卫默却依旧在讲电话:“是吗…说说看…”

静初急得花容失色,撒腿就跑,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去,使出全力将卫默推了出去。

汽车的呼啸声自耳边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撞击电线杆的轰鸣声、玻璃的破碎声、车头金属的撞击声,混作一团。

卫默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背后着地,浑身都是泥土味,脸上痒痒的,身上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他拨开长发,只见静初趴在自己

身上,一脸惊惶失措,一双大眼睛充满恐惧。

“侬港督啦!走路不长眼睛吗?居然在这里谈恋爱!”开车的司机大骂着走到两人的面前。

“这辆车最多值十五万,给你十八万,闭嘴走人。”卫默掏出支票簿。

一场浩劫就这样化于无形。静初惊魂甫定,盯着安然无恙的卫默,才松一口气,却见他依旧一脸的波澜不惊,气道:“笨蛋!再这样谁来救你!”

卫默将一串魔芋丝凑到静初嘴边,静初张口就咬,吃完之后,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关东煮的?”

卫默说:“跟麻辣烫差不多。”说完,自顾自过马路。

静初看一眼地上,牛肉丸、贡丸、鱼豆腐,撒了满地,心中忽就荡起一阵欢悦的音乐。她手舞足蹈地追上卫默:“喂!难道你刚才是特意去给我买关东煮吗?谢谢!谢谢你!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麻辣烫的?”

“不知道。”卫默说。

他自然不会回答,她第一次骂他的时候他不小心记住了就再也忘不掉。他摸摸自己的下巴,痒痒的,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静初的头发竟黏在了他脸上,挥之不去了。

趁着夜深人静,在卫默的陪伴下,静初将十五间咖啡店通通彩绘完毕。清晨六点时,她趴在咖啡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坐在卫默的车上,枕着他的肩头。

“啊!”静初大叫一声,坐直了身子,她看一眼卫默的衬衣领,早已被自己的口水湿透。

卫默用丹凤眼扫了她一眼,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衬衣衣领,将静初的头扳到自己的肩头:“累了就继续睡。”静初疲倦难耐,很快就再次进入梦乡。

隐隐地,她觉得自己脸上微微一湿,似是一个吻,又好像不是。

她的脸烧得厉害,身体却又太疲惫,终究不知道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喜欢你啊。”恍恍惚惚中,静初似乎是表白了。只是,她并不记得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记得,他的肩头微微一动,似是在笑。那微微一动的肩头,也是梦境吗?

静初为咖啡馆进行手绘的视频在网络迅速走红,星空咖啡馆的手绘图案和高雅的小资情调也在各大网站和报纸上受到热捧,星空咖啡馆人气再次暴涨。许多外地游客来到上海之后,在星空咖啡馆拍照留念,饮用咖啡,已经成为一种时尚。

让·雷诺父亲的杂志《黄浦时报》用了三个版面对星空咖啡进行报道,众人知道,这是让·雷诺努力的结果。可是,某一天下班之后,让·雷诺脱下笔挺的西装,换上一身休闲的派头走到静初身边: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回家。”

“这么快!”静初吃惊。

“是啊,回到老头子身边,虽然在这里很开心,可是,他年纪大了。”让·雷诺笑着说。

“虽然很舍不得你,不过,这是你应该做的,记得想我们!”静初说。

“当然会想你们,尤其是你和老大。”让·雷诺说。

静初的脸唰地一红。

“害羞了啊。”让·雷诺说,“和我们卫老大好好相处。”

“我…我为什么要和他好好相处?”静初叹息一声。

“你不愿意和他相处,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让·雷诺突然收敛了笑脸,郑重地问。

静初吓得浑身是汗:“我我我…”

“我什么我,尝试着开始吧,怎么样?我比卫老大体贴得多。”

让·雷诺说。

静初摇头。眼前的这位男子,家世良好,相貌英俊,人品可靠,是众多女孩子最佳的选择。可是,在她心里,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

“我…对不起。”静初回答。

“你喜欢老大,对不对?忘记告诉你了,你来这里之前,他就吩咐过我好好照顾你。”让·雷诺笑着开口,“之前他没吩咐过我去照顾任何人。”

静初有些不解:“为…为什么啊?”

“因为他喜欢你,而不自知。”让·雷诺满脸皆是洞穿世事的笑

容。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入一口,继而对着深蓝的天空吐一口烟圈,说:“好好把握啊。” 两人站在露台边看星星,夏日的晴朗夜晚,流云在飘。

卫默顺利拆掉石膏,摆脱拐杖的那一天,静初刚好将画廊所有在烈火中失去的旧画全部临摹完毕。

盛夏的傍晚,天空铺满了惹眼的红色,晚霞漫天。 卫默来到静初绘画的露台时,围观作画的名媛们刚刚散去。静初

摘下布满油彩的围裙,一头比之前又长长了些的长发扬起来,绸缎一 般落下,夕阳的柔光所到之处,将她的发丝辉映出一片金红色。莫名地,卫默忽就想起来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中的女战士希瑞。

卫默自晚霞中慢慢走来时,昔日冷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暖意。摆脱了拐杖之后,他每走一步,都优雅得像绅士中的典范,电影中再优雅的绅士也不过如此。

卫默就这样向着静初走过来。

静初掌心冒汗,浑身像被鹅毛挠着一般。她后退一步,不小心把洗笔的小桶踢倒,五颜六色的水洒了一地。

“这么冒失,你的人生怎么办?”卫默训斥道。

“我…我去拿拖布就是!”

静初撒腿就跑,迈开步子的时候,手臂被卫默一把抓住:“跑什么跑?”

“地面脏了啊。”静初说着,便要挣脱开那双大手。卫默拿丹凤眼仔细地审视着静初,一眼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脖子上沾了一些赤

红色的油彩,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分外妖冶。

静初不习惯这种目光,使出全力挣脱他,撒腿就跑,取来拖布的

时候,只见卫默站在满是油彩水渍的地板上,盯着她的画出神。

“能不能让一下…”静初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卫默像是没听到一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静初只得将他脚周围

的水渍擦干净。拖布拖到他脚边时,她的目光再次迎上他的脚,真是

修长好看的脚,看得静初一愣神。

“恋足癖又犯了吗?”卫默招架不住这目光,自觉让开。

“干吗把我说得像变态一样!我只是在看…你的鞋什么时候被

水泡坏!”静初辩解道。将地面擦干净之后,她正要离开,卫默却再

次将她的手臂钳住:“别走。”

静初抬头端详着他平静的脸,越发觉得这个冰冷的人原来是可以

像现在这般眉目含情的。

“给你买了件熊皮,去换上,带你去个地方。”卫默说。

“熊…熊皮?”静初有些奇怪,“去什么地方?”

卫默反问:“你去不去?”

静初招架不得,伸手接过卫默递过来的精致的黑色盒子,看到盒

子上面印着范思哲的Logo。

“我能不接受吗?”静初想了想价格,拒绝道。

“扣薪水。”卫默回答得十分干脆。

静初气哼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盒子,看到一件轻而薄的纯白晚礼服,这件礼服低胸、束腰、露背。盒子里还有一个首饰盒,她打开首饰盒,一串钻石项链闪得她眼晕。

盒子里还有一小包东西,看上去像创可贴,静初仔细端详着,不明所以。

这时候,门外传来卫默的声音:“快点穿。我不习惯等人。”说

完,他补充了一句:“那是胸贴。知道你不认识。”

“胸…胸贴,这种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静初跺脚道。

“是你孤陋寡闻。”卫默说。

静初犹豫了一下,换上这一身从未尝试过的行头,望着镜中的自

己,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凉快的行头。她从未展露于人前的皮肤,就像熟肉般暴露于人

前。那串钻石项链又凉,又沉,脖子坠得慌。

“能不穿这一身吗?”静初隔着门问。

卫默说:“不能。”

静初犹豫再三,推门走出来时,卫默只觉得眼前一亮。卫默将她

上下审视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走吧。”

静初坐上卫默的车,卫默今天没有任性地开他的大黄蜂跑车,取

而代之的,是一辆卡宴。静初越发感觉浑身好像长了刺一般。

脚下有两只鞋盒子,显然是女鞋,卫默指了指,示意静初换鞋,

其中一双略小,另一双刚合适。大号的那双鞋子,是卫默托人找遍全

上海都找不到,最后特意让人从欧洲寄来的。

静初把这双银色的高跟鞋穿在脚上,觉得自己像极了童话中的灰姑娘仙度瑞拉,只是,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自己,恐怕只是卫默临

时找的替身吧。可是,鞋跟并不高,想必是卫默知道自己不会穿高跟鞋而特地这么安排的,晚礼服的尺寸也正好合身。

“他怎么会喜欢我?别乱想。”静初拍拍自己的脸,努力不让自己想入非非。忽然,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男子坐到了她身边:

“卫总,你的女伴五官那么好看,我一定能把她打造成全场最惊艳的女人!”于是,静初的脸顿时就被当成试验品,各种水、护肤品、彩妆,抹得满脸都是。末了,这男子将小镜子递给静初,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往常的自己。眼横秋水,面生新荔,肤如凝脂,光彩照人。

让自己打扮成这样,毫无疑问是奔赴慈善晚宴的,晚宴上会遇见什么人,静初也猜到了七八分。可是,她没猜到的事,还有太多。

第十九章 飨宴(上)

华灯初上,衣香鬓影叹浮华。灯火炫目,名媛们脖子上、手指上的宝石好不耀目。二楼的雕花白旋转梯上走下来一位年轻的贵妇人,挽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子,静初定睛一看,那男子却是宋学祁。

“喂,你和你哥,不会当众吵架闹翻吧?”静初忍不住悄声问。

“不管你事。”卫默说。

静初道:“我这么能打,倒是能帮你揍…”

“住口,挽着我的胳膊!”卫默命令道。

“哼。”

静初知这是出席宴会的礼仪,乖乖挽住卫默的胳膊,隔着西装和衬衣,她犹能感觉到他手臂传递来的温度,面部表情紧张而僵硬起来。

“别板着脸,微笑。“卫默说。

静初努力让自己莞尔微笑。仅仅一笑,静初察觉到周围的许多人转过头来,不知是看卫默,还是看她自己。各种复杂的目光,赞许、仰慕、羡慕、妒忌、逢迎、畏惧…交织在一起,看得静初越发不知道该如何走路,脚底一滑。

默眼看她要出丑,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胳膊。两人神色如常,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继续缓步向前。

“宋少,好久不见!”

“宋老板,久违了!”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子围了上来。 “抱歉,我姓卫。”卫默声音清寒。 “咦,这是在卫老板的咖啡馆里画画的姑娘吗没想到本人这么

漂亮!百闻不如一见呀!”一位男子道。 卫默颔首,声腔冷峻而干脆:“过奖,失陪。”说完,便带着静

初来到几个老外面前。

静初知道卫默的意大利语非常流利,却不知道他竟然已经熟稔到这般田地。她在他身边默默地听着,像听天书一样,一种自卑感涌上心头。

蓦地,空气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身后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丛利箭。静初赶忙回头看,果然是一身纯白礼服、扎着深蓝领结的宋学祁。

禽兽先生手擎一杯琥珀色的香槟走过来,满脸堆笑:“亲爱的弟弟啊,你又带着你的女保镖来了,你的品位还是这么令人堪忧。”

卫默斜了他一眼:“哥哥最近的资产缩水几十亿,悠闲的程度却一如既往。”

宋学祁面部微微一抽搐,一时无言。两人四目相对时,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慈善拍卖恰好在这时候开始。

这次送拍的展品,并不是某个阔太太炫富式捐出的珠宝,也不是附庸风雅的古董,而是一幅油画,一位已故旅美画家费一风的画。他用油画的表达方式,画的是一位传统的中国少女,却给这位拥有古典美感的少女赋予了热烈而火辣的眼神,更重要的是,她的手臂双双舒展,像要纵身飞翔,少女身后是一丛像火焰般绽放着的向日葵,会燃烧、会呼吸的向日葵。

“这幅画一直流转国外,此次回到中国,也算是一件值得艺术界庆幸的事了。”

静初的心怦怦狂跳,这是她非常喜爱的一幅画,却不曾提起过,难道,卫默知道她喜欢,才让她来见识一下吗她还在想着,拍卖就已经开始了。

这幅画起价一百万,卫默第一个喊出了价码:“三百万!”

全场皆惊。名媛贵妇们纷纷对卫默刮目相看,甚至连最德高望重的老绅士,也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宋学祁冷笑一声,志在必得地举手道:“四百万!”

卫默当仁不让:“五百万!”

宋学祁立刻加了价码:“八百万!”

卫默紧追不舍:“一千万!” 就这样,两人将价格喊到了两千万。

除了几位年逾耳顺之年的老爷子,没有人知道卫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学祁的助手也十分纳闷,悄声问道:“祁哥,你弟弟是疯了吗这幅画最多只值一千万,这种赔本的买卖,他向来不做呀!”

宋学祁笑而不答:“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喽!”

说完,他又举起手来:“两千五百万!”

静初忙拽着卫默的手 臂道 :“ 这 幅画 没有那么值钱!不要 喊 啦! ”

卫默却道:“与你无关。”说着,果断举手,喊出了令人惊讶的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