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万!”

宋学祁哂笑一声,果断不再举手。卫默竞标成功。场上的气氛肃静得像在默哀一般。

静初义不容辞地带头鼓掌,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宋学祁笑着鼓掌之后,掌声渐渐开始热烈起来。静初拼命地鼓掌,看着坦然接受掌声的卫默,缓步走上发言台。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双眸,她忽然意识 到,这件事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卫默发表了拍卖感言,意思无非是支持艺术,并高度肯定了这幅画的价值,并表示会将这幅画挂在咖啡馆总店供大家欣赏。可是,静初知道,向所有人宣传星空咖啡馆,只是这件事的表面理由。

第一个站出来为这件事表达解惑的,是宋学祁:“卫先生,请问一下,这幅画中的人,是令堂吗”

全场人再次震惊。

卫默淡然回答:“不错。” 宋学祁不依不饶:“那么,画家为什么要画您的母亲我听说,这位画家可是令堂的旧情人呢!”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静初默默凝望着卫默,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祷:千万不要让卫默难堪,千万不要让卫默难堪......卫默坦然回答:“画中人的确是我母亲正当年华时的娉婷姿态,毋庸置疑。可是,我想请问,难道,蒙娜丽莎是达·芬奇的情人吗”

静初再次带头鼓掌。

宋学祁一时语塞,端起一杯红酒,一口饮尽,正气得面色发白,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失声笑了出来。

这时候主持人宣布:“拍卖结束,我们请卫先生和他的女伴跳舞!”

卫默回望了一眼静初。她今天的妆容、服饰无懈可击,身段也算苗条可人。可是,她真的会跳舞吗她的眼神里分明写满了犹豫和胆怯。

“算了。”卫默说。

静初看到了他眼中的失望。 “我可以跳!”静初坚定地开口。让·雷诺曾经教过他慢三、慢四和华尔兹,只要卫默随便带她一下,总不至于出丑吧。

卫默一愣,继而三十度躬身,向静初发出邀请。

万万没想到,小提琴音乐响起来,却是美式探戈乐《重逢有日》——电影《闻香识女人》中使用过的探戈曲。

静初暗自叫苦,宴会舞蹈怎么可能采用这种难度极大的舞曲!宋学祁举杯小酌,笑而不语。 “我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吗”静初结结巴巴地问,“探戈那么难,摆明是有人在整我们啊!”

“晚了。”卫默冷冰冰地看着她。

......一曲之后,静初觉得自己仿佛仍旧停留在太空中一般。刚才的舞蹈,她将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珍藏。

不似让·雷诺的绅士范,卫默的舞步铿锵有力,主导着她的一切。

“不用怕,跳错了就继续,反正没有人对你心怀期待。”卫默说。

无须交流,他倾身带她退后;他推着她的背,促使她向前;他高擎手臂,她便能跟着他旋转如飞。整座大厅内闪耀着的水晶灯饰也跟着两人旋转,仿佛将凡尔赛宫的璀璨灯火也带了进来,炫得她整个人 都进入一个迷乱的梦里......

卫默同样仿佛置身梦境,仿佛又回到了他在剑桥读书的时候,那时的他为了一个高大热情的英国姑娘而勤练探戈,两人曾在舞池中占尽鳌头。而旧情已逝,那么,现在又将如何呢

卫默轻轻托着眼前人的腰,带她轻盈地转入自己怀中,并行,一步,两步,三步,他要让她以曼妙的姿态昭告众人。

扭头转身,扭头转身,扭头转身,他俯下身,她牵引后仰,倏地倒在他的胳膊上,像砸在他胳膊上一样。

“好重的河马。”卫默凑在静初的耳畔,悄声说。

“贫血的狐狸。”静初懊恼道。

“再说一次。”卫默将静初甩了出去。

“啊!”静初手中黏黏滑滑的,竟脱离了卫默的手。

那一瞬,她吓得脸都绿了。

卫默却在下一刻抓住她的手,再次把她带入怀中,擎起她的胳膊,转圈。他的步子轻快而洒脱,如同歌剧中的唐璜。

他带着她,前行三步,旋转,旋转,再旋转......整个大厅也跟着一并旋转起来......

曲终,掌声热烈。之后,卫默与本市的首富马总、空调大亨王总交谈。宋学祁见状,便带着自己的助手,适时出现:“弟弟,你的舞跳得真好,得令堂真传呢......”

卫默适时打断:“失陪。”

“慢着呀,小默,趁着各位都在,让我八卦一下。我听说,最近名模林小玉嫁人了,嫁的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一个富商,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助手问:“为什么呀” 宋学祁说:“因为,她被富商霸王硬上弓了呀,哈哈哈哈哈!” 马总和空调大亨微微

一怔,似是悟到了什么。卫默却像遭到雷击一般,面部肌肉僵了僵,紧接着,丹凤目中迸出熊熊烈火,看得静初打了个寒战。

“你......你不要紧吧?”静初问,卫默一言不发,只是将拳头捏得啪啪作响。静初看着宋学祁乐得意扬扬的笑脸,再看看两位大佬讳莫如深的神情,心中忽然顿悟——宋学祁说的不是名模,是卫默的母亲!

“你怎么了,亲爱的弟弟?我又没说你,哈哈哈哈!”宋学祁伸手去拍卫默的肩膀。

静初只觉得怒火中烧,把宋学祁伸过来的胳膊使劲一拽,反手一推,一脚踹了出去。

“啊!”宋学祁不小心撞到一位淑女,将她压倒在地,出尽洋相。

卫默从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酒,一饮而尽,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宴会厅,静初小跑着跟上。上了车之后,

卫默将车中备存的轩尼诗干邑找出来,仰头就灌,一口气喝下半瓶,看得静初心如刀绞。

“喂,你怎么了?”静初要去夺酒。卫默却一闪身,将剩下半瓶也一饮而尽,之后,面色潮红,神态却恢复了往日的冷冰:“没事了。”

他说完,对司机道:“开车,送沈小姐回咖啡馆。” 静初想起刚才一系列不明不白的言语,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只得一言不发地望着卫默,心道,原来他对父亲的恨是因为这件事。

“别......别难过啊。都过去了。”静初鼓起勇气安慰道。

忽地,静初感觉自己被一双长臂笼罩,那是一双颤抖着的手臂,海洋古龙水的味道、轩尼诗干邑的味道、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一时间将她层层包围。静初任他抱着,大气也不敢出。

第十九章 飨宴 (下)

静初想起刚才一系列不明不白的言语,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

他,只得一言不发地望着卫默,心道,原来他对父亲的恨是因为这件事。

“别…别难过啊。都过去了。”静初鼓起勇气安慰道。

忽地,静初感觉自己被一双长臂笼罩,那是一双颤抖着的手臂,

海洋古龙水的味道、轩尼诗干邑的味道、男人特有的荷尔蒙气息,一

时间将她层层包围。静初任他抱着,大气也不敢出。

“我在。”静初说。

卫默将她抱得更紧了,静初拍拍他的手臂,继续道: “ 别难过。”卫默将她的黑发轻轻抚摸了一阵,打了个蝴蝶结,看着黑色的蝴蝶结顺滑地松散开,再打一个蝴蝶结,连续玩了五次之后,终于心

情大好,松开了静初:“我给你讲个故事。”

静初说:“我听着。”

“有个年轻清纯的姑娘,爱上了一个穷画家。”卫默在静初脸上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温柔而哀伤。

“我听着。”静初拍拍他的肩膀。

“与传统故事的进展不同。姑娘有钱的父亲并没有反对,而是

想栽培女婿,甚至为此拒绝了一个禽兽对女儿的追求。”卫默的声音如冰雪初融,他牵着静初的手,缓缓说着,“可惜,就是这件事,直接导致姑娘父亲的公司被吞并,姑娘为避免父亲受到伤害,拒绝了画家,接受了嫁给禽兽做二夫人的要求。那之后,画家远走他乡。”静初惊骇,毫无疑问,卫默说的是自己的母亲,那位苦命的佳人。

“后来呢?”静初想要去拍卫默的手背,双手却被卫默牢牢扣住。

“那个禽兽得到姑娘之后,却并没有把公司还给姑娘的父亲,美丽的姑娘却已经怀孕,为禽兽生下一个男孩。”卫默说。

就在此时,汽车行至咖啡馆总店的门口。

“你早点回家,晚安。”静初说着,起身要走。卫默再次抓住她的双手不放:“我饿了。”

咖啡馆已然打烊,静初只得亲自下厨,就在她将煎至七分熟的牛排端出来时,卫默已然点上蜡烛,还打开了一盏萤火灯,墙壁上皆是星火流萤,仿佛将整个星空都搬了进来。留声机放起老歌《Tell Laura ILove Her》,古老而忧伤的旋律在偌大的餐厅回荡起来:

Laura and Tommy ere lovers

He anted to give her everything

Floers,presents and most of alla edding ring

He sa a sign for a stock car race

A thousand dollar prize it read

He couldn't get Laura on the phone

So to her mother,Tommy said

Tell Laura I love her

Tell Laura I need her

Tell Laura I may be late...

静初回想起梦境里罗纳河畔的场景,一紧张,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牛排飞出去,恰好飞到卫默脸上,而自己则是一跤摔倒在地。

“嘶…”质地轻薄的晚礼服发出清脆的声响,变作两块白色的

碎布,吓得静初直往沙发后面躲。

“你躲什么?”卫默将脸上的牛排拿下,抹了抹嘴角的酱汁。“味道不错。”他说着,脱下西装,想要走到沙发前帮她遮挡,走道她跟前时,只见她瀑布般的黑发一泻而下,将她的双手覆在下面。卫默只觉体内似有一团烈焰升腾而起,下一刻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将静初压在身下,吻住了她惊惶的唇。

那一刻,静初的大脑一片空白。 烛火幽幽,卫默的身影映在墙上,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盘古

开天地,夸父追日,共工怒触不周山,从古至今,出现过好多巨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

墙上星光如雨,星空流转,两人如置身洪荒宇宙的中央。静初感 动得几乎要哭泣,今生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的青睐。

她情不自已地闭上了眼睛。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蛾儿雪柳黄金缕…一夜鱼龙舞…这是她刚背诵的诗篇。这个美丽的夜晚像梦境,梦中的他,唇舌如游龙…

不,这个梦太不真实。

直到他的举动越发开始向外释放最原始的冲动时,静初这才猛地清醒过来:“你喜欢我吗?”

卫默不答。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

静初脖子收紧,那里想必已经落下了红痕,锁骨上也有他的牙印,此时,他一如《山海经》中的猛兽。

“你…你喜欢我吗?”静初不甘地问。

卫默依旧不答。他昭告众人,他将隐私坦诚相告,难道这一切都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如果不喜欢,那还是算了!”静初仗着力气大,努力挣扎,可她哪敌得过一个如此高大的男子?

静初却是不依不饶地挣扎,情急之下,竟使出头槌,“咚”一声,以头相击,卫默被撞得两眼直冒金星。

“为什么?”卫默停止了动作。

“你…你想怎么样?”静初气急败坏地问。

“你说呢?”卫默反问。

静初夺过卫默的西装,套在身上,红着双眼道:“我是你泄欲的工具吗?还是你的出气筒?今天晚上,你不就是需要一个女伴而已吗?难道我会天真地以为你会爱上我吗?你们有钱人能不能尊重一下女孩子,哪怕是你的员工?”

“这么不自信,人生怎么会不失败!”卫默训道。

静初眼圈一红,将鞋子脱下来,扔在地上:“我不需要你天天否定我!我知道自己是谁!我是你的员工,可我也有我的自尊!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孩子!”说着,她忍着泪回到自己的房间,现在虽然是夏天,可赤脚踩在地面上,感觉仍然是冰凉的。

卫默微微一怔,坐在地上足足十分钟。她以为他要她,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员工吗?卫默气道:“蠢妞!”却终究是羞于辩解,他关掉星空灯,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别墅。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卫默心道。自己虽然喜欢她,却也只是动了心。然而,喜欢与爱不同,爱需要在交往的过程中不断磨合才能加深,可惜,这个道理,她还不懂。

汽车发动时,静初静静地站在窗边。忽然,天空响过一声长长的雷鸣,轰隆隆的,直把天际擦亮,下一刻,下起了瓢泼大雨,室内的气温骤然降了下来。

又是一个不眠夜。雨下了多久,静初便有多久没有合眼。 静初想了五六个小时都想不明白。

她的初恋发生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牵一下手便是奢侈,去公园,连同喝一瓶饮料都不敢尝试,可惜的是,那个男孩子很快随着父母去了另一座城市。静初的第二次恋爱发生在大学的时候。那个认识不久就要开房的男生,破坏了她对异性的所有幻想。从此,她便将全部精力投入了绘画事业,直到现在。

读书时代的闺密曾经告诉她,静初,你的思想过时了,有花堪折直须折,不要被封建的思想束缚,高兴便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可是,一想到被卫默当成玩具,她的心都要碎成满地的雨珠了。

可是,卫默真是如此随便的人吗?

莫名地,她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想要画画的欲望,那种欲望像是幼时出牙,牙齿顶着牙床时产生的松动,顶得她的心痒痒的。

静初支起画架,就着白日里尚未干涸的颜料,在画布上疯狂地涂抹。深蓝色的,是《罗纳河上的星夜》的主色调,红色和黄色交汇,构成了草间弥生的波点色系,她在蘑菇上画着大大的乐符。画到后来,她把所有的波点全部抹掉,把蘑菇改成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蒲公英。

都说蒲公英代表着希望,那么,她的希望,除了画最好的画,还有什么呢?卫默冰寒英俊的面容一遍遍从眼前闪过,只是,她不敢希 望,更不敢奢望。

天亮之后,卫默便乘飞机去了意大利,一去,就是半个月,那半个月里,音信全无。

这半个月里,卫默并不总在忙碌,他几次拨打了静初的电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迅速挂断。 在这半个月里,静初也有很多次都想问个清楚,却生怕干扰了对方工作,只得忍着。

半个月里,令扬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出院的那天,静初请假帮忙收拾东西,让·雷诺也开车跟去了医院。可惜,黄千荔早已让家中的司机提前把人接了出去,静初和让·雷诺扑了个空。两人只得去令扬家中探望,到达他家的时候,两人却发现,沙发上坐着的,竟是那个刚从意大利回来的人。

再次见到卫默,静初望着他许久。两人对望着,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看不清彼此,于是都想把对方看清。卫默高傲地仰着头,寒夜般

的黑瞳深不见底。

“你…你回来啦。”静初说。

卫默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忽地转移视线,却见到静初身后的

让·雷诺。幽深的黑瞳,忽就变得雪亮,只听他冷哼一声:“我不能

回来吗?”

“能。”

“能。”

静初和让·雷诺异口同声道。

他仰起头,寒着脸, 本想说静初我在意大利给你买了达拉木马,他本想说我们需要谈谈;开口时候,却变成了颐指气使的审问:

“你,你,不用上班吗?”

静初和让·雷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小默你别生气,他们都是为了接我出院才请的假。我给你们做新口味的巧克力。”令扬听到训斥声,赶紧从厨房出来打圆场。

卫默却不领情: “ 你是出院,不是入院,需要他们鞍前马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