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听得愣愣的,拨开遮住我眼睛的发丝说:“直到那一年的正月十六,你和华鉴容闹别扭。我打着灯笼找你,在那个天井里看到你红红眼睛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你。已经不是把你当作国家,君主,妻子混合的要我去担当的感情。而是,很自私的把你看作了属于我的生命,我的小姑娘,我的心上人。”

我害臊的说:“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

 

王览回答:“我一直沉默惯了。可是今天,我就是想告诉你。许多人鼠目寸光,可我始终向远处看,因此,幸福才有一天降临我们。”

 

我攀住他,吻上他的唇,他的嘴唇,让人不想离开。

 

第二天的清晨,我们携手登上泰山顶观看日出的胜景。凌晨的严寒中,览把穿着毛皮的我搂住,说:“冷不冷?听过那个绝句吗?晨登日观峰,海水黄配熔,浴出车轮光,随天行无踪。”

东方一线晨曦从叠云中透亮,由灰暗变成淡黄,又由淡黄变成橘红。赤紫相杂的云朵中,漫天彩霞与茫茫雾气联为一体。仿佛五色宫灯,瑰丽缤纷。日轮掀开云幕。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顷刻间,金光四射,群峰尽染。

 

“真美。”我感叹。

 

“是啊。江山多娇,这可是慧慧的江山。慧慧想不想成为这轮红日?”王览问我。

我幸福的似要哽咽,也不敢说话,只是攥住他的手。在我的世界里,早就有这样一轮红日。那就是我身旁的这个男人。

 

哎,君似朝阳君似海,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

三十七

再见宫城的日子,昭阳殿的荷花早就残了。

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游荡,减了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上。

自从泰山上下来,王览就一直发烧。开始当作他感染了风寒,对症下药。可回到了京都也不见丝毫起色。从史太医开始,号称“妙手回春”的御医们集体感到棘手。我们的寝宫,时刻都弥漫着汤药的苦辛味儿,一份是给我的,一份是给览的。秋凉了,东宫不见丝毫喜气,愁云密布。

直到王珏到来,览吃了几天他哥哥带来的草药,才可以起床走动。他看我焦急,颇为内疚,强打精神要分担些政务,我都死死的挡下了。

“你养好病,再看折子不迟呢。江山,说到底,是我的。你病了。纵有万里江山如画,我还有什么趣味?”我嗔怪他说,这些日子,我身子日渐沉重,肚子隆起,可将为人母的兴奋心情全部丢失在秋天的萧瑟中。

“对不起。”王览披着衣服,小声对我说。辛苦了那么些年,一旦得病,他就起了那么深的歉意。殊不知,如此,我的悔意越深。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体脆弱吗?可我呢,只知道索取和依靠他,仿佛他的温暖是永不枯竭的。

翌日在高台之上,云与天齐,夜色四面八方涌到,寒风尤甚。鼓楼上,凄迷的铃声不时惊起一大群雀鸟。我凭栏下望,眼睛里看不到来时的路。

“大哥,览什么时候开始有病的?你怎么不说呢。”我问背后的男人,惟恐他看到我满眶的眼泪。

 

“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近半年,心脉尤其虚弱。臣也不是不想说,但阿览不许我告诉陛下。他说,既然来的,就是命,不愿意陛下为将来的事情担忧分神。”王珏缓缓的说。

我的眼泪迎风直掉:“大哥,他会不会好呢?”

王珏沉默了很久,说:“这是上天的决断,臣也不敢说。”他没有叹息,但是每一个字都带着令我伤痛的语调。

夜晚,王览总是不能入寐。我摸过去,他贴身的白衫总是为冷汗湿透,每次,我的心都会狂跳起来。有一天,他对我说:“慧慧,我这样会碍着你休息,不如,今后我们分开睡吧。”

我紧紧抱住他,他的身体,到了夜晚就滚烫。“不,你是赶走我吗?让我看着你,看你好起来。”我把他的手放在我膨大的腹部:“看,孩子就要出世了,你一定会好的。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我就安心了。”

 

他闭上眼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从那夜以后,他好像开始就好转了。他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就如他的人,如竹子一样坚韧。一周以后,他可以坐起来看书。被我见了,总是一把将书夺走。

他无可奈何的恳求我:“宝宝,慧慧,陛下,把书还给臣。”

我看他绝美的脸上,还带着病态的潮红。好像清晨的花瓣,带着诡异的红霞。斩钉截铁的回绝:“不行,看书要费神的。你把病养好了,一切随便你。不然,就是不准。”

他不说话了,乖乖的躺着,消瘦的脸庞上,温柔的黑眼睛静静的捕捉着我的身影。

华鉴容每天都来陪览说话。隔了些日子,天气晴朗。览就到御花园去走动走动,他本来和华鉴容一般高大,但到了此时,却不得不靠着华鉴容搀扶。如果他身体好些,华鉴容的晶莹大眼就会盛着满满的喜悦的光彩,如果他精神不大好,华鉴容第二天上朝神色都是灰暗的,好像一夜没有睡好。

这一日,王览的精神格外好些,我早早就回宫,华鉴容也来看他。本来,华鉴容这几年变得不大爱说话,可如今凡事都是抢着说,览虽然虚弱,但脑子并不迟钝。很快悟出是怕让病人多说话费神,就顺水推舟乐得听他去讲。我第一次仔细听华鉴容给览说话,发现这些日子的政事轶事,华鉴容每每都经过选择。他就算不是伶牙俐齿,至少也有一颗玲珑心。如果让我这个皇帝来说,选材剪裁也不一定有那么精到。

 

“鉴容,你最喜欢什么植物?”王览突然含笑问他。

 

华鉴容正眉飞色舞的说到中书侍郎张石峻“打鬼”的故事。不禁呆住了,说:“是竹啊。”

王览说:“是吗?岁寒三友,梅花清芬,松树经霜,但我最喜欢的,也是竹。”

 

而后览对我说:“陛下,将来无论是儿是女,名字中有个竹字,不好吗?”

 

我也笑了:“那另外一个字呢?”

 

王览答道:“陛下,不是喜欢读洛阳珈蓝记吗?珈蓝,本为佛教寺院的守护神,窃以为这个珈字,很妙。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竹珈,名字中有个王字,这很好。我想名字,不过是个符号。我们的孩子,将来也和我一样,一贯会被人称为“殿下”或者“陛下”,这个名字,不过见于历史,缠绵于其最爱人之口而已。不假思索,我就同意了。

王览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在此时,陆凯上气不接下气得跑进来:“陛下,有紧要的事情。”

 

“说。”我吩咐。

他犹疑不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是什么事情,要背着王览?还是华鉴容?我走出休息的水榭,离了段距离问:“你出什么鬼”

陆凯在青石路上跪下,说:“相王的父亲王铭老大人一个时辰前去世了。”

我差点站不稳:“什么?再说一遍。”

 

“王铭大人刚刚去世。”陆凯说。

我的脑子转的飞快,眼角已经撇到另一个上书房的内侍抱着一打白色的折子走到水榭。对王览跪下,说着什么。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一时觉得天昏地暗。在极度的眩晕之间,我听到王览大声的叫了我一声:“慧……”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直呼我过。我几乎向他奔跑过去,站立起来的他已经颓然的倒下来。华鉴容扶不住他,和他一起倒在地上。那一霎那,华鉴容伸出了手臂,他的手臂撞击在地,发出很响的声音。顾不得胳膊的剧痛,他用另一手肘挣扎起身,推一推王览:“览,览?”

 

在他的怀里,王览昏迷了。从他的口角,鲜血淌了下来。那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俯下身,用自己的龙袍反复擦他的血,可是,总也擦不干净。我哭着喊他,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乌云遮蔽了日光,我的手冰凉一片。望着命悬一线的他。我泪眼模糊:“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

 

这以后的四天,览都水米不进。有时候,他也睁开眼,神情迷惘,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又怎么躺在床上。但很快,就倦怠的睡着了。王铭的丧事,我全都交给了华鉴容去办。览的病情,终于成为了全国知晓的事情。全国所有的寺庙僧众,日夜不停的为他的延命祈祷。大江南北的善男信女,从四面八方涌到寺庙为相王祈福。但他仍然命若游丝。最后,白发苍苍的史太医跪在我面前:“陛下,相王的病,药石无医。臣有罪,罪该万死。”

我无心再去宽慰任何人,第二天,我亲自到了京都城外的大悲刹。我上次来到这所相传灵验的恢宏寺庙,是三年前,和王览一起。那时候,他意气奋发。我与他,是意深爱笃,恰似蝶恋花,凤栖梧,鸾停竹。可如今,我只剩下自己。我不带钗环,身穿毫无纹饰的素衣。要我谦恭而卑下,都无所谓,只要上天慈悲,愿意把览还给我。

太师何规以下的群臣一律陪伴着我。大悲刹的钟声沉重的响起,与我是隔了几生几世的遥远。药师殿有八十八层汉白玉台阶,我在最低的一阶跪下,跪在尘埃里。一转眼,看见了华鉴容,他直直的望着我,眼睛里的沉痛无法形容。我突然记起来什么,挥手叫来陆凯:“华侍中并不信神,请他走开。”

 

我看着陆凯去和华鉴容说着什么,华鉴容咬着嘴唇,默默的退出群臣的队伍。踉踉跄跄的走开去。他离去的时候还是望了我一眼。表情不是难堪,而是生生的心痛。

我磕三个头,上一步台阶。等我看到鎏金的药师大佛时,自己的印堂上也有凉凉的液体。是出血了吗? 我浑然不觉得疼。我对着佛像叩头,我愿意把我的寿命分给王览,我愿意以国家的一半供奉寺庙。可以吗?我心里默念千万遍,把他留给我,不行吗?我不是天的女儿吗?难道上苍不可怜自己的女儿,不可怜未出世的孩子吗?的71ad16ad2c4d81f348082ff6c4b20768

雨雪霏霏,冬天,是太早的到来了。

三十八 暮霭沉沉

我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黄昏的尽头。冻云低迷,天色如墨。万点灯火中,越觉得寒流入骨。举目望去,大雪渐收,积雪在地,犹如荒野。

 

直接入了寝宫,望着王览昏睡不醒。我愁肠百结,垂泪不止。

谁知道,他的秀眉蹙动,睁开了眼睛,费力的对我说:“不要哭了,你知道——自己哭起来,两只眼睛红的活像小兔子。”

我见他苏醒,惊喜交加,却不知话从何说起。只是沿着床沿去贴在他胸口。

王览又说:“刚才哥哥来看我,让他见了我的光景,越发伤了他的心。我只好装着睡着。谁料到……又睡过去那么久。”他说的时候,口气苦涩。还有点不可思议的稚气。好像自己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他的纤柔手指触到了我的额头,兀的停止了。我记起在药师殿磕破了皮。他却没有再问我什么,指尖划着我的眉心,绕着圈子。

我这才想起来:“你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想不想吃点什么?”

他想了想,笑了:“我想吃点贵妃粥。”我念及多年之前,我们也共吃过这么一碗粥。心中更是刺痛。面上却不敢露出来。立刻吩咐内侍去炖粥来。

王览的身子到底是弱了,勉力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

他靠着枕头,眷恋的望着我。许久也不开口。自从他昏迷以来,我在我们原来的床边上置了一榻,此刻,我坐在榻边,心烦意乱。

 

王览终于淡淡的笑了,轻声说:“慧慧,我恐怕等不到竹珈出世了。”

我断没有想到他说的如此明白。只觉得胸口热气一涌,嗓子口也有了腥甜的血气。

“没有的事。”我拼命的摇头。

 

他苦笑:“何必自欺欺人。”他向我招招手,我坐到床边。他环抱住我。瞳子盯着我。一时间,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世间的至善至美重现于他的凤眼之中。只是,虽不是梦幻,尘缘终究需散了。

我出于绝望的恐惧,抚摸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这张脸那么熟悉,纵然苍白清瘦了许多,却仍然美丽而光明。

他怜惜的抓住我颤抖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继续说:“今夜,我有些话必须说。这些话都是很残酷的,可是如果不说,我无法安心。”

我噙着泪,默默的点头。

 

王览说:“慧慧,答应我三件事。第一,我死以后,请你不用厚葬我。人,本是赤条条的来去,才无牵挂。今年,淮河的水灾很厉害。是不是?鉴容和我说话时候,故意回避那几州的情况,我早就猜到了。国家的财力担当不起盛大的葬礼。只是,你可不可以把你手上的玉镯与我同葬?”

我的血液都凉了,那个莹洁剔透的碧玉镯,是他给我唯一的定情之物。当年给我戴上时,他是何等情意缠绵,如今要收回去。我想着,手下用力,指甲直刺到他的肩胛中去。我忍不住说:“为什么?你怎么那么狠心。你说的话,我接受不了。请你不要再说了。”泪水夺眶而出。委屈,心疼,交织着锉骨扬灰的痛苦。何尝不晓得。人家都说镯子“套住人心”。他要去了,不愿意给我束缚,难道就连这个念想也不愿留给我?

王览不语,手掌堵住我的嘴凝视我,说:“让我说下去。我是你的臣子,可也是你的丈夫。我从来没有叫你为我做过什么。只是,希望你聆听我最后的愿望。”他的话我无法拒绝,虽然此刻他这么残忍。但是,我欠他太多了。以至于今天我搜寻不出任何阻止他说下去的理由。

“那个镯子毕竟你戴了那么些年。总算有你的气息,如果愿意,就给我陪葬。第二,在我之后,请不要迁怒御医百官,也不要推恩我的王家。王家世代华族。门第已经贵不可言。陛下知道月满则亏的道理吧,切不可再为王氏诸人加官进爵。第三,我最放心不下你和孩子。慧慧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将来好好教育他学做个好人。只是……”

王览停顿下来,面上温柔无限,却说了一句严肃的话:“将来……,如果此儿不堪。陛下切莫因为我的缘故,一味袒护他。入继大统,选才德最上者。”

我困惑的回答:“但我就一个孩子啊。”

他笑得更温柔,却不肯讲下去。用白衣轻柔的拂去我眼角的泪痕,又说:“你自己也还是一个孩子啊。有时候我也想,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再大一点就好了。我读到那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总是觉得内心怆然。”

 

他叹息了一声:“我也不怨你生的迟了,慧慧。要是,我们真的同时出生,我又哪里有机缘陪伴到你的身边呢?”我泪如雨下,说不出话。烛光下,他的神色与声音都在颤动,再也掩不住浓重的忧伤。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睡的。过了此日,王览经常清醒着。六部的尚书,太师何规,大将军宋舟,先后入到寝宫议事。说是议事,其实已经是在交待后事。华鉴容自然也在其中,他的芙蓉面颊,这些日子也灰白着。消褪了惊世骇俗的艳色,反而显得他沉静过人。

这一日,群臣又从里间退了出来。太师老泪纵横,大将军面黑如铁。最年少的刑部尚书蒋源,牙齿紧咬着官服。到了东宫门口,才抽泣起来。华鉴容与中书郎张石峻拖在后面。张石峻品阶小,但王览也执意召他。只看他抬头,眼睛望虚空,可眼泪还是留到了下巴。

最后,只有华鉴容留下了。我冷眼旁观,华鉴容没有流泪。他开口说:“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

我这些日子也不早朝,文件积压留中很多。可他要奏事,我还是不大耐烦:“以后说吧。朕现在无心理事。”

他不让步,黑眼睛逼视我:“此事,现在不得不议。”

我们所处的暖阁,离着寝宫有好几重宫室。我想,也不会扰着览。就坐下听华鉴容陈述。只看到墙角一个金炭盆,火焰熊熊。

 

华鉴容跪下,说:“陛下,本来陛下的陵寝去年才开始动工。按照原来的计算,非得四五年不可。可现在,陛下却决意扩大的陵墓的规模,加入许多奢侈的设计。虽然,朝廷数月来发了二十万民夫,日夜赶工。也不见得可以很快完成。如今,就要入冬,天气日寒。每一天,工地上都有民夫死去。加上陛下在最近一个月,在全国寺庙布施上亿钱,作为功德,财政就更加捉襟见肘。”

我打断他:“你是什么意思?”我气的发抖,最近我的脾气暴躁,他作为臣子,竟然敢冒此大不讳。

他却直视我:“臣劝陛下不要意气用事。减去陵寝的附加工程,停止再对寺庙布施……”

他还没有说完,勃然大怒的我已经把桌上的一个石狮子镇纸朝他甩了过去。他跪的直直的,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啪”,那个镇纸砸到他的额角,又硬生生的落在地上。声音之大,连我的心也和炭盆中的火苗一起上窜了一下。

 

“你们都等着王览死吗?他死了,你们就称心了?”我狠狠的说。一转眼,看到鲜血顺着华鉴容的左脸流下来,直滴到他的衣领上。

 

他的脸上,错愕,不信,痛苦的表情交织。我也说不下去了。两个人就那么沉默着,对视着。看到他流血的一刻,我已经后悔了。可是……

 

他给我磕了一个响头,再抬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哭了!?我看着他无声的哭泣,那一脸的泪,冲刷着他一脸的血。我怔住了。曾记得两小无猜,曾记得他对我倾心相恋,怎么会有此刻?我讲不出道歉的话,只是看着他。

 

“陛下,臣知道您心里不痛快。臣,没事的。”他垂下眼睫,温和而恭顺的说。

但是,他还是在流眼泪。他再不抬头,垂着颈说:“臣愚昧,说错了话。陛下息怒,保重身体要紧。”他虽然语气平静,但终究带了泣音。黑色前襟,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是泪是血。

 

我只觉得我最近好像变的自己也不认识了。我也不敢看他,只是叹了口气:“你,跪安吧。”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宫,王览却没有睡去。他闭着嘴唇,若有所思。突然问我:“慧慧,鉴容呢?”

我心里怦怦的,答道:“他早就回家去了。”

“我,有话和他说,现在可以去叫他吗?”

我说:“过几天不好吗?你今天不累吗?”

王览固执的恳求的望着我,我只好叫人去请华鉴容。

一个时辰以后,他来了,衣服整洁,戴了一个白纱帽子。白纱帽,本只有皇子可用。但父皇母后宠爱他,特许他戴。这好像是我当皇帝以来,他第一次用。虽说纱帽的宽大帽沿朦胧的遮住额头。可览,马上就发现了他的额角的伤口。我只听见王览倒吸了一口气。

华鉴容倒轻松的笑了,唇角俏皮的扬起,好像我和他刚才的事情不存在。

“疼吗?”王览问。

“那有什么,自己不小心罢了。男人,还怕这个。”华鉴容笑得越发轻松。他说:“相王精神很好啊。我还来不及吃饭呢,就赶来了。你同我一起吃吗?”

王览默然半天,轻轻的吐出一句话:“你,真傻。”

王览告诉我,他想要单独和至友叙旧。我也不想听下去,或者继续面对华鉴容。走出了寝宫,韦娘上来搀住我。她皱着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