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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志元家有一架钢琴。他虽说他是门外汉,却也弹得出流畅的曲子。我不懂装懂:“好一曲贝多芬。”黎志元失笑。我继续装:“啊,不对。是好一曲莫扎特。”黎志元大笑起来。我投降:“你笑就笑吧,除了小贝和小莫,我也说不上来别的名字了。”黎志元从钢琴前站起来:“温妮,你这么好,叫我怎能不在乎你?”

我愣住了。我不擅厨艺,我不懂音律,但黎志元却说我“这么好”,说他“在乎”我。我低下头,对他说:“你又在逼我说对不起了。”黎志元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傻瓜,有个可以在乎的人,是件幸事。”我忍不住把脸埋在黎志元的胸前:“那么,你应该说谢谢我喽?”黎志元抚了抚我的背:“是,谢谢你。”我让两滴泪渗入了黎志元的衣服。

周一,我在公司收到了一束花。鲜红鲜红的玫瑰,盛开得热烈极了。

杰茜卡见了,丢给我一句风凉话:“哼,都一把老骨头了,还玩这小孩子的把戏。”我知道她说的是黎志元,于是丢回给她一句:“哎呀,杰茜卡,你脖子上的皮怎么皱巴巴的啊?”杰茜卡一听,马上掏出了小镜子。这世上比男人更怕老的动物,仅女人一种。我兀自困惑:为何我可以常常对着黎志元把“老”字挂在嘴边,如今却听不得旁人讲了?

而花,其实并不是黎志元送的。

花中的卡片上写道:我有我的计划,你只须等我。这花和卡片上的话,均来自肖言。我抱着花发呆。这男人,同我在美国时,就有他的计划。他早我一步,回到中国,只留下一句“你要好好的”。而我不好,一点都不好。而如今,他又有了他的计划。他不要我好好的了,他要我等他,只须等他。而我根本不知道,我等来的,会是什么。

魏老板到了公司,向我嚷道:“温妮,干什么呢?我请你回来是让你当花瓶啊?是不是又想出差了啊?”

[正文 第101——104章]

第一百零一话:他想戴绿帽子?

莉丽说:“程玄要在上海开设分公司了。”我大惊:“他这小子已经成功得要开枝散叶了?”莉丽皱了皱眉:“其实也不是,只不过我们实在不想牛郎织女。”我点点头:“我知道,不过公事上,也不要太操之过急了。”莉丽附和:“你说的对。”女人是男人的动力。女人一笑一蹙眉,男人就要策马扬鞭了,就算有从马背上摔下来断胳膊断腿的危险,也在所不惜。

肖言也在策马扬鞭。只不过,我总觉得他的鞭子会殃及到别人身上。

乔乔给我打来电话:“温妮,我现在在上海,你方不方便和我见个面?”我结巴起来:“乔乔?有,有事吗?”结巴完我就心想:废话。没有事干吗见我,我又不是多好看。

乔乔在我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等我。我突然好奇咖啡厅中能有多少人是在心如止水地品咖啡,其实说白了,那只不过是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地方罢了。谈得拢,咖啡就香郁,而要是谈不拢,咖啡就似中药一般。

我一眼就看见了乔乔。她坐在角落,额前的刘海儿几乎要挡住了眼睛。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像是月亮被云彩遮住了似的。我走过去,她仰着头看我,不由衷地笑了笑。我坐在她对面,点了一杯果汁。无论谈得拢或不拢,都不关咖啡的事。

乔乔问我:“最近好吗?”我点点头,说了最敷衍的两个字:“还好。”乔乔想了想,终于问道:“最近,你有见过肖言吗?”我一下子就听到了我的心跳,像越敲越急的鼓。我张口:“我,我有。”乔乔自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一定有的。”我心急起来:“乔乔,我们,我和肖言,并没有怎样。”我又心虚起来:我和肖言,的确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做了不该做的事。乔乔反而来安抚我:“你不用解释,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罢了。而肖言他不肯承认,他不肯给我真相。”我突然惭愧得抬不起头,肖言果真把我放在阴暗处,我果真是个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乔乔竟落下泪来:“我可以听从别人的安排,却不愿被欺骗,那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我像鸵鸟一样埋着头,我没有立场去开解她。我连我自己都开解不了。

乔乔吸了吸鼻子:“温妮,你知道我和肖言之间现在有多可笑吗?”我知道,新闻沸沸扬扬,说他们谁也对不起谁。不过,乔乔却说:“他介绍了一个男人给我认识,而那男人,现在在追求我。”太可笑了,丈夫为妻子做媒,想戴绿帽子。不过我笑不出来。我咕哝:“你,你认为是肖言安排的吗?也许,也许只是个巧合。”乔乔的泪又滚了下来:“我过去以为,他诚恳,有责任心,处境再艰难也不愿为难别人,可现在。”乔乔的话到此为止,但我却懂。肖言在为难着每一个人。

我给了乔乔她要的真相。我的脸上却火辣辣的,像被剥了一层皮下来。

下午,我去参加了一场网络游戏的上市报道会。魏老板想知道此款网络游戏的上市反响,会不会给此公司带来突发的利润。这是一款武侠游戏,男男女女都能飞檐走壁,刀枪剑戟。我看着大屏幕,主持人正在演示逼真的画面与音效。只见一个男人抡着大刀,正以一敌百。血染红了整片天空,我听得到大刀砍入人骨肉的声音,却也意外地看到了那男人眼中的泪光。我离开了会场,走之前悄悄撂下一句:什么狗屁玩意儿?人生已经够矛盾够血腥了,干吗还要开发出这狗屁游戏?

第一百零二话:不能总当孩子

就这样,我明目张胆地下载了游戏,注册了帐号。莉丽见了,说:“温妮,你不要饭碗了?工作时间玩上游戏了?”我双手一抱拳:“此乃上头吩咐下来的。”我注册的帐号叫做:我不杀你你也别来杀我。

我戴着耳机摇头晃脑。游戏中的我穿着个黑袍子,飘来荡去。魏老板从我身后摘掉我的耳机:“怎么样,比安徒生强吧?”我抱怨:“老板,我连匹马都没有,您再看看,我这小匕首跟水果刀似的,怎么去跟人家拼命啊?”魏老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怎么,还让我出钱给你买马买刀啊?”我眯着眼睛一笑,魏老板却瞪我一眼:“自己买。”临走,还加了一句:“下周把报告交给我。”

于是,我不得不自己掏了腰包,先买了高头大马,又买了镶着红宝石的宝剑。我又戴上了耳机,骑着马格跶格跶的四处溜达上了。

黎志元约了我吃饭。

饭桌上,我在喝下两杯黄酒后,问他:“你说,杀人是用刀砍下去好呢,还是用剑刺下去好呢?”我一边说一边比划,像个威风凛凛的女侠。黎志元伸手摸我的额头,以为黄酒烧坏了我的脑子。我拨开他的手,又问:“你说,丈夫离开妻子的最好的方法是什么?”黎志元看着我不语。我继续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逼着妻子先离开他。”我又喝下一杯酒:“黎志元,你的前妻是不是也是被你逼走的?”黎志元不悦了。他说:“温妮,你不能总当自己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你不能总让我像原谅孩子一样原谅你。”

黎志元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继续喝酒。我离开时,看见黎志元的司机在门口等我。

茉莉给我打来电话:“美国经济状况不好,则渊的工作压力大了很多,我们最近常常吵架。”誓言固然美,说要相互扶持,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不过,却没说不能吵架。

我妈得了感冒,说一句话要咳嗽三声,这令她一提起肖言时,更让我觉得自己不孝,像是我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把她活生生气到了这般田地。我说:“妈,您能接受,女儿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吗?”我妈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你,你,你说什么呢?”我马上蒙混道:“哎呀,今天看电视,节目里讨论的。”我心想:不如我趁早发展发展安迪,毕竟他不像肖言和黎志元,毕竟他未婚。

杰茜卡又不满了:“为什么你打游戏,我却要下煤矿?”杰茜卡夸大其词了,她只不过是被分配去调研煤炭板块的公司。至于煤矿,没一个人让她下。我说:“你以为我愿意打游戏?我白天杀一百个人,夜里就梦见被一百个人杀。”杰茜卡努努嘴:“那我还是去下煤矿好了。”

肖言又送来了花。花中的卡片上写道:你是我的风筝,飞得近,飞得远,却都与我相连。我把卡片收进抽屉,心想:妈的,为什么你不是我的风筝?

新闻说:乔家小姐有了个频频约会的英俊男友。我突然质疑,也许连这新闻都是肖言安排的。我从未想过,我爱的肖言也许精明到狡猾。不过,是质疑而已。

第一百零三话:工作在于厮杀

黎志元在被我以“逼走妻子”的罪名冤枉后,一直没有找过我。我打电话给他:“黎志元,你很小心眼。”黎志元否认:“我大方得都要缺心眼了。”我在电话这头向他鞠躬:“对不起。”黎志元道:“下不为例。”我问:“那我能平身了吗?”黎志元施恩:“平了吧。”

我最不该冒犯的就是黎志元。他把他的前妻,把我,把杰茜卡都放在众人眼前,还在我们身上都挂了牌子,上面写着深深爱过的前妻,令人在乎的温妮,妹妹般的杰茜卡,任众人谁看了,都是这同一说辞。他真诚地对待我们,我又何苦去冤枉他。下次,我宁可扇自己的耳光,也不会再冒犯真诚的黎志元了。

我做了一份调查问卷,问卷的标题如下:你愿意为杀人而花多少银子?后来想了想,又改成了:你愿意为行走江湖而花多少银子?我想,也许只有我觉得砍下别人脑袋,刺穿别人肚肠的行为叫做“杀人”,也许别人认为那叫做伸张江湖道义,维护武林和平。我还在问卷的落款处写道:“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谢谢你的合作。

而调查的内容不外乎是想刺探众人愿意花多少人民币招兵买马,拜师学艺,置备华丽的盔甲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器刃。

我把调查问卷大肆发布到网络上,并号召公司人脉在中国的大江南北为我走街串巷进行面对面的问答。一时间,公司沸腾,众人向魏老板请缨:“让我们也去厮杀吧,以更有效地配合温妮的调查。”魏老板火冒三丈:“你们怎么不去配合杰茜卡开采煤矿?”

肖言的花又到了。之前的还来不及枯萎,新的就又到了。魏老板问我:“温妮,你看公司需不需要再多买几只花瓶啊?”我说:“好啊,反正我还要再青春个好几载,这花,且没完没了呢。”魏老板瞪我:“大言不惭。”

肖言的卡片上写道:这次,花到,人也到。

想必肖言为了公事来了上海。“合振”蒸蒸日上,想必他抽不出空余专为我而来。我惶惶:又要见面,见了面又要怎样?我对他说过暂时不要见面,他充耳不闻。莫非这次要给我带来捷报:妻子乔乔已另觅新欢。这算得什么狗屁捷报?昔日又不是乔乔对他逼婚,如今他逼走乔乔,又有什么狗屁用。

我戴上耳机,见一个杀一个,自己的肩膀漏了个洞,血如泉涌。

直至我下班,肖言也没有找我。

我揉了揉梗直的脖子,和安迪一道上了电梯。电梯中就我和他二人,他问我:“温妮,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我觉得这话废话极了,莫非我能说“你不能问”?我只得点了点头。他压低了声:“你一个月,拿多少薪水啊?”我也压低了声:“你呢?你拿多少?”安迪清了清嗓子,不说话了。我又说:“情报,是用来交换的。”我最羡慕莉丽这一点。她掌握我们每个人的情报,掂一掂就晓得我们每个人几斤几两。

我和安迪下了电梯。他叹气:“我做秘书不少年了,不过钱永远是那么一点点。”我没说话。安迪又道:“温妮,你说我再去读读书,考个文凭如何?”我在他眼前握了握拳:“好,加油。”魏老板的秘书总是不安分,要么嫁人,要么做了人家教,现在安迪,又想去进修了。人生在于折腾,我鼓励折腾,“做家教”的除外。

肖言没有守在我公司楼下。我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溜了好几圈,也没瞅见他。我突然松下一口气来。

第一百零四话:计划

我的电话响了。我几乎笃定是肖言打来的,不过,却是茉莉。茉莉哭了,声音一抖一抖的:“温妮,温妮,你帮帮我。”我乱了手脚:“茉莉?怎么了茉莉?”茉莉竟说:“我要和则渊离婚。”

我突然想随手拉上一个路上,问问看是不是婚姻根本是儿戏。说结就结,说离就离,就像去游乐场一样方便,一样有趣,而办手续的费用甚至比游乐场的门票还要便宜。我二话不说先教导了茉莉:“婚姻不是儿戏,不用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在嘴边。”

茉莉继续哭:“则渊,则渊,他做梦时喊了丁澜的名字。”茉莉哭得肝肠寸断,我却无动于衷,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茉莉问我:“温妮,是不是人都忘不掉第一个爱的人?是不是你也忘不掉肖言?”我动了肝火:“你的事,不要扯到我头上。”我越想过安生日子,就越有人把我往火坑里推。也许我做梦也会喊肖言的名字,不过没人听得见,没人告诉我。

茉莉被我吓着了,哭声戛然而止。我又觉得对不起她了。我逗她:“要是你还爱则渊,就好好过日子。他现在已经是煮熟的鸭子了,想跑也跑不了。”茉莉破涕为笑:“煮熟了也不冒险,不如嚼烂了吃进肚子。”我却在想:吃了不合适自己肠胃的东西,还不是一下子又要拉出来。

正当我想着这不雅的东西,肖言出现了。他的车停在路边,他的人站在车边。我走过去,有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肖言说:“这么早下班?”我说:“杀人杀累了。”肖言不懂我的话,皱了皱眉,我却不想多说。肖言为我开了车门:“上车吧,我们先去吃饭。”我钉在地上:“不了。而且,不要再送我花了。”肖言翻脸像翻书一样快:“温妮,你怎么变这么多?”我委屈极了:“肖言,我理解你的难处,为什么你却永远不能理解我?”

肖言的拳头狠狠落在车窗上:“我不理解?你不是介意我的婚姻吗?所以我正在努力离婚啊,可你也要给我时间啊。”我竟哑口无言。我的确介意肖言是个有妇之夫,而肖言也的确在努力离婚,那么,我究竟还在不满什么?我究竟想要什么?我问肖言:“新闻上说乔乔有另一个男友,是不是真的?”肖言双手握住我的肩:“是啊,那是我介绍给她的。那男人有才有貌,并不委屈乔乔。”我又问:“乔乔会因为他而和你离婚?肖家会赞成?‘合振’难道不会受到影响?”肖言的手松了下去:“我说了,我有我的计划。一切会完美的,小熊,你相信我。”我又惶惶了:肖言还是有事瞒着我,他永远有事瞒着我。

我说:“那等一切都完美了,你再来找我好不好?”我的语调再平静不过了。

肖言走了。他离开了上海。他日理万机,还有一个接一个的计划,他没闲工夫同我斗嘴。

我这尊过江的泥菩萨虽自身难保,但却还是突然可怜起乔乔来。她就像只皮球,被父母踢给一个男人,又被男人踢给另一个男人,而偏偏,踢她的人还都并不觉得委屈了她。

美国华尔街的金融风暴说时迟那时快地狂暴起来。股价如跳崖一般,富人们像撒了气的气球,上下乱蹿也改变不了身价越缩越小的命运,而越来越多的穷人被富人劝去度假,没了薪水,吃上不面包,只得多晒晒太阳了。

想必则渊也是被失业的压力压得头昏脑涨,才会梦见旧人旧事。

魏老板在办公室里砸了杯子,安迪刚扫走,他又把花瓶举过了头顶。安迪扑上前去,正好见证了花瓶粉身碎骨的一刹那,叹气之余,只得又去取扫帚了。魏老板的头顶上空又出现了一只古董盘子。我正想扑上去,心想接住它它就算是我的了。不料,魏老板一咬牙,又把它放回了架子上。

[正文 第105——108章]

第一百零五话:百无聊赖的春天

这时,某一客户又来火上浇油。他打来电话,火冒三丈地质问魏老板,这个月怎么亏了这么多。魏老板委屈。他已经自掏了腰包,把客户的损失调至了限额,怎么客户还说“这么多”,莫非要他倾家荡产,帮上帝般的客户扭亏为盈?客户又说:“一个月给我亏下九成多,你也真是人才了。”魏老板一愣,说了句“你等一等”就挂了电话。

人才魏老板火烧眉毛地调出公司网站上的客户月报表,发现这位客户的资金额少填了一个零。其实要是一百块变了十块,连我这等穷酸小人也顶多只是咧咧嘴,但要是千万一下子变了百万,怕是任谁谁都要六亲不认了。

魏老板把漏填一个零的网站部小张吵了又炒,看得公司人心惶惶。经济就像头野兽,精神时一日千里,但一旦困了,抽它它也不走,抽重了,它还扭头就咬你一口。大多富人也是野兽,驯服时你可以把手伸到它的两排牙齿之间,可要是他稍稍毛躁了,自然就没你好果子吃。

黎志元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不过,我看不到他毛躁的一面。他同我吃饭时,总是笑吟吟的,总是像又大赚了一笔似的。我试探他:“最近手头不紧吗?”黎志元给我挟菜:“再紧也够请你吃饭的。”黎志元又劝慰我:“安心,大浪淘沙也不是坏事。”我大惊:“不是坏事?你去看看我魏老板,天天不洗头,钉在公司里抓啊抓的,整个脑袋都像刺猬了。”黎志元大笑:“他是性情中人。”我撇撇嘴,心想说他是性情刺猬还更贴切点。

吃过饭,我自己回家。黎志元又回了公司。他再怎么平静,也是需要去积极应战。

我百无聊赖。自从把那杀人游戏的分析报告上呈给魏老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以“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的身份出现过。由于那时我大肆的散布调查问卷,那游戏的论坛上竟有了关于我的种种传闻。有的说:“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是所属开发该游戏的公司,调查完毕后,该人会抽取一部分幸运答题人,发放游戏币。还有的说:“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是个绝色美人,于是就有无聊之徒说“美女,我帮你答一题,你就脱一件衣裳好不好呀”。所以,在我拿到了足够的调查问卷后,“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就金盆洗手了,免得被人见了,找我索要游戏币或者调戏我脱衣服。

那游戏赚钱得很。我用了最保守的模型,下了最保守的结论,它的盈利也还是要高于那公司给出的官方预测。可惜,它生不逢时,偏偏遇上了金融风暴。于是,我的分析报告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夹在一摞一摞的文件中,在魏老板的办公室中接灰尘。

“合振”的生意也多少受了影响。出口订单和价格都减了又减。

程玄的上海分公司也搁浅了。他的合伙人们一致认为现在并不是扩张的时期。

天渐渐暖了。饭友黎志元把我喂得脸都圆了起来,符合了我妈的审美观。我在电话中对我妈说:“妈,我最近胖得像气儿吹得似的。”我妈困惑:“都说你们金融业现在不景气,你怎么还心宽体胖啊?”我解释:“是不景气啊,所以我现在不追求精神文明,只追求温饱了。”

我妈念念不忘的肖言还是在给我送花。要是他想以此阻止我投去其他男人的怀抱,那他做到了。我总觉得有一只手在我身后拉扯着我的衣襟,让我迈不开步去。

黎爸爸的个人画展顺利开了幕,我也应邀去凑了凑热闹。黎爸爸一眼就把我从众人中择了出来:“温妮,好久不见啊。”杰茜卡跟在黎爸爸身后,像条尾巴。我心想:瞧瞧我和肖言这场僵局,把黎志元和杰茜卡也都绑了起来,正是独僵僵不如众僵僵。我笑咪咪地迎向黎爸爸:“叔叔,祝您大卖。”杰茜卡白了我一眼:“大卖?真是没人比你更庸俗了。”

我找到了黎志元。他正在与人说话,侧对着我。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感到满足。我心想:难道是因为民以食为天?黎志元看见了我,笑了笑。他这一笑,我的脸竟红了。我又心想:难道,是因为春天?

第一百零五话:百无聊赖的春天

这时,某一客户又来火上浇油。他打来电话,火冒三丈地质问魏老板,这个月怎么亏了这么多。魏老板委屈。他已经自掏了腰包,把客户的损失调至了限额,怎么客户还说“这么多”,莫非要他倾家荡产,帮上帝般的客户扭亏为盈?客户又说:“一个月给我亏下九成多,你也真是人才了。”魏老板一愣,说了句“你等一等”就挂了电话。

人才魏老板火烧眉毛地调出公司网站上的客户月报表,发现这位客户的资金额少填了一个零。其实要是一百块变了十块,连我这等穷酸小人也顶多只是咧咧嘴,但要是千万一下子变了百万,怕是任谁谁都要六亲不认了。

魏老板把漏填一个零的网站部小张吵了又炒,看得公司人心惶惶。经济就像头野兽,精神时一日千里,但一旦困了,抽它它也不走,抽重了,它还扭头就咬你一口。大多富人也是野兽,驯服时你可以把手伸到它的两排牙齿之间,可要是他稍稍毛躁了,自然就没你好果子吃。

黎志元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不过,我看不到他毛躁的一面。他同我吃饭时,总是笑吟吟的,总是像又大赚了一笔似的。我试探他:“最近手头不紧吗?”黎志元给我挟菜:“再紧也够请你吃饭的。”黎志元又劝慰我:“安心,大浪淘沙也不是坏事。”我大惊:“不是坏事?你去看看我魏老板,天天不洗头,钉在公司里抓啊抓的,整个脑袋都像刺猬了。”黎志元大笑:“他是性情中人。”我撇撇嘴,心想说他是性情刺猬还更贴切点。

吃过饭,我自己回家。黎志元又回了公司。他再怎么平静,也是需要去积极应战。

我百无聊赖。自从把那杀人游戏的分析报告上呈给魏老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以“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的身份出现过。由于那时我大肆的散布调查问卷,那游戏的论坛上竟有了关于我的种种传闻。有的说:“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是所属开发该游戏的公司,调查完毕后,该人会抽取一部分幸运答题人,发放游戏币。还有的说:“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是个绝色美人,于是就有无聊之徒说“美女,我帮你答一题,你就脱一件衣裳好不好呀”。所以,在我拿到了足够的调查问卷后,“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就金盆洗手了,免得被人见了,找我索要游戏币或者调戏我脱衣服。

那游戏赚钱得很。我用了最保守的模型,下了最保守的结论,它的盈利也还是要高于那公司给出的官方预测。可惜,它生不逢时,偏偏遇上了金融风暴。于是,我的分析报告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夹在一摞一摞的文件中,在魏老板的办公室中接灰尘。

“合振”的生意也多少受了影响。出口订单和价格都减了又减。

程玄的上海分公司也搁浅了。他的合伙人们一致认为现在并不是扩张的时期。

天渐渐暖了。饭友黎志元把我喂得脸都圆了起来,符合了我妈的审美观。我在电话中对我妈说:“妈,我最近胖得像气儿吹得似的。”我妈困惑:“都说你们金融业现在不景气,你怎么还心宽体胖啊?”我解释:“是不景气啊,所以我现在不追求精神文明,只追求温饱了。”

我妈念念不忘的肖言还是在给我送花。要是他想以此阻止我投去其他男人的怀抱,那他做到了。我总觉得有一只手在我身后拉扯着我的衣襟,让我迈不开步去。

黎爸爸的个人画展顺利开了幕,我也应邀去凑了凑热闹。黎爸爸一眼就把我从众人中择了出来:“温妮,好久不见啊。”杰茜卡跟在黎爸爸身后,像条尾巴。我心想:瞧瞧我和肖言这场僵局,把黎志元和杰茜卡也都绑了起来,正是独僵僵不如众僵僵。我笑咪咪地迎向黎爸爸:“叔叔,祝您大卖。”杰茜卡白了我一眼:“大卖?真是没人比你更庸俗了。”

我找到了黎志元。他正在与人说话,侧对着我。我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感到满足。我心想:难道是因为民以食为天?黎志元看见了我,笑了笑。他这一笑,我的脸竟红了。我又心想:难道,是因为春天?

第一百零六话:非常想念

黎志元走向我,我怕他调侃我的脸红,于是先下手调侃他:“黎志元,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现在正是含苞待放啊。”黎志元眯着眼睛问我:“你的意思是,你突然发现我相貌堂堂?”我挠了挠头:我一直知道黎志元相貌堂堂,只是突然发现他这朵含苞待放的男人花又显出了那么一点点娇艳欲滴的势头。杰茜卡走过来报复我:“是啊,他是正当年,不过没你的份啊。”我气不过,双手一叉腰:“没我的份?难道有你的?”黎志元笑开了花:“我有这么抢手吗?”我白了黎志元一眼,就去看画了。

黎爸爸擅长画鸟,整个展厅都让人觉得耳边唧唧喳喳的。黎爸爸问我:“温妮,有什么指教?”我受宠若惊:“指教?不不不,我觉得您画得已经好极了。”黎爸爸追问我:“哦?怎么个好法?”我振振有词:“您的鸟们吵得我脑袋都疼了。”黎爸爸乐不可支:“你这小女孩,可真有意思。”我心想:他叫黎志元为小儿,那我的确是个小女孩儿。

丁澜决定搬出去和她的何先生同居了。我问她:“并不打算结婚吗?”丁澜理智得很:“结婚这种事,要比同居严肃一百倍,我还没决定。”我不由得想:丁澜要比则渊坚韧一百倍。她不把结婚当儿戏,也不当婚姻是避风港。我悄悄对丁澜说:“夜里做梦时,封好自己的嘴。”丁澜听得一知半解,我却故弄玄虚地闭了口。

丁澜搬走后,我觉得寂寞极了。我从客厅这头溜达到那头,再从那头溜达回这头,盼着能有人来敲敲门,发发广告收收物业管理费也好。我打电话给我妈:“妈,您来上海陪陪我吧。”哪知,我妈竟说:“女儿,你是内心寂寞,妈帮不了你的。”

魏老板又请走了一个夜班的操盘手,他说得好听:“那谁啊,我这里庙小,你啊,还是去另谋高就吧。”魏老板就是魏老板,就算经济不景气,也还是照样吃着最好的山珍海味,穿着最新上市的名衣名鞋,只不过,舍不得给那么多人发薪水了。留下来的人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却又忙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接一个的板块受到金融风暴的拖累,任何头头是道的分析都比不过市场自主的沉沉浮浮。

魏老板请公司的人吃饭,他觉得,留下来的要么是他的心腹,要么是他的左右手。魏老板还请来了他那个亲密的女主持人。女主持人没有化妆,脸色蜡黄,眼圈青黑,像是营养不良又劳累过度,她带着的那个形影不离的助理,倒比她还白嫩。魏老板点了相当贵的菜,谈吐间也相当大气,说什么“这点小风小雨根本不值得恐慌”。我闷头吃菜,心想你就差上金融界的十大恐慌人物排行榜了。

女主持人又随和又幽默,虽不光艳,却也并不比镜头前逊色。怪不得魏老板打肿脸充胖子,也要在她面前风度翩翩。男人都一样,无论年纪财富身份地位,为了心仪的女人,也都难免做些蠢事。

黎志元也为我做了蠢事。他在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说在我楼下,问我能不能见见他。我睡得迷迷糊糊:“我的饭友,你是要找我共进夜宵吗?”黎志元却说:“不是。温妮,我突然想念你,非常想念。”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心怦怦然起来。

纵然肖言的手在我身后拉扯着我的衣襟,黎志元也终于决定要把我向前拽一把了。

我下了楼,看见含苞待放的黎志元。风不大,轻轻撩着他的头发。我走向他,竟觉得他神色中有一点点尴尬。他开口道:“我从公司出来,突然想见你。犹豫了半天,还是来把你吵醒了。”我笑了。这厮,工作到天都快亮了,竟还有力气来思念我。我说:“你应该再多犹豫一会儿,这样我就能好好睡到天亮了,你正好接我去吃早餐。”黎志元摇摇头:“不行,那样的话,你永远不知道我对你的真正态度。”我叹气:我怎会不知道,我只不过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第一百零七话:金融人士不睡觉

志元把我抱进怀里:“我没想到,我会在三十七岁时,对一个小女孩有这样的冲动。”我仰着头抗议:“别叫我小女孩,我也经历过大风大浪了。”黎志元失笑:“大风大浪不好玩,不如你就停在我这粼粼的湖面上吧。”我问:“你又要说爱太沉重了吗?你又要我做你伙伴般的伴侣了吗?”黎志元又摇头:“爱是不是沉重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是爱你的。”我又问:“不是伙伴般的爱?”黎志元摇头摇上了瘾:“不是,是爱情的爱。”

我突然觉得安稳,像是真的有一艘船,驶进了平静的湖面。真的是春天了,连夜,都不那么冷了。

我没有答应黎志元说我这艘船会停下来,却也没有不答应。我知道这样对黎志元不公平,但他又说了一遍:“温妮,我并不介意等你。”我倒是希望我这艘船能突然抛锚,停在黎志元这里再也动不了,要是肖言叫我去他那里,我也只能说:“不好意思啊,抛锚了,动不了了。”想及肖言,我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往后栽了栽。

第二天,我去公司的路上,意外地看见了葛蕾丝。她穿着俗艳,嘴唇画得像是要滴下血来。我几乎认不出她。她挽着一个外国老头子,年纪足以做她大伯。葛蕾丝看见了我,却装作不认识。有没有钱是一回事,光不光彩却又是另一回事。上海太小,谁也躲不开谁。人的贪心却太大,总觉得人生短短数十载,要享尽富贵荣华。

魏老板把我叫进办公室:“温妮,觉不觉得工作辛苦?”我大惊:“怎么?您也要我另谋高就吗?”魏老板连连安抚我:“不不不,我只不过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做夜班。你知道的,做夜班才能更融入市场,对你有好处的。”这话不假。每天白天我上班时,美国那边都在呼呼酣睡,我研究来研究去,都像是纸上谈兵。我点点头:“好吧,不就是改改生物钟吗?行。”做分析师就像军师,而操盘手,就像真正上战场的大将军。我突然跃跃欲试起来。

我问魏老板:“那,我现在回家睡觉去?”哪知,魏老板竟说:“不不不,温妮,我是想说,白天你还做你的分析师,夜班呢,你跟着我学学操盘。”我眼睛瞪成了铜铃:“那,那我什么时候睡觉?”魏老板拍了拍胸脯:“我们金融人士,哪来的时间睡觉啊?”

我脚拖着地板蹭出了魏老板的办公室。莉丽问我:“怎么了?头上像是要冒出烟来。”我耷拉着嘴角:“老板他让我白班连夜班,不让我睡觉了。”莉丽窃喜:“幸亏我不懂分析也不懂操盘,我只要老老实实做好我的人事就行了。”

莉丽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了。在我之后,她就也被魏老板唤进了办公室。出来后,她头上也冒着烟:“安迪辞职了,老板让我兼他秘书。”我哈哈大笑。

安迪决定了去进修,想等着经济复苏的那一刻,再重振旗鼓。

我问黎志元:“你一天睡几个小时?”黎志元说:“五个左右。怎么?”我叹气:“这怎么行?这样能健康长寿吗?”黎志元笑道:“担心我不能陪你到老?”我嗤笑:“少臭美了。”

我把魏老板的行径一五一十讲给黎志元,黎志元说:“他想节流,就不得不让你们辛苦了。我这边也是,正在裁员。”我想想觉得也是,要么被裁,要么辛苦,好像还是辛苦好一点点。不如先在炼狱里煎熬几载,说不定过后就能过上魏老板那般纸醉金迷的生活了。

黎志元又说:“你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了。”我又刺激他:“不怕,我的青春就是本钱。”黎志元竟还嘴:“小姐,你也是奔三十的人了。”我大喊:“胡说。诬蔑。”

就在我上第一个夜班的那夜,我又接到了乔乔的电话。我对她的好感突然荡然无存。我拿着电话,不想接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题,每个人都要自己解决才好。我没有三头六臂,我帮不了她。我恍然大悟:昔日理智的乔乔,只不过是因为情处事外罢了,而如今,她一旦情归了肖言,理智就灰飞烟灭了。人类就是这样。

乔乔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像连环夺命箭一般,我不得不接听了。果然,乔乔又对我说:“温妮,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的生物钟还没调妥,困得心慌意乱。我心想:谈吧谈吧,反正也谈不死人的。

第一百零八话:高手如云

魏老板从公司冲出来,站在楼道里喊:“温妮,温妮,着火了。”我在洗手间里听得真真切切,推开门如离弦的箭一般就冲了出来,直接跑向了楼道的灭火器。我的余光瞥见了魏老板,他正站在公司门口,婀娜多姿地倚着公司大门。我缓过神来:“老板,骗人可耻。”魏老板还口:“工作时间躲在洗手间里偷懒,更可耻。”

听了这话,我就像奴役一样走向了魏老板。

魏老板的这句“着火了”只吓着了我一个人。这深更半夜,别间公司早都打烊了,剩下我们这一间通宵达旦,夜班同事们还都和魏老板是一丘之貉。

魏老板以为我熬不住这第一个夜班,躲去了洗手间睡大觉。而实际上,我在洗手间里接听着乔乔的电话,整个人就像上了一生一世的夜班一样辛苦。乔乔也是辛苦的,她的嗓子沙沙的,犹如老妇。她说,肖言要给她一个孩子。

肖言要和乔乔生一个孩子,在他给乔乔介绍了一个男人之后。肖言认为,如果他和乔乔有了一个孩子,那就是对“合振”最妥善的交代了。自那孩子呱呱落地,它就会是“合振”的继承人,它的血管里混合着乔家和名义上的肖家的血液,它的身上担负着肖言和乔乔背不动的包袱。而如果,这就是肖言曾对我提及的“计划”,他竟笃信,我仍会回到他的身边,在他和别的女人有了骨血之后。肖言的计划面面俱到:在肖家和乔家围着嗷嗷待哺的孙辈时,他就要和妻子分道扬镳了。妻子与英俊的男人生了情愫,面对“离婚”二字,说不出一个“不”字,而他,会来到我面前,说:小熊,嫁给我吧。

我等他说这句话,已经等了一千年。

肖言也是等不及的。他甚至不愿意在乔乔生下他的孩子后,再把她推向别人的怀抱。他竟然妄想把乔乔指挥到如此田地,让她一边尽着妻子的义务,一边向墙外生长。

不过,肖言大错特错了。乔乔始终不是他口中那个“没脑子的女人”。乔乔说:“温妮,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乔乔比肖言厉害太多太多。她看上去服服贴贴,却揣摩了人人的心思。在肖言不露声色地铺垫着“她对不起他”的未来时,她却暗中在肖言的唯一一条路上砌了一堵高墙。

肖言在乔乔适合怀孕的日子里辛勤地做着丈夫对妻子该做的事,但他却不知道,他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地偷吃下了避免受孕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