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她,嗓音沙哑地低语:“从现在开始,你要想办法喂饱你身体里的东西。它的食谱究竟是什么,得靠你自己去发现。助你好运,小丫头。”

林淡这才回过神来,却连一眼也不多看男子,全当他不存在。她的衣服已经破碎了,所幸天降大雨,路上没有行人,而她又居住在最偏僻的角落,应该不会被人撞见。她隐藏在高草丛中,慢慢往回走,脚底全是坚硬的碎石子,却不会令她产生疼痛的感觉。她的皮肤看上去光滑细腻,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损,但实际上却比钢铁还要坚硬,每一块肌肉都充满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隐隐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变得非常强大,像一头猛兽,可以毫不费力地撕碎一个活人。

第154章 蛊女4

林淡回到家,擦干身上的水滴,换好干净的衣物,转过头却发现,那枚本该沉入水底的玉佩,如今竟好端端地摆放在桌上。男子坐在窗边欣赏雨景,表情很闲适。

林淡拿起玉佩扔出窗外,男子轻笑一声,玉佩便又回来了,仿佛从未被动过。

既然摆脱不掉,那就随它去吧。这样想着,林淡转身走了出去,碰也不去碰那枚玉佩。男子趴在窗台上,一双狭长的凤目定定凝视少女挺拔的背影,嘴角含笑,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楠看见缓缓走进自己房间的少女,表情愕然。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她黝黑的肌肤变得雪白细腻,总是闪烁着卑微神采的双目,此时像两口寒潭,冷得瘆人。她绝美,绝艳,浑身上下却没有半丝鲜活气,叫人恐惧战栗的同时又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

她现在不像一个人,倒更像一只妖,一只能蛊惑人心,吸食魂魄的妖。

“你是人是鬼?”周楠手腕一抖,一枚灵符便被他夹在指尖。

林淡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周楠竟然也是同道中人。她继续向前走,语气平淡:“我路上出了一点事,今天可能没办法帮你联系家人,你再等一等。”她自顾为少年换药。

灵符未曾发热,也就是说林淡是人不是鬼。周楠心下松了一口气,却也为她的改变感到好奇。

“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他低声问道。

“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尽快把你送走。”林淡把脏掉的纱布拿出去洗干净,完全不像以往那般,总是在少年的房里磨蹭,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与他攀谈。

周楠奇怪于林淡态度的改变,却也没有深究。对他来说,能够摆脱这位少女的纠缠无疑是一件好事。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对方起了什么坏心思,想把他永远留在这里。他有自保的手段,但腿脚无法行走的情况下,任何手段都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这一次,他就阴沟里翻船了。

好在林淡对他的兴趣只是一时的,说不定她一个人住只是寂寞了,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自己这张脸也不是人见人爱的。想到这里,周楠摸了摸脸颊,表情有些羞愧。

既然活着回来了,日子还得照常过。林淡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吊脚楼,然后摘了一些青菜准备做饭。诡异男子始终跟在她身边,喟叹道:“你刚才差点死掉,现在应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这个小丫头才十七岁吧?却已经能够做到“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若是他还活着,说不定会见猎心喜,收她为徒。就凭这份心性,小丫头将来定然会有所成就。只可惜他已经死了,更可惜的是,小丫头拒绝了他的帮助,改去吞服那枚圣蛊。她还有没有将来,答案不言自明。

林淡完全不被男子所扰,该干什么干什么,干完回屋,把原主母亲留下的遗物找出来。

她现在很饿很饿,这种饥饿感不是肚腹传导过来的,而是根植在灵魂中。有一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去寻找食物,但她生吃了几根黄瓜,又刨了一大碗干饭,却丝毫得不到缓解。由此可见,孵化圣蛊所需要的食物,绝非普通人的食物。

她打开羊皮口袋,取出封存在小瓷瓶里的一枚枚虫卵。

男子挑眉道:“你想把它们吃掉?”

林淡恍若未闻,像吃药一般把这些虫卵合水吞服,脸上全无恐惧或恶心的表情。

男子伸出双臂,把少女圈在自己怀里,嗓音含着浓浓的笑意:“小丫头,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很大胆,也很聪明。只可惜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饥饿得到了缓解,却只是一瞬。林淡默默忍受着附骨之疽一般的痛苦,再次倒出一大把虫卵吃掉。当她准备吃两颗情蛊时,男子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哑声道:“这东西你可不能吃。”话落另一只手在她掌心轻轻一抚,两颗情蛊就消失不见了。

林淡终于正视他,诘问道:“你拿我的东西想要做什么?”情蛊若是使用不当,也会害人性命,但直觉告诉林淡,男子很强大,现在的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男子沐浴在她专注的视线里,竟感到极其愉悦。他不得不承认,被这个小丫头忽视的感觉很不好。

“凭你现在的实力,这两枚情蛊你很轻易就能解开,又何须忌惮我拿了它?继续吃你的东西吧,你看看,你已经饿得发抖了。”男子轻轻抚摸林淡的脸颊,语气十分温柔宠溺。

林淡深深看他一眼,这才把余下的虫卵全都吃完。有的虫卵很强大,缓解饥饿的效果会持久一点,有的虫卵很弱小,吞下去连一点感觉都没有。由此可见,越是能量充沛的东西,越是为圣蛊所喜。

然而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与蛊卵一样,具备此类能量呢?林淡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拿出先祖的手札研习,临到傍晚已小有所获。

即便刚经历过生死,她却也没忘了按时为周楠换药,照顾病人似乎是她的习惯。

她把晚餐端进周楠的房间就离开了,男子忽然从她身后冒出来,兴味道:“你喜欢那个小子,对吗?”

林淡又恢复到了视他如空气的模式,哪怕他站在自己身前,也只管从他高大的身体中穿过去。当男子再一次挡住她的去路时,她竟一头撞进他怀里,额头红肿了一片。

男子双手环住她瘦弱的肩膀,轻笑道:“忘了告诉你,我有虚影和实体两种状态。你若是想要投怀送抱,直说便是,何必如此。”他冰冷的指尖拂过林淡光滑细嫩的额头,令她不受控制地颤栗。

她清晰地意识到——男人很强大,绝非普通的鬼怪。只不知他为何执着于向她借身体,而不是直接吞噬她的灵魂。难道他受到了什么限制不成?

想归想,林淡面上却丝毫不显,挣脱男子的怀抱,回到自己房间。她把羊皮口袋和小铜炉放进书包,趁着夜色潜入山寨,寻到石贵的住处。

男子低哑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悦耳:“你想干什么,报仇?”

白天的时候,小丫头表现得很正常,仿佛已经忘了之前的遭遇。当时男子就感到很惊讶,凭借短短半日的观察,他知道她不应该是那种胆小懦弱,以德报怨的人。杀身之仇如何能够说忘就忘?却原来她在这里等着。

林淡并不理会男子,三两下就翻过土墙,进入了石贵的家。他家只有两间木头房子,破破烂烂的,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鼾声从右侧的房间传来,很明显,她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林淡把小铜炉放置在门口,又把羊皮口袋里的药材取出来,一一投放进去点燃。不过片刻功夫,四周的泥土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无数毒虫刨开泥土,绕着铜炉打转,顷刻间就聚集了一大片,却远远避开林淡,在她四周形成了一圈真空地带。她身体里隐藏着圣蛊,那是所有毒物最恐惧的存在。

毒虫只闻到诱人的香味,却找不见食物,自然而然便开始在周围搜寻,轻易就钻入房门,发现了躺在床上打鼾的石贵。毒虫咬破他的皮肤,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身体,把他的内脏啃噬干净。他早就醒了,却被毒素麻痹了神经,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掉。

在他咽气的最后一刻,林淡推开房门走进去,静静与他对视。她的眼里没有仇恨也没有快意,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深海。报仇,这是必须的,却也不能占据她太多思绪。石贵双目圆睁,面容扭曲,头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浓浓的悔恨。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都不足以描述他的下场。

林淡亲眼看着石贵的身体像漏气的皮囊一般干瘪下去,密密麻麻的毒虫在皮囊下窜动,然后顺着七窍钻出来。它们吃光了一个大活人,却还没有饱腹,于是开始吞噬同类,紧接着,其中一小股毒虫竟分离出来,朝床下钻去。

一声微弱的尖叫从地底传来,令林淡眸光微闪。她也钻入床下,发现了几块木板,掀开木板后,一个深达五米的地窖出现了,许多毒虫顺着泥土堆砌成的台阶爬下去,往黑暗中侵袭。那声尖叫就是从黑暗中传来的。

林淡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手电筒,慢慢走下去。橘黄的光柱中,一名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少女被一条铁链锁住,许多毒虫附着在她的皮肤上,将她啃噬得伤痕累累。

林淡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毒虫就像死了一般,蜷缩着身体纷纷掉落,发现林淡并没有吃掉它们的意思,又蠕动腿脚,往更深的泥土里钻。被石贵拍打得非常坚硬的地面很快变得如沙粒一般松软,一具具尸体被毒虫拱了出来,发出刺鼻的恶臭。

被囚禁的少女吓得连连尖叫,林淡却把手电筒照过去,细细数了数。一具、两具、三具……十平米不到的地窖,竟然埋了十八具尸体,这个石贵果然是一个杀人狂魔。

第155章 蛊女5

一间不大的地窖,却重重叠叠埋了十几具尸体,而石贵每天晚上就睡在这些尸体上,可见他的心性是何等凶残。

林淡摇摇头,满心厌恶,又跺了跺脚,阻止了毒虫吞噬尸体的行为。她在地窖里摸索一会儿,总算找到一个开关,打开了吊在地窖顶上的一个小灯泡。昏黄的光芒照亮了这个逼仄的地方,也令一直尖叫的瘦弱少女慢慢平静下来。

林淡一直打着手电筒,少女看不清她的长相,还以为是石贵来了,所以才会大喊大叫。

“你,你是谁?你也是被抓来的吗?”少女的嗓音十分干涩,看着林淡的眼里有同情也有悲凉。她已经完全放弃了逃生的希望。

“你又是谁?”林淡走到少女身边,摸了摸她脚踝上的铁链。现在的她完全可以徒手扯断铁链,却并没有那样做。独特之人总会被其他人排斥,在没有绝对强大的力量之前,她不会暴露自己的独特。

“我叫……”少女用力思索了一番才缓缓开口:“我叫于叶萦。”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名字,现在仿佛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在这里,她只是一头用来发泄兽欲的牲畜,石贵不会在乎她叫什么,来自哪里。

林淡点点头,又问:“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少女满脸麻木:“我不知道。”

“那你是几几年被关进来的?”

“2015年。”

“现在是2018年。”林淡把确切的时间告诉少女:“你已经被关了三年了。”

少女缓缓点头,眼里全是茫然。时间对她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她已经没了现在,又哪里还有将来?

林淡理了理她干枯的乱发,又不着痕迹地探了探她的脉搏,发现她不仅营养不良,脏器衰竭,还染上了很多病。若是自己不来,她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也会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林淡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顺着台阶爬上地面。密密麻麻的毒虫也像退潮一般,跟随她爬了出去。

少女一声不吭地看着这诡异的景象,并未露出惊讶或恐惧的神色,更未曾向林淡求救。被关得太久了,她的头脑已经变得很迟钝。起初她日夜都在想着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现在她什么都不敢想了,只是一天一天地熬日子。

她看着被毒虫拱出地面的十几具尸体,绝望地想到:如果能早些死了,变成一具没有感知的尸体,或许是一件好事。

地窖里藏着那样一个惊天大秘密,铁链的钥匙必然会被石贵随身携带,以防掉了。这样想着,林淡爬出床底后便在他的尸体上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一把钥匙。他的皮囊里满是毒虫,吃饱了血肉就开始吞吃同类,把薄薄一层皮肤顶得不断颤动,场面十分可怖。

林淡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走到门外,发现铜炉里的药材已快燃烧殆尽,这才咬破指尖,把自己的鲜血滴落进去。铜炉里猛然蹿出半尺高的火焰,然后冒出一股浓香出奇的青烟,把密密麻麻的毒虫全都吸引过来。

它们争先恐后地往铜炉里钻,小小一个炉鼎,容量看上去只有半升,却能源源不断地吸纳毒虫,仿佛不知饱足。潮水一般的虫子顷刻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随即,一阵令人牙酸的啃咬声从铜炉里传来。

林淡侧耳倾听,不难想象这是各种各样的毒虫在展开厮杀,最终活下来的那一条才有资格称之为蛊虫。

诡异男子一直跟随在林淡身边,默默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对这个小丫头越来越刮目相看,也越来越感兴趣。她胆子很大,也足够镇定,是个好苗子。

“巫蛊师的传承来自于血脉,”他难得好心情地解说:“你的血脉越纯正,培养出的蛊虫就越强大。当然,培养的手法也决定了蛊虫的强弱,这个得你自己去摸索。”

林淡并没有询问他自己的血脉纯不纯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她很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血脉不可更换,意志却能决定命运,她一直笃信这一点。

铜炉里的青烟慢慢散去,啃咬的声音也彻底止息,林淡这才打开顶盖,把一只通体血红的蚕取出来。

男子眉梢微挑,仿佛有些惊讶,却并未开腔。头一次培育蛊虫就能养成一条血蚕,小丫头的天赋很出众。

林淡并未过多研究这小虫子的用途,而是直接吞进肚子里。强烈的饥饿感瞬间消失了,令她长出了一口气。由此可见,成虫体内蕴含的能量比蛊卵多,那么比成虫更好的食物又是什么呢?

林淡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蛊王,于是更坚定了学习巫蛊之术的信念。不好好研习蛊术,她根本培育不出蛊王,又哪里能满足身体里的圣蛊?

男子俯身看着她,喟叹道:“那么恶心的东西你也吃得下?”

林淡充耳不闻,只管把铜炉里的灰烬倒出来,用手帕擦拭干净,然后装进书包。她把石贵的家搜索了一遍,拿走了他的手机和现金,又把自己留下的痕迹一一清除,这才回到地窖,把少女脚踝上的铁链打开,吩咐道:“你跟我走。”

少女木愣愣地看着林淡,满脸都是茫然,直到束缚了她一千多个日夜的铁链被林淡“哐当”一声扔在地上,才猛然回神,不敢置信地低语:“你要带我出去?”

“对。”林淡点点头,语气笃定。

少女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表情惊恐:“不要,那个人在上面!他要是发现了,也会把你抓起来!”她的意志力和求生欲,早在无尽的折磨中被消磨干净了。

“他不会回来了。”林淡摸摸她的脑袋,嗓音温柔:“不要怕,你已经自由了。”

少女一直摇头,泪珠洒落。她多么渴望自由,却又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她又会被困缚在黑暗中,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林淡不知道该如何抚平她内心的创伤,只能把她抱起来,送上地面。少女看见石贵干瘪的皮囊,立刻惊叫起来,被林淡捂住嘴后才渐渐意识到,这个日夜折磨她的魔鬼已经死了,他果然不会回来了!

少女开始无声抽泣,目中有仇恨,有喜悦,更有解脱。在常人看来无比可怕的场景,在她眼中却等同于救赎。从此以后,她不用再担心这个人会忽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把她拉入深渊。她一点儿不不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更不想知道少女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得救了,她终于得救了!

林淡抱着少女站立在床边,让她能够一眼看见石贵的死状。逃避并不能治疗内心的创伤,接受才是唯一的途经。接受苦难,接受现实,接受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如果被囚禁的人是林淡,她想她在逃出去的那一刻,一定会愿意亲眼看着石贵下地狱。

少女的抽泣声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停止。她轻轻拉了拉林淡的衣袖,哑声道:“我好了,我们走吧。”

林淡这才抱着她遁入夜色。

…………

翌日,饥饿的感觉卷土重来,令林淡很不好受。她正准备下床找些东西吃,却发现自己脚边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体。

于叶萦以为自己会失眠,就像以往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但是,依偎在这个救了她的人脚边,她竟然睡得很沉,很甜,很安心。在对方醒来的一瞬间,她也醒了,连忙爬起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过去。昨晚回来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为她洗了澡,换了衣服,一举一动十分温柔,令她眷恋不已。

林淡穿上外套,自然而然地握住少女的手腕替她把脉。这具身体再不治疗肯定活不了多久,由于营养不良,她的脏器均有不同损伤,骨头也断裂了多处,还落过几次胎,留下了病根。石贵在她身上发泄兽欲,不如意的时候就把她当成沙包殴打,她能熬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少女乖乖地任由林淡握着,还用力拉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三年未曾笑过,她都忘了怎么去控制脸上的肌肉。

林淡徐徐道:“你还记得你爸妈的电话号码吗?我通知他们来接你。”

少女本就有些扭曲的表情瞬间僵硬。家,这是一个多么温暖的字眼。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她做梦都想回家,后来,当她遭受了那样可怕的对待,家已经成了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她对它的渴望,全都变成了近乡情怯的恐惧和难堪。

爸爸和妈妈还能接受现在的自己吗?回去之后,又该如何回归生活?她捂住脸,发出绝望的悲鸣。

林淡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脑袋,劝说道:“你爸妈肯定还在找你,你先给他们打一个电话吧。”

少女哭了很久才迟疑地点头。

林淡拿出石贵的手机,倒腾了很久也没把页面解开,顿时有些泄气。她看向少女,少女也摇摇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如此,两人只好去隔壁找周楠帮忙。他整天摆弄他的手机,应该会有办法吧?

第156章 蛊女6

看见跟随在林淡身后走进来的瘦弱少女,周楠很惊讶。少女的表情也像见了鬼一样,紧紧拽着林淡的衣摆往她身后躲,身体还在瑟瑟发抖。她现在只能接受林淡的靠近,任何同类在她眼里都与猛兽没有差别。

“她是谁?”周楠张口便问。

“她在山里走丢了,我把她捡回来。”林淡把手机递过去,“这个锁你能解开吗?解开了我就不用去镇上帮你打电话了。”

石贵的手机是山寨货,安全系数并不高,周楠三两下就重启并消除了原来的密码。看见满格的信号,他心下一松,紧接着又严肃道:“手机你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偷的吗?”

林淡语气平静:“不是偷的,是捡来的,等会儿我就把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她也要联系父母,你打完让她打一个。”林淡指了指躲在自己身后的于叶萦。

周楠点头答应,按下号码后却又匆匆删除,满脸都是纠结之色。他看出来了,林淡对自己完全没有那种想法,更没有永远把他留下的念头。她无父无母,孤独寂寞,好不容易有个人陪伴,自然会显得热情一点。她救了自己,又救了这个走失的少女,由此可见她心底十分善良,待在她这里是非常安全的,根本不用担心别的。

这次远游父母和好友均不同意,是他赌着一口气出来的,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被抬回去,岂不显得很狼狈,很没面子?

想到这里,周楠放下手机,迟疑道:“林淡,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腿吗?”

“当然,你的腿最多两个月就能好。”林淡笃定点头。她虽然没有记忆,却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其实周楠自己也感觉出来了,林淡的药非常有效,只两天功夫,他的骨头就开始微微发痒,这是愈合的征兆。而且他的脚趾头也很灵活,可见骨头肯定是接正了的,神经和血管也没有任何损伤。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等伤愈了再回去呢?这样他就不用忍受父母的责难和好友的嘲笑了。反正暑假才刚开始,他不怕耽误两个月。

这样想着,他放下手机,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林淡,我还是等我的腿完全养好了再给我爸妈打电话吧。”

林淡眉头一皱,果断拒绝,“我养不起你,你还是快些走吧。你没发现吗,这几天我们天天喝粥。你若是再待下去,我们连粥都喝不上了。你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周楠脸颊涨红,又羞又愧。他知道林淡家境贫寒,却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给她造成这样重的负担。亏他还以为林淡看上自己,要把自己强留下来呢!他的脸怎么那么大?

“我给你钱。”他打开登山包,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夹。

米缸已经空了的林淡只犹豫了三秒钟就决定向金钱折腰。她伸出手,干脆道:“好吧,我同意你留下养伤,医药费你别忘了算进去。”治病收钱,天经地义。

周楠摸了摸滚烫的脸皮,这才开始数钱。

于叶萦结结巴巴开口:“林淡,我,我没有钱,怎么办?”她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一副快崩溃的样子。她不能离开林淡,一分一秒都不行。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她感觉到心安的人。

“没关系,你跟他不同,我不收你的钱。”林淡对于叶萦很有耐心,立刻转过身去,把对方抱进怀里轻轻拍抚。

周楠感觉到她的差别待遇,表情越发羞愧,并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他把五千块递过去,悻悻道:“这些钱够了吗?不够我卡里还有,你可以拿上卡去镇里取,密码是XXXXXX。”他完全不担心林淡会卷款潜逃,现在的他完全相信对方的品格。

林淡接过钱,颔首道:“够了,那你安心住着吧。电话拿来,让于叶萦联系她爸妈。”

周楠立刻把手机递给于叶萦,于叶萦却往林淡身后躲,根本不敢去接。林淡接了过来,询问她号码是多少,然后帮她拨打,最后一个数字正待按下,于叶萦却猛然把手机打落,摇头道:“不要,我,我还没想好。”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不敢接触外界。她的家人、朋友,还会站在原处等她吗?还能接受她现在这副脏污不堪的模样吗?只要一想到她要走出去,被许多人围绕,还会被他们探究她最近几年的下落,深挖她的痛苦经历,她就怕得浑身发抖。如果可以,她真想换一张面孔,去到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角落,安安静静地活着。更甚者,她还会想,若是自己能早些死在那个地窖里该多好?

死亡需要勇气,但是带着满身伤痕活着,却需要更大的勇气。有些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多呼吸一口空气,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林淡能理解于叶萦的感受,便也打消了联络对方父母的念头。她揉揉她的脑袋,安抚道:“别怕,你想在我这里待多久都可以,等你想好了我们再给他们打电话。”

于叶萦苍白的脸颊重新浮现血色,望着林淡的眼里满是感激和依赖。

看见她异样的反应,周楠敏锐地察觉到,她肯定不是迷路了那样简单。但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不好去挖别人的伤口,只能当做不知道。

林淡拉着于叶萦的手出去了,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背影让周楠看得直愣神。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林淡还真是善良,捡一个治一个,捡一个暖一个。看于叶萦这副模样,显然已把她当成了唯一的救赎。她们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周楠只是好奇,并不打算探究,但是,当警察来山寨里走访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于叶萦为何会那样胆怯。

“我是这里的租客,我的腿受伤了,林淡收留了我。我不认识石贵,不,没见过。”周楠一边回答警察的问题,一边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却原来寨子里死了一个人,村民们还在那人的地窖里发现了许多尸体,皆是被虐待致死。警方初步怀疑死者是连环杀手,正准备把尸体带回去检验DNA。

有人举报林淡是凶手,说她会养蛊,死者的血肉就是被蛊虫吃掉的。警方完全不相信这些话,却还是依循惯例来林淡这里做笔录。死者的死状的确很诡异,但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一切问题都会得到科学的解释。

看见林淡那张华美到极致的脸,警察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好几个度。林淡眉头微微一皱,他就不忍心再问下去,还反过来安慰她不要害怕。于叶萦假称是周楠的妹妹,由于她十三岁就被关进地窖,这些年一直没怎么长高,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又非常怕生,警方完全不会怀疑到她头上,更没想过那条铁链在一天之前还锁着一个大活人。

又过几天,警方顺着石贵丢失的手机再次找来,林淡假称手机是自己早上五六点钟在水潭边捡到的,不知道失主是谁,这才拿走了。警方见她年纪小,身体弱,对她的怀疑不是很大,后来通过走访,发现石贵早上五六点钟的确来回在寨子里走了几趟,丢失手机完全有可能。他们哪里能想到,石贵之所以来回出入苗寨,是为了寻找工具丢弃林淡的尸体。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即便刑侦科技已十分发达的现代警方,也一时找不到头绪,只能当成悬案处理。

应付完警察,林淡该干什么干什么,完全不受影响,周楠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他是玄门中人,只略一打听石贵的死状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盯着林淡,沉声道:“你是巫蛊师?”

“没错。”林淡直勾勾地盯着他,眸光森冷:“你要举报我吗?”

周楠连忙摆手:“不,我不会。石贵死有余辜,我当然不会举报你。于叶萦就是你从他那里救来的吧?”

“是的,她受了很多苦,现在极度害怕接触外界。如果让警察知道她的存在,他们会把她带去警局,没日没夜地盘问她过去的经历,那会导致她崩溃。你应该看出来了吧,她有自杀倾向。那个地窖里已经有了十八具尸体,他们足够指控石贵的罪行,我不希望再多于叶萦一具。我希望她能悄悄地离开这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然后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医者治病,医者也医心。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莫名浮现在林淡的脑海中,令她微微一愣。她越发笃定,自己没失忆之前肯定是个大夫。

周楠点点头没再多问,心下却极为动容。他们这些人常年游走在光明和黑暗的交界处,所作所为仅凭本心,不惧法律,于是更容易堕落。而林淡是个孤儿,没有人在身边指引方向,灌输理念,却能始终坚守本心,行善除恶,这种品质十分可贵。

三天后,这个原本僻静的小山村迎来了许多记者。他们四处采访村民,又跑去石贵的屋子前拍了很多照片。“苗寨惊现连环杀手”的新闻开始在网络上发酵,还有制作团队跑来这里拍摄纪录片。每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和遭遇都被他们大挖特挖,石贵的死因也被各种专家来回分析,怎么耸人听闻便怎么报道。

看见手机上的头条,周楠不禁暗暗佩服林淡的果决。若是她不把于叶萦藏起来,对方恐怕会被这些媒体逼死。那么不堪的记忆,谁愿意一遍又一遍地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