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

他虽不胖,但很精壮,这种情况下,郑玉薇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袍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浑身肌肉结实而紧绷,虽然虚弱如斯,但郑玉薇依然能隐约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强劲爆发力。

武将这身体状况,倒也实属平常,不过此刻却让郑玉薇吃足了苦头,就这一下子,她险些再次被扑倒在地。

要是再摔一下,不要说两人站起来是何等困难,光是那力道,怕这男子亦难以扛住吧。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脚,前弓后箭,小脸憋红,终是颤巍巍地给站住了。

她堪堪站稳后,男子勉强提口气,尽量不将体重压向她,虽收效甚微,但郑玉薇好歹是轻松了些。

两人慢慢挪了一段,少女牙关紧咬,面色凝重,明显十分吃力,男子略想了想,虚声说:“我腰间有佩剑,你解下来或许能用。”

他身上原有带些困本培元、暂提体力的药,只可惜早已用完,此刻想让她减轻负担,确是有心无力了。

男子腰悬宝剑,这剑少女自然是不会使的,但让她当个拐棍用应该还行。

郑玉薇额间已是热汗潺潺,她印象中男子腰间是有一剑,只是她刚才并没想到这种用法。

她实在太笨了。

现在想要解剑,却是十分不易,甚至两人身体接触会更多。

但承受着男子的体重,已是双腿打颤的郑玉薇却顾不上太多了,再没有其他支援,她是决计无法走到几百米外的。

而且,先用长剑拨弄前方茅草,还能惊走里头或许有的长虫,刚才那蛇让郑玉薇此刻心有余悸。

郑玉薇深吸了一口气,下肢支撑身体,用肩膀顶住男子身躯,低头俯身在他胸.腹位置,然后双手绕过他腰身,纤手欲解对方悬在左腰间的那把宝剑。

男子腰身雄健,她小胳膊纤细,这样一圈,只能堪堪搂抱住对方腰身,余出腕部以下位置解剑。

男子勉力站住,深喘了口气,微抬左臂,大掌协助郑玉薇解剑。

两人的手掌难免会有碰触,郑玉薇全神贯注,无心多想,男子手下却是微顿了顿后,方才继续动作。

他自幼开始习武,掌心难免粗糙,触及少女凝脂玉白的手背上,感官却是分明,他哪怕心无邪念,但那粉嫩光滑的触感仍清晰传到脑海。

此刻虽是郑玉薇扶着他,但就姿势而言,却与他圈对方在怀无二,男子低头的视线中,她的小脑袋偎在他胸.腹,一头如云鬓发就在眼前。

鼻端幽幽梅香陡然间更为清晰,男子闭了闭眼,收敛心神,复睁开眼后,重新专注掌下动作。

剑鞘刻有繁复云纹的宝剑终于被解下,两人皆松了口气,现在他们谁也没心思留神这宝剑价值,只希望它能顺利发挥出一根好拐棍的作用。

再上路,有了宝剑级拐棍,郑玉薇轻松了不少,最起码她现在累了,能拄着宝剑歇口气,再继续前行。

费尽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抵达密林,刚踏进去,他们立即靠在树干上,先狠狠地歇上一轮。

郑玉薇汗如雨下,上身衣物已被汗水完全沁透,她大喘一轮,才勉强缓过气。

但男子情况却并不太好,虽有人扶着,但他一路上为了尽力减轻少女负担,勉力自己站住,抵达密林后心一松,眼前立即发黑,只得闭上双目靠在树干上,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郑玉薇自然知道男子情况不好,因为后半段路程,她感觉对方身躯传来的重量愈发沉重,明显对方已是力有不逮。

郑玉薇缓过气,将男子小心搀扶起,行至几步外一个膝高的大石坐下,她看了眼对方腹部伤口,没有再次崩开,才略放下心。

“你还能撑住吗?”郑玉薇微微蹙眉,开口问男子,因为他看起并不太好,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男子缓缓睁眼,看着郑玉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要不,我去前头看看,是否有好的隐蔽地点?”郑玉薇环顾周围一圈,再次对男子说道。

这林间固然比方才无遮无挡的草地要好多了,但只要敌方追上,略加搜索,就能马上找到这里来。

这地儿比刚才好,但也不算安全。

说实话,经历千辛万苦把男子扶到这地,要是他被人搜出来,郑玉薇心头无论如何都不会舒坦的。

就当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就不差这一哆嗦。

“好,”男子应了一声,抬眼凝视着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少女,轻声嘱咐道:“剑带上,一定要多加留神。”

郑玉薇方才走过草丛,每隔一段会用宝剑拍打前方茅草一番,男子看在眼里,其余嘱咐就不再多说了,因为他实在很是乏力,根本无法多言。

“嗯,我知道。”郑玉薇点头,拎起宝剑往林间走去。前世她酷爱登山,山林去过不少,自然清楚这临近人群聚居点的山林,一般除了蛇外,是不会出现猛兽的,她倒是不惧。

倒是听见男子虚弱至极的嘱咐话语,她的心舒坦了不少,虽然不求回报,但对方是个会感恩,懂得反过来担心她的人就更好。

郑玉薇前生性情开朗,最爱呼朋引伴去旅游,这辈子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一直努力适应身份,适应社会,竭力开发性子里隐藏的娴雅一面,做一个合格公府小姐。

于是,那阳光好动那一面便被大幅度压抑下来了,今天机缘巧合,让它稍稍抬头。

不过,五年时间的贵女教育到底成效显著,郑玉薇已将仪态等方面刻进骨子里,即便如此,她亦不过是精神头稍显和活泼些罢了。

男子目送少女纤细的樱红身影走远,直到隐入林间再不能见,他身躯绷紧了些,这回却始终没再闭目养神,一直盯着那方向。

过了约一刻钟,郑玉薇在男子的眺望中回来了,她高兴地告诉男子,她找到了一个地方,很隐蔽,能让他暂时藏身。

男子微微扬唇,轻声说道:“好,辛苦你了。”

“那咱们走吧。”郑玉薇重新扶起男子,往那边她看好的方向行去。

她在外耽搁不少时候了,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毕,赶回北苑为好。

好在这回林间有树木,且长势不算密集,让两人既可搀扶借力,亦不会阻碍前进步伐。

走了一段,两人来到郑玉薇看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凹进入的浅浅石窟,不大,就大半人高,一米多深,不过它胜在十分隐秘,前方有长势茂盛的灌木茅草,以及一些低矮小树,一直蔓延出十几米开外,将洞口遮掩严实。

郑玉薇专注寻找类似地方,她从侧面窥见了洞口,考察过后觉得不错,到时候把茅草往这边拨一拨,就连侧面也无法发现了。

安置好男子后,郑玉薇看着他,说道:“我不能再留了,要赶紧回去。”

“只是,”她刚才忽然发现,男子重伤无法挪动,身上无粮无水,又失血过多,如果短时等不到同伴,怕是很难熬过去,于是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等会给你送点东西来吧。”

两人熬过这一路,勉强算是有了战友情,要是男子折在这上头,郑玉薇也不得劲。

男子本不想少女再往回跑,但此刻闻言,她考虑的都是实情,他沉默半响,只得嘱咐了一句,“你万万小心。”

男子坐在刚拔.出来的茅草上,依靠着石壁,他垂眸看见少女通红的手心,她肌肤娇嫩,这是刚才拔草所致,他虚弱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如果不能脱身,你就不要再来了。”

这话听着让人舒适,郑玉薇一扬唇,汗湿的绝美小脸笑靥如花,“今天家里亲戚闹了幺蛾子,我应是能脱身的。”

男子点头,说道:“你须切记,日后再不可独身溜出来玩耍。”

他很疲惫,但还是说了这一句,这少女衣饰华贵,通身气质斐然,明显是高门贵女,她这行为太鲁莽了,要是遇上歹人,那该如何是好。

郑玉薇不多解释,她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随即在男子注目下转身钻出了小石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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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郑玉薇将外头灌木茅草拨弄妥当,立即动身返回北苑。

她身上衣裙虽已整理一番,但依旧十分狼狈,兼之满头满脸汗迹,与平日形象南辕北辙,好在北苑十分清静,她又幸运地没有遇上旁人,很顺利地溜回了自己暂居的院子。

院子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良辰美景及一众仆妇肩负重任,没有逮住周文倩前皆未返回。

郑玉薇脚下疼痛,身上疲惫,但她暂时没分神顾及这些,她先返回屋内,拧了个湿帕子抹了抹身子,然后随意找了套衣裙,快速换上,再套了双厚底绣花鞋,最后她到找了块包袱皮,跨步出了屋门。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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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奴婢见过大姑娘,”仆妇请了安,然后对端坐在软塌上的郑玉薇说道:“老夫人已斋戒结束,现下要请大姑娘过去。”

这仆妇在老太太屋里颇得重用,但她丝毫不敢在府里嫡姑娘面前拿大,不然,不说杨氏,单韩老太君就饶不了她。

韩老太君虽平日爱挑些郑玉薇的小刺,用以膈应不得她欢心的杨氏不错,但她可不会允许下仆怠慢自己亲孙女,这一点,世安堂的丫鬟婆子是一清二楚。

更别说,如今安国公府当家的正是郑玉薇的父母亲,再刁钻的世仆,也不敢刁到她的头上。

“哦,”郑玉薇扬眉,祖母闭门斋戒,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美景愤愤,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想要救的人没出现,预料之外的人倒是救了一个。

这群人大概是一伙的吧。

郑玉薇暗自猜测一番,但这事儿她是无从借力的,只得感叹一番自己实在与男二无缘无分。

她失落两天,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看来自己还是个普通贵妇人的命,是无法遭遇痴心情长男的。

不是你的,奢求不来,目标定得高不可攀,人就很容易不快活。

郑玉薇调整心态,她现在觉得,能把秦二摆脱掉,自己就很满意了。

进了韩老太君院子,丫鬟殷勤打起门帘,郑玉薇微微低首,领着贴身丫鬟进了屋。

室内上首处坐着韩老太君,她精神矍铄,抬头望向进门的孙女,其下手左侧则一如郑玉薇所料,依次坐着韩氏母女。

郑玉薇上前给祖母请安,余光瞥了左侧一眼,那母女二人敛首不语,周文倩神色怯怯,韩氏更是眼泛泪光,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是苦肉计?郑玉薇暗暗挑眉。

“嗯,薇儿坐吧。”韩老太君让孙女落座后,就侧头对她说:“薇儿这两日可好?园子里头可有怠慢之处?”

“禀祖母,孙女很好,园子虽清静,但并无怠慢。”祖母垂询,郑玉薇自然立即回话,至于那母女二人,她就看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