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嬷嬷极赞成这般行事,且就算张秋词不做,她也要一力苦劝的,但做归做,她实际还是很心疼自己奶大的姑娘。

张秋词是张家嫡长女,自幼金尊玉贵,如今亲事屡遭打击不说,进了秦家门也不得安宁,一个月来,几乎把脸皮撕下来不要了。

好在,好在,现在终于有机会拨开云雾见青天,能窥见一丝曙光了。

唐嬷嬷激动得眼角都有了泪花,她忙再次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平安手里,道:“李小哥,真是劳烦你了,在二爷跟前一再美言。”

她确实很感谢平安,自她过来的第一天,对方的态度就不错,熟悉些后,就更好了。

平安半推半就收下荷包,他也不占功,笑了笑,悄声给唐嬷嬷透些消息,道:“嬷嬷,这也是大书房的意思。”

说罢,他朝唐嬷嬷挤了挤眼睛,方告辞,“好了,我回去了。”

骤然得知这消息,唐嬷嬷欢喜盈胸,比之方才那一波要远大得多。

大书房指的是哪位主子,唐嬷嬷已经待在宣平侯府一个月了,她当然清楚,有了家主支持,她姑娘的路便能顺遂多了。

唐嬷嬷经事不少,哪怕这般欢喜,她也不忘送平安,“李小哥慢走。”

平安离开后,唐嬷嬷一刻也坐不住了,她拎起提盒,领着人匆匆赶回后宅。

一连得了两个好消息,她迫不及待要告诉主子。

唐嬷嬷回到储玉居时,张秋词还没回来,她只得先到小厨房打点午膳。

直到午时过后,张秋词才自钟瑞堂返回,她看着面色如常,步伐不疾不徐,缓步进了正房。

她屏退宣平侯府那边配过来的下仆,待屋内只余她的陪房事,张秋词白皙的脸庞方显露出疲惫之色,被碧莲搀扶着进了次间。

唐嬷嬷立即命人传膳,她立在罗汉床前,很是心疼,只是,很多话却不能明说,憋了半响,她方低声道:“从前,老夫人打听过,这姜太夫人是个慈和人。”

怎地如今就这般货不对板了呢?

洞房过后,秦立轩并直接住到前院,日子与未成亲前一般无二,此后,张秋词每天在钟瑞堂待的时间便越来越长,到了今天,回来时已经是过午。

这般下去,怎生是好?

偏偏这种事情无地可说,儿媳给婆母立规矩、伺候进膳天经地义,就算拿回娘家说,亦只能在私底下抱怨,一旦摊在明面上,娘家还得严加嘱咐女儿,需好生伺候婆母。

唐嬷嬷的潜台词,张秋词当然懂,她疲惫地靠着一个秋香色弹墨引枕,挨在罗汉榻上说道:“哪家新媳妇不是如此。”

话虽如此说,但张秋词却微微垂下眼帘,据她这一个月以来的仔细观察,再结合成亲当晚的干戈,她心中自有想法,这婆母大约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直起身子,执箸扒了两口饭。

唐嬷嬷一边细心给主子布菜,一边叹道:“要是有侯夫人般的福气,那便万事大吉了。”

张秋词闻言,不禁苦笑。

她如何能跟大嫂比,大嫂的福气,位居超品候夫人还是其次,关键是,她把丈夫的心紧紧拢在自己身上。

进门一个月,一些大面上的消息,张秋词早已清楚,侯爷当家作主,说一不二,且他爱重妻子,通房姨娘一个俱无,房里仅新婚娇妻一人。

侯夫人有孕三月出头,侯爷若要招人伺候,早就安排了,如今没有,那便是没有了,要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公务繁忙从来不是没有这档事的理由。

张秋词叹了一声,女子不比男子,若命不好,多要强也是无用,不该是你的,怎么挣也无法到手。

她对唐嬷嬷说:“我没这个命,还是先好自己的日子罢。”

提起这个,唐嬷嬷精神一振,她立即一扫方才忧心,高兴地将两个好消息给主子说了一遍。

末了,她欢喜道:“有了侯爷支持,二爷也肯松口,只要熬过去,便会好了。”

整整过了一个月,到底是听到了好消息,张秋词心头松了不少,她面上终于露出笑意,“若能如此,自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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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锦绣堂,正房。

郑玉薇被良辰美景一左一右搀扶着, 正绕着边缘嵌一圈螺钿的黄花梨小圆桌走着, 进行这几日都有的午后运动。

她怀孕已经三月出头, 胎坐稳了,可以进行适当的运动, 因此每天早晚, 她都会坚持步行半个时辰。

现在进入夏季, 下午外边热得很,因此活动的地点就安排在稍间。

郑玉薇其实觉得, 自己走着就行,真心没必要被人扶着,这稍间铺地非常平整,她只是怀孕,没人推一把的情况下,绝对不会自己就摔跤的。

李嬷嬷不同意,良辰美景附和,郑玉薇争取了一把, 几人只说虚虚扶着, 以便有突发情况能及时顶上。

偏偏男人听了她的娇声抱怨后, 凝眉认真思考一番后,居然很是赞同此事, 他回头还赏了李嬷嬷几人。

郑玉薇因此忧郁,难道接下来七个月,她是不能独自行走了吗?

提起男人, 郑玉薇最近倒很少见到他。

自从□□一事后,秦立远明显忙碌起来,他每天天蒙蒙亮便起,星夜方归,不是出门便是待在大书房中,人也略消瘦了些。

他出门时郑玉薇未起,回房时她已睡下,两人碰面很少。

当然,这是对于郑玉薇来说的。而秦立远虽没跟她说上话,但他每晚回房时,仔细询问过爱妻起居后,上床后还会端详她脸色一番,再略略抚摸她的腰腹,方搂着小妻子陷入沉睡。

郑玉薇不知道外头的事如何了,她也没能力帮上一把,唯一能做的,便是乖乖待在锦绣堂内,调理好身体,把胎儿调养好。

走动一番后,她歇了歇,便到了晚膳时间,李嬷嬷先端来一盅赤枣乌鸡汤。

汤炖了快一下午了,乌鸡炖得肉烂骨酥,用白瓷汤勺一戳就散架,汤汁浓稠,正当是上桌的好时候。

现在郑玉薇已有怀孕三月,腹中胎儿进入快速发育期,古代妇人调养,有些地方实际与现代理念不谋而合,不论她本人,或李嬷嬷等人,都知道这时候必须合理进补。

但这个度必须把握好,不能过了,补过头的话,胎儿便会过大,在没有剖腹产的古代环境下,这是产妇的大忌,一个弄不好,往鬼门关走那一圈便回不来了。

郑玉薇跟前这汤盅不大,仅仅一碗的量,厨下细心把浮油撇得干净,她入口并不觉得油腻,不用多久,便吃好了。

她放下白瓷汤勺,有些庆幸,自己孕吐并不厉害,怀胎时期比很多妇人好受。

缓了一盏茶时间,郑玉薇便开始用晚膳。

用罢晚膳,她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葱绿色常服,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根白玉凤纹簪,便倚在美人榻上,打算看个把时辰书,便歇息了。

郑玉薇刚翻了两页书,便惊喜地发现,今天男人少见地早些回屋了。

烛台上蜡烛爆了一下,良辰拿起黄铜剪子上前,刚剪了烛心,外头一阵有力而熟悉的脚步声便由远至近而来。

郑玉薇立即惊喜抬头。

内屋的青碧色软缎门帘子被撩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秦立远目光一动,便准确将视线投到美人榻方向。

夫妻二人眸光相接,一抹笑意漫上彼此眉梢。

“夫君。”郑玉薇也没下榻,只丢下书本,伸出双臂,笑靥如花,欢喜地唤了一声。

秦立远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抱住小妻子,他将头伏在郑玉薇的鬓发间,深深吸了一口,隐隐的幽梅清香沁入心肺。

男人黑眸微闭,只觉通体舒泰,他矮身坐在榻沿,与小妻子紧挨着,两人半响不语。

秦立远此时恍觉,每天仔细看她的睡颜仍是不够的,他希望她跟自己说话,那双亮晶晶的美眸能注视着他。

夫妻俩交颈拥抱了片刻,方略略松开,秦立远侧身,下颌轻触郑玉薇鬓发,一臂搂着她,腾出一只大手来,覆盖在她的腹部。

他柔声问道:“薇儿可好?孩儿可好?”

郑玉薇身材纤细,怀孕三月腰腹并没明显隆起,不过,下腹部位已有了实在的感觉,跟以前是不同的了。

秦立远对这变化了然于心,他大手微动,隔着轻薄的绸衣,细细细感受着掌下。

“我与孩儿都很好。”郑玉薇回答,随即她抬眼,打量了男人一番,有些心疼,说:“倒是你,近来可是很乏累。”

秦立远略瘦了些,此刻双目微带血丝,可见近来是累狠了。

郑玉薇抬臂,玉白的小手放在男人脸上,秀眉微蹙,目带关切。

虽然消瘦一些后,秦立远本就偏冷硬的五官看上去更深邃立体,反倒更英俊了,但谁的男人谁心疼,他这般隐带疲惫的模样,让郑玉薇心里极不得劲。

秦立远一笑,大手握住面上的小手,执起放在薄唇边上,轻吻了吻,道:“算是忙过这一段了。”

他略略沉吟,“不过,接下里也闲不下来。”

话虽如此,但秦立远此刻神情坚定,眉目隐透自信,他微微一笑,说:“大约长则一年,断则数月,外头就要平静下来了。”

这次偶然揭破平面人一事,虽然在三皇子一党中掀起波浪,但也不是没有好处,他们顺藤摸瓜,锁定了这位隐藏极深的劲敌。

心思透亮的人都能猜到,这位皇子如此费心,当然不可能只把探子放在三皇子一党,然而两位长皇子已倒下,于是,三皇子党一干人聚首后,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皇宫大内。

废了将近一个月心思,三皇子放在宫里的探子都动了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疑似目标,再找了个合适机会,将其推出去。

皇宫里聪明人不少,他们暗中使了劲,立马就有人看出端倪,于是震惊朝野的“平面人”一事被揭破,老皇帝大惊,立即开始排查禁宫。

经过一轮洗涮,这平面人果然潜藏不少,而且潜伏时间比三皇子这边早多了,估计两党争锋时便已开始,有些探子在宫闱已身居要职。

接到消息后,老皇帝震悚,他当即从病榻上跳起,一边反复清洗宫廷,一边彻查此事。

老皇帝没怎么捂住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接到消息后立即盘查自家。

老牌的权臣高官们,是跑不掉的,或多或少都找出一些探子,而新晋上位者就好上一些,有也仅是零星几个。

这般举动极为厉害,一时举朝哗然,人人惊栗。

再说老皇帝出手,果然非同小可,没等朝臣言官们雪花般的折子递到御前,调查便有了结果。

这是仅比三皇子小两岁的五皇子所为,老皇帝此刻困病交加,危机感早已大盛,五皇子将手伸到他身边,他自是对这儿子恨极。

皇家父子情本来不厚,老皇帝不缺一个儿子,于是,天子一怒,五皇子便除宗夺爵,被贬为庶人了。

五皇子多年谋划一朝尽付东流,然而这事还没完,他身边明暗两面亦不少追随者,这回倒下,朝堂又要进行新一轮清洗。

只是,前一波清洗尚进行得如火如荼,现两厢交击,朝中风声鹤唳。

老皇帝如垂暮猛虎,威势犹在但外强中干,他极度不安,下手力度更骇人几分。出了五皇子一事后,他对皇子们高度警惕起来,一天之内,已连连下旨,无故训斥诸位成年皇子。

皇子们极其麾下党羽,已经龟缩起来,明面上不敢有任何动作,以免刺了皇父那敏感的神经。

秦立远挥退下仆,简单地将近来之事诉说一遍,腥风血雨之事,他皆略过,只轻描淡写几句,将大概形势告诉小妻子。

郑玉薇秒懂,这么说来,三皇子又剔除一个劲敌,离皇位又近了一步,再结合男人方才隐晦的话语,大概,她很快就能跟娘家恢复联系了呢。

她瞬间欢喜,要知道,今年韩老太君寿辰,安国公府没给宣平侯府送帖子,郑玉薇遣人送上寿礼也被退回,她难受了很久。

虽知道这非父母本意,大约郑明成与杨氏也很是伤心,郑玉薇依旧难掩失落。

“夫君,”郑玉薇声音有些雀跃,她含糊问,:“三皇子他……”

秦立远明白小妻子的意思,他想起往事,也很是歉疚与心疼,轻轻拍着她的纤背,柔声说:“没有这个,也会有另一个,只不过,总是要比从前容易些的。”

远的不说,四皇子就是劲敌。

郑玉薇了然,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老皇帝膝下皇子众多,总有人冒头的。

不过也是,生在那个位置上,要不是全无机会,谁会没点心思。

“不过,无需多久,便会有结果了。”秦立远轻声说了一句。

虽皇宫方面极力掩饰,但三皇子依旧有消息来源,老皇帝此前病情本就不轻,这回乍然跳起全凭一口气,等这次事了,估计是要雪上加霜。

老皇帝年逾六十,这般几番折腾,想来要再次爬起来,怕是不容易了。

郑玉薇听明白,她眨了眨美眸,半响就说了一句,“唉,儿子太多太有能耐也不好。”

儿子长大后,都盯着老子屁股底下那点子东西,偏老子手头上最重要的只有一样,绝无可能均分。

小妻子年纪不大,面上犹带稚气,偏老气横秋地感慨着,看起来颇像小孩子家学着大人,秦立远不禁失笑。

“你啊,”男人含笑摇摇头,搂着妻子又爱又怜,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道:“管别人家干甚,咱们不生这般多便好。”

秦立远认真想了想,说:“两个,最多三个,其中一个是儿子便好。”他觉得,小妻子之前提那个算日子的法子不错,不用服汤药伤身子,他憋几天便可,最合适不过。

秦立远想着,自己憋过几天,后头总能找补回来了,这般就能两全其美。

郑玉薇不知道男人的想法,她此时很高兴,在一个以多子多福为根本观念的古代社会,她的丈夫认为,生上两三个孩子,有一个男孩能承继爵位便好,说实话,这是极为难得的。

最重要的是,他没打算与别的女人生。

“好”,郑玉薇柔柔应了一声,把螓首伏在他的怀里,伸出纤臂环绕着他。

夫君心疼她,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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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小夫妻久不说话,难得有机会, 自是你侬我侬腻在一块, 男人要小妻子陪他用晚膳, 连沐浴时也带着她,让她坐在浴房的软塌上陪着说话。

回到床榻, 两人拥抱着, 轻声细语说了很久的话, 完全不觉时间流逝,直到郑玉薇揉着眼睛困了, 秦立远方搂着她歇下。

一晚闲暇过后,第二天男人依旧繁忙,继续神龙见首不见尾,而郑玉薇,则多了一个活动地点,便是前院大书房。

郑玉薇已经很久没到大书房淘书籍了,她这两个月来,翻来覆去翻着的, 就是上回从前院带回来那几本游记。

男人见过不少次, 也很眼熟了, 他那晚无意瞟了一眼,倒是心疼起来了。小妻子困在锦绣堂, 怕是无聊得很,偏自己也没能抽出空来陪伴。

秦立远告诉郑玉薇,他能肯定, 姜氏手头绝对没有几个人了,而且,自上回平面人一事后不久,他干脆将锦绣堂通往前院的道路扫干净,从前院安排人手过来,余者不论任何理由,都不许往前凑。

他这是方便小妻子往前院去,只不过,两人老说不上话,这些许小事,他也忘了嘱咐李嬷嬷等人,因此郑玉薇一直不知。

男人的意思是,她可放心往前院去。

郑玉薇自是高兴,在锦绣堂待久了,她也挺无聊的说,有个地方转转很不错。且男人偶尔待在大书房处理公务,她也可以像以前一般陪伴着。

两人都欢喜。

******

“平安”,秦立轩抬眼,看向贴身长随,蹙眉询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这一个月,外头风声很紧,抄家流放数不胜数,菜市口血流成河,整个京城闹哄哄一片。秦立远早已嘱咐弟弟,没事不要到处乱窜,以免牵扯到什么事情上头,被某些兴奋异常的愣头青御史逮住,往上头给递上一本。

秦立轩将兄长的话放在心上,加上他失了心上人,不得已另娶,一时灰心丧气、意志消沉,也没有往外跑的念头。

不过,他到底惦记周文倩,便隔几日打发平安出去一趟,打听她的事。

其实,周文倩年纪不小,未婚夫家也赶的急,她成亲的日子甚至比秦立轩要早几天。

周文倩嫁入夫家后,秦立轩实际上也不能打听到什么事,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听到她夫家仍安好,他心下便能稍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周文倩夫家仍在,她才能安好。

往日秦立轩问这话时,平安总是很快就回答说,周姑娘家与从前一切无异。

只是今天,平安却支吾了片刻,仍没能说出话来。

秦立轩心下一紧,他惊道:“难道倩儿家出事了?”他呼吸立即粗重起来,腾地站起身,往平安方向走了几步,急道:“到底如何了,平安你倒是说啊。”

平安小心翼翼窥了眼,眼前主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也不敢耽搁,只得硬着头皮禀道:“奴才今日去打听,说是吴家犯了事,家主与吴家大爷已经没了,吴二爷怕再次被牵连,已经连夜收拾好细软,昨日出京,往老家去了。”

吴父也是两党麾下官员,他急着要儿子娶周文倩,正是觉得事有不好,急病乱投医要自己找给护荫,他品阶不高,清洗时赶不上头趟,不过最终也是避免不了。

周文倩的大伯哥吴大爷也为官,今上雷霆之怒,连秋后都不愿意等,坐实罪名后,于是,吴氏父子二人迅速命丧菜市口。

吴家二爷是周文倩夫婿,他还是个举人,没中进士,于是便幸免了,他被吓破了胆子,贱卖宅子后,连夜带着老娘媳妇往老家去了。

平安其实昨天就收到吴家离京的消息,只是主子没询问,他便佯作不知,让吴家走了个干净。

这不但是因为他很清楚大书房那边的意思,且私底下平安对伺候多年的主子也有感情,他觉得那周文倩不像个好的,走了倒好。

不过,显然秦立轩不是这般认为。

他乍闻此事,只觉得天塌地陷,一时头脑中嗡嗡鸣响,一个跄踉,几乎站不住脚。

平安赶紧上前,搀扶着秦立轩,将主子扶到一边的玫瑰椅上坐下,他焦急,连声叫道:“二爷,二爷!”

秦立轩半响说不出话来,平安急了,刚转身要唤人请大夫,手臂便被抓住,身后传来沙哑的男声,“平安,不要去。”

“你先下去吧,让我安静片刻便可。”秦立轩表情怔忪,又嘱咐道:“不许惊动母亲与大哥。”

他双目含悲,隐有水光。自周文倩定亲后,秦立轩其实也只是希望她过得好,至于他自己,能与心上人一同待在京城,也算有些慰藉。

只是如今,连着些许慰藉都不能留住,怎么不能让秦立轩黯然神伤呢?

平安不敢多说,只得退下,守在房门外。

过了一盏茶功夫,里头秦立轩唤取酒来。

平安闻言头皮发麻,上回主子醉酒磕破头,整个院子的奴仆都被责罚了一顿,他身为贴身伺候的首当其冲,挨了几个板子,哼哼了不少时候方好,现在又来了。

他暗咒周文倩,本来二爷看着已缓了不少,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料,又来了。

平安臀下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苦着脸摸了把,只不过,主子的吩咐他不敢不应,只得立即回了一句奴才遵命。

他不敢惊动大书房跟钟瑞堂,又怕再生事故,打发人去取了酒后,平安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事来。

平安随手招来一个小幺儿,附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小幺儿连忙撒开腿,往储玉居奔去。

秦立轩酒量不算好,张秋词匆匆赶来时,他已有五六分醉了。

“二爷,二爷。”平安小心敲敲门,往房内喊了一声,“二夫人来看您了。”

房里头声息全无。

平安做主打开房门,将许秋词让了进去。

张秋词独身进了屋,绕过透雕花鸟纹的多宝阁,见秦立轩正侧身坐在罗汉榻上,曲臂垫着头颅,伏在炕几上。

炕几倒伏着两个酒瓶子,室内酒气萦绕不散,秦立轩并不太清醒,她故意走出脚步声,他也没抬头看一眼。

张秋词眼神闪了一下。

她随即举步上前,来到秦立轩身边,试探性轻唤了一声,“夫君。”

秦立轩动了动,等了片刻,他唔了一声,以手撑额抬起头。

他酒量不好,两瓶子下去,已神智略有迷糊,隐隐头疼骤起。

秦立轩反应有些迟钝,他定定看了片刻,仍没做声。但张秋词也没等着,她柔柔一笑,眸光带有关切,轻声道:“酒能伤身,夫君可不能喝太多。”

“我没有喝太多。”秦立轩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这人是他的妻子,他垂下头,静默半响,闷声回了一句。

张秋词已连续送膳近两月,平安每天都要不经意提上一句,渐渐的,秦立轩已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她的眼神太柔和,语气太关切,此时正值秦立轩情绪低落、心中苦闷之际,不知不觉中,他便回了一句。

张秋词没有贸然碰触他,反是脚下一转,于炕几的另一侧落座,她侧头看向秦立轩,语气轻柔的说:“夫君,可是为周家妹妹的事伤神?”

秦立轩闻言猛地抬起头,望向许秋词。

张秋词没半分躲闪,蹙眉看着他,叹道:“只可惜,周家妹妹已为人妇,否则,将她迎进咱家,夫君便无需伤神了。”

她神色黯然,话语徐徐,听着万分真切。

秦立轩呆愣了片刻,方喃喃问道:“你,你同意我迎倩儿进门?”

他惊诧,自周文倩之事被家里知悉后,不提母亲姜氏的激烈反对,便是长兄,亦是持反对意见的,秦立轩在家里,还是头一回听到赞同此事的声音。

秦立轩虽不通俗务,性情也有些天真,但他不是傻子,生与侯爵之家,他自然知道妻妾之间是不可能同心同德的。

他爱倩儿,若倩儿进门,那张氏的处境,肯定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秦立轩酒醒了几分,他抬目看向张秋词,却见对方确实很是真切,不是作伪。

他心中纷乱,眉心紧蹙。

只是秦立轩此话一出后,张秋词本关切的神色掠过黯然,她垂目,轻声道:“夫君不欢喜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亦想夫君展颜,若周家妹妹能进门,那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