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除了有张秋词自身的努力外,她还碰上了一个不错的时机。

因周文倩这桩破事,姜氏秦立轩母子间是狠狠地折腾了一场。

秦立轩对母亲的感官与兄长是不同的,他幼年丧父,秦立远兄代父职,为人向来严厉,大哥反对,他潜意思里就觉得理所当然,一点没有抗拒。

但姜氏不同,母亲在秦立轩心中是温婉慈爱的,他从前觉得,母亲应会体恤自己的心,与他一起说服兄长,让他娶周文倩进门。

但没想到,他在姜氏这里便折戟沉沙,母亲的反应甚至比兄长还要大得太多。

秦立轩没有怨恨母亲,他对姜氏一如既往濡慕有加,但不知为何,那事过后,他便不大乐意往姜氏跟前凑。

张秋词年长于他,思想成熟于他,轻声细语间,便不经意宽慰了秦立轩的心。

秦立轩心头刚好空出些许缝隙,张秋词无意间,算是变相占据了些许原来姜氏的位置,这不是情爱,但亦有不亚于情爱的施为空间。

今日过了往常时候,他未见张秋词,便询问起平安。

平安连忙回到,“禀二爷,二夫人生病了,今晨才请过大夫,现在应仍在歇着,怕是不能来了。”

秦立轩蹙眉,道:“今早你为何不告知于我。”他话语间有些不喜。

平安马上请了罪,但他随后又说:“是二夫人一早使人过来嘱咐的,说她无事,二爷近来方稍展欢颜,不许我等扰了二爷。”

秦立轩站起,说:“我去看看她。”随即,他举步往外行去。

他进了储玉居正房后,有些不自在,秦立轩除了新婚夜呆了一宿外,他便没来过这里。

秦立轩当然知道,这种行为是有多冷待他的妻子,他脚步顿了顿后,方继续往里屋而去。

张秋词正倚在床头湖蓝色撒花引枕上,皱着眉喝了药,她一放下药碗,便见帘子一挑,秦立轩进了门。

“夫君!”张秋词立即唤了一声,她万分惊喜,苍白的脸上染上红晕,只凝视着秦立轩,目光再也没移开。

秦立轩心中那些许别扭,便立时被抛到脑后,他上前坐在床沿,问道:“你生了病,为何不使人告诉我。”

张秋词笑着摇摇头,声音虚弱但温柔地说:“夫君本已烦忧,我不过些许小病,不能再让你分神。”

她主动握住秦立轩的手。

前些日子,张秋词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秦立轩便没抗拒。

张秋词为人温婉大方,向来都是善解人意,一直关怀备至,秦立轩没见过对方这般虚弱的样子,他一时心中软了软。

说了几句话后,他嘱咐张秋词躺下歇息,顿了片刻后,秦立轩说道:“你先歇着,我晚膳后在过来。”

他想,若自己继续忽视储玉居,怕是下仆们会不把张秋词放在眼里。

秦立轩对于心里接受了的人,会很替对方设想,张秋词虽然远不到这个程度,但他也不乐意对方落到那个境况。

张秋词闻言万般欣喜,她目中隐有泪意,温柔凝视着秦立轩,轻轻答道:“好。”

秦立轩瞥见张秋词眸中水意,他心中一叹,声音又软和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歇着,我晚膳后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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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郑玉薇小夫妻俩, 自那日找到小血佩后, 感情更是一日千里, 便算秦立远难有空闲,他们也是要努力寻找机会腻在一起,两人好得蜜里调油, 难舍难分。

而秦家二房, 从秦立轩愿意来储玉居起, 张秋词便一时大方劝解,一时柔情安慰,她为人聪敏,每每都恰到好处,这般时日久了,她在夫君心中的位置便不断得到提升。

秦立轩是生理正常的少年, 身体易有冲动, 而张秋词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很自然的,二人便有了夫妻之事。

说身体交流能主宰情感, 这话是不正确的,但不可否认,床事确实能促进陌生夫妻的情感。

虽与周文倩不同, 但张秋词在秦立轩心中的地位, 确实在突飞猛进。

再说姜氏,几次三番下来,她手上人手所剩无几, 再加上秦立远高度警惕,她动弹不得,只能蛰伏下来,以期往后。

一时间,宣平侯府内很是和谐,各房融洽,欣欣向荣,向好的方向不断发展。

******

至于秦立轩那心上人周文倩,她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啪!”清脆的一记巴掌声,在满室白幔的灵堂骤然响起。

送走了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一身素衣的吴夫人自灵牌前转身,猛地扑向跪在上首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狠狠地一个耳光扇过去。

“你这个贱婢!”

吴夫人恨极,她揪住年轻女子发髻,使劲一扯,让对方仰起脸,然后抡圆胳膊,用另一只手使劲扇女子耳光。

那年轻女子弱质芊芊,容貌娇怯,但吴夫人毫不怜惜,她看见这模样就火光大盛,一连十几个耳光扇下去,那女子唇角都溢出血丝,她犹未肯停,反倒是又打又踹,劈头盖脸招呼下去。

吴夫人近来丧夫丧子,现在已是吴家最近的第二场白事,前一场,她送走了夫君长子,不想,现在又是次子。

她看见这次子媳妇就生气,本想着这周氏是安国公府亲戚,赶紧娶回家以求郑家庇护,却没想到当初定亲时周家说得熟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吴夫人依旧夫死子丧。

这也就罢了,次子领着家眷返乡后,本吴夫人想着能安生生活了,却不料不足一月,她次子又逝。

她恨这儿媳没用,连男人都看不住,且相信命理的吴夫人认定,都是这周氏八字不好,迎了这贱婢进门后,家里就没一件好事发生过。

吴夫人双目欲喷火,手下动作又快又狠。

旁边丫鬟翠儿欲上前护主,却被一群婆子拽住,她虽力气奇大,但亦抵不过好几个膀圆腰粗的妇人,挣了几下,婆子们大怒,干脆连她也一并打了。

吴夫人的次子媳妇,正是周文倩,她身娇体柔,而婆母体型相对粗壮,又有两个仆妇押着她,她无法挣扎,只得跪着挨打。

过了盏茶功夫,进来茶饭不思的吴夫人后继无力,方气喘吁吁地松开手,将周文倩掼在地上,她恨恨地往对方胸前踢了一脚,方被丫鬟搀扶着,停了下来。

满面淤伤、嘴角破损的周文倩,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缓了片刻,方勉强缓过气来,她捂住泛疼的胸口,抬起眼,恨恨地瞪着吴夫人。

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被人碰过一指头,如今被这婆母这般暴打一番,想撕了对方的心都有了。

周文倩一扫平时柔弱的外表,眸光怨毒,直直射向吴夫人。

“呵呵呵,这才对,平日装什么柔弱。”吴夫人冷笑,她不是男人,二儿媳那娇怯模样骗不了她,她早就知道姓周的表里不一。

吴夫人挑唇一笑,她居高临下,睨着周文倩,不屑道:“瞪什么瞪!信不信我天天命人打你一顿。”她厌恶周氏目光,一如厌恶周氏这人。

吴二爷虽死,但周文倩仍是吴家媳妇,她又无子,以后关起门来,还不是吴夫人爱怎么磨搓便怎么磨搓。

她满腔恨意找到宣泄口,心中暗忖,绝不会让这周氏过一天好日子。

周文倩唇角紧抿,口腔中一片浓重腥甜,她往下咽了咽,死死盯着眼前的婆母,半响,才吐出一句,“我母亲是安国公府老太君侄女,国公爷是我表舅。”

吴夫人闻言轻嗤一声,若安国公府在意周氏,当初便不会拒绝帮助吴家,那时吴家父子被压,她领着周氏前往国公府门求见,可是连门都没能进去。郑家如何看待周氏,可见一斑。

她表情讥诮,就要出言讽刺。

不想,周文倩快了一步,她接着说道:“表舅是保皇党,吴家是废太子一派,那种时候,郑家可不能沾染我这吴家儿媳。”

说到这里,周文倩眸色微暗。嫁进吴家后,因为近日这一连串事故,她才知道什么是两党,什么是夺嫡,而安国公府又是何立场,她当初选择的这户人家,又是何等的强弩余末。

她心中大恨,这样一户人家,韩老太君居然将其列入自己的选婿单子。

只不过,周文倩明白,现在并非不平的时候,她还是先设法弄妥眼前这老婆子吧。

哼,她可没打算一辈子在这吴家受人磨搓。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吴家不过就是个乡绅人家,安国公府要插手,也不怕沾染麻烦事。”

她慢慢爬起来,旁边的翠儿也挣脱婆子钳制,奔过来扶住主子,周文倩盯着吴夫人看了半响,方淡淡道:“我母亲早晚要来看我的,你以为能瞒过她吗?”

话罢,周文倩又往旁边瞟了一眼。

吴夫人心中一震,周文倩瞟的地方,正是她小儿子,以及大儿子留下的一双儿女所在的位置。

周文倩的话,听着很有几分理据,而她当了官夫人多年,自然很清楚,什么叫做贫不与富争,富不与官斗,那边的小儿子及孙子孙女,正是吴夫人的软肋。

吴夫人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周文倩目光一闪,接着又开口,道:“我与二爷夫妻一场,虽时不长,也有恩义,我没打算为难吴家。”她顿了顿,伸手抚上自己淤伤的脸面,声音沉沉接了一句,“只是,这吴家我无法待下去了。”

她迎着吴夫人抬起的双眸,揉了揉脸,说:“请夫人写一纸和离书罢。”

是的,自吴二爷身死那一刻,周文倩就开始谋划这事,她青春年少,绝不可能一辈子为那个男人守寡,吴夫人今日一顿暴打,正好让她有了发挥的机会。

吴夫人双瞳一缩,呼吸骤然急了几分,周氏嘴里那套恩义说法,她半点不信,而且她还很清楚,对方这是不愿意守节了。

若按吴夫人本意,她铁定要一口回绝的,儿子没了,她便要替他看好媳妇的,只不过,现在安国公府却如一座大山,悬在吴家的头上。

周氏嘴里的话,未必就能信,只是吴家现在有功名的男人都没了,只剩下一屋子孤寡,吴夫人又不敢冒险。

现下的吴家早经不起任何打击,吴夫人一时举棋不定。

那边厢,吴大爷的遗孀急了,她夫君不在,唯一依靠便是一双儿女了。她一咬唇,狠了狠心,伸手在四岁的儿子手臂上使劲一掐。

吴家小少爷手臂骤然一痛,他还是个孩子,便忍不住哇地大哭出声。

他旁边两岁的妹妹见祖母癫狂,早已怯怯,现下哥哥又哭了,她也忍不住,便一起大哭出声。

吴大奶奶连忙拥住两个孩子,含泪哄着,“别哭。”

孩子的哭声惊醒了吴夫人,她猛地侧首看着一眼,那头寡妇弱子哭成一团,委实可怜。

吴夫人呼吸又重了几分,若说儿子是吴大奶奶的命根子,那对于她来说,小儿子与孙子何尝不是?

她缓缓回过头,定定盯着周文倩,而周文倩虽钗斜鬓散,衣衫凌乱,身上万分狼狈,但却也气定神闲,一副笃定的模样。

吴夫人静默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这么个金贵儿媳,我吴家招待不起,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话罢,吴夫人瞥向身边嬷嬷,吩咐取纸笔过来。

须臾,文房四宝取到,吴夫人沉着脸,提笔蘸墨,写下一纸和离书,而后掷笔,冷冷说了一句:“周氏自去吧。”

而后,吴夫人直接转身,往后房门而去。

一个婆子捡起那张纸,递到周文倩面前。

周文倩垂眸,接过和离书,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折叠起来,放进怀里收妥。

今日虽挨了一顿打,但她一直苦思冥想的事也办成了。

当然,周文倩对吴夫人乃至吴家,依旧好感全无,厌憎非常。她扫了已收住眼泪的吴大奶奶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往灵堂之外行去。

至于她那短命鬼丈夫吴二爷,周文倩连余光都没有往那边扫上一眼,她直接大步离去。

她身边的丫鬟翠儿见状,连忙急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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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周文倩以帕掩面, 领着翠儿匆匆往后院行去。

她摸了摸衣襟, 里头放着那张和离书, 周文倩打算尽快离开吴家,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只不过。

周文倩有些青紫的眼角眯了眯,在此之前, 她还有一个人要处理掉。

她冷冷一笑。

不想, 这动作牵扯到周文倩面上的伤,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二奶奶,您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吧。”旁边搀扶着主子的翠儿听见了,连忙说道。

翠儿身上也有伤,但她身体很好,不同于周文倩,这些皮肉小伤她并无妨碍。

周文倩闻言点点头, 不过, 她又说了一句, “往后不要再称我为二奶奶。”

翠儿点头,“是的, 姑娘。”

周文倩忍着疼,领着翠儿直奔二房所在的院子,至于那个害她成为寡妇的婊.子, 就让她多安生片刻吧。

她进了院子, 直奔正房,不想,刚撩起门帘跨进屋子, 却见到了一个预想之外的人。

一个身穿湖蓝色薄绸衫裙的年轻女子坐在圆桌边,她背对着房门,并不能看见其相貌,不过她乌黑如绸、色泽油亮的云鬓高挽,露出优美如天鹅一般的白皙颈脖,身段苗条而纤长,绣纹精致的宽带在柳腰间一束,更显其盈盈一握。

光是一个背影,便能笃定,这是一个顶级美人儿。

美人儿听见门帘响动,便转过身来,她凤目长眉,鼻梁秀挺,一点红唇极为丰润,五官相当艳丽。

最妙之处,便数她身前那处高耸,当真巍峨耸立,偏她穿了件紧窄的抹胸裙,小小的布料推波助澜,让那处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以及大片雪白的美肌。

这妖娆的美人儿回头,见是周文倩回房,她微微一笑,说道:“回来啦。”

随后,她又接着轻声问道:“你怎么弄成这般,跟个乞丐似的。”

美人儿微微蹙眉,语气十分熟稔,忽略掉她话里的古怪意思,倒像是在心疼周文倩。

那边厢周文倩一见此人,却是双目喷火,她恨极此人,加上近日屡遭挫折,火气上头,立时便撕去一切伪装。

“贱人,谁允许你擅自进主母正房?”她吩咐翠儿,“把这贱人拽起来。”

蓝衣女子一副施施然的模样,再对比起她此时的狼狈,让周文倩恨上加恨。偏吴夫人早已找了借口,抽调了她院子的仆妇,她身边仅剩一个陪嫁翠儿。

翠儿立即领命上前。

那蓝衣女子很了解周文倩,早带来了几个仆妇,这些人原侍立一角,见此情形,立即上前挡住翠儿,两三下将其押住。

“你这是想干什么?”

对方人多势众,周文倩却不惧,她冷冷一笑,盯着蓝衣女子说道:“你是妾室,竟敢冒犯主母,是想被提脚卖出去?”

蓝衣女子名霓裳,她本在细细欣赏周文倩脸上伤痕,心中愉悦,不想突闻此言,脸色登时一变。

“是么?”

霓裳再次说话,声音不复轻柔,变得冰冷,她不惧周文倩威胁,但这话却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她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着周文倩,嘴里吐出一句话,“看来,你倒是和你那贱婢娘一样,皆是如此心肠狠毒。”

周文倩闻言瞪大眼,怒喝一声,“你这个婊.子,居然敢侮辱我娘!”她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瓷瓶子,向对面掷过去。

霓裳闪身一避,花瓶掉落在地上,“噼啪”一声粉碎,碎屑溅起,散落一地。

霓裳有备而来,她微微偏首示意,立即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老鹰抓小鸡般擒住周文倩,将她押住。

周文倩一扫平日娇怯,眸光狠厉,恨声叫骂。

其中一个婆子怕主子不高兴,干脆撕下周文倩一块裙摆,揉成一团塞进她嘴里,让她骂不出来。

霓裳见状,勾起丰润红唇,她缓缓踱步上前,微笑看着周文倩,继续道:“不过你倒是有所不知,我并非卖身奴婢,吴家也没有纳妾文书,我是一个自由身的良民,你可卖不得。”

说到此处,霓裳像是想起极为厌恶之事,她表情瞬间有些扭曲,两大步走到周文倩面前,狠狠揪住其散乱的鬓发,俯身凑近对方。

两人的脸相距十分近,霓裳冷冷盯着周文倩,一字一句恨道:“我忘了还有黑人牙子了,你娘最擅长这一套,想必你也学了去。”

霓裳见周文倩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她愈发恨得深,吸了一口气,她退后些许,冷笑道:“周文倩,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她这般说话,很明显从前认识对方,周文倩闻言,虽心中愤恨,但两眼也不由自主往霓裳脸上睃去。

霓裳极美,她未进吴家门时,是一个画舫里头的头牌姑娘。

画舫,即是水上妓院,周文倩称对方为婊.子,就是源于此处。

周文倩嫁进吴家时,吴二爷便有一个爱若心肝的宠妾,那人便是霓裳。

霓裳仗着吴二爷宠爱,基本不来正房请安,周文倩见过对方几次,她只觉这妖姬一脸浓妆艳抹,就个魅惑男人的婊.子。

不过,今日倒是很稀奇,霓裳一反常态,只施了薄薄一层脂粉,要不是对方熟悉的体态,周文倩光看脸,怕是难以认出人来。

周文倩皱着柳眉,看向霓裳的脸,乍一看,有些陌生,但片刻后,就渐渐觉得熟悉起来。

蓦然,一个早已遗忘多时的脸庞出现在她脑海,周文倩大惊,她使劲摇了摇头,不,不,不可能是那个人。

只是面前明艳的五官,却是越看越像。

“想起来了,”霓裳挑唇一笑,顿了顿,吐出四个冰冷的字,“我的姐姐。”

原来这霓裳,竟是周文倩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当日韩氏上京时,骗了霓裳母女出门,走出没多远,韩氏约好的黑人牙子出现,母女二人被卖掉。

霓裳微垂眼睑,居高临下盯着惊骇万分的周文倩,说道:“你们母女让我当了婊.子,而我只让你当寡妇,是不是很便宜你?”

她话罢,眸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恨意。

若说霓裳恨谁,那就必定是韩氏母女独占鳌头了。

周家是江南大族,霓裳周文倩之父虽是一普通旁支,但她生来,也算是一个闺阁千金,虽不幸丧父,但若要求放低些,选个人品优秀的耕读之家,或者经商之户,倒也能过着不错的日子。

只可惜,霓裳遇上一个心如蛇蝎的嫡母,能当黑人牙子的,又岂是心地良善之辈,自然是要利益最大化的,她年幼但极美,母亲亦风韵犹存,于是,母女便被卖到天底下最腌臜的地方去。

霓裳当年仅十三,进了妓院当天,便被一个喜好亵玩幼女的富商看上。那已五十有余,肚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包了她一个月,极尽玩乐之能事。

一个月后,富商很满意,大手一挥,替霓裳赎了身,领回家继续把玩。

那富商年纪不小,但那方面兴趣却很大,他养了一大群女子,闲暇时轮着玩乐。而霓裳是新人,自然备受其重视,让她每每苦不堪言。

这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日子过了几个月,那富商年纪大了不知保养,居然一夜之间死在另一个新欢身上。

富商已死,其夫人深恨霓裳一群人,自然是要将她们处理掉的。她不想再回妓院,于是便生出逃跑念头。

只可惜,霓裳没出府门就被抓住了,正在这种令人绝望的时候,她遇上了府里的老夫人。

当时霓裳脑子一热,拼命挣脱钳制,扑到老夫人脚边,呜呜咽咽地说了自己的身世,求助于那位据说信佛的老太太。

她很幸运,那老夫人确实心慈,亦知自己儿子荒唐,叹了一声后,让人放了霓裳,并吩咐下去,让妥善安排这群可怜的女子。

托老夫人的福,霓裳幸运地再次成了良民,虽然本朝例,妓子伶人一类从良,五代不许参加科考,这户籍会划下烙印,但她到底不是贱籍了。

霓裳心系两事,一个是母亲,另一个便是远赴京城的仇人。

她匆匆返回那妓院,却发现母亲已绝望之下,以头触柱而死。霓裳的伤心化作仇恨,让她对韩氏母女恨上加恨,当即,她便决定上京,伺机报复仇人。

霓裳辗转一番抵达京城,经过一轮巨变,她早非昔日吴下阿蒙,她知道,安国公府自己惹不起,于是,她细思一番,便打算从周文倩夫君身上下手。

“拜你们母女所赐,我连名字都换了。”霓裳冷冷盯着周文倩,说道。

周父给她取名周文漪,这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霓裳不想玷污它,因此,从良后她另取一名,好让周文漪此名,能停留在她记忆中的最深处。

霓裳很珍惜此刻的劫后余生,她虽打算报复韩氏母女,但却没打算搭上自己,因此她自周文倩定亲后搭上吴二爷起,便已想着事后便立即抽身离开。

她一个次等平民,可不敢碰触国公府威严。

霓裳已收拾好行装,打算今日离开吴家,返回江南,寻一个普通的憨厚汉子,好好生活下去。

这院子的正房,便是霓裳新生活前的最后一站。

周文倩垂目低下头,没再说话。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敌众我寡,且她已与吴家闹翻,估计若她倒霉了,吴夫人反倒拍手称快。

她欲暂避锋芒。

只可惜,事不遂人愿。

霓裳想起旧事,满腔恨意难平,兼她这些时日发现了一事,安国公府那边,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在乎韩氏母女。

她敛目略略沉思,就这么走了,真让人颇为不甘。

霓裳余光瞥见地上碎瓷,她顿了顿,又扫了周文倩青肿的脸颊一眼,微微一笑。

她俯身,挑了尖锐且稍大的碎瓷捡了一块,踱步回到周文倩面前,朝压制着对方的俩婆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