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男人自上回后,就没再传信过来,郑玉薇也努力忽略着,每每想起时,她立马抚摸腹部,默念着孩子,半响后待平静些,就干些其他事。

如此,又过了几天。

这日清晨。

天蒙蒙亮,郑玉薇侧躺着,拥被而卧时,她终于收到男人的消息了。

厚底皂靴踏在庭院的白玉甬道上,一下紧接一下,脚步声沉稳有力但相当急促,由远而近,迅速往正房方向而来。

郑玉薇此时已经怀孕八月出头了,再过一个来月,便是瓜熟蒂落之时。

她身子沉重,已不能仰卧,李嬷嬷几人轮流领着小丫鬟,守在里屋,以便随时伺候。

卯正时分,正是郑玉薇平时酣睡之时,只是不知为何,今天她却睡得不□□稳,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

她心中栗然一惊,瞬间睡意全无,倏地睁开双眼。

郑玉薇侧耳倾听,她发现,那脚步声竟非幻觉,是确有此事。

且这脚步声沉重,不是穿着绣花鞋的女仆能走出来的。

那是,王虎?

郑玉薇心中一震,连忙以手撑床,欲要坐起。

睡在脚踏上的美景很警醒,她听到动静,赶紧一个轱辘爬起身,一把撩起镂金折枝花云鹤纹杏黄锦帐,嘴里急急问道:“夫人,可是要翻身。”

此时,已有小丫鬟掌了灯来,郑玉薇就着美景搀扶坐起,抬手止住她的话,沉声吩咐道:“伺候我更衣。”

这种时间,王虎匆匆赶赴锦绣堂,怕是有大事。

庭院里的脚步声一路奔至正房前,方堪堪止住。

美景也留意到了,她连忙取了一套常服,回来欲伺候主子穿衣。

这时候,李嬷嬷撩起内屋门帘子,进了门,急步来到拔步床前,禀报道:“夫人,王统领求见。”她语气有些急,很显然,也知道事关机要。

果然是王虎。

郑玉薇面色沉凝,目光坚定,她点了点头,吩咐加快速度穿衣。

李嬷嬷上前,与美景一同麻利伺候郑玉薇换上常服。

她惦记主子,不过卯时便起了,往正房行来,刚好遇上王虎。李嬷嬷也是经过事的人了,她一边手上有条不紊动作着,一边嘴里连连打发小丫鬟,让其赶去小厨房,让备些好克化的膳食。

不过盏茶功夫,郑玉薇便打点妥当,她站起身,被搀扶着出了内屋。

事态紧急,连往日的绢纱屏风都省了去,郑玉薇一坐在上首,便让赶紧把王虎请进门。

王虎跨步进门,也没抬头,垂目行礼后,他不待主母发问,便立即沉声禀道:“夫人,侯爷刚刚传信回府,命属下马上带夫人等出府。”

“落脚之处,一切俱已准备妥当,请夫人稍加整理,巳时前出门为宜。”说罢,王虎奉上书信一封。

郑玉薇点点头,马上应道:“自当如此。”随即,她示意美景上前接过书信。

王虎闻言松了口气,主子传书两封,其中一封给他,信中命他尽快领夫人出城,前往早已准备好的地方落脚。主子语气严厉,很显然事情紧急,他方才就怕夫人是女流之辈,不知道厉害,零零碎碎收拾太久,耽误了时间。

如今看来,他主子果然目光如炬。

随后,郑玉薇道:“后院众人,交予我知会,王统领自去可也。”

王虎立即应了是,行了礼退出,急步往前院而去。虽早有准备,但这会子真出门,他要安排的事情亦是极多,一刻也耽误不起。

等王虎出门后,郑玉薇接过美景递上的信,她垂目一看,正是秦立远亲笔。

她拆了火漆,展开信笺,快速浏览。

这信极短,只有几句,说的话语王虎禀报无异,只在信末添了一句,“吾甚安,勿念。”

字迹苍劲有力,正是男人所书,不过笔迹有些急切,很显然是匆忙之下写下的。

郑玉薇心中急跳,很显然,这是京中巨变要来了。

“李嬷嬷,”郑玉薇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沉声吩咐道:“你立即命人,赶往钟瑞堂、储玉居两地,道明此事,并说……”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晨正时分,需赶到第二道垂花门外,逾时不候。”

提前了半个时辰。

听秦立远说过其中关窍的郑玉薇,深知其中厉害,要是晚了半步,九门关闭,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本就不易,她可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成为秦立远掣肘。

虽然事情不一定,但这个险不能冒。

郑玉薇本想晨初时分就出发的,但转念想想,现在已是卯初,张秋词等人应未起,不足一个时辰准备,也太紧了些,因此她才稍松了松。

李嬷嬷领命,立即拔腿出门,吩咐稳妥人传话去了。

“良辰美景,”郑玉薇抬头,道:“按咱们早商定的法子,收拾起来,行囊些便好,无需繁复。”

之前,秦立远给她透过底,说是可能需要离府。有备无患,这段时间里,郑玉薇早就暗暗开始做准备,如良辰等心腹,虽闭口不言,但早就参与到计划中,是一清二楚。

就连需要带上何物,主仆几人都反复讨论过。

这时郑玉薇命令一下,良辰美景便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此时,天色依旧昏暗,但锦绣堂灯火通明,整个院子都忙碌起来。

李嬷嬷吩咐妥当后,返身回了正房,她见郑玉薇神色凝重,忙上前轻声道:“夫人,先用些早膳吧,老奴吩咐厨下备了些好克化的。”

大人能饿,但腹中小的可饿不得,更何况,等会儿就出门,午膳都不知能否出如常,更应吃得饱些。

李嬷嬷微微蹙眉,她转头吩咐小丫鬟,让小厨房多备些点心,路上可以用。

郑玉薇点头,确实如此,随即她站起,被李嬷嬷搀扶着往稍间行去。

道理她都懂,但郑玉薇挂心夫君,心中烦扰,有些食不下咽,却是难以控制的。

不过,她依旧努力咽着,选些非汤水的食物,尽量多吃些。

郑玉薇抬手轻抚腹部,心中默念:宝宝,你出生时,你爹爹肯定能好好守着咱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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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么么!

☆、第84章

清晨的储玉居, 天蒙蒙亮, 该上值的仆妇早已起身, 无声的忙活开了。

守门的婆子打了个哈欠,刚准备抽开门栓,一阵猛烈的拍门身从外头响起,她眉头一皱,刚准备吆喝一声,不想外面那人已连连催促起来。

门外人自称是锦绣堂来传话的,有要紧事儿。

守门婆子一慌,连忙开了门,把人迎进去。

事情很突然, 庭院里有了一阵小骚动。

正房内屋的张秋词刚睁眼, 便见唐嬷嬷急急撩起门帘,撞了进来, “夫人, 夫人, 锦绣堂来人传话了。”

这种时候?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暗自心惊。

张秋词一边坐起,一边沉声吩咐道:“马上将人让进来。”

一个头上梳着圆髻, 斜插一根金簪子,衣衫周正的中年仆妇进了门。很明显,这人是锦绣堂的体面仆妇。

张秋词吩咐让座,那仆妇只谢了,却来不及坐, 立即就张嘴将事情交代个清楚,末了,她再次强调一点,“二夫人,夫人说了,晨正时分,需赶到第二道垂花门外,逾时不候。”

“我知道了,”张秋词面色凝重,她点点头,道:“你回去回禀大嫂,就说储玉居晨正必定赶到。”

那传话仆妇应了一声,便告了退,急急走了,连打赏的荷包都没来得及要上。

内屋一众人见此,心中愈发提起。

“嬷嬷,你亲自去。”张秋词抬手止住碧莲的问话,吩咐道:“先去唤了二爷,将事情仔细说了,然后……”她沉吟片刻,“再告知那周氏,逾时不候。”

唐嬷嬷立即抬脚往外走,昨夜,秦立轩歇在小跨院。

随即,张秋词命令碧莲等收拾细软,以轻便日常用度为要,粗苯财物器具等统统不动。

于是,正房便立即忙活起来了。

再说唐嬷嬷这边,她进了小跨院,让人进房回禀了,片刻后,秦立轩便命她进门。

“二郎,这天还未曾亮透,姐姐这是有何事?”账内,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

秦立轩吩咐把帘帐挂起,丫鬟应是,随后又掌了一盏灯。橘黄的烛光并不强烈,投向月洞门式架子床上,一抹微黄映照着周文倩半边脸,她肤色白皙,看着柔媚动人。

“词儿为人稳重,必定有了要事,方遣人来。”秦立轩吩咐传人进来后,立即起床披衣,并没见周文倩微垂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抹冷光。

秦立轩见进门的是唐嬷嬷,当即大吃一惊,他急急道:“唐嬷嬷,竟是你过来了。”他眉心紧蹙,问:“可是词儿身体不适。”

说罢,秦立轩也不顾身上衣衫为曾齐整,急忙套上鞋,要往外头行去。

“禀二爷,二夫人安好。”唐嬷嬷马上安抚秦立轩,她见对方如此,心中欣慰,脸上亦露出微笑。

苍天有眼,总算让她家姑娘开始否极泰来。

她不动声色地瞟了床上一眼,见周文倩垂眸不语,那半边脸颊倒是很白嫩。唐嬷嬷心中暗嗤,再怎么掩饰,那疤痕还是有的。

秦立轩闻言停住脚步,唐嬷嬷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耽误,赶紧细细地说了一遍。

他听罢,眉头深锁,秦立轩虽不同俗务,但也不是傻子,这种情况,是个人都知道事情大发了。

秦立轩回头看了眼一脸惶恐的周文倩,又想起身怀六甲的张秋词,两者在他心中地位相差无几,但此刻妻子有孕,明显要弱一些,于是他便更惦记正房。

秦立轩温言安抚周文倩几句,并嘱咐她尽快收拾妥当,若来不及,扔下便是。随即,他便匆匆出门,赶往正房去了。

“周姨娘,”唐嬷嬷留了下来,她微笑看着周文倩,道:“夫人吩咐我传话,让姨娘不要耽搁,锦绣堂那边说了,逾时不候。”

唐嬷嬷面上功夫十足,不会留人话柄,但她是积年的老嬷嬷了,不动声色间,气势甚至超过周文倩。

主子没有示意噤言,世仆圈子里消息传得飞快,储玉居众人,早就知道了周文倩巴巴赶去锦绣堂认亲,却连院门都没进就灰溜溜回来的事。

一众世仆最明白高门大户里的规矩,在周文倩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被人暗暗嗤笑个透底,一个二房的妾室,居然妄想与侯夫人攀亲?

甚至有那等闲人,连韩氏母女投亲安国公府,不久后,便被扫地出门的事都扒出来了。

为何被赶?联想一下二爷从前的行为,大伙儿心知肚明。

唐嬷嬷深知此事,心中鄙夷,眼眸扫向周文倩之时,隐隐透了几分。正房主母的陪嫁嬷嬷,只要不落下明显把柄,根本不惧一个姨娘,哪怕对方身份特殊。

周文倩唇角紧抿,她冷冷瞥了唐嬷嬷一眼,吩咐道:“下去吧。”

她的语气高高在上,睨着周嬷嬷,正房与小跨院清楚彼此,谁也不必装。

想起已赶往正房的秦立轩,周文倩的脸色又阴了几分。

******

姜氏从手上摘下一枚红宝戒指,蘸上胭脂,然后展开一块丝帕,将戒面稳稳地按在帕子上,片刻后,方取开。

她垂目端详,殷红的缠枝花纹别致而精巧,清晰地印在雪白的帕子中间。

姜氏抬眼,将丝帕交给陈嬷嬷,道:“嬷嬷,你将帕子放到那地方去。”

陈嬷嬷接过帕子,却没有应声,她眉心紧蹙,面上忧心忡忡,顿了片刻,终是说出一句,“太夫人,二爷如今好着呢,二夫人又怀上了,来年便是您含饴弄孙之时。咱们……”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要是触怒侯爷,怕是二爷的面子也不管用啊。

从前,陈嬷嬷倒不是不赞同主子行事,毕竟同时嫡出子孙,若二爷的血脉能继承侯府,谁不乐意?只是现在,侯爷显然心知肚明,话就不是这么说了。

宣平侯府一家仰仗侯爷,就算事儿成了,钟瑞堂也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少年时起,便支撑起一个勋贵大族,若说秦立远没有雷霆手段,陈嬷嬷是不信的。

她觉得,此刻见好就收,方为明智之举。

陈嬷嬷瞥了主子一眼,将姜氏神色不动,看着依旧温婉如昔,她心中暗叹,二十年已过去,人也死了多年了,活人再纠结旧事,只会自己为难自己。

只是,她亦很明白其中关窍,只得从旁劝道:“这是咱们手里最后一个人了,若是……”

姜氏一笑,抬眼淡声说道:“这人不用也就白不用罢了,我那继子是个厉害人,这回不用,怕以后也难用上了。”若她没猜错,待对方腾出手来,便是秦家兄弟分家之时。

她抬目,扫了眼一室低调但隐透奢华的里屋,这钟瑞堂,怕是呆不了多久了,秦立远必定设法将她一同分出去。

姜氏扬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宣平侯府太夫人,若是连钟瑞堂都住不了,那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垂目,收敛笑意,只可惜,那继子与他父亲一般无二,入了眼的人自如珠如宝,除此以外,便是不屑一顾。

姜氏抬手,止住陈嬷嬷话头,只淡声吩咐道:“嬷嬷不必多说,送过去罢。”

陈嬷嬷只得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外头有些闹哄哄,是仆妇们在收拾物事,室内只余姜氏一人,她静坐片刻,站了起身,缓缓行至镜台前,俯身拉开木屉,取出一个黄杨木匣子。

姜氏打开匣子,取出一挂香木手串,她将手串放在掌中,垂目细细端详。

陈嬷嬷所顾忌的,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姜氏不甘心,她这一生就仿似一个笑话,要是腾不出半点浪花就被赶出门去,恐怕,她到了死的那一天,亦是无法瞑目的。

姜氏凝视那手串,呼吸渐急,她面色变了几变,最终平静下来,将手串放回匣子了,阖上匣盖。

那人虽死了,但她想让他知道,她并非可有可无的人物。

若对方能恨她,那就更好了。

******

晨正之前,郑玉薇便坐着肩舆出了锦绣堂,到了第二道垂花门之外时,她见此处已停了十来辆篮蓬马车。

这些马车很宽大,但外貌却十分普通,统统半新不旧,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王虎上前见了礼,然后请郑玉薇上了第二辆马车。

这马车外表蔽旧,但内里却非常舒适,里头有桌有榻,布置精细,应有尽有。

良辰美景搀扶着郑玉薇,上了车,在矮榻上坐下,她微微松了口气,这车准备极妥当,软塌柔软异常,怕是会免了她不少颠簸之苦。

要知道出了城后,所谓官道,也就是平整些的黄土路罢了,郑玉薇怀孕八个多月,要是颠簸太过,她担心孩子受不了。

等了片刻,姜氏与储玉居几人都到了。

郑玉薇刚让人吩咐王虎,让尽快出发时,后面却传来一阵小骚动,她微微蹙眉,让李嬷嬷去看看发生何事。

李嬷嬷出去片刻,便回来了。

原来,是周文倩按照吴家经验,带了很多行装,足足能装一大车。

但问题来了,这大马车就准备了十来辆,连人带物挤得满满的。为了节约空间,就连身为侯夫人的郑玉薇,都领着李嬷嬷几人,及她们的些许行囊,都上了一辆车,这哪里腾出一辆车给周文倩放行装。

要知道府卫们的安排,便是周文倩本人,都是安排到与体面仆妇同一辆车的。

郑玉薇闻言无语,她、张秋词、姜氏都轻简装出门了,偏周文倩一个姨娘标新立异。

周文倩无甚嫁妆,在宣平侯府不是秘密,她实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好带的。

不过,事情已被解决了,府卫铁面无情,将一应物事全部截住,温和大度的主母张秋词立即出面,安抚了周姨娘,并建议让对方与她与秦二同车。

秦立轩也安抚了几句,于是,二房诸人便和谐共车了。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车队立即出发,驶出府门后,兵分几路,各自出了城门,再合归一队,继续前行。

车上有两个孕妇,且郑玉薇已快足月了,王虎不敢让马车走得太快,从晨正都酉初,赶了几十里路,一直到了暮色四合,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时,才到地方了。

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庄子,从表面看来只属寻常,但这地儿是秦立远却精心挑选,用心布置的安全之地,地方隐秘且护卫力量层层叠叠,就是以备今日的不时之需。

进了庄子,大马车速度丝毫未改,不动声色地分开行驶,直到行至各自预先安排好的地方时,车上众人才得知,终于到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今晚还有一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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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

☆、第85章

虽然大马车已经尽量布置舒适, 但在没有避震的古代, 车子走在黄土路上, 要想一点颠簸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郑玉薇略有不适,但她知道此事要紧,觉得没有太大不妥,便忍耐下来。

车队带了一大夫,每隔两个时辰,王虎便让大夫为两孕妇诊脉,确认无虞后,方继续前进。

抵达庄子后, 些许不适与旅途疲惫叠加, 让郑玉薇有些睁不开眼,但她依旧打起精神, 招来王虎, 让他立即派人回京城, 打探各方消息, 每日禀报。

她惦记夫君,也悬心娘家, 若是待在此处当聋子瞎子,怕是焦虑会得无法安心养胎。

王虎应是退下,郑玉薇方梳洗沐浴,她累得很,也没心思关注周围环境, 草草用了些好克化的膳食,便上床歇息。

这一觉,郑玉薇睡得极沉,直至第二日天色大亮,方清醒过来。

啾啾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深秋的京郊温度略低,但空气很清新,有一种城中没有的草木香气。

郑玉薇深吸了口气,自然的气息令人放松,她闭目感受一番,果然如大夫所说,歇了一夜后,身体便缓过来了。

她抬手,微微撩起绣榴开百子纹杏红帘帐,往外看去。

这庄子虽不若侯府厚重气派,但也很是整洁舒适,墙面刚粉刷过,窗棂榻几、衾枕帘幔簇然一新,很显然经过精心准备。

能如此费心为她准备的,只能有一人。

郑玉薇唇畔不觉扬起微笑。

阳光透过窗棂子上的绢纱透入,金色的阳光中,有微小的灰尘在飞舞。郑玉薇出神凝视片刻,笑意略敛,她更惦记夫君了。

她玉白纤手收回,转而覆盖在高隆的腹部上,不知道孩儿出生之时,男人能回家了吗?

郑玉薇愣了片刻,便扬声唤人伺候,今日,她还有不少事情要理清楚。

坐在小杌子上做针线活的良辰美景闻声,立即将手里东西往篮子里一扔,立即上前伺候主子起身。

昨天主子累,今早,李嬷嬷不让太多人进里屋,以免扰了郑玉薇安眠,只留了良辰美景守着。

郑玉薇被搀扶起身,梳洗过后,换了一身浅紫色蜀锦常服,头上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再斜插一根碧玉簪,便罢了。她身子沉重,不想弄得太复杂。

用罢早膳,她命人传来王虎,先询问京中消息,得知要晚一些才能回转时,郑玉薇便顺道了解这庄子情况一番。

庄子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二房等人居住主宅建筑群,剩下这边,便是郑玉薇此刻所在的地方。

其实这么说,也有些不对,因为明面上,郑玉薇也是“居住”在主宅的。在侯夫人的正院里,守卫依旧严密,蔬菜食材供应不断,仆妇丫鬟出入,俨然与锦绣堂无异。

实际上,秦立远暗度陈仓,将怀孕的小妻子安排到远离主宅之处。这地儿白墙黑瓦,占地不小,却与主宅隔了一座小山丘,男人早已下了严令,两边守卫须严密,以防有人浑水摸鱼,窥得这边的玄机。

郑玉薇闻言点头,粉唇微扬。嗯,这样很好,姜氏无任何可乘之机。

男人除了迫不得已之事外,果然如他所承诺的一样,竭尽所能,让爱妻只需专心养胎,好生下孩子。

带着姜氏离开,进驻庄子,实乃秦立远夫妻不得不做之事。否则不然,届时若京中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男人安排妻子避到安全之地,徒留下继母及弟弟一房,这是一件极为让人诟病之事。

要知道,继母也是母,本朝以孝治天下,这是皇朝的根本之一,就算新帝存心偏颇,怕也极不好办。

将姜氏独自送往他处,效果一般无二。

皆因,他留下来的这群府卫,人手实在不足以兵分两路,若是厚此薄彼,万一这过程中,姜氏受了伤,秦立远便立即落入一个更窘迫的境地。要知道,新帝即位,他与一群心腹,正是备受瞩目的时候。

不过,地方是秦立远的,人手也是秦立远的,这些问题,他稍费些心思,便能解决。

郑玉薇点头,让王虎自去忙活,她随即又召了蔡嫂子、刘妈妈二位管事媳妇进来。

庄子守卫不用她操心,但日常事务就不能少了,因此郑玉薇选了这两个最有资历,平日办事最稳妥的内宅管事一同出门,以便打理琐碎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