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怎么责罚下仆,秦立轩这只眼睛也好不起来了,昔日俊美无俦的侯府嫡出公子,无奈落下残障。

折腾了一番后,此时已月上中天,秦立远夫妻也颇惦记儿子,待诸事落定,嘱咐秦立轩几句,便携手返了家。

“词儿,是我处事不妥当,连累你被大哥责备了。”

秦立轩刚处理好两处伤,面上缠绕着层层干净白布条,身心疲惫,伤痛却让他无法成眠。

他睁开仅剩的那只眼睛,抬手握住妻子的手,面上有黯然有愧疚,道:“此乃我识人不明之过。”

秦立轩心下苦涩。

“非也,夫君,这确实是我之过。”张秋词摇摇头。

此情此景,她心下有些酸楚,张秋词固然并未对秦立轩动心,今日一切亦是苦心筹谋方得,但不可否认,除了刚成亲那段日子,他对妻子确实算很好了。

她父亲为人严谨端方,绝无可能宠妾灭妻,被来往人家的夫人们一致夸赞。但张母在世时,张父与妻子亦不过相敬如宾罢了,姨娘通房七八个总是有的。

秦立轩对不上心的人确实无情至极,且责任心不强,但说句实话,他也有比其他男子好的地方。

张秋词今天让秦立轩往那边去,确实有小心思,但她却从没想过会这样。

秦立轩忍痛安慰妻子几句,扯唇勉强笑笑,轻声道:“词儿,你不嫌弃我瞎眼,咱们以后好好过,可好?”

他往日放在心头的三个女人,姜氏、张秋词、周文倩,如今只剩下妻子一人,秦立轩恍惚想起,兄长几次嘱咐他,说张氏堪为良配,让他多听妻子之言。

昔日他没留意,如今细细回想,方恍然,兄长从没提起过姜氏与周文倩。

大哥早看了个分明,只可惜他愚笨而固执,总是无法听懂。

秦立轩握着妻子的手紧了紧,如今他身边只有她了。

“咱们自是要好好过的。”张秋词轻拍了拍他的手,温声说:“待得景哥儿长大了,咱们讨上一房儿媳,再有几个小孙子,这便极好。”

理智如张秋词,或许一辈子皆不会对秦立轩动心,但这并不妨碍她与夫君举案齐眉。世上女子本不易,有时候殚精竭虑亦未必能好,她能过成这样,已很不错。

这世上如大哥大嫂般,鹣鲽情深容不下旁人的夫妻,不过是凤毛麟角。

她眉目温和,对秦立轩抚慰一笑,“还有大姐儿,咱们要选个好女婿,把她嫁过去。”

这展望极美好,秦立轩犹自郁郁的心绪被抚平,他欣然说好。

秦立轩伤痛难眠,夫妻二人便低声说着话,不过关于周文倩,两人皆一句没提起过。

这般一直到天明,他又服了一次药后,方终于能睡下。

床上的衾枕早换了新,张秋词替他掖了掖被角,放下帘帐,留下几个丫鬟伺候,方领着人轻声出了内屋。

“夫人,你歇歇吧。”唐嬷嬷扶着主子,进了稍间,忧心忡忡说道。

张秋词生产不过一月,身体本需调养,昨天白日劳累,晚间又是惊吓又是一夜无眠,确实累极。

她面带疲乏,点了点头。

让丫鬟伺候洗漱的空隙,张秋词问道:“景哥儿睡得可好?大姐儿呢?”就算没有秦立轩嘱托,她也不会为难一个孩子。

“都很好,老奴刚看过,哥儿姐儿睡得香,还未醒呢。”唐嬷嬷一边伺候主子上榻,一边回道。

“嬷嬷,你也歇歇。”张秋词沉吟片刻,吩咐道:“先让人把周姨娘难边处理了吧。”

她嘱咐几句,方躺下歇息。

******

周文倩亦是一夜无眠。

她戳伤秦立轩不久,一群如狼似虎的黑衣府卫进了院子,逢人便逮,一个不漏。

一时鸡飞狗跳,惊叫挣扎不断,只可惜只徒劳无功。

周文倩虽不再抓捕范围中,但她不可抑制地身心颤抖,她在侯府生活过一段时间,这些黑衣府卫专属侯府,他们只有一个主人,那便是侯爷。

不过片刻功夫,满院丫鬟婆子被抓了个干净,再也没回来过。

她惶恐不安,从来没过的寒意袭上心头,周文倩看得分明,那金簪子正中秦立轩左眼,深深扎在里头。

周文倩便是再不善医理,也心下明白,他的眼睛怕是难保了。

她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一直彷徨到天明。

直到一阵喧哗声响起,一群粗壮的婆子踹开正房大门,冲进里屋。

“你们大胆!”周文倩色厉内荏,她疾声喝道:“谁允许你们擅闯内房?”

为首婆子冷哼一声,也不多说,随手一挥,身后诸人一拥而上,两三下便将周文倩拿住。

周文倩惊惧交加,她尖叫怒骂,并奋力挣扎,只可惜双方实力悬殊,这举动毫无作用。

那尖叫颇为刺耳,为首婆子蹙眉,示意把周文倩的嘴堵上。

为首婆子对周文倩怨毒的视线浑然不惧,她摆摆手,让拖下去。

二爷弄成这般模样,这周姨娘是铁定好不了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秀感谢各位看文、收藏、评论、以及灌溉营养液的亲们,比心心!

亲们的评论,阿秀虽忙碌不能每条都回,只能大概选些提出疑问的回复,实在很抱歉,但阿秀每天都会仔细看哒,大么么!

昨天阿秀还收到了一条长评辣,码长评耗时很长滴,这位亲亲费心了,么么哒!

阿秀一定要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故事,以此感谢以各种形式支持阿秀的亲们,笔芯!

☆、第99章

兄弟受了伤, 哪怕秦立远平日甚是繁忙, 他也常携妻子一同探望。

这种情况下, 二人不免就会探看姜氏一番,好圆了大面子。须知虽身处于私宅之内, 但依着秦立远的身份, 仍要防微杜渐。

这个昔日光鲜亮丽的贵妇人, 如今已老态毕现。旧时看着也就三十出头, 肤白样貌清秀,如今姜氏面上细纹密布, 脸上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

秦立轩自顾不暇,加上因周文倩的欺瞒, 他备受伤害的同时, 不免就忆起姜氏无二的行径,一时对二人心灰不已。

自那日后,他没再提起过周文倩, 对于母亲,他自不会如此, 不过亦难免心生排斥, 只嘱托妻子命人好生照顾,便听从兄长吩咐,安心养伤。

要说张秋词对姜氏真上心,那只是不可能的,她既要忙碌已府上下,又要照顾受伤的夫君, 还得分神留意两个婴孩,因此她将话传了下去,再派唐嬷嬷每日走一趟便罢了。

这些经年仆妇都是人精子,主子究竟重不重视,她们嗅着风声,便能窥得一二,更被说事情已经这般明显。

她们体察上意,再适当调整手头上的差事。

面子上能过去便行了。

如此,基本动弹不得,且口不能言姜氏,便彻底遭了殃。

有一回男人闲了些,响午过后便归了家,于是,便与小妻子一起去探视兄弟。

每次看秦立轩之前,夫妻二人循例要先往姜氏处走一趟。

刚从墩子上起身的丫鬟婆子们,慌慌张张上前请安,秦立远只淡淡叫起,面上未见异色,也无责备。

与那日秦立轩受伤时的雷霆之怒,简直判若两人。

郑玉薇跟着夫君,进了姜氏内屋。

床榻之上,被褥污迹点点,有汤药的黑褐,有或吃食或其他的污渍,很明显,已好几日未曾更换了。

一个明显衰老的老妇卧在其上,嘴角微微抖动,一见继子夫妇,目中便爆出愤恨的光芒。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惶惶,小心窥视侯爷侯夫人的神色。

夫妻二人面上却并无波澜。

秦立远微微一笑,淡声道:“太夫人可安好?”

姜氏狠狠地咒骂,只可惜,喉头间不过发出“呵呵啊啊”的模糊声响。

继子长身而立,英挺而傲然,如今简在帝心的秦立远大权在握,比之往日的韬光养晦形象,更显意志风发。

对比之下,瘫卧在床的姜氏实在狼狈万分。

她更恨,激动之下,面上抖动得更加厉害,透明的垂涎从嘴角溢出。

秦立远冷冷挑唇。

不自量力。

他随即转身,与妻子一同离去。

******

秦立轩的眼伤休养一段时日,太医宣布,秦二爷虽失一目,但身体伤势已痊愈。

他的伤好了后,便照常上值了。

秦立远给他安排的差事隶属于五军都督府,正在武官系统当中,那地儿勋贵子弟不少,但行伍出身者亦不少,倒不像文官集团那般,颜面有损会影响差事。

家里不差他的俸禄,但经年待在家里也很不妥当。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秦立轩看着沉静不少,往日那种无忧的世家公子之气去了大半,颇有几分踏实之意,失去一目,不知是福是祸。

他很喜欢这差事,且秦立轩是宣平侯嫡亲弟弟,秦立远早就打过招呼,他伤愈重新上值后,也无人敢嘲笑他残目,因此,他适应了视野变窄后,倒觉影响不大。

秦立轩守着妻子以及儿女,觉得日子宁静不少,如此过下去,也颇为不错。

二房的气氛空前和谐,秦立远放了心,日后便是他出京镇边,亦无后顾之忧。

日子这么过着,晖哥儿也渡过了他的一周岁生辰。

这回男人隆重其事,抓周宴办得盛大,加之他位高权重,有请帖没请帖的客人络绎不绝,倒是弥补了秦立远曾经的遗憾。

喧闹喜庆的周岁宴刚过,这天,宣平侯府府门大开,一队悬挂着府徽的车队驰出,领头而行的,是一辆宽大的朱红织锦盖帷四驾大马车。

车队辘辘而行,大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一早便起来等候的家人远远望见,便马上让人开了侧门,让车队直接驰入。

为首那辆四驾马车并不停歇,一直到了第二道垂花门前,马车夫方勒住缰绳。

不待下仆上前侍候,一只大手便撩起了玫瑰纹亮缎车帘子,秦立远下了马车。

男人回身,伸出双手,里头奔出一个胖娃娃,哈哈大笑朝父亲扑过来。

时值隆冬,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晖哥儿穿得厚实,不过他走得颇为稳当,一头就冲进父亲怀里。

“晖哥儿,慢点儿!”郑玉薇微惊的低呼从车内传出。儿子越大越调皮,力气也贼大,一见他爹下了车,刺溜地就从她怀里滑下去,撒脚就跑个没影,让人骤不及防。

回应她的是一串响亮的孩童嬉笑声。

趴在父亲肩膀的晖哥儿抬头,倏地眼前一亮,他伸出小胖手,指着前头高声对他爹说:“公!公!”

今日女儿三口回娘家,郑明成杨氏夫妇作为父母,本应等候女儿拜见的,但两人惦记女儿外孙,也不在意这些子俗礼,便等在垂花门处。

听得马蹄声响,两人便抬脚出了垂花门。

晖哥儿早几天才见过外祖父外祖母,现在认出来了。他手脚灵活,行动利索,不过说话倒慢了些,不会叫外公外婆,不过唤“公”倒让人听了个明白。

郑明成抚掌大笑,“我的外孙子真聪明,把外祖父认出来了。”

杨氏与郑霁元亦笑意盈盈。

晖哥儿兴奋至极,他挣扎地要从父亲怀里下地。秦立远无奈,只得把儿子放下。

小胖子欢呼一声,往郑明成方向奔去。

他与外祖父格外亲香,杨氏与郑霁元眼红得很。

秦立远也没管儿子,他伸出手,握住妻子的纤臂,搀扶她下了车。

夫妻两人上前见过礼,郑玉薇挽着父亲胳膊,微撅着粉唇道:“爹爹只疼晖哥儿,不疼我了。”

她当然不嫉妒儿子,但也不妨碍跟父亲撒撒娇。

“谁说的。”郑明成一手抱着外孙子,任由小胖子揪着他的耳朵,腾出另一手轻抚爱女鬓发。

他仔细端详女儿一番,见她精神饱满,顾盼生辉,心中对女婿更满意了几分。

郑明成笑道:“那薇儿与晖哥儿就留在家中小住几天,改天再回去可好?”

这个?

郑玉薇既欢喜留在父母身边,也舍不得夫君,她不禁侧头看了男人一眼。

秦立远神色不变,唇畔带笑,他微微偏头,刚好迎上妻子的视线。

好吧,虽然男人面上看不出端倪,但郑玉薇可以肯定,他铁定是不乐意的。

郑明成敏锐,女儿女婿的小动作他看得分明,这位泰山大人瞥了女婿一眼,吹胡子道:“这小子不敢有意见。”

他低头对一脸疑惑的晖哥儿说:“晖哥儿在外祖父家住着,不回去可好?”

这回晖哥儿听了个明白,他立即不乐意了,急急摇头,挣扎着要回身扑到他老子身上,小嘴巴一叠声叫着,“爹!爹!”

秦立远唇边笑意不经意加深,伸手接过儿子。小胖子又指着郑玉薇,连连唤着:“娘!娘!”

郑玉薇无奈,她忘了自家霸道的小胖子,得了,这回不用考虑了。

小胖子一只小胳膊圈着父亲的肩颈,另一只胖手握住母亲的手指,焦急的表情才踏实下来,他扬起笑脸,侧头看着郑明成。

郑明成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

身边几人忍俊不禁,前仰后合,小胖子知道大家笑他,撅了撅小嘴巴,靠在父亲颈窝,有些害羞,不过那小胖手倒不肯放松。

秦立远微微挑眉,果然是他的亲儿子,就是懂老子的心思。

这处风大,孩子还小,几人嬉笑一番,便转身进了门,往世安堂而去。

今天是堂妹郑玉蓉文定之喜,郑玉薇一家上门恭贺。

进了世安堂,由于都是一家子骨肉,便没有避讳,大家共聚一堂。

晖哥儿察觉到不用与爹娘分开,又欢腾起来了,他从父亲怀里下地,东窜窜西跳跳,一忽儿去韩老太君跟前捣鼓一番,一忽儿又往小舅舅那头扯扯,调皮极了。

郑家如今四代同堂,最小一辈就晖哥儿一人了,大伙儿笑容满面,看他活泼是欢喜极了。

小胖子在韩老太君跟前得了一个玉锁,青翠欲滴、剔透玲珑,显然是足够年头的好东西。他拨弄一阵子,刺溜滑下了炕,撒开脚丫子跑回他爹身边,往秦立远大手里一递,然后方与小舅舅玩耍去。

韩老太君乐呵呵指着小胖子,道:“这小子机灵得很,这么小一点就知道和谁最亲。”

众人哄堂大笑。

小胖子他爹秦立远亦笑而不语。

这边厢的小韩氏看了他一眼,面上笑着,心中却有些感概。

当日大姑娘定亲时,小韩氏还有些嘀咕,大姑爷有克妻之名,年纪又偏大,虽有爵位,但换了她就未必乐意的。

如今两年过去,秦立远位高权重,偏他情深一往,房中仅妻子一人,就算妻子有孕期间,也没往它处挪一步。

小韩氏是个女人,她深知女子的苦处,在她看来,这点甚至比爵位权势重要多了。

只可惜,这种男人极稀少,遍观京城,小韩氏也不过知道两人罢了。一个是她女儿的伯父,一个便是她的侄女婿。

小韩氏是个仅有一女母亲,不得不感叹。

她抬眼瞥了眼笑容满面的杨氏,大嫂母女都是有福气的。

此时,一只纤细的小手伸过来,握住小韩氏的手,她侧头一看,正是自己的爱女。

郑玉蓉面带微笑,拍了拍母亲的手,轻声说:“娘,我会尽力过得最好的,你勿要担忧。”

她没有堂姐的命,却有一个舐犊情深的母亲。小韩氏为她的亲事殚精竭虑,郑玉蓉觉得,她不尽力过好,便是愧对亲娘。

小韩氏欣慰笑笑,拍了拍女儿的手,道:“那便好极。”

作者有话要说:周文倩的下场,阿秀想实时播放,因此嘛,在下一章才能上,咱们先溜溜小胖子,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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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郑玉薇见了堂妹的未婚夫婿,是个十六七岁的白净少年, 样貌清隽, 举止有礼。

她点了点头, 这少年时忠勇伯的嫡次子, 虽不承爵, 但为人勤勉, 身上已有了举人功名。

京中勋贵子弟大多选择恩荫出仕,且绝大部分人, 都是挂个虚衔罢了, 像他一般勤奋上进者不多。

可见小韩氏及家里可是费了一番苦心了。

郑玉薇也很高兴, 她过得很好, 同时也希望亲人都好。

这般热闹了大半天, 郑玉薇与娘家亲人便依依不舍地离别,踏上回家归途。

往日很黏腻外祖父的晖哥儿, 这回倒是利索得很, 秦立远一招呼,小胖子就赶紧跑过去, 抱住他老子的小腿,顺道回头睃了郑明成一眼。

“哟, 这小子还记着呢?”郑明成看了个正着, 他挥挥手, 没好气道:“回去吧,慢了就待在外祖父家罢。”

小胖子听了,大急, 赶紧搂住父亲一条腿,使劲往上攀,嘴里嚷着“爹!爹!”

秦立远微笑垂首,俯身一把抱起儿子,晖哥儿动作熟练,两条小胖手臂一圈,牢牢搂住他的肩颈。

小胖子坐稳当后,赶紧朝郑玉薇招手,让他娘也过来,直到握住母亲的手,他方肯消停。

随后,他又招呼父亲出门了。

杨氏好笑,她上前握握晖哥儿小手,安抚道:“别听你外祖父的,咱晖哥儿改天再来。”

小胖子先给杨氏一个大大的笑脸,歪头想了片刻,然后“啊”地答应一声。

郑玉薇笑道:“这小子说话笨着呢。”

晖哥儿只会叫爹娘,还有一个“公”,其它就剩下那些啊啊哦哦了。

这话其他人听了不乐意了,杨氏嗔道:“小孩子走路说话多分先后,咱晖哥儿腿脚利索,说话自是慢些。”她爱怜地摩挲一下小胖子的脑袋,又说:“咱哥儿聪明着呢,你说话他都能听懂。”

杨氏话音一落,小胖子适时“啊”了一声,声音响亮得很,表示了他的赞同。

众人又笑。

韩老太君抹了抹笑出的泪花,道:“快回去吧,晚了又要冷些。”

确实,冬日的气温,晚间比白日要低上不少。

杨氏闻言,瞥了眼天色,见暮色已现,赶紧送了女儿一家出门。

马车夫细细的鞭子一甩,马蹄有节奏地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声不绝于耳,四驾大车便轻快地驰行。

男人斜倚在车厢中的短榻上,背靠着一个云纹锦缎面引枕,他将小胖子抱在腹部坐着,夸道:“好小子!”

晖哥儿虽不懂父亲所说何事,但自己被夸却十分明了,他高兴地拍着小手,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

郑玉薇嗔了夫君一眼,她很明白,男人这是在意先前的回娘家小住一说了。

她挨蹭过去,抱住秦立远胳膊,把头靠在他的颈窝处,微抿粉唇道:“咱们很快就要出京了,我就想多与爹娘处处罢了。”

派心腹出京镇边之事,皇帝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估计圣旨不日将要降下。

这么一去,多则连续三任,少则也得两任,他们离京得十年八载的,郑玉薇想及此,往日兴奋的心情早已尽去,情绪低落下来了。

“我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弟弟,也舍不得祖母,还……”她声音低低地,伏在男人怀里喃喃道。

分离的日子越接近,她就愈觉难舍。

秦立远心下一软。方才他听了岳父的话,又见小妻子犹豫,心下就算理解,亦难免在意,全因他舍不得妻儿。如今见爱妻如此,倒是心疼起来了。

男人抬起一臂,搂住郑玉薇,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安抚,“要不,你领着晖哥儿回去住上几天。”

郑玉薇心下软和,她微微摇头,摸了摸正嬉笑的小儿子脑袋,笑道:“咱晖哥儿不乐意呢。”

小胖子如他的同龄人一般,分外眷恋爹娘,今天被外祖父这般来一下,他近段日子到了时辰,铁定要折腾着回家的。

这时候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像秦立远这般府邸就在京城的男子,是不会在妻子娘家小住的,白日去了,晚上就会归家。

这方是体面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