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姐弟的境况已经和前世截然不同,前世,他们的好姐夫恭王,提前一步安排下属把姐弟俩送到自己的别庄内照顾,毕竟是他心尖尖唯二的至亲呢。

有权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可以以权压人,可以颠倒黑白。

恭王,现在还只是个普通皇子。阿渔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威胁最好掐灭在萌芽状态。

不然等他得势,再和萧雅珺双宿双栖,周家就该咸鱼翻身了。

不只是周招娣和周小宝的境况天翻地覆,箫雅珺的遭遇也和前世相去甚远。

前世她只是阴差阳错下的幸运儿,又有位高权重的恭王丝毫不嫌弃她真实出身,婚约照旧,处处撑腰。旁人至多说几句运气好的酸话,却不会也不敢过分。

这一世,周父周母被判罪流放后,靖海侯开祠堂,将箫雅珺剔除萧氏族谱。没几天,整个京城上层圈子都知道萧家出了桩狸猫换太子的倒霉事。

箫雅珺竟然不是萧家亲生女儿。

她亲生父母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偷了萧家亲女儿。

萧家亲女儿沦落乡野。

凤凰落草,山鸡飞上枝头。

偶有几道为她辩护的声音,在周氏夫妻的罪行面前,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箫雅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冷言酸语刀剑似地刺向箫雅珺,将她挞伐得体无完肤。

萧老夫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将靖海侯骂了个狗血淋头,然事已成定局,她除了把靖海侯骂一顿还能如何,只能把自己气病了。

箫雅珺伺候萧老夫人喝了药睡下,怔怔地望着熟睡的萧老夫人,看着看着红了眼。

爹娘都不要她了,所有人都在骂她鸠占鹊巢,只有祖母,一如既往地爱护她。

现在祖母也病倒了,下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来越放肆,她该怎么办?

箫雅珺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下落。

真假千金7

“我看啊,虽然除名了,可七姑娘往后还是七姑娘。”

“我也这么觉得,七姑娘是老夫人的眼珠子,咱们侯爷是个孝子。”

“七姑娘运气可真好。”圆脸丫鬟羡慕地直叹气,论出身谁也不比谁高贵,可架不住人运气好,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谁让你没摊上一对‘好’爹娘呢!要是有这么一对爹娘,兴许你也能过上好日子。”

圆脸丫鬟啐了她一口:“我可不想要一对黑心肝的爹娘。有这么一对亲爹妈,七姑娘日后前程也难起来。”

“瞎操心,再艰难也比你我好,老夫人还能委屈了七姑娘不成。”

“倒也是,老夫人是真疼七姑娘。诶,你说等那位真姑娘回来,两位姑娘处得好吗?”

“怎么可能处得好,真姑娘因为七姑娘白白遭了这十来年的罪,心里头能没怨气。七姑娘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只怕也有怨气。依我看,以后有的热闹呢。”

“七姑娘不是那样的人,七姑娘是个好人。”

“呵呵,她要真是个好的,早就主动离开了。她亲爹娘干了这么恶心的事,她白享了这么多年不属于她的富贵,她怎么还有脸待下去,还不是贪图侯府的富贵。”语气酸溜溜的。

圆脸丫鬟弱弱反驳:“老夫人哪里舍得她走。”

“她真心要走,还能走不了,说你傻,还真傻,歹竹出不了好笋。”

圆脸丫鬟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一边说话一边扫落叶的丫鬟转过弯,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跪倒在地:“七,七姑娘。”

另一个丫鬟大惊失色,急忙跪了下去,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萧雅珺地位再不如从前,人也还是姑娘,何况还有老夫人撑腰,收拾她们两个绰绰有余。

字字如刀,穿过骨肉,直刺心脏,鲜血淋漓。

萧雅珺颜色如雪,摇摇欲坠。

没再看一眼惶惶不安的两个丫鬟,萧雅珺浑浑噩噩地离开。

她的大丫鬟梧桐狠狠瞪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她想出声制止她们胡言乱语,然姑娘不许她出声,只能干瞪着眼听着这两个丫鬟越说越离谱。

两个小丫鬟抖如糠筛,吓得面无人色。

梧桐啐了一声,连忙跟上去扶住神不守舍的自家姑娘。

萧老夫人醒来,听了梧桐传过来的话,冷着脸吩咐大丫鬟如意:“去把那两个丫鬟查出来,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杖责二十,再卖了,府里容不得这种没大没小的下人。”

如意领命而去,知道萧老夫人是要杀鸡儆猴,不然以后随便一个下人都敢冒犯七姑娘,这个口子不能开。

处置了下人,心气稍顺的萧老夫人派人传萧雅珺,但见她眼底布满血丝,就知道她又哭过了。

萧老夫人心疼地搂着她:“以后再遇上这等不长眼的东西,只管打杀了。”

萧雅珺一愣,下意识看向梧桐,气道:“不是让你不要告诉祖母。”

梧桐跪了下去。

“这丫头是忠心,”萧老夫人道,“你啊,就是性子太好,才纵得他们蹬鼻子上脸。”

萧雅珺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氤氲:“她们也没说错,的确是我鸠占鹊巢,我哪有脸继续留在府里。”

“胡说,”萧老夫人急道,“你这孩子怎么钻了牛角尖,当年你才刚出生,又不是你要求调包,是那对夫妻歹毒。”萧老夫人是不肯用‘你父母’这三个字的,在她眼里,珺儿和周氏夫妻毫无瓜葛,她就是她们萧家的孩子。

“这儿是你的家,你在这儿长大,祖母就在这儿,你怎么不能待在这,你就这么狠心,想舍祖母而去,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萧雅珺鼻子一酸,眼泪汹涌掉下来,崩溃哭泣:“祖母,我该怎么办啊,我害怕,我不知道…”

她语无伦次得诉说着自己的彷徨无措。

萧老夫人心如刀绞,爱怜地擦着她的眼泪:“别怕,祖母会护着你的,有祖母在,谁也别想伤了你。等祖母好一些,咱们就去别庄,离这些是是非非远远的。” 人都是健忘的,过上三五年,这些事也就淡了,背靠侯府,再以珺儿品貌,还怕寻不到一门好姻缘。

萧雅珺偎依在萧老夫人怀里,啜泣着点了点头。

“瑜儿,咱们回家了。”游氏牵着阿渔上了马车,

阿渔笑着嗯了一声,拾级而上。

游氏温柔地将她耳边碎发拨到耳后:“这一路会经过好些城镇,来的时候我也没仔细瞧瞧,回去的路上正好长长见识,遇上好玩的好吃的,我们就停一下。”

游氏的喜悦从容与前世的愧疚痛苦截然不同,前世,原身杀了周父,假死离开白石县,惶惶如丧家之犬。他们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去了另一座城市,她被改名换姓安排了另一个身份,在那里养了大半年,养出了一个人样,像是个好人家里长大的孩子,才被接回侯府。

这一世,周父没死,没有恭王的施压。不需要落荒而逃,更不需要委曲求全。

顾虑着阿渔的身体,来时只花了十天的路途,回程用了一个多月。游氏有意放慢行程,每日只下午赶路。一路见缝插针地教导阿渔世家规矩常识,避免回去后闹笑话。她自然不嫌女儿,可外人却不会这么宽容。一开始她们会因为她的遭遇而宽容,但是慢慢的却会因为她表现不够好而耻笑鄙薄。

游氏教得认真,阿渔假装学得很认真,之前的有缘人里,有好几个世家贵女,那一套规矩,她了如指掌。

“我们瑜儿真聪明,娘都要没东西能教你了。”游氏喜上眉梢,怕女儿适应不了侯门生活的不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和期盼。她相信假以时日,她女儿必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贵女。

阿渔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又觉得骄傲不好,赶紧往下压:“是娘教的好。”

孩子气的模样,让游氏眼底笑意更浓,苦难让瑜儿过于沉默早熟,这样的女儿让她心疼。

下午,离开驿站,继续赶路。

萧阳进了马车,教阿渔常用的成语诗句,这是游氏吩咐的,有心培养他们兄妹的感情。纵有血缘天性,然终究陌生,相处才会亲近起来。

“我们先把昨天的内容温习下。”萧阳,“坚持不懈会写吗?”

跪坐在案几前的阿渔提笔写下这四个字,如春蚓秋蛇。

对着歪歪扭扭的字,游氏和萧阳脸上是毫不作假的满意,书法非一日之功,才学了两个月,能写成这样已经是进步神速。

阿渔略带忐忑:“我,写对了吗?”

“对,”萧阳不吝啬称赞,妹妹这样的情况最需要的是鼓励,“懈字复杂,妹妹一天就记住了,比我当年还厉害。”

阿渔轻轻地笑了,目光晶亮。

萧阳:“那你知道这个成语的意思吗?”

阿渔回,坚持到底,毫不松懈,比喻有恒心有毅力。

萧阳点头:“一件事情要想成功,必须坚持不懈。”

阿渔微笑点头,心里在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转眼,就到了京城外。游氏细细端详阿渔,调养的时日尚短,虽然形容比刚见面时好了不少,可还是过于瘦小羸弱,胜在气质淡然,不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游氏心疼地摸了摸阿渔瘦削的肩膀,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眼下回来了,她就可以好好调理女儿的身体,将她前些年亏损的元气补回来。

“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家了,今儿你父亲休沐,也在家里。”正说着话,就感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阳勒住马,翻身落地,小跑至迎面而来的队伍前,朝着马背上的两名常服打扮的青年作揖:“二公子,八公子。”

阿渔挑起窗帘一脚,目光微动,马背上那个褐氅青年可不正是恭王,现在还只是名普通皇子。

视线移到八皇子旁边身披玄色大氅的青年身上,剑眉星目,萧飒风流,印象里没这号人。

二公子?

看来就是那位倒霉的短命太子,死于山体滑坡,据说尸体经过半个月的挖掘才被挖出来,死状惨不忍睹。

他死后,诸皇子一锅乱斗,恭王脱颖而出,扶摇直上。

不得不说恭王和萧雅珺两口子运气好到让人嫉妒。

阿渔摩了摩下巴,美人枉死,简直暴殄天物,更重要的是怎么可以便宜恭王!

原身走了极端,诚然有自身性格的原因,但仗势欺人的恭王同样功不可没。

游氏也看见了远处的太子和八皇子,见二人白龙鱼服,自己这边又是女眷,便没有下车见礼,只微笑颔首。

八皇子看一眼马车,语气熟稔:“接回你妹妹了?” 萧阳是他伴读,两人一块长大。因着这一层关系,他和萧雅珺也有点香火情,那是个善良美好的姑娘。纵然她亲生父母的确有错,可萧雅珺本人是无辜的。可在那些人嘴里,她与她亲生父母成了一丘之貉,极尽抹黑,说白了,还不是嫉妒。眼下萧家亲女回归,萧雅珺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艰难。

萧阳道:“正是。”

八皇子便道:“恭喜了。”

对靖海侯府之事略有耳闻的太子,随意地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一顿。

阿渔微微笑,略带同情。活埋至死,死的比原身还惨。要是后世有闲人排一排‘十大未能登基的悲情太子’,他肯定有一席之地,没准还名列前茅。

作者有话要说:阿渔:王者装青铜,心好累!

真假千金8

靖海侯望着徐徐走来的阿渔,看着她屈膝行礼,观她神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实难想象她在欺凌贫困中长大。心里不由添了几分喜爱,他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个胆怯卑弱的孩子。虽然妻子来信对女儿夸了又夸,但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为人父母看自己孩子哪哪都好。

一个照面打下来,靖海侯终于相信了妻子的话,他们的女儿很好,比他想象中好。就是瘦了点,矮了点,气色也不大好,到底受苦了。

“好孩子,起来吧,”靖海侯放柔了声音,“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眼下你回家了,再也不必担惊受怕。”

阿渔直起身,似是动容地红了眼眶。

游氏眼睛发酸,时隔十三年,一家人终于团聚。

略说几句,靖海侯道语气如常地说道:“你祖母在温泉庄子上养病,过几日,再带你去向她老人家请安。”

萧老夫人带着萧雅珺去了温泉别庄上,有时候靖海侯也不懂老母亲在想什么,事已至此,对萧雅珺最好的安排就是送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再怎么样,看在这十三年的感情上,他都会把萧雅珺的未来安排好,是不能像以前那样风光,但是衣食无忧富贵一生不难,可母亲一定要把人留在身边,让她承受流言蜚语之苦。

游氏略有些担忧地看一眼阿渔,怕她多想。

阿渔抿唇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声好。以前萧老夫人就不喜欢原身,这辈子肯定更加不喜欢她。毕竟要不是她,她的心肝肉怎么可能从云端掉到了泥泞里。

接下来,游氏带着阿渔认识家里人。

萧家人的眼神或好奇或怜悯,无论哪一种,态度都是友好的。唯独长房的嫡幼子萧邯,小脸板得挺挺的。

在游氏的眼神下,萧邯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八姐。

真论序齿,她在姐妹里行七,只不过七姑娘是萧雅珺,纵然已经将她在族谱上移除,可人人皆知萧家七姑娘是萧雅珺,若是顶了七姑娘这个名头。行走在外,也要引人误会,更容易招来比较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正好萧家八姑娘刚序齿便夭折了,阿渔便成了八姑娘。

阿渔对脸臭臭的小男孩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落寞。

游氏隐晦地瞪了一眼小儿子,赶紧介绍下一个人。

萧阳也不瞒地看了弟弟一眼,小弟和雅珺关系最好,怕是听下人说了什么。

萧邯脸更臭了。

认了亲,游氏领着阿渔去看她的院子,时间匆忙,游氏自己看着都不大满意,挑了好几处让人整改,数次对阿渔道:“哪里不喜欢,你只管说出来,咱们改,这是你自己个儿要住的地方,务必要让自己住的舒服。”

阿渔失笑,游氏恨不得她提出十个八个要求才开心,这么想着,阿渔提了两个要求。

游氏果然更高兴了,女儿愿意向她提要求,说明她不见外。

游氏让她赶紧洗漱,养足精神参加之后的家宴。

家宴后,在靖海侯择下的良辰吉日,开祠堂将阿渔正式记入族谱,萧氏雅瑜。祭过祖宗,她便成了萧家名正言顺的八姑娘。

游氏还准备了一名先生一名嬷嬷教导阿渔文化知识以及世家礼仪,她倒是想亲自教导女儿,奈何作为侯夫人,她需要主持中馈交际应酬,分身乏术。

阿渔便开始了无聊的学习生活,虽然不甚耐烦,但是为了让游氏高兴,她还是态度良好地认真学习,只能安慰自己温故而知新。

“少爷,少爷。”

上完了课来园子里透透气的阿渔抬眸,就见一个绛红色的小团子,吭哧吭哧地在雪地上跑,啪叽一下,摔倒在地,砸出一个五短人坑。背在身上的包袱散开,糖果点心玩具洒了一地。

阿渔:“…”

“少爷,您摔到哪了,哪里疼?”小丫鬟惊慌失措地扶起胖团子。

胖团子呸呸呸吐出嘴里的雪,心痛大叫:“我的糖!”

捡着捡着,胖团子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阿渔。

四目相对,阿渔点点头,还以为自己要被无视到底了呢。

胖团子两道眉毛皱起,也不管地上的糖果糕点玩具了,抱着包袱皮走过来,仰着脸气哼哼道:“我要去找祖母和姐姐。”

忽然眼泪汪汪,胖手握成拳头:“你赶走了姐姐,我不要喜欢你。”

小丫鬟差点要吓晕过去,香草姐姐被打发到了庄子里,因为被夫人发现她对小少爷说一些有的没的。

阿渔垂眼望着气鼓鼓的小东西,前世,这小家伙就不喜欢原身。不过也得承认,原身很多时候是在无理取闹,对萧雅珺从挤兑刁难到陷害,手段也不高明,每次都被拆穿,弄得自己狼狈不堪。

后来,她一针对萧雅珺,都不用萧雅珺自己反击,身边人就会替她指责原身。这孩子就越偏激,越加怨恨萧雅珺,恶性循环。

原本是萧雅珺亏欠了她,可由于她不择手段地打击报复,渐渐地,身边人不再同情她,转而开始同情萧雅珺被一条疯狗缠上。就连她的亲人也被她亲手推到萧雅珺那边。

“谁跟你说我赶走你的姐姐?”阿渔语气淡淡的。

萧邯:“她们说的,她们都这么说。”

阿渔蹲了下去,平视气呼呼的小团子:“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啊!”萧邯愣了下,挣扎挣扎,勉勉强强道,“你,你说吧,我听听看。”

阿渔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那谢谢你赏脸。”

萧邯瞅瞅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不知道哪里不对,转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阿渔:“杜鹃鸟,你见过吗?”

萧邯想了想,摇头。

阿渔:“杜鹃这种鸟有一个特点,她不愿意自己筑巢养育小鸟。”

萧邯惊得瞪大了眼,还有鸟不筑巢的?

阿渔继续说道:“她自己懒得筑巢养小鸟,就偷偷地把自己的鸟蛋生在喜鹊窝里。为了防止喜鹊发现窝里多了一个蛋,杜鹃就把还在蛋里的小喜鹊推到树下摔破。”

“怎么可以这样!”萧邯愤怒,“小喜鹊的娘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