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人对阿渔的命令言听计从,经历了耧锄、代耕架、除虫滑车,谁还敢再小瞧这位从民间回来的八姑娘。更不会觉得她一个大家闺秀琢磨农活有失体统,只觉得她心地善良体恤百姓。

舔狗就是这么产生的!

游氏见阿渔折腾那些粮食作物,心疼的不行。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还在周家村的女儿汗如雨下吃力劳作的情形。有时候游氏都不敢深想过去那十三年,女儿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就她知道的听说的那些经历,已经足够她肝肠寸断,椎心泣血。

瞅着游氏神色不对,阿渔笑着道:“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游氏看着她好不容易养得白皙了些的肌肤:“我不阻止你做想做的事,但是你得顾惜自己的身子,天热的时候要防晒,姑娘家肌肤娇嫩,晒黑了容易,白回来难…”

絮絮叨叨一堆叮嘱。

阿渔颔首,眉眼弯弯:“我知道,谁不爱漂亮,我还想变成像娘一样的大美人呢。”

游氏被她逗笑了,目光描绘着女儿的脸庞,以前瘦脱了形看不出来。经过这半年的调养,这孩子五官逐渐张开,透出她和侯爷的影子。

鹅蛋脸上嵌着一双又大又亮的杏眼,鼻子小小的挺挺的,嘴唇粉嫩,笑起来乖巧甜美,是个美人胚子。

“我们瑜儿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游氏深信不疑。

阿渔歪了歪头,嘴角上扬。那是必须的!

游氏拉着她的手:“忙归忙,学业还是得顾着点。” 作为姑娘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还是得略通一些,不然交际应酬时会被人挑理儿。

“娘,放心,我一直在学的,不然你考考我,咱们下一盘棋?”

游氏便和阿渔下了一盘棋,故意让着这孩子,让她赢了。一盘棋下来,游氏心情愉悦,女儿棋力比上回有所进步,还不小。

随后,又考了她目前读的书,看了她最近的字帖和画,还听她弹了一小段古筝。

游氏彻底放了心,转而怕她累着了:“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学业这边就停一停,万事以身体为主,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纵然想让女儿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但是游氏也分得清两边哪一桩事更重要。

阿渔乖巧应好。

游氏在山庄住了一晚,第二天用过午膳方离开。

送走游氏,阿渔回屋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就见窗台上趴着一只黑猫,抬手招过来,把几条小鱼干放在一个白瓷盘子里。

黑猫喵喵喵叫了一通,叫完了才津津有味地吃起盘子里的小鱼干来。

阿渔若有所思地顺着它背上的毛。

萧雅珺和八皇子彷佛是好上了,纵使萧雅珺不再是尊贵的侯府千金,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二人的缘分,这大概就是所谓天定姻缘吧。

阿渔无所谓地笑了笑,他们在不在一起,都与她无关,她只要八皇子无法得势掌权。

不让八皇子得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太子赵琮别死,据她所知,现在这位太子能力名望极佳。但凡他不横死,老皇帝不抽风,就没八皇子什么事儿了。

算算日子,离赵琮遭遇横祸还有两个月。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盖因他死的日子很巧,六月二十六,萧老夫人六十大寿前一天。当年因这场意外,萧老夫人的寿宴不得不取消。

至于地点,是西山大营通往京城的官道,因着活埋了一位太子,那一段路被人频频提起,阿渔记忆里也有。

怎么提醒呢?阿渔低头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黑猫,嘴角徐徐上扬。

“姑娘,侯爷世子来了,还带来一位贵客。老爷请您去花厅一趟。”小丫鬟匆匆而来。

阿渔讶异,论理这时候父子俩都该在衙门办公,这是有急事?

真假千金12

“爹,大哥。”阿渔含笑唤人,看了一眼二人身旁广袖华服的青年,剑眉星目,鬓若刀裁,萧疏清隽如松下风。这人可真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

“瑜儿,这是太子殿下。”靖海侯为女儿介绍。

阿渔佯装吃惊地行万福礼:“臣女拜见太子。”

此间青年正是太子赵琮,嘴角含着三分笑:“萧姑娘免礼。”他还记得去年在城外远远的见过一面,令他记忆深刻是因为对方奇怪的眼神。

赵琮不着痕地打量一眼,并无异样。人变化倒是极大,脱胎换骨恍若新生。

“孤听闻萧姑娘使农物增产,心生向往,遂前来请教。”

阿渔心里有数,不然日理万机的太子爷岂会光临翠微山庄,不着痕地瞥一眼靖海侯,不是说好了等收获了再说出去。

靖海侯冤枉,他没告诉太子,这点气他还是沉得住的。奈何太子通过自己的渠道得知此事,主动询问,他还能隐瞒不成。

阿渔客气道:“不敢当请教二字,不瞒太子,我们一行人的确在想方设法增加农作物产量,只还在试验阶段,尚未有结果。一旦见效,定立即呈给朝廷。”

赵琮笑着道:“萧姑娘过谦,耧锄、虫梳、代耕架、除虫滑车皆是利民之器。”

阿渔谦虚一番,道都是工匠老农功劳。

赵琮笑笑:“若是方便,孤可否看一下试验田?”

阿渔能说不可以吗?

自然是不能的。

阿渔便引着三人去试验田,田地里郁郁葱葱长着各种作物,上面插着编了号的木牌。

阿渔一一介绍过去。条件有限,她弄不出化肥,那才是增产神器,培育良种也是个需要时间的活,所以眼前这些田地只能在土、水、密、保、管、工上使劲。说白了四个字——科学种植,这些在后世人尽皆知的知识,经过无数人几百上千年的努力总结出来,远比现在农业知识先进。

因此饶是缺这少那,这些实验田里的作物也明显比起旁边用时下方法种出来的农作物长势好。具体多好?得等收获才知道。

赵琮心潮澎湃,哪怕只能增加一成,不,半成产量,就能多养活成千上万的百姓。赵琮眼底熠熠生光,突然转身冲着阿渔拱手一揖:“萧姑娘泽被天下,孤替天下万民铭感姑娘。”

阿渔急忙避开,再还礼:“太子折煞臣女了。”

靖海侯也忙道不敢当,又道:“小女身为大秦百姓,这都是她该做的。”

直起身的太子朗笑:“萧侯爷和萧姑娘不必紧张,以萧姑娘之功劳,当得起孤这一揖。待此处有了确切收获,孤还要上报父皇,请父皇嘉许萧姑娘。”

阿渔抿唇笑了笑:“我只是将各位老农的建议集合起来。”

太子笑:“朝廷也召集过积年老农,想集思广益改良种植之术增加产量,数年下来收效甚微,远不及萧姑娘这数月之功,还是萧姑娘领导有方。”

阿渔:“太子言重了,只是我亲自耕种过更有感触,且曾经听村里不少老人闲谈过一些想法,可因为条件有限,他们不敢轻易尝试,便都停留在口头上。”阿渔看了看靖海侯:“回家后,父亲十分支持我的想法,左右闲着,我就试了试,不曾想歪打正着,实乃天佑大秦。”

“这样的‘歪打正着’多多益善,萧姑娘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直言,孤一定鼎力相助。”太子面带微笑,语气郑重。

人才难得,哪怕只是个女子,就凭她能让粮食增产,让他供起来他都愿意。

阿渔颔首微笑。

赵琮在田地里驻足良久,那模样仿若面对的是一群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令他爱不释手流连忘返。

送走这位贵客,阿渔松了一口气,跟这种人说话得在心里过上好几遍才能出口,心累!

不过也不算白累,瞧着这是个真正将百姓放在心里的储君,若他做了皇帝,对老百姓来说是好事,那就更不能让他横死了。

晚间,阿渔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出浴后,打发走伺候的丫鬟,坐在书桌前用左手写了一张小纸条,末了,阿渔在末尾画了一只Q版肥猫。

对着憨态可掬的小猫,阿渔满意点头,做好事岂能不留名。

“小乖,过来。”

趴在地上的小猫小跑到她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阿渔蹲下身,喂了它一条小鱼干,等它吃完了,笑眯眯地挠着它的软下巴:“帮我个忙哦。”

“喵~”声音要多软有多软。

云纹鱼燕灯台上的烛身渐渐变短,烛火摇曳,窗上的人影也随之微微晃动

赵琮坐在紫檀太师椅上,出神地望着案头的烛火,眸光明明灭灭,看不出内里所想。

良久,他拿起桌上的三张内容一模一样的小纸条,一个月内,这三张纸条陆陆续续出现到了他手里,对方似乎生怕他没看见,可送信之人是谁?至今,他都没有线索。

凝视纸条尾端奇形怪状的胖猫,赵琮剑眉紧锁,这世上怎么会有长相如此奇特的猫,是否是一种身份的暗示?

对于神秘的‘好心人’,赵琮满腹狐疑,还有心惊,竟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来无影去无踪,倘若对方不是想送信,而是想使坏,他防不胜防。

如是一想,犹如芒刺在背。赵琮捏了捏眉心,转而思索起纸条上的内容,有人想杀他。

对于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黑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透出凛冽的冷光。

神秘的好心人正坐在池塘边钓鱼,脚边排排坐了一群野猫,等着吃鱼,奈何半天过去了阿渔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

在阿渔还是一只弱小又可怜的小猫咪时,她就有一个朴实的梦想——当渔夫,还得是一位成功的渔夫,这样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鱼了。然惨烈的事实证明,猫是绝对钓不上鱼的。

满池塘的鱼都躲在水底下瑟瑟发抖,期盼着水面上的大猫小猫赶快消失。

游氏过来看见的就是被野猫包围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瑜儿特别招猫喜欢,不管是家猫野猫都喜欢亲近她。

“娘。”阿渔站了起来,放下渔竿,出迎。

游氏看了看边上的木桶:“你这是一个上午一条鱼都没钓到?”

阿渔摸了摸鼻子,甩锅给猫:“它们在,哪条鱼敢靠近。”

游氏觉得还真有那么点道理,笑着理了理她的鬓发:“钓不着就算了,想吃什么鱼,让人去采买。”

阿渔应了一声。

游氏拉着阿渔坐在凉亭下的美人靠上,问她这几日近况,说着说着,看一眼阿渔:“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祖母六十大寿,你做个抹额当寿礼,图样和布料我都带来了,一个月的时间,该是能做出来的。”

每年萧老夫人过寿,未成家的孙辈都是送亲手做的礼物以表孝心,如针线字画。

阿渔微笑:“好啊,我有空就做,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见她并无抵触情绪,游氏松了一口气。

转眼就到了六月下旬,明天就是萧老夫人的六十大寿,阿渔坐上了马车,她磨磨蹭蹭,故意拖到今天才进城。

天上飘着不大不小的雨,道路泥泞难行,马车在雨幕中缓缓行驶,忽然停了下来。

“姑娘,金吾卫在抓逃犯,前面的路封了。”

阿渔挑起车帘,就见路口设了铁木栏杆禁止通行,嘴角轻轻上扬,这位太子倒是颇有仁心。

在纸条上她故意危言耸听说是八皇子蓄意制造山体滑坡害他,其实在当前条件下,山体滑坡这种自然灾害人力难以控制,她就是想引起对方重视。

想必这两个月他没少派人在这附近盯梢,却一无所获。纵然如此,他还是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了防备,以免殃及无辜。

假使山体滑坡如期而至,想来赵琮会对纸条上内容上心,进而防范上八皇子,也许赵琮已经开始监视八皇子。她不可信,八皇子是个安分人。

“那就换一条路。”阿渔嘴角一翘,正欲放下车帘,余光瞥见一人不疾不徐走来,蓑衣笠帽,一身风雨。

“萧姑娘。”

“太子。”阿渔作出要下车行礼的姿态。

赵琮抬了抬手:“外头雨大,萧姑娘不必多礼。”

阿渔收回脚,眼神询问地看着赵琮,总不能是专门过来打招呼,他们可没这交情。

赵琮过来时想起一茬作物即将丰收,原本他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翠微山庄,眼下遇上了,便询问两声。

阿渔心道果然,赵琮比她对试验田更上心,这一阵来看了好几趟,幸好每次都是悄悄的来,不然准闹得满城风雨。

“打扰萧姑娘了。”问完后,赵琮温文尔雅一笑。

阿渔也笑了笑:“太子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赵琮略一颔首,转过身走出几步,就听见远处轰隆一声,石破天惊,脚下大地轻轻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诶,饺子(汤圆)吃了吗O(∩_∩)O

真假千金13

“聿”受惊的马儿仰脖嘶鸣,猛地蹿了出去,将毫无防备的车夫甩下马车。车厢被它拖得左摇右摆,彷佛下一瞬就要倾覆,车内的丫鬟撞在车厢壁上,失声痛叫。

猝不及防的阿渔脑袋上也被撞了一个大包,痛得神清气爽,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高高低低的呼哨从车厢内传出来,惊狂的马儿慢慢缓下速度,停在路边。

下令侍卫立即救人的声音还飘荡在空气中,准备搭救的人已经自如钻出马车,一边抚摸着湿淋淋的马鬃,一边打着呼哨。

焦躁不安的马儿彻底安静下来,便是金吾卫这边的马也不再狂躁不逊,马背上被坐骑弄得手忙脚乱的金吾卫松了一口气,满目惊奇的看着不远处雨幕中的小姑娘。

赵琮眼中亦是布满讶色。

“姑娘,姑娘。”魂飞魄散的萧家下人如梦初醒一般冲上来,浑身湿淋淋的,是雨水也是冷汗。

打伞的打伞,擦水的擦水,告罪的告罪,乱七八糟宛如三百只鸭子齐鸣。

“萧姑娘可有受伤?”赵琮走了过来。

“多谢太子关心,我无碍,倒是惊扰殿下了。”说完,阿渔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渔:“…”这具身子太弱了。

赵琮善意一笑:“萧姑娘受凉了,早些回府吧。”瞥见安安静静的马,想起了被她几个呼哨安抚住的众马,好奇的问了一句:“萧姑娘通马性?”

阿渔微微一笑:“乡下地方就是这么招呼鸡鸭鹅的,情急之下胡乱试了下。都是动物,大概相通的吧。”

赵琮:“…”

金吾卫:“…”觉得自己驯了一匹假马。

意思意思客套两句,阿渔上了马车,从另一条路进城。

赵琮面上笑意被冷厉取代,前面果然滑坡了。

飞奔回来的侍卫惊魂未定,纵然隔着老远的距离,然那种地动山摇仿若天塌地陷的情景依旧令他浑身战栗,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自己会被没顶的极致恐惧。在自然面前,人力渺小的可怜。

按照正常行程,今天太子要从西山大营返回京城,若非太子突然封锁道路,他们这一群人有可能…侍卫不敢深想下去。

斜斜的雨丝打在脸上,赵琮抬眸眺望远方,山体滑坡如期而至,但是人为的痕迹至今没有发现,转了转玉扳指,老八?这两个月的监视下来,倒是发现这个弟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安分守己。

那个‘好心人’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得知阿渔险些遇上滑坡,游氏后怕不已,只念阿弥陀佛:“幸好太子封了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封路就出状况,游氏皱了皱眉头,压下狐疑,这不该是她操心的事,游氏看着浑身潮乎乎的阿渔:“赶紧脱了湿衣裳。”

阿渔脱掉潮湿的衣衫洗了一个热水澡,收拾妥当,随着游氏去问候萧老夫人。过大寿,萧老夫人自然回来了,这回只她一个人回来,没带萧雅珺,大概是汲取了过年的教训。

当下萧雅珺回来,处境只会比之前跟糟糕。

她们两个人就像是天平的两端,一方高了,另一方就要下坠,至于平衡点,横亘着周氏夫妻,永远不存在。

萧老夫人见到阿渔,神色淡淡的。

阿渔也是淡淡的,不咸不淡地请了安,阿渔便离开。

游氏欲言又止,终究不舍得说她什么,不走了大褶儿便是。

次日,暴雨如注,受此影响,寿宴气氛并不高涨。客人们只能待在各个屋内,济济一堂,热闹之余也有些嘈杂。

阿渔不喜欢下雨天,会把蓬松柔软的毛发弄得乱糟糟,十分丑。虽然她现在没毛了,可还是讨厌下雨。她兴致不高,便找了个角落窝着。

但是架不住慕名而来的人,要知道阿渔在京城可是个大名人。之前是因为她的遭遇,堂堂侯府千金被人调包成了乡野村姑,无不同情。正当大家都以为她已经被养废时,一鸣惊人,惊掉了一地下巴。

引得京城众人更加好奇,只她深居简出,甚少有人见过,眼下有了机会,可不都凑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粗鄙瑟缩,也没有想象中的憨厚淳朴,除了身量略小,就像是个一直在侯府长大的千金小姐,仪态从容,落落大方。

阿渔如何看不穿这群千金贵女的想法,不禁想起原身,那个小姑娘最是害怕这种场合,她总是格格不入,一不小心就闹出笑话。而萧雅珺却是如鱼得水,成为全场的焦点。那些人的视线会不断在她和萧雅珺之间来回打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同情、可怜、轻蔑、鄙薄交织,针一样尖锐。

阿渔意兴阑珊,没兴趣被当猴看,撑起油纸伞往外走。

庭院里的雨已经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往下飘,花瓣被之前的暴雨打地七零八落,倒是草木经雨洗后越加透亮苍翠。

“萧八姑娘,且慢。”

急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阿渔转过身。

孟非嫣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裙摆,快步追上来。

阿渔略一挑眉,孟非嫣,萧雅珺闺中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