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宁语气轻松:“别担心,回不去。”

对着钱叔,黛宁示意他看看村子:“雪没停,积雪堆了这么厚,现在强行出山不安全,即便急着出去,也得等到雪停。”

钱叔忧虑地看一眼:“这倒是,可您的生日怎么办?”

黛宁道:“真到那时候,钱叔和厨师们做一个蛋糕出来就好。”

今年特殊情况,难得大小姐没有多提要求,钱叔觉得她长大了,点点头:“到时候一定给大小姐准备一个大蛋糕。”

说来也巧,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黛宁踩在雪地上,积雪快淹没掉靴子。

黛宁生日前一天,赵屿依旧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这场争斗,到底什么情况。

“我可以用空间追溯看看那边的情况,但是你知道我能量不够,只能看一次。”青团问,“你要看看吗?”

唉,这鸡肋玩意,黛宁想了想:“不看赵屿和崔尧,看申屠峰。”

“好,你闭上眼。”

黛宁闭眼,一段画面在脑海中闪现。身着西装,中年男人边抽烟边听电话。

这人是申屠峰。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申屠峰道:“你的建议是,用他的父母,来让姓赵那小子交换宝矿?的确,这是最简单的办法……还有个女人,赵屿的心上人,我会考虑看看。”

黛宁睁开眼,青团喘气:“看、看见什么没有?”

黛宁道:“明天上午,申屠峰的人会越过雪山过来挟持我们。”

“你没问题吧?”

“那当然啦。”

从申屠峰的话语中推测出来,赵屿应该是拿到宝矿了,申屠涉故意不干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给出建议,让他拿赵屿的软肋做要挟。

如果猜得不错,那人是杜恬。

杜恬想知道,大气运子会不会陨落在申屠峰手中,即便不陨落,他们两败俱伤混乱之际,说不定还能除掉黛宁。

女人之间的深重仇怨一旦结下,还真不是那么轻易解开。

黛宁几乎破坏了杜恬所有计划,杜恬不可能不恨。黛宁为了确认,特意去隔壁看了眼,果然,杜恬连自己“母亲”杜月香都接走了,看来早有计划。

黛宁支着下巴:“看吧,女主整男主就没事,世界法则太偏心了。”

青团默默点头,谁说不是呢?

——

天刚亮,钱叔起床张罗黛宁的生日蛋糕。

黛宁也起得早,只有赵家两个长身体的小家伙还在睡。黛宁打扮得漂漂亮亮,依旧披上红色的斗篷。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并非保镖们,反而是一个陌生的黑脸汉子和一个蓝羽绒服年轻人。

黑脸汉子敲响门,把赵平和赵安安也叫起来,严肃地说:“山外有群来历不明的人,我猜是申屠峰的手下,大家赶紧走。屿哥说去山道。”

黛宁猜这就是赵屿留下通风报信的人,他的人的确好用。

太气了,她纪家那群吃干饭的,领着比别人高的工资,却不及大气运子的手下。

赵平脸色一变,小身体绷紧,他严肃点点头。

黑脸汉子说:“我和阿拾去背赵伯父赵伯母。”

黛宁的保镖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黛宁叹口气,要这些个四肢简单头脑发达的憨憨何用。

“愣着做什么,一个人去通知钱叔躲好,别过来了,另外的人跟我走。”

事情有条不紊进行,山道上积雪踩上去嘎吱上,赵平走过来,少年很有担当:“大小姐,你别摔着,可以扶住我的肩膀。”

黛宁弹一下他额头,豪不领情:“丑家伙,边儿凉快去。”

一个赵安安就够讨厌啦,赵平还往她身边凑什么凑。

赵平被嫌弃,也没生气,他去问黑脸男人:“陈哥,村民们会有危险吗?”

黑脸男人摇摇头:“屿哥说不会,申屠峰和申屠涉不一样,他做事谨慎,怕被执法部门盯上,轻易不明目张胆犯事。他的目标只是你们,你们躲好就行。”

见赵平小大人似的,十分紧张,蓝衣服男人活跃氛围:“别担心,没有什么大事,屿哥也会赶过来的。”

到了山道可以躲雪的地方,众人松了口气。

黛宁眺望来时的路,赵屿计划周详,甚至还有人专门处理雪中脚印。若真按赵屿的计划走,说不定申屠峰他们真的找不到他们。

她无聊地拨弄着白雪,但愿申屠峰的人聪明一点,能找到她留下的信号。

天地之间只有一片白色,又开始下雪了。

黑脸汉子脸色僵住,站起来:“怎么会这样!”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十多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正往他们这里来。

黑脸咬牙道:“走!赶紧走!”

他们背起行动不便的赵父赵母,就往前跑。

但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那群训练有素的人,转眼众人就被包围。

所有人脸色惨白。

这群人精准辨认出赵家人,把人拉过去,黑脸和蓝衣服想救人,被一把枪抵住头颅。

赵安安被一个男人拎起来,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把目光放在黛宁身上,黛宁扬起下巴:“别碰我哦,我可不是赵家人,你们老大敢伤我,他也得完蛋。”

这群人反倒真犹豫起来。

看来并不是完全不知道黛宁身份。

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另一批人赶上山。黑脸一喜,屿哥来了!

与之相反,先前来的人,脸色紧绷,有人把赵安安拉到身前,枪口对准她的头:“站住,别上来!”

黛宁定睛看去,果然是赵屿。

赵屿身后跟了二十多个年轻男人,他神情紧绷,眼神锐利:“放开她,你们干的事情是违法的,申屠峰不怕步申屠涉的下场吗?”

赵安安吓得大哭:“大哥,大哥……”

这群人是亡命之徒,自然无惧这些:“坞东宝矿交换。”

赵屿毫不犹豫:“好!”

黛宁看她一眼,男人神色坚决,为了赵安安,他竟毫不犹豫放弃了宝矿。她垂下眸光,问青团:“赵屿是伤害我爷爷的人吗?”

青团扭捏道:“对不起,我当初不是为了吊你胃口,我是真的不知道。”

黛宁明白,对她来讲,爷爷是她最重要的人,对于这本书,他却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小人物。

谁会着墨描写一个小人物呢?

甚至黛宁的死,也只是书中一句简单的总结。他们的一辈子,在书中寥寥几笔,微不足道。

赵屿说:“即便转让,你们也得给我时间,不要伤害我小妹和家人。”

那群人对了个眼神,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赵屿等人。

有人松动道:“我们把人带走,不会伤害他们,你拿坞东的转让书来换。”

赵屿冷静道:“可以。”

他来晚一步,只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宝矿没了可以赚,赵平和安安他们不能出事。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赵屿那边有警察!”

这句话像是点燃导火线,让所有人神经一瞬紧绷,不知道谁先开的第一枪,打破可怕的宁静。

再也无法做交换,申屠的人决定鱼死网破。

太阳从雪山之上升起,赵屿猛地扑过来,护住了最近的赵平,但他显然再也无法顾及其他人。

黛宁看向歹徒身前的赵安安,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感知到,小丫头会死。那么小的尸体,躺在雪地里,一定比雪人还要冰凉。

这次牺牲的,不是赵父赵母,变成了赵安安。

“大小姐!”保镖喊道。

赵屿心一紧,抬眸看去,黛宁抱住赵安安,在地上滚动一圈。

黑脸和蓝衣服反应也快,几乎第一时间,把赵父赵母救了出来。

对方失去人质,警察们得了先机,终于毫不犹豫动手,抓捕这群人。

“抱头蹲下!”

混乱开始得猝不及防,结束得也分外快。

死了几个带头绑架的,剩下的人蹲下被缴械。

赵屿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太阳出来,明亮的光站在山道上。

一切的安静,结束于一声小小的啜泣。

所有人看过去,发现是赵安安在哭。

“呜呜呜大小姐,你怎么了……”

少女身下,血迹把白雪染红。

赵屿心中空了片刻,连脑子也迟钝起来。时间一瞬变得冗长,太阳照得他浑身发冷。

他放开赵平,站起来脑子有一瞬眩晕,来到黛宁身边。

她红色的披风散开,像冬日盛开的唯一颜色。

赵屿手指颤抖,把她抱进怀里。

少女眼神空濛,大眼睛失去灵气,看着眼前的男人。

“赵屿……我有点儿难受。”

她的心口,嵌入一颗子弹。血液涌出来,和她红色的裙子混在一起,在雪地里片片盛放。

赵屿捂住她的伤口,她的血渗透他指缝,有一瞬赵屿几乎快要疯掉:“我带你去医院,现在就、现在就去。”

黛宁手指无力抓住他衣领:“我好疼,我会死吗?”

赵屿把她抱起来:“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他抱起黛宁,在赵安安的哭声中,沿着积雪中的山道往下跑。

警察们对视一眼,有人摇摇头。赵平怔怔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泪流满面。

赵屿从来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漫长的一条路。

湿滑,看不见尽头,没有光亮。

只有她温热的血,让他浑身发冷,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一件事。拼命往山下跑,不可以……不可以……

纪黛宁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死呢?

赵屿一个踉跄,带着黛宁摔下去,他单膝跪地,死死把她护在怀里。

“赵屿,我、我好疼……”她哽咽出声,“你不要动,不然我更疼了。”

一种叫做绝望侵袭了他,赵屿心口的地方,也疼得快要死掉了。他甚至疼得说不出话,他没有办法救她,完全没有办法。

她平时那样娇气,现在却疼得连哭声都微弱到没有力气。

黛宁抽泣道:“赵屿,我今天,今天生日呢。”

赵屿死死握住雪地,情绪一瞬崩溃,眼泪大颗从男人眼眶中涌出,落到她脸颊上。

黛宁眸光渐渐黯淡。

“赵、赵屿。”

“嗯。”

“我、我和安安谁可、可爱。”

赵屿喉咙渗出鲜血:“你,你可爱。”

“我和她,谁、谁更重要。”

他牙齿都在颤抖:“你最重要。”

每一个字,对他来说,几乎像是凌迟。这些问题,对他来说,何其残忍。

她的身体好冷,赵屿抱得再紧,终究一点点在失去温度。

女孩轻声说:“骗子,赵安安活着,你一定非常庆幸吧。”

“没有骗你,我爱你,我爱你,早就爱你,一直都爱你。”

黛宁再也没有力气:“我、我想家了。”

“我送你回家。”

“不要你。”她气若游丝,瞳孔渐渐失去焦距,“钱、钱叔送我回家。你不许跟着我,也不许、不许和我一起死,我从来就、就不爱你。”

她的手从他身上滑落,漫天鹅毛大雪,落在女孩瓷白的脸颊上。

他失魂落魄,哑声道:“黛黛,黛宁。”

没人回答她。

山中风雪肆虐,赵屿抱紧她,这辈子第一次咀嚼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低声道:“不爱我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爱她就够了,她那么美丽骄傲,本来就不需要为世界上任何东西驻足。

他拿出身上的玛瑙小老虎,放进女孩掌心。

她闭着眼睛,长睫落了雪花,漂亮得一如初见。

赵屿抱起她,一步步往山下走,他不知道这段路走了多久,漫长得像是他的一辈子。

可要真是一辈子,那该多好。

后来这段路什么模样,赵屿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他曾经刻骨铭心爱过一个漂亮少女,又锥心般失去了她。她似乎爱过他,又似乎没爱过。

那一年雪特别大,断断续续下了一月,封住大山。

他这辈子的爱情和快乐,皆死在那一年。

他不去打听她的家乡,只当她还好好活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赵屿偶尔会想她,太痛苦的话,也会刻意去试着遗忘她。

后来蓝蓉蓉给他送来一盏烛台。

是寰县举行传统节日那晚,赵屿买下,却迟迟犹豫没送出去的。

他蓦然想起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谷场满头星斗的夜晚,她饿醒的娇憨,耍赖撒娇闹脾气的模样。

黛宁,你还疼吗?

你长大了吧。

第一卷 终

第37章

这几年京市的豪门是非,难以细数,多如过江之鲫。

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言家和纪家两个家族。三年前,言家大少爷言明寇出意外成了植物人,最近调查出来,竟然是言大少那个小后妈出轨引起的。

言总到了中年面上无光,粉饰太平,没人敢光明正大评论,但暗地里笑话免不了。

至于纪家,说起来就更玄乎了。

众所周知,全京市的名媛有个共同的敌人——纪家大小姐纪黛宁。

倘若让人说说黛宁有多不招人待见,名媛们可以洋洋洒洒骂她一本书。纪黛宁娇纵,眼高于顶,我行我素,肆意张狂。

别的千金有矛盾,都是背地里说小话、使绊子。可纪黛宁从小画风就不一样,谁要是惹了她,或者编造她的谣言,大小姐直接刚,搞得人仰马翻。

让人生气的是,大家顾忌形象,还没人骂得赢她!

最让人呕血的是,纪黛宁颜值太能打,人人都怕被她抢男人。曾经有位小姐被纪黛宁气得要死,结果回头看见自己男朋友惊艳脸看着纪黛宁,当场脸色青白交加。

于是所有名媛哪怕不合,面对大小姐时也一致对外,把她当成头号敌人。

没她有钱,没她美,更是学不来她爆炸凶的模样,这样一个祸水,千金们恨不得她出点意外。

三年前,她们的期盼成了真。纪家大小姐中弹被带回来,从此失去音信。

有人猜,纪黛宁早就死了;

有人猜,她或许和言明寇一样,成了植物人;

还有人猜,纪黛宁没有事,定居国外。

猜测不一,没人见过她,问起她亲弟弟纪墨珏,纪墨珏只是沉默转动酒杯,不说话。

再问就会得到一顿打。

渐渐的,大家把这抹举世无双的绝色忘记,鲜少有人再提起她。

千金们的心理阴影淡去,失去共同头号仇敌,她们又开始彼此暗暗较劲,谁当季的衣服好看,谁的男朋友出色,谁在宴会上出了糗。

直到三个月前,纪家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纪家找回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纪二小姐!

众人神经一下子被挑起来,情不自禁浮现出纪黛宁那张跋扈绝艳的脸蛋。

这下好了,大家架也顾不得吵,纷纷打听起这位二小姐的消息,生怕纪家出现第二个纪黛宁。

纪二小姐叫做纪恬,是死去的纪总惹的一笔风流债。

老爷子找到这位千金的时候,她落魄潦倒,脸上还带了伤痕。这些事情真真假假,也只在圈子里流传,没人说得清。

听说二小姐性格怯懦,纪老爷子出于保护她,没有公布她的消息。直到昨天晚上,纪家为她举办接风宴会,大家才看到这位二小姐。

二小姐相貌清秀可人,一双眼睛楚楚可怜,见了谁都腼腆笑笑。

宴会期间有佣人撞到她,二小姐不但没责怪,还温和安抚。

换作曾经的混世魔女纪黛宁,恐怕早就闹得鸡飞狗跳。

唯一值得诟病的,只有这位二小姐的身世。然而豪门圈子,有些东西摆在明面上,有些东西放在暗地里,谁家没几件腌臜事?要骂这位二小姐,也不可能当面骂。

于是不管暗地里怎么议论,明面上,二小姐的名声特别好!

脾气好、端方善良,又温柔可人的纪家二小姐,一时之间,在京市名媛圈,炙手可热。

华灯初上,四月的夜晚,天上下起小雨。

女孩吃力地抱起实木盆,佣人连忙道:“二小姐,我们来吧。”

她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再说了,你们不懂按摩,我来比较好。”

女孩抬眸,赫然是当年的“杜恬”,如今的纪恬。

比起十八岁的她,今年她二十一,长开不少,依旧是清丽的长相,但一双盈盈美目动人,平添几分姿容。纪恬抱着木盆,敲响纪老爷子的房门。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