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蕊怒得不行,反倒不管纪慕扬,开始教训起儿子。

“朋友?你和一个野种作朋友,他一个男孩,装作女孩陪你玩,他不要脸, 你也不要脸吗?”

小粉团花了很久, 才隐约听懂母亲的意思。

她的小姐姐原来不是小姐姐,是小哥哥。可尽管这样, 她却丝毫不让步。

“宁宁的东西,不给动!”

叶千蕊锋利的指甲掐住女娃娃肉嘟嘟的胳膊,连拉带拽将她拖走。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用的女儿,被人骗还替他说话!你要是一直这样没用,纵容这些私生子,那么以后你和纪墨珏会一无所有,废物东西,还没你弟弟……”

母女俩走远,纪慕扬也没有跟上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换下身上这身女孩的装扮,手插在兜里,若无其事走下楼。

这不正好吗?他心道,叶千蕊教训那个小蠢妞,怒火就暂时不会波及他。

可当他走下楼,看见跪在地板上的黛宁时,步子还是顿了顿。

女孩眼泪包在眼眶中,泪汪汪的,但却一直没哭。

女人冷漠的嗓音一直在问:“知道错了吗?”

女娃娃扬起小脸,一字一字倔强道:“宁宁没错!我要告诉爷爷!”

女人这回气急败坏,许是知道,长久没在孩子身边,这孩子已经和她离了心,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叶千蕊说:“你会知道错的。”

小小的纪慕扬站在门口,没有走过去,他垂下头,不去看地上的女孩,转身出去了。

然而那天晚上,他蜷缩在杂物间,枕着手臂怎么也睡不着。

肯定是换了硬呼呼又不舒适的床!他心想,才不是想着那个小蠢物。

又过了几天,他再次看见小小姐。

女孩垂头丧气坐在花园里,怔怔看着空中的蝴蝶飞舞,脸色带有几分苍白。

看见纪慕扬,她跳下秋千,飞快地跑回房子。

纪慕扬想走过去的脚步顿住,他心里有一丝近乎恼怒的情绪。什么嘛,以为他稀罕她吗?

男孩想了想,干脆一咬牙,往她秋千上钉了一颗钉子。

既然这么嫌弃他,他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不要!”

然而小小的纪慕扬看不见,陷入回忆里的时慕扬,却清楚地看见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阻止年幼的自己,却看着自己的手,从对方身体穿了过去。

直到小男孩洋洋得意跑远,时慕扬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慌。

他看见女孩救下来的燕子,被女人杀死,尸体扔在小女娃面前。

女人划化破小女孩最喜欢的公主裙,把女孩最亲近的保姆妈妈送走。

保姆抱着小女娃哭,小女娃也哭得撕心裂肺。

“太太,求你不要赶走我。小小姐……”

“妈妈……”

叶千蕊拽过小女孩,掰过她的脸。

“看见了吗,这就是失去的无力感!给我好好记住。”

女人眼睛里盛满冷漠和讥嘲:“你会因为一个小杂种,喜欢的通通失去,想要的全部得不到。犯蠢被骗,还执迷不悟,就要付出代价。”

女娃娃一直在哭。

叶千蕊甩开她:“哭有什么用!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把零花钱给刘妈了?人家在你面前哭一哭,你就给钱出去,以后有人想利用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给我把钱要回来,要不回来的话……”

“那个总是给你做点心的厨师,也不用留在纪家了。”

“你记住,同情心和软弱,永远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因为保护一个男孩,她失去了救回来的小燕子和伴随她长大的保姆。

然而这一切,年幼的纪慕扬并不知道。

又过了几天,女娃娃的手臂被秋千上的钉子划伤。

小纪慕扬听说这件事后,愣了愣。他其实已经忘记这个事情了,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记得,小小姐的保姆,每次都会陪同她一起玩耍,做什么都会检查的。

纪慕扬咬牙,关他什么事,他心里这种怪怪的感觉,一定是害怕别人知道是他做的。

花匠的小儿子和黛宁告状。

“我看见了,就是他,他那天动了小小姐的秋千!”

女娃娃抬起头,看着一旁脸色冷漠的新保姆。

新保姆皮笑肉不笑:“这种小畜生,就应该给他教训。”

小黛宁大眼睛眨了眨,许久,她抿了抿小嘴儿:“我亲自惩罚他。”

她把纪慕扬叫过来,指了指旁边的草裙。

“你穿这个,跳舞,给我看。”

纪慕扬睁大眼睛

,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孩。

女孩别过眼睛,攥紧了手指。

保姆还是有点不满意,太太让她看着点小小姐,但是这个惩罚会不会太轻了?虽然也算有点进步,她能交差。依她说,就该狠狠打那个小畜生。

纪慕扬恶狠狠笑了声,寄人篱下,小女娃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只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而已。

他捡起草裙,胡乱套上,在她面前敷衍地跳。

女娃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他。

纪慕扬在心里,狠狠给她记了一笔。

当她晚上,回来的叶千蕊,抱着小粉团亲了一口:“现在才像话,不愧是妈妈的好女儿,宁宁,你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小女孩趴在女人肩上,没有讲话。

纪慕扬路过门外,冰冷地瞪了她们一眼。他就说,大毒物生出来的种,怎么会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看来,纪黛宁果然是个小毒物。

那天开始,纪慕扬经常会受到一些小小的刁难。

有些是来自小小姐,有些是来自纪家其他人。纪慕扬把这些账,一笔一笔记清楚。

也亏得纪黛宁年龄小,整人的法子低劣到没眼看。

他骗小粉团子的愧疚感,半点也不剩,毕竟她报复回来了,不是吗?

又过了不久,纪老爷子回来了。

他痛斥了纪氏夫妇,也是那一天,众人知道了纪慕扬的身份,原来他并不是老爷子的私生子,而是国外一个朋友的孩子。

纪氏夫妇对望一眼,彼此都没说什么。

纪慕扬吃了那么多亏,却也没有跳起来告状。他的棱角被生存磨平,反而无师自通装可怜这项技能。

他低着头掉泪,纪老爷子愧疚得不行。

“孩子,是我对不住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原来过完那场动-乱,让纪慕扬生父失去了其他所有接在身边养的孩子。

如今活着的血脉,只剩下婚生子时慕云和小男孩。

没过几天,小男孩纪慕扬被人接走了。

他走的时候,回头看那扇开满蔷薇花的窗户,不屑地哼了一声。

再见到纪黛宁,已经是八年后。

当年六岁的小粉团,已经长成身段纤细美丽的少女。她十四岁,坐在茶几旁,百无聊赖。

将熟未熟的少女,脸蛋还没长大,却漂亮得不可方物。

纪黛宁姿态傲慢又慵懒,气走了一个企图和她搭讪的少女。

对方捂着脸,哭着离开。

纪慕扬已经改名叫时慕扬,少年快要成年,身高颀长,见状微微冷笑。

大小姐叼着棒棒糖蹦蹦跳跳,身后跟着那个保姆。

时慕扬脚步一顿,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放轻步子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一幕,保姆倒在地上,少女用一把雪亮的刀子,抵在妇人的下巴上,说着什么狠话。

时慕扬挑眉。

觉察到有人来,小少女收了折叠刀,对他笑得很甜美。

她双手背在身后,笑容甜蜜可爱。

“哥哥,你是迷路了吗?回去大厅的路在那边哦。”

“当然没有,小宝贝。”时慕扬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小恶魔,“我是刻意跟着你出来的,还有,你不该叫我哥哥,论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小叔叔。”

她眨巴着眼,似乎在思考他是谁,可是显然,并没有成功。

好在大小姐也不在意,踢了一脚吓得瘫软的保姆,从时慕扬身边走过去。

她的气息又浅又轻,喷洒在时慕扬耳边。

“那么,小叔叔,您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时慕扬耳朵很痒,在心里骂,果然和她妈一个德行,才多大,就知道勾引男人的路子。

他嘴角依旧噙着笑。

“那可说不准,得看你表现呢,小侄女。”

她想了想,可能真把他当成那些爱慕者,从衣襟处退下一枚王冠胸针,放在他手心。

“你这是做什么?”

“贿赂你。”她笑嘻嘻道,“现在可以了吗?”

“当然,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满意地点点头,回客厅。

时慕扬转头看她,这一年十四岁的少女,肢体纤细,身量还没长开,不到他胸膛高。她穿着超短裙,马尾高高竖起,胸脯只是微弱起伏的小包包。

不知道的人,看她简直清纯又可爱。

可惜,披着天使皮囊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毒物。

少年嗤笑一声,将钻石胸针随手一扔,落入草丛。

她的东西,他嫌脏呢。

让他来想想,怎么整她好?

对了,他还没有过女人,如果睡了她,再把她抛弃,大小姐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不知道那时候,她还能不能维持住高傲和体面?

时慕扬刻意打听了下,照顾她的保姆果然不见了。也对,十四岁,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她不需要人照顾,也不需把她当作懵懂的孩子看待。

他再次见到她,那天下起雨。

少女从学校走出来,有人和她告白。

时慕扬降下车窗,刚好看见那一幕。

小毒物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墙上,那个告白的少年,紧张地脸都红了,殷勤为她撑着伞。

少女抬起纤细漂亮的手,毫不犹豫扇了少年一巴掌。

少年僵在原地,无措又伤心。

她夺了他手中的伞,步子轻盈地离开。

时慕扬不置可否,笑着开口:“过来,小叔叔顺道带你回家。”

小、毒、物!

第119章【番外时慕扬完】我死在今夜,你说好吗?

许是对他有印象, 料定他来家里做过客,不是什么坏人,少女扔掉手中的雨伞, 上了车。

时慕扬偏头, 大小姐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 趴在车窗上,看城市下雨。

小姑娘任性得紧,没有关车窗, 外面的雨点落在她慵懒的小脸上。饶是时慕扬心中看不起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真是被上帝吻过的容貌。

不施粉黛的幼嫩脸庞, 偏要命地沾了几分少女风情, 怪不得让刚才告白的男生失魂落魄。她的确有把男性的心,踩碎的资格。

时慕扬视线微微向下,看见大小姐两条白嫩的,晃荡的腿儿,她穿着朝气蓬勃的超短裙,他一时失控, 多看了两眼。

结果小姑娘回过头,偏头问他:“你在看哪里?”

时慕扬知道她早就把童年那段忘得差不多了,他演习惯了,嘴角带上少年人羞赧的微笑,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这波被她吸引,却羞于启齿的演技, 果然让小姑娘信了。

她鼓了鼓脸颊, 无趣地别开头。

时慕扬营造出来的粉红泡泡瞬间被全部击碎。

这种冷漠轻慢的态度,明晃晃地说明, 她看不上他。时慕扬微微眯了眯眼,情绪染上一丝微妙的不悦。

大小姐下车前,时慕扬忍不住握住她手腕:“你就这样走了?”

她回头,眸中带上京市七月天空的颜色:“不然呢?”

少女嫌恶地看向他握住自己手腕那种手,毫不留情一巴掌拍开。

“直说了,我不喜欢你,离我选点!”

“不喜欢我,还上我的车?”

少女弯了弯眼睛,声音娇脆:“我又没上你的人,顺风车而已。”

说罢,她低头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塞在他手中,不耐烦道:“车费拿好。”

时慕扬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磨了磨牙。

因为时纪两家的交情,时慕扬又陆陆续续见过她两回,她穿着漂亮的小礼服,从来不给他一个眼风。

也不知道是出自年少的自尊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看了她一整晚,注意力始终放在她身上,她却连个眼神都吝啬赐予,让时慕扬心中堵得慌。

第二次他们终于有了交集,大小姐人缘差得不行,也不知道谁使坏,她跌进了泳池。

时慕扬冷眼旁观,直到发觉不对,小姑娘好像抽筋了。

他想了想,跳下去捞她。

少女柔软的手臂攀缠在他身上,自私又霸道:“不、咳咳,不许放开我。”

怕死怕得相当明显。

他不屑地笑了声,少女柔软的唇,突然触到他胸膛。

不经意地、要命地吻在心脏的地方。

时慕扬下意识绷紧身体,松开了她,反应过来又把人捞回来,她呛了两口水,直接给了他一耳光。

旖旎不见,时慕扬气得牙痒痒:“妈的老子救了你!”

“那又如何。”她趴在岸边,用一副小可怜的模样,说着忘恩负义又无情的话,“你如果不是有所图,不会救我。”

叶千蕊就是这样告诉她的!世上不会有白白赠予她的好意。

时慕扬年少时,远远没有后来沉得住气,差点没被她气死。

纪黛宁跋扈、目中无人,哪哪儿都惹人讨厌。

他干脆把她翻过来:“就是对你有所图。”

他的唇落下去,少女咳嗽两声,水全咳在他脸上。

时慕扬脸都黑了,身下的少女噗嗤笑起来,时慕扬第一次见她笑得那样开怀。

她抬起手,轻轻把他脸上的水擦掉。

她在他耳边娇滴滴道:“人家才十四岁,你是个变态。”

他没动,许久,低咒一声,爬起来跑了。

她还在笑。

最后一次见她,发生的那件事,让时慕扬永生难忘。

纪黛宁主动靠近他:“我有话和你说,你跟我来。”

后来娇小的女孩仰起小脸问他:“你要继续那天的事吗?”

她眼睛天真纯洁,却脱了鞋子,踩上少年的皮鞋。

“嗯?”

时慕扬抱住她的腰,迟疑地看着她。

真对他有好感了?

他亲了亲她眼睛,她笑盈盈的。

时慕扬看向她的唇,少女的唇像清晨处处盛放的花瓣一样,涂着水润的唇膏,这么近,他似乎闻到水蜜桃的香味。

十七岁,也是最馋最没自制力的时候,操蛋的,他几乎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心跳加速,试探着低下头去。

然后一群人闯进来。

那一次,他被他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打断了三根肋骨。

少女弯腰,她在穿自己的小靴子,天真地偏头看了看他。

他朝她吐出一口血沫,握紧了拳头。

她后退两步,似乎也意识到太过严重,干脆直接跑了。

十四岁的纪黛宁,被叶千蕊养得骄横跋扈,没有同情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缺乏责任心、爱心,和少女原有的纯善。

那之后,时慕扬没有再见她。

经常想起她是必定的!每次想起这个女孩,那股憋屈的意味,就会让人气得青筋直跳。

过了几年,他尝过了女人的滋味儿。

却不知怎么的,他不愿吻人,也不愿让人吻他。

尤其是胸腔的位置,他不许任何人触碰。

他想他一定是有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