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世上最好看的、最恶毒的女孩,一面讨厌她,一面为她在心里树立起禁区。

后来他失势,被时慕云算计,去了恶之岛。

那几年生活很难熬,可是对于时慕扬来说,经历了小时候的苦难,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

阴差阳错,他遇见了船只意外搁浅的纪恬。

和纪黛宁一样大的纪家二小姐,她温柔纯善,笑起来眼睛都是他的模样。

知道她是纪黛宁妹妹以后,他所有的恶趣味,几乎都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但她的反应却和纪黛宁完全不同,她弱小、柔软,不懂得反抗。

她可怜又崇敬地讨好他,时慕扬上她那次,拍拍她的脸:“喊我。”

“……慕扬。”

“不,喊小叔叔。”

“小叔叔。”

“不对,声音骄纵一点……”

怎么都不对,他扣上皮带,兴致缺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那样羞辱纪恬,她还为自己挡伤。

她向一块海绵,不管他怎么拿捏,这个女人似乎都可以无条件原谅他。

岛上半年,他终于开始怜悯她,对她好了不少。

他终于想起,他喜欢的,就是这样善良可爱的女孩。

后来时慕扬带她出了恶之岛,他弄死了时慕云,接手时家明暗的势力。

他回去以后,才知道纪黛宁有未婚夫了。

时慕扬去纪家几次,次次看见这跋扈的大小姐,欺辱纪恬。年少那些不甘,从未走进她眼中的恼怒,让他推开纪黛宁,扶起纪恬。

“够了,大小姐再敢对她做什么,时某不保证,你这双玉手能完好无损。”

再过了不久,纪黛宁毁容了。

那天,纪恬哭得比谁都惨:“我想救姐姐,可我来不及。”

时慕扬搂住她:“别哭,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可是醒过来的纪黛宁,疯魔似的,指认是纪恬害她。

这幅模样,比起纪恬,可难看多了。

时慕扬心里一股火气,害她?还以为人人都像她那样恶毒?

纪恬救人,是他亲眼见证过的事情。他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厌烦,纪黛宁这也算恶有恶报。

她没了那张脸,她算个什么东西呢?

然而半个月后,纪恬和纪黛宁发生争执,纪恬被她推下楼梯。

时慕扬真正动了怒。

那一年他二十七岁了,再也不是那个存了一肚子坏心,却反被恶魔少女撩得仓惶的少年。

“给她个教训。”他垂下眸子,冷漠地弹了弹烟灰,他认识很多可以办这些事的人。

空气中,目睹这一切的时慕扬,脸色骤然惨白。他突然不敢再看,上辈子,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人找好,另一边的纪恬冷笑道:“几位,我家时老大和那位的仇,可不共戴天。她虽然脸毁了,可那身体嫩着呢。还有,我不想看见她回来。”

那头的人嘿嘿直笑:“放心,我们明白。”

毕竟时老大说教训,也没说是怎样的教训。

时慕扬的魂体,恨不得过去撕碎纪恬,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像是被困住,完全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最后,等他终于能动,扑过去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鲜活的小姑娘,第一次吻过自己胸膛的女孩,了无生息躺在马路上,全身鲜血淋漓。

“不要,不要。”他跌跌撞撞跑过去,却怎么也没办法抱住她。

他看见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只是浅浅皱了皱眉,然后漠不关心,他看见那个纪恬,在低眸时笑得畅快。

“不是我,我喜欢你,我爱你。宁宁……不要这样……”

时慕扬从来不知道,灵魂也是会痛的。

他和那个混账的自己不一样,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小时候对他赠予善意,她那时候爱笑,不爱计较小事;

他看着叶千蕊用尖利的声音,一遍遍给她灌输自私冷漠的思想;

还有她失去父母的那一天,茫然无措的表情。

她是他的初恋啊。

他第一次动心的人,他的青梅。他见过她小乳牙说话漏风的模样,见过她卷卷的短发变长,与她一起看过下雨,让她触碰过他的心脏。

她本来是世界最可爱的小姑娘,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她,她才会自己变成一只小刺猬。

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流过那么多泪。

可不管他痛得撕心裂肺,一遍遍去触碰她的躯体,他都不能碰到她分毫。

他觉得自己快要和她一起死掉,他甚至想杀了这个世界的纪恬和自己。

可一想到那个让人作呕的男人是自己,他就痛苦到颤抖。

“宁宁,黛宁。小叔叔错了,我错了,你打我,你杀了我,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你……”

他伸出手去,难受到肝胆俱裂。

后来,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来把她带走了。

“把她还我!”他癫狂追上去,还给他!是他第一个遇见她,也是他最早爱上她。

然而他才触碰到男人的身体,一股拉力袭来,再睁眼,他躺在医院的小床上,看见憔悴的索二。

时慕扬颤抖着,眼泪润湿了床铺。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

时慕扬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索二在隐瞒,他也没揭穿。或者说,已经懒得揭穿。

他的内脏似乎在慢慢腐朽坏掉,从床上坐起来都显得吃力。

有一天阳光明媚,他吃力坐起来。索二连忙说:“老大,我联系到我们的人了,我们在外面还有一笔东山再起的财产,我们到时候可以……”

他没有听这些愿景,去花园里摘下一朵淡紫色的小花。

这么多天,索二第一次看他淡淡地笑了。

然后听见他说:“给她送些花去吧。”

男人声音低哑,自顾自般:“再写点明信片。”

“我记得她有个漂亮的音乐盒碎了,再也买不到相同的。索二,你去买些材料来。”

后来,他送出许多鲜花、寄出许多明信片,还在病床上,做好了一个小巧的音乐盒。

索二欲言又止。

没有告诉老大,他送去的鲜花枯萎都没有人收,明信片躺在邮箱里,最后被人清扫进垃圾桶,他的音乐盒,倒是到了那人手中。

被她看也不看踩碎。

都忘记了,却依旧记得讨厌他啊。

她有了孩子。

时慕扬愣了许久,才笑出声:“真好。”

他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嘴角溢出鲜血:“真的很好。”

还好这辈子,她没有被他这个混账糟践。

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这场爆炸,本就是要他的命。他不怨,只是有些舍不得。

困住他的,不是时慕云,是他自己。

许是知道他会死,连时慕云都懒得对付他。

索二劝他出去治疗,他充耳不闻。

后来这个快一米九的汉子,都要急哭了:“老大,你出去吧,我们的人来接你了。”

这个小屋没有光亮,空气中弥散着血腥和发霉的味道。

时慕云垂头,在为新的音乐盒涂色。

“你说,这次她会多看一眼吗?”他眼中带着浅浅的希冀。

索二别过眼去。

然而时慕扬到底没能撑到音乐盒做好那一天,他大口大口咳血,咳到最后,突然拉住索二的手。

“我想最后看她一眼!”

他眼里的执念和疯狂,让索二心惊肉跳:“老大,我现在就联系外面那些人,让你出去……”

时慕扬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布满了瘦削的脸颊。

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血雾。

“算、算了……”他缓缓松开手。

他很脏,别再弄脏她了。

恍然间,他似乎看见了五岁的小女孩,天真无邪看着他。

“你是谁,为什么和多福关在一起?”

我是坏蛋,但我不会再伤害你,为了你快乐长大,我死在今夜,你说好吗?

第120章【番外言景1】黛黛,哥哥来赎罪。

 言景没有想过在花园会看见那个孩子。

小果粒跌跌撞撞, 追着一只蝴蝶跑,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精巧的宝石镯子。

身后临时看顾孩子的保姆, 吓得一头冷汗跟着娃娃追。

小娃娃还那样矮, 堪堪过言景膝盖。

言景在他摔倒之前, 长臂一伸,接住了孩子。

小果粒今年两岁半,不怕生, 被英俊冷淡的叔叔抱在怀中,还用一双剔透明亮的大眼睛打量这个高大的男人。

“谢谢,叔叔。”爸爸说小果粒要讲礼貌。

按理说, 他脸色那样肃冷, 小果粒应该害怕他,可是被男人抱在怀里,小果粒半点儿畏怯都升不起来。

因为面前的男人,看他的目光太柔软了,好像他是一朵软绵绵的云。

眼前的男人,保姆自然知道, 除了自家男主人和女主人,就属眼前这位最为身价高,保姆颤声说:“先生……”

言景看她一眼:“没事。”

他生涩地抱住怀里的小团团,孩子的面容,长大了和黛宁有四分像,然而也只需四分, 就能一瞬间让他的心肠软的不像话。

言景问孩子:“你叫什么?”

小果粒抱住他的脖子, 奶声奶气回答叔叔:“我叫纪余生。”

“好名字。”言景笑了笑,怀里的小果粒被他夸得羞怯, 一双眼睛却扑闪扑闪的。

不到三岁的娃娃,可爱极了,举手投足,都有那年小混-蛋可爱装乖喊他哥哥的影子。

唯一不同的是,她是装出来的天使,实际是诱人沉沦的小恶魔。而这个宝宝是个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小天使。

言景抱着小果粒,孩子也不闹,安静趴在他肩头,天真无邪的模样。小果粒也好奇这个大人,悄悄打量他。

这个叔叔真的好奇怪,看着他的眼神难过又温柔。

言景突然后悔自己刚刚抽了一支烟,他身上的味道一定不好闻,熏到孩子总归不好。

“你的妈妈呢?”

小果粒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但他显然没法阐述出完整的答案,一旁的保姆连忙说:“赵总在会谈,夫人裙子弄脏,在换裙子。”

怪不得,会临时把孩子交给保姆看顾。

小果粒跟着点点头。

言景怕她找不到儿子会慌乱,于是抱着小果粒往里面走,保姆连忙跟上。

真到了见她那一刻,言景却顿住脚步,把孩子给了保姆。

“你带他进去。”

小果粒窝在保姆怀里,咬着手指看他。

言景轻轻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

真好,你那么像她,让人看着就满怀柔情。

像他这几年辗转反侧惦记着的、别人的妻子。

很长一段时间,言景甚至不敢站在这片祖国的土地,身为言家的继承人,这几年他早已独当一面。但一旦涉及到外交,他总是身先士卒,让自己忙得脚不沾地。

各种原因,别人不懂,关再常却再清楚不过。

关先生怕他走不出这段过去,甚至在去年还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什么都很好,名流千金,知趣懂礼,美丽柔善。

然而那是言景第一次发火。

他甚至失去了绅士风度,把手边文件扔出去:“滚!”

女人最后哭泣着离开。

也是从那以后,言家上下突然明白,这位看起来低调沉默的言总,有片不让人触碰的逆鳞。

关再常沉沉叹了口气,知道再没办法。

有的人是□□,早就让人毒入五脏。

不是有意撮合的千金不好,只不过她并非言景想要的那个人。

言景心里那个狡猾的小妖孽,不善良,不大方,骄纵得出了名,可是圈子里谁都知道,她是坞东宝矿那位主,捧在心上疼宠的爱人。

人家孩子都两岁多了,也就他家言少,像个苦行僧似的,守着那段比眼泪还要苦涩的过往。

言景看着小果粒消失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他依旧想见她,却知道以他的身份,不能再见她了。他连她的哥哥都不配再做,连守护她,都没有理由。

*

这晚上,关再常看出他心情低落,邀请他去喝酒。

关再常喝高了,两个男人坐在江边,年过半百,头发都白了的中年人,喝醉了哭得跟孩子似的。

言景听他翻来覆去念叨着母亲的名字。

他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也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有多迷人。

但他明白这种感受,爱上一个人,一声得不到的感受。

酒流入喉咙,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不是关再常,他曾经只是个沉默的结巴,于是那个名字,辗转在唇边,言景终是没有说出口。

远处灯红酒绿,江风带着春天的料峭。

渐渐的,言景耳边听不见关再常的念叨,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另一张洁白的床上。

他坐起来,脑海中没有宿醉的感觉。

这个房间很舒服,像他言家老宅,可是有很多细节不同。

言景微微皱眉,敏锐地觉察出不太对劲。

他拿起一旁的衬衫和西装长裤,一丝不苟地穿好,言家的老管家连忙迎上来。

老人用畏怯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大少爷,纪家那边出事了。”

言景抬起狭长的眸。

老管家斟酌道:“那个女人打了二小姐,说是二小姐害她。”

“那个女人……是谁?”

对方怪异地看他一眼,似乎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当然是纪家大小姐,她把毁容这件事,怪罪在二小姐头上,现在整个纪家乱糟糟的。关先生刚刚还来了电话,说要收购纪家某些产业,最好趁现在。”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和言景所掌握的一切完全不同,他心里陡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为什么老管家会称黛宁为“那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尊敬的叫法。

整个言家明明都知道,那是连言景自己提都不敢提的人。

何况……纪恬,纪恬那个恶心的女人,不是在两年前就在牢里被折磨死了吗?

最严重的是老管家口中“毁容”二字,谁毁了容?不,不可能的。

言景的眉头紧蹙,直到下午关再常来找他。

言景揉着额角,意识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他似乎来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个地方有他认识的所有人,然而境况却完全不同。

这个时空,他对纪恬有空前的好感。

憎恶着那位没见过两面,嚣张跋扈的纪家大小姐。

这个古怪的地方,自己依旧是言家掌权人,却远比本来的自己手段狠辣,他这几年,都在配合着关再常打压纪家。

而原本鼎盛的纪家,现在早已是强弩之末。

意识到这一切,心里有个想法,几乎不受控制跑出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这个时空,一切都来得及?

他还有守护黛宁的资格,这个什么也不要,为她铺上玫瑰锦毯,把心剖给她看。

“赵屿,是纪家大小姐什么人?”犹豫许久,他还是找了个无关紧要的人问。

天知道那一刻,言景心中有多忐忑。

“赵总是纪家大小姐的未婚夫。”

未婚夫,听到这个答案,言景的拳头松了些许。他眼里忍不住带上几分低沉的笑意,不是不想拥有,也不是不想争,而是当他坚定为她舍弃一切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然不需要自己。

想也没想,言景拿上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出了门。

他要去找她。

去找他的黛黛,这次比谁都坚决。

哪怕死在她脚下,为她化作白骨,只要她肯多看哥哥几眼就好。

他要守着她,把一切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

曾经他犹豫是否为她做的事,现在他哪怕沦为疯子,也愿意为她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