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了,刚跟我们宿舍那个柴露吵了一架。”

“柴露,就是身材不错,长得也挺漂亮那个?”徐晓光一下来了兴致。

王改改白了他一眼:“我怎么不觉得?”

“嘿嘿,经常见到她开车进进出出,家境应该不错吧。”徐晓光问。

“那又怎样?”王改改打断他的话,不准备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两人默默来到餐厅门口,徐晓光说:“上二楼吧,我们去吃火锅。”

王改改也不客气,顺着电梯上了二楼。

天气一冷,火锅的生意明显好起来,好多人围着桌子坐下,边吃边聊,气氛很是热闹。服务员过来,将一块固体酒精点着,放在小炉子底下,然后王改改起身,和徐晓光去对面窗口选东西。

她远远看见孙妮和丁晓曼手里拎着买的东西,朝餐厅门口走去。

徐晓光要了二斤羊肉,王改改又选了几小碟青菜豆腐之类的东西,回到了座位上。

“知道我为什么会对柴露有印象吗?”徐晓光又扯到了这个问题上。

“因为人家长得漂亮又有钱有车。”王改改说。

徐晓光摇头:“我是从11月1号晚上才开始注意她的。”

“11月1号?”王改改拿起手机,翻了翻日历,上面显示是星期一。她突然想起来了,用手扇了扇锅里升起的雾气,说,“那天是万圣节?”

“嗯,我们都叫它鬼节,西方人比较在意这一天,但我们对于类似的节日并不是特别重视,所以那天晚上,我在操场上见到柴露的时候,才会觉得十分诧异。”

徐晓光的眼睛亮了,顾不得吃锅里已经沸腾的羊肉,说道:“我晚上有在操场跑步的习惯,但那天是万圣节,虽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鬼节,但那天操场上的人很少。不过我还是坚持去跑步,跑到看台南边的楼梯口时,我忽然看见一团火光。一个女生蹲在那里,背朝着我,手里正不停往那堆火里扔纸,是那种烧给死人的黄表纸。我吓了一跳,但还是觉得好奇,在大学里竟然有人这样做,实在让人吃惊。于是我抄近路来到操场上面的公路上,从栏杆上向下俯视那个烧纸的女生,她就是柴露。火光下,柴露的脸有种怪异的枯黄,脸上还挂着眼泪,那场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是了,柴露很爱哭的,动不动就掉眼泪,难道她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吗?”王改改故意把倒数第二个字的发音拖得老长。

“或许是祭奠某位亲人吧。”徐晓光说。

王改改没再接话,她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他就是那个被高个修理工称做林子的人。林子双眼红肿,嘴里叼着一根烟,正吊儿郎当地端着饭菜走过来。他抬头的时候,视线无意中跟王改改对上了。

林子的身体一下僵在原地,很快他端盘子的手也开始抖起来,嘴里的香烟也落在了粥里。

王改改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林子见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于是她站起来,刚想开口,林子低声叫着,将手里的碗碟扔在地上,转身朝餐厅门口跑去。

“真是个神经病,刚才那人是修理工,下午去我们宿舍检修暖气管道,临走的时候就对我躲躲闪闪,我很丑吗?把他吓成那样?”王改改尴尬到不行,周围人都看向这边,还有人指指点点。

“改改,你来电话了。”徐晓光突然提醒。

王改改拿起电话,是孙妮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孙妮的哭声,王改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孙妮声音颤抖地说:“柴露她、她跳楼了!”

【4】

柴露死了,生前最爱美的她,竟然这样惨烈地死去了。一张精致的脸被摔成了一张肉饼,血水从她体内的各处流出来,张牙舞爪,像是一幅抽象画。

她的死亡地点不在宿舍楼,而是教学楼。

王改改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胆大的凑到跟前审视着死人的状态,胆小的则躲在人群后面,小声议论着。

孙妮一见到王改改,就抱住了她。丁晓曼也哭得厉害,冰凉的晚风将她的眼睛吹成了红肿的烂桃子。

“刚才我跟晓曼买晚饭回宿舍,门敞开着,发现柴露不见了,我就给她打电话,结果接了,是一个男同学,告诉我出事了。”孙妮说完一指身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就是他接的电话。”

男生说:“我不是第一个发现死者跳楼的,当时场面很混乱,我在一旁的草地上捡到一部手机,我猜测有可能是死者的,正好有人打电话,我就接了。”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徐晓光抬头望了望楼顶:“可真够高的。”

“手机呢?”王改改问道。

“在这里!”孙妮把柴露的手机拿了出来。

王改改接过来,这是一部白色夏普9020C,手机保护得很好。这时候,一个念头出现在王改改脑子里,这手机是跟着柴露从7层楼顶掉下来的吗?果真是那样的话,手机不但没有支离破碎,而且毫发无伤,简直是奇迹。

想到这里,王改改问孙妮:“手机你们看过没有?”

孙妮和丁晓曼同时摇摇头。

王改改翻开手机,找到通话记录,上面是个陌生号码,王改改赶忙让徐晓光用手机记了下来。她又打开柴露的收件箱,最上面的一条信息就来自刚才那个陌生号码。王改改打开,几个人都凑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我爸是黎刚。”

警车开进学校,围观的学生们立刻被驱散开来。王改改等人留下来做了笔录。询问王改改的是一个年轻警察,很帅气,但身上却有种邪邪的痞气。他在问完之后,对王改改说:“我听说你跟死者生前刚吵了一架?”

王改改有点讨厌他的语气,回道:“是的,我们因为别的事情吵了起来。”

“什么事情?”

王改改皱眉,还是说道:“柴露死前被人袭击过。”

这下警察有了新的线索,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留下王改改的手机号码,年轻警察朝王改改伸出了手,王改改一愣,旋即跟他握了握手。警察说:“我叫杜镇,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的工作,尽快破案。”

“她真的是从上面跳下来的吗?”王改改突然问。

“诶?”杜镇警官有点惊讶,随即又说,“从死者身体接触地面的身体损坏程度来看,理应是从楼顶跳下来的,而且,有目击者看见她从上面坠落,至于是否自杀,现在还不好说。”

“就是说,有谋杀的可能,对吧?”

杜镇重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说:“是这样的。”

“我怀疑是谋杀。”王改改说。

杜镇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等着王改改继续说话。

“她的手机是一位同学在现场不远处的草地上捡到的,而且手机本身没有任何损坏,从楼顶随着死者坠落的话,手机居然没有丝毫损坏,这有些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杜镇问。

“手机有可能是凶手丢在那里的,他可能夹在围观的人群里,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手机留在草地上。”

“那么凶手的意图是什么?”杜镇又问。

“让我们知道那个信息:‘我爸是黎刚’。”

夜晚的风总是格外凉,脸上像是扎了无数根冰针。杜镇提了提衣领,说:“你不要太担心,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死者穿着厚厚的衣服,也许手机真的没有遭受重创吧。”

做完笔录的时候,已经是夜里9点多,警察也都离开了学校。王改改跟徐晓光和孙妮一起往回走。

“打给柴露的陌生电话是接通的,通话时间是两分钟左右。”王改改说。

“估计是这个电话把柴露给叫了出去。”徐晓光说,“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孙妮没有说话,一直沉默地盯着路面,看上去十分疲惫。她应该是对柴露有感情的吧,在王改改住进来之前,她们已经在一起住了好几年。

两人在宿舍楼门口跟徐晓光告别,刚来到一楼楼梯,就看见丁晓曼和一个女警下楼来。

“不见啦!”丁晓曼抓着孙妮的手。

孙妮的脸色愈加难看了。

丁晓曼又看着王改改,说道:“那把袭击过柴露的刀子不见了。”

王改改不敢往下想了,那把刀子会不会被柴露拿在身上,带出了宿舍?或许她也感觉到那个自称‘我爸是黎刚’的人来者不善,想拿去防身用,结果却被那人夺走了刀子,而且还将她从楼上推了下来。

那个人取走刀子干什么?难道他还会继续杀人?

想到这里,王改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5】

“这么早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第二天,王改改坐在校外的一家甜品店里,对面坐着警官杜镇。不过他今天穿了身便装,随性的修身夹克,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有味道。

“出了这种事,我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王改改喝了口杯子里的奶茶。

“是呀,的确令人匪夷所思。”杜镇说道,“我连夜查了一下柴露的家庭背景,相当不错,而且她人长得也漂亮,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想不开的。”

“所以我更倾向于他杀。”王改改再次强调自己的观点。

“我今天找你,是跟你打听一个人。”杜镇说。

“谁?”

“李妃。”

王改改皱皱眉头,她想起来了,李妃是她现在那个床铺的旧主人。当时她听孙妮说,李妃生病已经申请了退学。

“你找我算是找错人了,我是后来才搬进现在这个宿舍的,而且我跟李妃不是同一个专业,互不认识。”王改改说。

“这样呀,还真是失误。”杜镇眼里一下透出失望。

“不过你可以跟我说说,我很愿意帮你。”

杜镇抬头看着王改改,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说道:“我们刚调查过,李妃的父亲就叫黎刚。”

“不是吧…”王改改的话突然有点卡壳,“那这就好办了,你们可以去联系李妃啊,等等,难道那个电话是李妃打来的?”王改改又想起来那句阴阳怪气的话‘我爸是黎刚’,忍不住一个哆嗦。

“要是能联系上李妃就好了。”杜镇的脸上显出一种无奈的表情,这让王改改更奇怪了。

“应该不难呀,她虽然申请了退学,但学校方面肯定会有她的联系方式。”王改改说。

杜镇突然笑了,盯着王改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王改改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话里的含义。

杜镇换了个姿势,杯子里的奶茶一点没喝,他又点了根烟,用快而低沉的声音说道:“李妃死了。”

王改改傻眼了,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去找孙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激动,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杜镇又说,“今年7月的时候,你们学校外面发生了一场车祸,你有印象吗?”

杜镇这么一说,王改改想起来了,当时正值月底,大四学生毕业,学校各方面的管理都有些松懈。大概是7月25号晚上,有个女生独自返回学校时,被一辆车撞死了,听说死得非常惨,一半脸都被车轮碾得血肉模糊。当时这件事引起了很大轰动,因为大路两边繁茂的法国梧桐,挡住了路口的电子监控,再加上那晚上下了不小的雨,并没有记录下肇事车辆,而且事后警方对周围区域走访,竟然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线索。那个女生的死也就成了一个谜案。

王改改稳了稳情绪,问道:“难道那个被撞死的女生就是李妃?”

杜镇眨了眨眼,点头。

尽管王改改已经有所预感,但还是感到无比的震惊。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李妃只是退学,没想到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浑然不知,在一个死者睡过的床铺上躺了这么久。她有种被人欺骗的愤怒,孙妮那张看似亲切的脸,还有丁晓曼那无辜的表情都被画上了大大的叉。

“昨晚回警局后,同事首先将你们学校范围内的人员进行了一次清查,发现有四个人的父亲叫黎刚,这时候,一个同事曾经处理过李妃的案件,记得李妃的父亲就叫黎刚。这样一来,职业的敏感让我们把注意力都聚到了李妃父亲的身上,可遗憾的是,李妃的父亲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她没有母亲吗?”王改改问。

“她从小跟着父亲一起长大,按照她父亲的去世时间,她进入大学前,黎刚就已经去世两年多了。”杜镇说道。

“这么说她是个孤儿了…”

杜镇再次变得客气起来,他望着王改改,眼神透着真诚:“所以,还请你多多帮忙,有什么线索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王改改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承认见他的第一眼就有些沦陷了。她赶忙整理了一下思绪,很小声地回答:“我会的。”

跟杜镇分开后,王改改就直接回了宿舍。

平日里宿舍在这个时间很少有人,今天孙妮和丁晓曼都在。

王改改一肚子怨气没处撒,干脆打开音乐把音响调到最大。孙妮走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还没开口说话,王改改就转过头来盯着她,那眼神让她一下忘了想说的话。

“干什么?”话一说出口,王改改也吓了一跳,声音很刺耳。

“改改,你怎么了?”孙妮问她。

“你说我能怎么了?”王改改干脆把心里话全部兜出来,她指着头顶的床位说,“李妃早就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骗我?”

丁晓曼也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这边。

孙妮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极了死人的苍白,她的嘴唇在不经意地颤动着,像是极力压抑着千言万语。

王改改懒得继续理论下去,她决定搬回原宿舍去。于是她起身,爬上床铺开始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音响突然停了,屋子里乍然的安静更像是死寂。

“改改。”孙妮在下面小声叫道。

王改改停下手里的动作,扭身看着她。

“不要走,好不好?”孙妮像是在哀求,丁晓曼也低头抹起了眼泪。

见王改改还没有表态,孙妮又说话了:“我也收到了那个古怪的信息。”

【6】

王改改下了床,接过了孙妮的手机。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我爸是黎刚”。只是这个号码,与先前联系柴露的并不是同一个号码。

“会不会有人故意捣乱?”王改改问。

“你是说恶作剧吗?”孙妮随即否定,“不可能,这种时候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王改改合上手机,对她说:“我们报警吧。”

“不行!”孙妮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一把抢回了自己的手机。她重复道,“不能报警。”

“为什么?”王改改问她。

孙妮的脸色稍微缓和:“我还准备来年的考研,不想被人打乱生活。”

尽管如此,王改改觉得这并不能作为“封锁消息”的理由,但是她没有再执意搬出去,因为她记得自己答应过杜镇警官,要帮他留心各种线索。

于是她的态度缓和下来,问道:“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李妃的父亲就叫黎刚。”

孙妮和丁晓曼两人面面相觑,神情既吃惊又充满恐惧。

“但是她父亲黎刚早已去世,不可能是他干的,李妃也已经死于车祸,那么,会是谁打了那些电话,又发了这样的信息呢?”

王改改的视线重新回到孙妮的手机上。

“你有没有回复信息?”王改改问。

孙妮使劲摇了摇头。

王改改重新将她的手机拿了过来,屏息凝神,然后用颤抖的指尖回复了那条信息:“你想干什么?”

那边还没有动静,王改改的手机却响了,徐晓光在电话那边情绪很是亢奋。

“改改,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没兴趣。”

“好吧,本来还想告诉你一点关于李妃的事情,既然你没兴趣那就算啦。”徐晓光撇撇嘴。

“等下,你在哪儿?”王改改用力握了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