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麒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颊,因为喝酒而有些发烫的脸孔想必是红彤彤的,便点头说道:“确实不少,待会儿还要喝。”

这一日的琼林宴,他是不可能不喝酒的,朱成皓也知道这一点,方才知道这人变成探花的欢喜少了一些,到底也不能说什么阻止的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来:“宫中御制的解酒丸子,吃上一颗会好许多。”

贺文麒也不犹豫,直接吞了一颗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觉得好了许多。朱成皓原本就是偷溜出来,自然不能留很久,很快只能告别回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贺文麒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琼林宴上。

☆、第36章 筵无 好筵

殿试之后,一甲三人的授职很快便下来了,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的职位。而榜眼和探花成为翰林院编修,是正七品的职位。

皇帝并没有让其余的进士等许久,大手一挥,大部分都打发进了翰林院,成为了庶吉士。

别以为庶吉士是多好的职位,不但无品级不入流,也没有固定的事情可做,虽说是天子近臣,负责起草诏书,为皇帝讲经解道,是历朝内阁辅臣的重要来源,但实际上呢,不入流没有固定的职务,也就是说,他们的以后道路的好坏,也就是靠着皇帝的心情罢了,但看老皇帝现在的心情,肯定是不咋滴。

当然,这只是现状罢了,如今老皇帝正在气头上,原本为了太子准备的一届科举,再一次成为了几个皇子博弈的棋局,最后获胜的当然不可能是还在宫中居住,既无外加势力,也无特殊天分的小太子,他能不生气才怪了。几位皇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不过等这个时候过去,这些人不一定没有起复的可能性。

相比于这群苦逼的进士,一甲三人实在是幸运的,至少他们都进了翰林院,还有具体的职位摆在那儿,虽然说实在的,修撰和编修也没有固定的事务,但总比庶吉士要好许多。

贺文麒也觉得自己是走了狗屎运,若是没有探花郎的名头,他恐怕就要跟其他的进士一般,上不上下不下的窝在那儿了。

历朝的官服是朝廷下发的,因为都有定制,其实制作起来十分迅速,在被派遣了职位之后三日,贺文麒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官服。他心中想着,这官服也只有一套,要是穿的脏了怎么办。

官服主要是藏青色和藏蓝色,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耐脏这个问题,才选择这两种颜色。上头绣着的麒麟十分精致,比起李氏的手艺也丝毫不差,可见朝廷在这一块也是用了心的。

官服有点像是明朝的麒麟袍,大襟、斜领、袖子宽松,前襟的腰际横有一,下打满裥。

拿到官服的那一日,贺文麒倒是不觉得哪里惊奇,倒是李氏心中高兴的很,送走了那几个官差就打算让儿子试穿看看,虽说也是报了尺寸上去坐下来的官服,但也有可能不合适不是,儿子毕竟还未长成,身材瘦削,跟大部分官员还是有些差异的。

贺文麒说不过她,最后到底还是当着一家人的面穿上了,这种暗色系的官服,穿着其实并不好看,若是等官职上升,穿上黄、绿、赤、紫织成云凤四色花锦绶,那才真的显得有气势。

不过贺文麒肤色白皙,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晒黑,随着青春期的到来,似乎越发的细腻了,李氏别的都随他,只是不准他糟蹋自己的好模样,要是他一个不注意还要逼着使用牛乳,贺文麒实在是受不了,这些年来也断了自己晒成小麦色肌肤的心思。

这会儿藏蓝色为主的衣服一上身,倒是衬得肤色越发白皙剔透,在阳光下甚至带着几分透明的错觉,跟他平时所穿的青色儒衫截然不同,李氏看着微微一愣,忍不住笑着说道:“你这孩子真的会长,光挑了我跟你爹最好的地方了。”

两个小丫头碧水碧云更是捂着嘴偷笑起来,贺文麒有些无奈的转了个身,觉得没有哪里不合适的,李氏却拉住他上看下看,愣是挑出一些地方来,这才说道:“好了,你换了下来吧,我待会儿收拾收拾,这才更合身。”

贺文麒拿她向来没有办法,只好依言办事,刚脱了下来,却看见一个婆子走了进来,正是厨房的林大娘,只是这会儿不是午膳的时候,她也像是从前头来的,该是林大爷有事情让她进来说话。

果然,林大娘走进屋子,笑着说道:“夫人,那边又送了帖子过来,这次,说是在忠勇伯府内举行宴会,族长夫人嘱咐,让夫人一定要带着少爷参加。”

李氏却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以前也没见他们这般殷勤过!”

贺文麒自然明白,这是自己探花郎的名头起了作用,一甲三人到底是与众不同,不过忠勇伯府到底是伯爵府,虽然如今已经成了子爵,但那位老太太可还在,门口也依旧挂着伯爵府的牌子,又是长辈,自己若是执意不去的话,反倒是显得不懂礼数,想了想便说道:“你去回了,说母亲回去的。”

李氏其实也知道,忠勇伯府好歹是贺家的领头人,如今儿子有了功名,却更加不能随心所欲的得罪人了,最重要的是,那边曾经的忠勇伯夫人,算起来还是儿子的伯母,长辈亲自开了口,他们不上门的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忠勇伯府,现在说起来其实已经只是子爵的府邸罢了,但好歹也是跟着□□打过江山的人,在京城也有几分薄面。要说起来,如今京城里头,除了诚贵妃出生的永昌王府是异性王的存在,就只有一个跟老皇帝同辈份的安宁王府还在,不过安宁王一向不理朝政,最喜欢寄情山水到处游玩,倒是比永昌王府低调许多。

并不是所有的爵位都能一代代传下去的,历朝的几个皇帝,不管在处理政事上如何,御下却都有几分手段,当初□□时期分封的王侯,如今仅存的只有一个永昌王府,这还是因为永昌王府每一代都能出一个宠妃,是在也是个奇葩。

在贺文麒看来,永昌王府也是在玩火,他不知道老皇帝为什么能够容忍永昌王府的存在,但一旦新君上位,并且不是那位二十王子的话,谁能容忍一直在戳自己眼珠子的人。

除此之外,当年开国时期分封的几个国公爷,宁国公安国公镇国公和禄国公,在□□时期就直接被作死了三位,唯一剩下的就是禄国公,但禄国公是出了名的碌碌无为,大概也是如此,皇帝也能一直容了他。

不得不说,历朝的皇帝都缺少容人之量,看看这些贵族的变迁便知道,贵族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当然,弄死了这些手握重权的国公爷之后,历朝的□□皇帝总算是想起来,要是把开国功臣都杀光了的话,他的名声恐怕也不好听,这样一来,下面的几个侯爵倒是存活下来。

爵位都是依次减等的,忠勇伯府上曾经也是侯爵的爵位,只是子孙不争气,从来没给皇帝格外开恩过,如今就成了子爵。但便有几位能得到皇帝青睐的,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勇毅侯和神威侯。其中神威侯还是老皇帝一手册封的。

忠勇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能够安安稳稳的一直传承下来,其实也是个本事,当然,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其实是看不上忠勇伯这样的破落户,即使如今还有一位老太太在,但这样的宴会,也很少有那几家会卖面子过来。

当然,贺文麒非常明白,在那些有实权的人眼中,忠勇伯已经是纸老虎,谁都可以踩一下,但在贺文麒的面前,忠勇伯依旧还是庞然大物,要是他们豁出面子就是要对付自己这个新晋探花郎,恐怕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贺文麒到底是贺家的人,忠勇伯也是贺家的一脉,虽然当初贺家做事情不地道,但也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到了赴宴那一日,贺文麒果然与李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做客去。

等远远的看见忠勇伯府前头两个硕大的石头狮子,李氏倒是有些紧张起来,虽然她嫁进贺家将近三十年,但实际上从未来过忠勇伯府,事实上,在贺文麒出息之前,忠勇伯府的眼中恐怕也是看不见他们这些穷亲戚的。

贺文麒见她紧张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便笑着握住李氏的手,笑着说道:“娘亲何必紧张,忠勇伯府也不过是子爵府罢了,再说了,如今您儿子是新鲜出炉的探花郎,他们定然不会为难,好歹您也是个安人了不是。”

李氏是贺文麒的嫡亲生母,在他职位下来的时候,李氏的诰命也跟着一起来了,虽然只是个安人,但好歹也是有诰命的女人,跻身于官家太太的行列。贺文麒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即使他死去的老得也是个从五品,但如今的历朝重文轻武,那时候居然迟迟不给李氏诰命。

李氏一听这话倒是笑了,忍不住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说道:“哪有你这么自卖自夸的。”

贺文麒见她放松下来,才笑着说道:“说起来,那位老太太也不过是母亲的平辈,母亲无需太过紧张。”

李氏其实也反应过来,如今她在外头的表现也代表着儿子的面子,李氏是个好强的,自然不愿意给儿子丢人,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贺钟明的辈分不低,这会儿倒是成了优势了。李氏倒是忘记,当年他嫁进来的时候,还嫌弃贺钟明的辈分实在太高,连见面礼都没有几份好拿。

贺文麒坐着来的马车其实很标准,只是在一群华丽的马车映衬下,倒是显得十分的落魄。贺文麒对周围这些人的眼光也不在意,直接扶着他老娘下了车,等他一出现,倒是很快有门人认了出来,毕竟当初打马游街的时候,他们都是凑过热闹的。

看着带着几分殷勤的门人,贺文麒笑得一如既往的和煦,对不熟悉的人,他一贯都是带着翩翩文人的态度。也不假人手,直接扶着李氏走了进去,虽然是宴会,对方又是指名点姓的让自己来,但其实这年头男女大防,他也是不可能直接走进内堂的,到了里头只能让几个小丫头带着李氏进去,自己让小厮引着走了。

李氏随着小丫头的指引往里头走,一边想着忠勇伯府到底是与众不同,光光是这院子里头的花草,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思来打理。更别说她一步步走来,周围的亭台楼阁无一不是精致万分的,这么看着,李氏忍不住生出一些心虚胆怯来,随后深深吸了口气,想到儿子的话,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引路的小丫头长得清秀可爱,等到了门口便说道:“贺太太,老太太他们都在里头,杜鹃姐姐会带您进去的。”

说话间果然有一个大丫头走了出来,李氏家中虽然没有这般富贵,但也知道大户人间里头,丫头也是分好几个等级的。

比起之前的小丫头,这个叫杜鹃的丫头显得沉稳许多,不说的话别人还以为是富家小姐,看见李氏便笑着说道:“太太可来啦,老太太一直等着呢。”

说完也不管李氏,直接往里头走了几步,笑着说道:“老太太,您瞧瞧这是谁来了。”

李氏心中骂了一句,暗道那忠勇伯夫人从未见过知道,知道谁是谁!不过还是带着几分笑意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瞧见一屋子的太太小姐,比起当初在族长夫人那边,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氏扫了一圈,唯一认识的就知道贺家的族长夫人,只是这会儿她坐在偏角落的位置,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可见传言忠勇伯与族长家不合,也是有一定可能性的。

李氏脸上不显露什么,想到贺文麒的话,知道这位老太太虽然是自己的平辈,但诰命可比自己高多了,便要矮□行礼。

没等她行礼,便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却是一个头戴金钗的年轻妇人,似乎打量了她一番,才笑着说道:“七太太这般多礼,老太太看了可是要伤心了。”

李氏也顺势起了身,却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她倒是看到了那位忠勇伯老太太,说是老太太,其实看起来也不过是五十几岁的模样。

雷闪电火之间,那老太太也是打量了李氏一番,原本以为他们孤儿寡母的,李氏肯定会有些畏畏缩缩,谁知道如今一见,虽然礼仪有些不当,但看着却是落落大方的,也怪不得能教出一个状元郎来。

这位老太太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贺家唯一一个可能有出息的,却是十分远的旁支,偏偏还是对贺家没有丝毫情谊的,她心中觉得懊恼,暗恨自己那个儿媳是个不省事儿的,管不住男人倒也罢了,家里头的事情居然也处理不好。

脑中心思飞快一过,忠勇伯老太太便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招手说道:“七弟妹这边坐,说起来咱们也多年未见啦,你是个好的,钟明走的早,你却把麒儿教的很好,如今他得了探花郎,以后你岂不是只有享福的份儿。”

☆、第37章 会无好会

李氏在内堂接受众多夫人的唇枪舌剑,贺文麒到了前头也不太好过,忠勇伯如今的当家人是贺垚辉,说起来这位当家人并不是多么玩垮字第,只可惜的是,他也没有多少的才能,对忠勇伯的现状无能为力。

贺垚辉长相颇为俊秀,只是人看起来带着几分死板,看着贺文麒的眼神倒是十分善意,显然十分喜欢这个考中了探花的同辈。是的,算起辈分来,贺文麒跟贺垚辉还是同辈的,只是贺家从贺钟明那一辈开始,旁支的就没有跟着一起排名了,如今都称呼李氏七太太,也是为了拉近关系罢了。

当年忠勇伯也好歹是个侯爵的份位,世子之争十分激烈。农民出生的忠勇侯对发妻并没有多少感情,更别说从小没带在身边,接过来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多岁的儿子了,偏偏这两人占据了他发妻和嫡长子的位置。

男人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句话是千古不变的明理。男人这种生物,会认旧情,知道感恩的少,薄情寡义的多。忠勇侯也不是例外,虽然接了发妻过来,但没几年这位苦命的女人就去世了,其中有多少是他那些莺莺燕燕下的手,自然也无从得知。

发妻死后,忠勇侯立刻就娶了继室,后来这位继室所出的儿子才接手了忠勇伯的位置。比起忠勇侯来说,这位继室出生大家,倒是比他更加明白以□□的性子,他们这些打江山出生的侯爵伯爵是得不了好的,所以给儿子也找了一门得力的亲事。

如今的老太太,就是当初这位侯爵夫人看中的媳妇,家世有,手段也十分不错,但就是太厉害了,将忠勇伯也拿捏的妥妥的,老夫人自己生了如今的贺垚辉之后再无动静,但也不准别人生,这样一来,当初的老侯爵夫人那里容忍的了,婆媳俩自然斗法斗得天昏地暗。

最后的结局虽然是如今的老太太赢了,但这两个聪明的女人显然忘记,忠勇伯府的未来,还是得靠着外头的男人撑着。而如今唯一的继承人贺垚辉,却在她们的疏忽之中,直接变成了如今这种死板有余,灵活不足的性格,想要改也改不了了。老太太痛定思痛,只好也给他娶了一方得力的妻子,免得将来爵位没了,连脸面都保不住。

贺文麒是没见过如今贺垚辉的夫人,但也知道这位贵家女出生,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从族长夫人的态度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夫人连族里头的脸面也懒得给,颇有几分自视甚高的架势。

世家女出生的贺夫人,手段自然也了得,跟老太太倒是旗鼓相当,不过这位的手显然没有老太太那么狠,到底是有几个庶出的子女出生,当然,这样一来,这位在外头的名声,倒是比老太太当初好听多了,要知道贺垚辉虽然有庶出的弟弟,但那可是老侯爵夫人死命护住的。

如今站在贺垚辉身边的三个少年郎,大一些的是他的嫡长子贺炎武,看起来差不多年纪的,却是二子贺炀和三子贺炎文,看名字就知道,老大和老三是嫡出的,老二是庶出,不过看起来,贺垚辉倒像是最喜欢第二个二子。

被跟自己年纪差不了多少的人喊叔叔,贺文麒心中也觉得别扭,幸好出门之前,李氏早早的给他准备好了见面礼,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失礼于人。

三个小子接过东西,老大和老二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老三眼中却闪过了意思不屑,大概因为是幼子又是嫡出,这位眼光高着呢。

贺文麒也不在乎,要是人人的眼光他都要注意的话,那活着岂不是太艰难了。既然是长辈,他也乐得说几句关怀的话就过去。

贺垚辉倒是越看贺文麒越是喜欢,他原本就是个爱读书的,偏偏就不是那块料,后来袭了爵,也还是经常读书读得忘了时间。

贺家子弟多,但出息的实在是少,他三个儿子里头,老大是个爱舞刀弄枪的,小儿子又给老娘和老婆宠坏了,只有一个二儿子能读书,但也是勤奋有余灵气不足,贺垚辉自己读书不行,倒是也明白,二儿子想要高中,恐怕也是有些难度的。

而现在,贺家旁支里头却出了个探花郎,怎么能不让贺垚辉高兴,如果不是老太太和夫人都拦着,这位倒是要亲自上门去拜访一番了。如今看见贺文麒,又见他眉清目秀样貌俊秀万分,自然只有更加喜欢的。

贺文麒倒是也没料到,这位贺垚辉倒是个这样的性子,虽然有些迂腐,倒是比族长那边的人好说话许多。再有一个就是,看得出来贺垚辉对自己倒是充满了善意,不过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天真不着实际。

贺垚辉正说的高兴呢,旁边却有人等不及了,笑着说道:“贺老弟,大伙儿都知道你喜欢读书好的,但可不能一直霸占着咱们探花郎啊,咱们也不引荐引荐。”

贺文麒朝着说话的人看去,却见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样貌端正,带着几分笑意淡淡的看着自己。

贺垚辉似乎才回过神来,拍了一下脑袋说道:“看我急得,麒儿,这位是礼部尚书张大人,张大人向来喜欢风采俊秀的文人,便是听了你要来,才卖了这个面子。”

那张大人看起来跟贺垚辉的关系不错,听了这话只是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哪次你邀人我推辞不来的。”

贺文麒倒是没料到,礼部尚书居然能亲自到场,毕竟这次可不是多么重大的宴会,只是借着给老太太贺寿的名头罢了。不过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官员确实是不少,大部分都是三品以下的,这位礼部尚书张大人可是正二品的职位,在这些人中,是出去贺垚辉之外最高的。

贺垚辉对张大人十分客气,贺文麒虽然进了翰林院,跟礼部尚书并没有直接的上下属关系,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那张大人看着倒像是真的好说话的,伸手扶起少年,对着他左看右看,忍不住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皇上金口指定的探花郎,果然神采非凡。”

贺文麒心中觉得有些古怪,虽然大家都讲场面话,但这位大人官职远远高于自己,压根不需要这么客气。再说,他可是十分明白,自己虽然长得好,但在贵族的圈子里头也算不上顶好的,那些基因一代代优化生下来的孩子,就没有几个是丑的。

心中虽然这般想,贺文麒脸上只是微微发红,低头说道:“张大人谬赞了,此处恩科,及第的学子自然都是出色的。”

张大人听了这话倒是多看了他一眼,只是笑道:“这是自然。”

这会儿倒是有旁边一位大人笑着插话说道:“才学不说,探花郎的模样倒是不愧探花之名,若不是我家未出嫁的女儿,只有一个牙牙学语的,还真想召回家做个东床快婿。”

这位大人说话倒是没啥顾忌,因为家中确实是没适龄的为嫁女,不担心有人用这话作怪,不过这话倒是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都道了出来。

贺文麒出生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身又是个有才学的,如今进了翰林院,眼看着也颇受皇帝的喜欢,这样的人,当做东床快婿自然是好的。这番话一出来,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量起来。

以贺家的情况,家财肯定是不多,但胜在人口简单,寡母虽然难伺候,但挡不住贺文麒本人是个出息的,再说了,李氏的名声还算不错,也不一定会为难媳妇。这般一想,便有一个下首的大人开口笑道:“人生在世,大登科小登科都是最大喜事,如今金榜题名时,不如让我卖老做个媒人,再来个小登科如何?”

贺文麒心中苦笑了一下,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年纪和身份,这些事情肯定是不能避免的,想了一下只是说道:“多谢大人美意,只是早年文麒体弱,家母便去寒山寺求了签,说道不能早婚,定亲也该放到及冠之后。”

及冠那就得二十岁,他如今十五六,好歹还能拖上几年不是。毕竟不能把真相说出口,贺文麒也是思考再三,先用了这么一个借口,毕竟谁家也不能逼着自己定亲吧,那不是害了自己的性命那,那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果然听了这话,之前说话的大人哈哈一笑,摇头说道:“你可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探花郎脸皮子薄,听不得这些话呢。”

贺文麒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倒是张大人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贺文麒这话是真的,还只是为了推脱。

若是前者,自然谁都无话可说,若是后面这个的话,这个贺文麒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坐地起价不成,即使是探花郎,以贺家如今的情况,想要娶一个世家女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贺文麒还不知道张大人以为自己是个想要攀高枝的,一番话说下来,偶尔便有人露出三皇子如何,二十皇子如何,太子如何的意思来,若有若无的招揽相互较劲,弄得贺文麒一个头两个大,他自然一个都不敢应承,只当是完全没听懂,毕竟这样的宴席上,他们也不能直接把话说白了。

比起这头,李氏那边显然要直白一些,女人有时候直接起来,要比男人更少计较。男人跟女人看人的眼光不同,男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贺文麒到底有多少的价值,然后才是其他,事实上出了一个探花的名头,贺文麒实在没有多少值得他们注意的,至于这个探花,以当今的态度,估计也是有些水分的。

而在女人的眼中,贺文麒年少有才,模样俊秀,虽然有一个寡母婆婆,但李氏看起来倒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再有一个就是,贺文麒家中虽然有两个小丫头,但却不是通房,这般洁身自好的学子也少见,贺家可不是连通房丫头都养不起,可见是贺文麒自己不愿意要的。

这样的人,女儿嫁过去或许会吃苦,但至少日子会过的舒坦,女人们都知道,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虚的,夫妻恩爱才是上佳。有疼女儿的夫人便若有若无的试探起来,至于吃苦,只要嫁妆给的足足的,难道还会一直过苦日子不成。

李氏想过自家儿子会受欢迎,却不知道一瞬间变得这般受欢迎,看着一群夫人笑着的模样,李氏心中感叹,若真是个儿子的话,她现在该是多么开心。一想到儿子原本是个女儿,李氏心中就有些心虚,看着夫人们的时候也打不起劲头来,只好拿出之前贺文麒准备好的借口来。

等宴会结束,贺文麒便发现李氏有些恹恹的,还以为她在里头受了气,忍不住问道:“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人说话难听了?”

李氏却摇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如今他们想要拉拢咱家,怎么会给我脸色看,只是文麒,你的婚事能躲过这一时,却不可能躲过一辈子。”

贺文麒也叹了口气,琢磨着想办法,刚开始得到探花的兴奋已经过去,如今他倒是知道得了探花的难处了,探花郎按道理都是要进翰林院的,他再想要谋得外放,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李氏没说出口的是,她到底是不希望女儿一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若是不恢复女儿身,自然就不能成亲生子,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这般一想,女儿带来的诰命似乎也不怎么得力了。

贺文麒倒是笑了笑,握着李氏的手说道:“娘亲放心,这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好歹能够拖上四五年,到时候说不准是个什么天下了。”

贺文麒忍不住想到,若是朱成皓能够登基为帝,看在他们的情谊份上,不知道会不会允自己一个外放的职位。

李氏见他这般说,也只好暂时把心放下,贺文麒倒是想到,若是实在不行,就往外头放消息说自己不行了,他就不信还有人敢把女儿嫁进来。

当然,李氏要是知道孩子有这样的想法,估计会哭笑不得,不行怎么了,女子多被作为联姻用品,多的是人愿意牺牲一个女人的幸福,换来一个有力的臂助。

☆、第38章 大婚

翰林院的日子不愠不火,都是文人,即使排挤刚刚进门的三人,但到底是皇帝的旨意,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无非是架空他们,不让他们有机会在圣上面前出现罢了。

实际上,谁都知道,一甲三人里头,顾命早就碍着皇帝的眼,如今将他放进翰林院,不过是敲山震虎,让三皇子一派知道收敛。

至于榜眼袁辉,因为年纪实在是大了,这段时间又是考试又是宴会的折腾,还没等进入翰林院就大病不起,这位虽然也是诚贵妃那一派的,但因为他害的程云翳踢出一甲之外,程家能给他好脸色看才奇怪了,即使得了榜眼又如何,人都躺在床上起不来,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

榜眼一直重病在场,无法入职,而顾命又是个自命清高的,自从进了翰林院就觉得全天下都与自己为难,他们这些俗人都看不懂自己的出色之处,屡屡与那几个翰林院学士发生冲突,提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主意,一下子将上上下下得罪了个光,也不知道三皇子知道这位如今的情态,会不会后悔当初招揽了这位大才子。

贺文麒深知这些人颇为看不上自己这个武将之家出生,一直以来没啥才名的新人,也就夹起尾巴做人,反正那些文人最多不过是冷言冷语几句,不像是军队里头,那可真的会动上手的。

编修的职位,主要负责编撰记述,现在没有记述的事情给他做,贺文麒就每日翻看翰林院里头的古籍,别说这些藏在房间里头的厚砖头,放到外头想看也是不容易的。他也不嫌弃枯燥,轻易不离开自己小小的办公间,每日只是校对这些古籍,倒是并未碍着谁的眼。

几个月下来,翰林院的人倒是对这个探花郎有些刮目相看。年少成名的才子,总有几分不知所谓的傲气,就像是那位顾命,自以为天底下就是自己最厉害,从来也不把谁放在眼中,也怪不得徐青山从来不肯说起自己的周围弟子。

而贺文麒却一反寻常的成熟稳重,人也耐得住性子,该做的事情做得很好,不该他的事情也从来不会胡乱插手,甚至在旁边忙不过来的时候,十分识趣的过去帮忙,之后也从来不居功,这样的人物不一定讨人喜欢,但肯定不让人厌恶的。

到底没有深仇大恨,贺文麒没有明确的投向任何一方势力,自然没有人会提拔他,当然也不会有人往死里头为难他。渐渐的,在翰林院里头,贺文麒倒是也结交了一两个好友,平时能够聊聊天说说话,大部分人都成了点头之交,说不上多好的交情,但有一个顾命在那儿摆着,他倒是成了好榜样。

时光荏苒,很快就到了二十一皇子迎娶皇子妃的时候,要说皇帝也是奇怪,几个皇子愣是不分封亲王,二十皇子如今虽然有些职务,但还是光头皇子一个,太子殿下不说,三皇子和二十一皇子也是如此,但他们年纪到了,不是太子自然还是要出宫,只好委委屈屈的住在皇子府内。

朱成皓虽然有镇国将军的爵位在,但迎娶皇子妃的时候,走的还是皇子的套路,忙的也是内务府。因为老皇帝对这个儿子多有愧疚,倒是吩咐了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要知道跟朱成皓同年龄的二十皇子朱成昀,如今别说皇子妃,就是侧妃都已经有了,最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朱成皓在众多人看来,实在是个憋屈的皇子,以前没有外家助力,母妃早逝内廷也无人帮忙,一直以来都是隐形人,据说当年先太子还在的时候,就是备受欺负的角色。

后来老皇帝的儿子死了大半,儿子少了显得精贵了,他也没入老皇帝的眼睛,好不容易去边疆镀金回来,却又被刺杀,差点没了半条命。

以朱成皓的功绩,作为皇子好歹要封一个亲王了吧,历朝却没有给王子封王的习惯,老皇帝显然没有要为了这个儿子再例外一次的意思,朝廷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二十一皇子是不受皇帝宠爱的,但皇子大婚这样的日子,他们也不敢缺席,纷纷正装以待。

贺文麒自然也是要去的,明面上,他是朝廷命官,理当前去恭喜。暗地里,他们还是至交好友,没理由错过这样的好事儿。不过不知为何,贺文麒真心觉得,朱成皓这个人不像是个会把女人放心上的,这一次的婚姻,恐怕还是他的一步棋罢了。

贺文麒没有深想,琢磨着私底下要送什么给这位殿下贺喜,明面上的李氏会准备,用不着他担心,反正谁都知道,如今的探花郎是一穷二白,至于翰林院的俸禄,只能说呵呵,天下人都知道,富知府穷翰林,他两袖清风才是正常。

原本李氏不愿意儿子丢人,琢磨着多拿一些东西,好歹圆一个面子,贺文麒一看倒是笑了,他们家能拿出来的东西,那个家伙怎么会稀罕,再不受宠他也是皇子,从小金娇玉贵的长大,好东西见得多了去了。索性只是拿了一个百子千孙的摆件,笑着说道:“若是东西带的多了,人家还以为我收受贿赂呢。”

李氏原本觉得礼实在是太薄,但见贺文麒这般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却不知道,等出了门,贺文麒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天,却是拿起了早已丢下的炭笔画,他想来想去,觉得也就是这东西有些新鲜,如今拿出来当做贺礼,至少能赢得一个别致,想必那人也会喜欢。

等到了迎亲的那一日,贺文麒总算是见识到了百年世家的底蕴,那位徐小姐徐云水出生徐家,徐家向来都有清名,虽然徐青山曾经官拜丞相,但也已经致仕多年,许多人对徐家多有几分小看,而现在,徐小姐的十里红妆,连公主郡主都是比得上的。

因为不能盖过皇后,皇子妃的嫁妆也是有定量的,但不说前头那些皇帝后妃的赏赐,逛逛后头每一抬都是沉甸甸的,那几个抬脚的挑夫都露出吃力的神情,可见徐家为了这次嫁女儿也的的确确出了一次血。

贺文麒看着心中十分感叹,自己若是个男子,娶一个嫁妆这般丰厚的老婆回来,那可不是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古代人重男轻女果然是有理由的,儿子那都是往家里头拿东西,至于女儿,那绝对是亏本的。什么,你说聘礼?要面子的人家,哪家的聘礼不是原原本本抬回去,全给了女儿做嫁妆的。

古代的婚礼十分热闹,只可惜贺文麒不但是外臣,还是个职位不高的外臣,观礼这样热闹的场合也没有他的份儿,只能远远的听一个声响罢了,等到开宴席的时候,才远远的看见朱成皓一个个敬酒过来,这位倒像是个千杯不醉的,来者不拒,也不知道前段时间的伤势是不是完全好了。

皇子婚礼上的宴席自然都是山珍海味,贺文麒尝了几口觉得真心不错,只可惜一桌子的人满心眼都是如何结交贵人,旁边几个翰林院的同事哪有心思吃喝,弄得贺文麒也不好大快朵颐。其实在她看来,这样公众的场合,实在不是巴结人的好地方。

这其中又有一个特立独行的,顾命照旧还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架势,该吃吃该喝喝,对周围人一副不屑的架势,装逼装的十分有范儿。偏偏周围的人也看他十分不顺眼,很快便出了个事故,在他身边的一人看似不小心,却直接将一块烧肉掉到了顾命的衣服上头,顿时一块油渍明目张胆的出现了。

顾命脸色一怒,站起来就要发作,幸好贺文麒正好在他身边,连忙一手拉住,一边说道:“顾兄,今日是殿下的好日子,若是因为一些小事闹得不开心反倒是不好了。”

作怪的那人也意识到这不是闹事情的好场合,要是被人知道,顾命固然丢人,但他恐怕也讨不得好,便笑着说道:“真是对不住顾兄,是在下没有拿稳,污了你的衣裳。”

顾命却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故意的,你心中有数。”话虽然这般说,但到底是没有闹僵开去。

贺文麒有心不让他们破坏了朱成皓的好日子,结婚都要一个好兆头,免得将来不顺利,便叫住旁边的小厮说道:“顾大人不小心污了衣裳,不知道哪里方便替换一下。”

顾命看了看另一头,见二十一皇子似乎一副要将满院子的桌子都敬过来的架势,也知道自己这样子见人不好,只好说道:“马车上有干净的袍子,你带我出去换一身吧。”

那小厮连忙点头答应,贺文麒见状松了口气,却被顾命一把拉住:“你随我一起去。”

贺文麒没料到顾命的力气不小,不想拉拉扯扯便被他拖出几步,只能无奈的说道:“我跟去作甚?”

顾命却说道:“总要有人帮我望风。”

贺文麒顿时气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他却不知道,顾命自小生长于世家,见识过的污秽事情多了去了,其中就有在宴席上被弄脏了一副,换衣服的时候却多出来一个小姐,最后闹得两家都名声尽毁的。

顾命好歹也知道自己人缘不好,生怕也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在皇子的婚礼上敢这样做的人不多,但也要以防万一。带上一个尚且年幼的贺文麒,要是真有人设计自己,也能抵挡一二。

贺文麒哪里知道他想了这么多,见他执意要自己跟着一起去,只好随着他走了,那小厮很快带着他们到了一个殿内,顾命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似乎才松了口气。很快外头的车夫拿了他干净的袍子进来,贺文麒只能说道:“我到外头去,你换好了便出来。”

等走到外头站在门口,贺文麒真心觉得这样倒像是在守门,索性走的稍远了一些,这个皇子府是当初那几位被杀头的亲王留下来的,多年来一直未曾好好修补,一直到了当今直接送给朱成皓做了宅子,虽然意向不太好,但宅子位置好,也够大,园子里头的精致应该是新载上的,看起来精致归精致,少了几分生气。

正想着,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朝着这边来,贺文麒抬头便瞧见一个身穿蟒袍的男子,连忙低头行礼:“微臣参见三皇子殿下。”

老皇帝仅存的几位皇子,倒是并不会有人弄错,三皇子与二十二十一皇子年纪相差极大,这时候脸上一派和煦,笑着说道:“贺大人何必多礼。”

贺文麒脑中心思一转,他自然知道顾命是这位皇子党的人,只是不知道那家伙硬拉着自己出来,与三皇子有没有关系。贺文麒真心觉得自己还用不着这位三皇子大费力气,只是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说道:“微臣不敢。”

三皇子低头看着贺文麒,即使他低眉顺眼,犹能看见那一段洁白无瑕的颈子,而对着他的侧脸更是完美无瑕。三皇子心中暗道,自家父王虽然老眼昏花,这个探花郎倒是没有点错,这样的容貌,在这一届里头,即使是程云翳也难以出其左右。

想到这里,三皇子的脸色更加柔和了,甚至要伸手扶起他来,贺文麒见状背脊发凉,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想做什么。

三皇子却只是笑着说道:“早就听闻贺大人才学过人,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讨教一番。”

贺文麒更是将头低下,这不是明晃晃的招揽吗,自己一个翰林院编修,用得着这位出大力气吗。他却不知道,三皇子固然是爱才,但也十分爱色,见他不但有才,容貌又是十分好,这才会这般的耐心。所以这会儿他只是继续说了一句:“微臣惶恐。”

三皇子微微皱眉,看了看贺文麒,暗道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为人这般的死板,一口一个不敢惶恐,跟那些老家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