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麒微微皱眉,李氏却皱起了眉头,可见她对这位孙小姐的感官也并不太好,觉得不够大气,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扫兴,更有一个原因,如今还是正月里头,在这里掉眼泪可不是招人厌。只是毕竟认识,放着不管倒是不好。

贺文麒想了想,便吩咐了小玉几句,小玉点了点头走了下去。

小玉是个机灵的,见那小二脸色难看,连忙上前说道:“这位小哥,我家老夫人瞧见这边似有误会,便让我下来看看,这位是徐家的表小姐吧,怎么一个人在此?”

小二一听这话,便知道这个女子还真是徐家的人,脸色顿时微微一变,真不能怪他,他哪里知道徐家还有一个小姐是姓孙的。

孙妙云去过贺家,自然认识李氏的贴身大丫鬟,便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又有些委委屈屈的站在那儿。

小玉点了点头,只说道:“小哥,孙小姐确实是徐家的人,不如你先让她去包间歇一会儿,等徐家的人来了,想必也不会责怪。”

小二自然是答应下来,孙妙云看了看小玉,有些犹豫的说道:“多谢贺老夫人,不知道姐姐可否带路,让我当面向老夫人道谢。”

小玉听了却客气的说道:“这个倒是不必了,包间里头有外男,倒是有些不方便,孙小姐还是快些上去吧。”

孙妙云脸色微微发僵,她并不知道李知礼也在,只以为李氏并不想让她看见贺文麒,心中顿时有些酸涩。当初在路上的时候,罗妈妈还看不起人家,谁知道到了京城才知道,那位大人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户部侍郎了,倒是自己,配不上了。

☆、第96章 生前前功与名

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徐家几位小姐便过来了,为首的六小姐看起来带着几分紧张,听见小二说孙妙云已经到了才松了口气,旁边的七小姐看了一眼六小姐,眼中带着几分鄙夷,冷哼一声说道:“我就说不会出事的,姐姐的胆子也太小了一些。”

六小姐苦笑一声,她虽然也不喜欢孙妙云,但一起出来的姑娘里头她的年纪最大,又不是皇后嫡亲的妹子,不过是二房出来的庶女罢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七小姐八小姐他们还可以接着年纪小糊弄过去,自己刚订好的婚事,恐怕还得生出波折来。

六小姐向来不想也不敢跟几个妹妹争,只是淡淡说道:“没事就好,若是二婶知道,我们几个把人弄丢了,恐怕也会生气。”

听见她提起徐夫人,七小姐几个的脸色倒是微微一变,这位主母的性子她们也是知道的,虽然也不喜欢孙妙云,但孙妙云肯定不能在徐家的手里头出事。

想到这里,几个姑娘倒是有些沉默起来,今天的事情,若是家里头不知道倒也罢了,若是知道了到底是她们的不是。徐夫人出门的时候借口不舒服没出来,如今是大嫂带着他们,只大嫂之前说要去找娘家人说话,她们几个却都不愿意跟过去,这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徐家几个姑娘打算进包间好好哄哄孙妙云,虽知道一进门,她们的大嫂居然早就在了,看向她们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善。徐家大嫂倒并不是喜欢孙妙云,而是今天她带着人出门,若是真的出了事,那就是她的罪过了,谁让她自己去找娘家人说话,倒是把几个姑娘放到了外头。

徐大嫂暗恨几个小姑子都不是省心的,但面子上却丝毫不显,淡淡说道:“既然来了便好好待着吧,妙云,听你的意思,方才是贺家的人给解的围,既然如此,我们该过去亲自道谢才是。”

孙妙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发红,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方才贺老夫人说他们包间里头还有外男在。”

徐大嫂这样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贺家不想跟他们过分亲近,但想到自家婆婆的话,便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就我们俩个过去看看吧,贺夫人是淑人,既然知道她在这里,也该过去行礼才是。”

徐家徐夫人,徐老夫人诰命都高,但到了徐大嫂这边却并不显赫,如今不过是正五品的虚名罢了,按理说起来,确实是已经过去行礼的。孙妙云犹豫了一下,便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倒是剩下的几个小姐忿忿不平,暗道这个孙妙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遇到了贺家的人。

贺文麒探花郎出生,如今年纪不大,官位却高,再说还是皇帝的亲信,就算是放到京城,也要说一声年轻才俊。虽然家里头已经娶过妻,有了嫡子,但他那妻子是南中人,早已经病逝,再有一个,家里头人口简单,寡母据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在不少姑娘的眼中,自然是上好的人选。

再说贺文麒与李氏给孙妙云解了围,倒是没有放到心上,贺文麒照旧陪着老娘和儿子看花灯,李知礼是个风趣幽默的,时不时说些典故,倒是让一老一小听得目不转睛,就是贺文麒也觉得,自己的这位表弟绝对是个人才。

正说着话,贺文麒微微一愣,却是从他的角度往下看,一片红色的花灯下头,一个男人巍然独立,远远的看着侧脸像极了新帝朱成皓,只是身上带着几分孤寂,却是寻常绝对不会在那个男人身上看到的。

贺文麒微微皱眉,却是有些放心不下,元宵佳节,按理来说朱成皓肯定是要在宫中,陪着中宫皇后和妃子们赏灯的,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带。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但还是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句,往楼下走去。

李氏眼神微微一变,贺文麒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时候丢下自己跟亦轩下去,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倒是继续笑吟吟的看着花灯,让李知礼也将一腔的疑问压了下去。

没等李氏看清楚儿子走出酒楼是往哪边走,却听见敲门的声音,进来的便是徐家的人。

李氏眼中略微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好声好气的说道:“徐家娘子何必这般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这般多礼,倒是让我们不好意思。”

徐大嫂微微一笑,她却是没见过贺文麒,看了眼李知礼,暗道虽然听过贺文麒年轻,却没料到他这般的年轻。

孙妙云却是见过本人的,只看见一个李知礼有些失落,见徐大嫂误会连忙暗地里示意,徐大嫂发现自己看错了人,倒是也有些尴尬起来,倒是没有留多久便走开了。

等他们离开,李氏倒是叹了口气说道:“徐家几个当家娘子倒是都不错,只可惜,徐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贺文麒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徐家的人,等他走到方才看到那人的地方,却见那摊位空荡荡的,并没有方才看到的影子,贺文麒笑了一下,暗道自己真是看花眼了,这样的日子,朱成皓怎么可能一身落寞的出现在这里。

既然下来了,贺文麒索性买了一盏宫灯,看着倒是十分华丽的样子,应该是李氏会喜欢的,方才猜谜的时候,大家都照顾着贺亦轩的来,大部分都是兔子什么的。

等贺文麒拿着宫灯转过身去,顿时愣在了原地,方才他遍寻不着的人,可不就在那儿。

而在朱成皓的眼中,这一幕可以用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形容,原本他只是因为宫中的灯会索然无味,这才想着出门走走,故意避开了宫人到了外头,谁知道灯会上头人来人往,倒是让他分外的孤寂。

朱成皓并不是个脆弱的人,否则的话,当年在宫中无人庇护的岁月,他早就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了,但只要是人,总有那么些时候是最为敏感脆弱的,就像当年他奄奄一息,被人扔在郊外的时候,就像全世界都欢欢喜喜,而他还是孤身一人的时候。但是现在,他看到了贺文麒从远处而来,似乎在寻找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朱成皓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这种温和的笑容在他身上已经极少见,即使贺文麒看见了也觉得暖心。他看了看贺文麒手中的那盏灯,笑着问道:“莫不是替我准备的?”

贺文麒一愣,倒是直接将灯的把手递过去,朱成皓理所当然的接过去,笑着看了看,似乎觉得这盏普通的灯比宫里头那盏备受称赞的七彩琉璃灯还要合心意一些,他看了一眼贺文麒,开口问道:“贺老夫人和小孩儿呢?”

贺文麒点了点不远处的酒楼,笑着说道:“在上头看灯呢。”

朱成皓看了一眼,知道自己若是上去的话,贺家的人恐怕就得诚惶诚恐的,即使他对贺老夫人带着几分尊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贺文麒似乎察觉他的心思,倒是笑着说道:“有表弟和子玉他们陪着,倒是不会有问题,皇,白大哥,不如我随你一起走走,可好?”

听到久违的称呼,朱成皓倒是有些慌神,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平凡而随性的白城:“那便走吧,我对这边不熟悉,文麒帮忙介绍一番?”

贺文麒对京城的灯会说实话也不熟悉,在他还小的时候,李氏自己是个寡妇,不可能带着孩子到处乱走,也怕灯会上头有人拍娃子出事,等长大了,贺文麒又觉得一个人没意思,之后又直接去了南中,如今倒是第一年。

不过幸好,方才李知礼说了许多,他便借花献佛重复了一遍,看着朱成皓听得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有些汗颜,摸了摸鼻子说道:“白大哥饿不饿,不如去吃点东西,方才差人下来买的,有一份小馄饨倒是不错。”

朱成皓自然不会拒绝,跟着一起拐弯抹角的走,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巷子才闻到馄饨的香味,看看摆在外头的桌子都坐得满满的,可见这家的生意十分不错。

贺文麒眼尖的发现两人吃完要走,拉着朱成皓过去坐下,笑着喊道:“老板娘,两碗混沌。”

做生意的娘子手脚利落的收拾了桌子,又问他们要不要别的卤味,贺文麒看着挺干净便要了几份,笑着说道:“不知道白大哥吃不吃的惯。”

等混沌上来,朱成皓吃了两口,觉得味道确实是不错,听见这话倒是笑着说道:“以前最苦的时候,只能每天啃硬邦邦的饼子,这可比饼子好吃多了。”

贺文麒猜到他说的可能是从军的时候,历朝的军队供给虽然齐全,但打仗的时候,不可能每顿都吃热乎乎的,更多的时候,都是粗粮饼子罢了。看着对面大快朵颐的男人,贺文麒不由的想着,这个人为了登上皇位,也是付出了别人绝对想不到的努力和代价。

两人也不多话,一边就这卤味一边吃着馄饨,倒是将馋虫都勾了起来,朱成皓甚至大手一挥再来一碗,贺文麒看着倒是觉得好笑,正要说两句,却听见隔壁桌的两个男人忿忿不平的叫道:“如今真是不给读书人活路了,上头那位,对读书人哪有几分尊重,年前的时候,刘大人说杀就给杀了,他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贺文麒脸色微微一变,这位刘大人确实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但却一直跟先皇的残余势力勾勾搭搭,朱成皓能容忍他几年的时间已经十分不易,在年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当时他劝过别直接杀了,改为流放,但朱成皓却一意孤行。

另一个男子听了,冷哼一声说道:“当今是武夫出生,哪里知道读书人的好处,看看如今那些大人,哪一个敢说实话。”

贺文麒皱了皱眉头,见朱成皓冷下了脸子,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安抚。

贺文麒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那老板娘忽然走过来,直接把抹布摔在了那两人的桌上,大声说道:“你们放什么狗屁,我呸,刘狗那样的还是读书人,要是天下读书人都这样,我宁愿儿子做个睁眼瞎。”

“皇上体恤百姓,如今大家的日子才能好过了一些,往年的时候,城北巷子里哪有不死人的,你们倒是好,就认了几个字倒是会非议皇上了,再敢胡言乱语,看我去不去衙门告发你们,滚滚滚,以后别来我这儿吃东西。”老板娘不耐烦的赶他们走,那两个书生模样的人脸色涨得通红,最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剩下几个吃东西的百姓,也纷纷说道:“这些读书人真是读傻了,那个刘大人贪污枉法,还霸占了西街那个小姑娘,这样的人,早就该杀了。咱们识字少,但谁好谁坏还能分不清。”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果然纷纷应和,贺文麒也微微一笑,低头去看朱成皓,却见他已经平静的继续吃东西了。

等付了钱离开那摊位,朱成皓倒是忽然说道:“文麒,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贺文麒便笑着说道:“不管是什么人,总不会所有人都说他好的,皇上在我的心中,自然是最好的皇帝,若是别的任何人,都不会同意臣提出的那些事儿吧。”

朱成皓眼中带上了微微的笑意,虽然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被人骂跟被人夸赞当然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贺文麒的面前,百姓的赞赏就像是美酒一般让他沉醉,他分不清是贺文麒眼中的得意让他高兴,还是其他的那些什么。这个人为自己的荣誉而觉得荣誉与众,这个发现让皇帝的心情十分不错。

“还是你的办法,才让百姓觉得朕是个好皇帝。”朱成皓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多少的爱民之心,比起治理国家,他更喜欢看见大臣们露出恐惧的神色,或者在战场上驰骋的感觉,但贺文麒提出的利民举措,他倒是也不反对,如今看来,百姓确实是从中获利。

贺文麒微微一笑,正待要开口,却见朱成皓脸色一变,右边一道冷光袭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朱成皓已经将他拉在身后,与五六个黑衣男子交起手来,僻静的小巷子里头冷光闪动,那是兵器发出的冰冷光芒。

☆、第97章7 □□

历朝从□□开始,皇子五岁启蒙,便要一起习武,所以即使是喜文厌武的那几位,手底下也是有几分本事的。朱成皓十几岁便从军,在那里头摸爬滚打,在没有先帝大力支持的情况下,还能一步步收拢了边疆的军队,自身的武艺自然十分高强,比起文人来,武人的想法更加直接,只会服从强者。

即使这会儿被五六个黑衣人围攻,朱成皓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因为出宫匆忙,他随身只有一把贺文麒送的匕首,也幸好这把匕首锋利的很,只是短匕首对付长兵器,难免有些吃亏。

贺文麒眼看着心中着急,更让他觉得心惊的是,周围居然没有暗卫出来护驾。

朱成皓即使不带宫人出门,暗地里也不可能没有暗卫跟着,但是现在,却不见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贺文麒心中不免有些不太妙的猜测,左右看去,只有墙角落着几块板砖,莫非他也得使用这种超杀武器。

暗中的人显然发现,仅凭着这几个黑衣人奈何不了朱成皓,很快又十人出现,并不管在旁边的贺文麒,朝着朱成皓围攻过去。黑衣人找找杀招,显然是打定主意要了皇帝的性命,贺文麒心中一跳,猛地将板砖砸在一人头上。

猝不及防倒地了一个杀手,其他人才回过神来,原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贺文麒,居然也能给他们带来麻烦,那边迅速分出两人,朝着贺文麒围攻过去。贺文麒心中叫苦不迭,他不可能丢下朱成皓不管自己逃生,与公与私,自己出事都比这家伙出事来得好,但他虽然身手不错,在这些杀手面前却有些不够看,更别说那坑爹的板砖了。

朱成皓虽然身手不错,但毕竟武器不趁手,围攻他的杀手又多,很快便有些捉襟见肘起来,更让他焦躁的是,贺文麒的身手他比谁都清楚,这般下去,自己没被杀了,这个人却是危险了。

蓦地,一道烟火升空,却是朱成皓随身带着的求救信号,黑衣人对视一眼,攻击的手段更加狠戾。

贺文麒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周围的天空烟花四射,他这才想起,元宵灯会的重头戏,可不就是官府放烟火,如今倒是好,一下子将信号弹给掩盖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能注意到。

贺文麒心中更加忐忑,这些黑衣人的行动绝对是计划好的,并且环环相扣,让皇帝处于无后援的状态,若是朱成皓今日被斩杀在此,谁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先帝儿子虽然多,但几次政变却死的差不多了,如今还在世的,除了已经登基为帝的朱成皓之外,就是那位在先帝死后,新帝等位之后才出生的小皇子。

那位小皇子的母妃不过是宫人出生,原本还是先帝身边的贴身侍女,一朝侍寝倒是一举怀胎,只可惜先帝没等到他的出生就过世了,也是这个侍女幸运,生下来的是个皇子,只要能安安稳稳的带着孩子长大,将来总有能出宫的时候。

不管是那位宫人出生,家里头只是个富农的妃子,还是那位才将将三岁的小皇子,都不可能有这个能力,收买这些杀手来对付朱成皓,甚至在背地里动手,将朱成皓的暗卫杀了,或者阻拦在某些地方,不能及时护驾。

贺文麒心思百转,却知道如今这时候,知道谁是主使者一点意义都没有,能够安全脱身才是真的。

贺文麒知道时间紧急,那些杀手自然也知道,这条小巷子虽然僻静,但若是被人看见,动静闹大了,对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杀招越来越狠戾,朱成皓一脚踢飞身边的黑衣人,一个纵身到了贺文麒旁边,将他护在身边,一边应对那些刀刃,一边低声说道:“你先走,找人来救。”

这种时候,能被皇帝护在身后,贺文麒心中自然感激,但也知道这不是任性的时候,皱眉说道:“就算我想走,恐怕也走不了。”

那些黑衣人怎么可能放他去找救兵,贺文麒抓紧手中的板砖,想着能拍死一个是一个,他就不相信这些黑衣人还能无穷无尽的出来。

朱成皓下手毫不留情,一会儿工夫,血溅五步的黑衣人已经有三四个,只是血光似乎更加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朱成皓的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倒是贺文麒,既不是被围攻的主要对象,还有朱成皓时不时的护着,看起来倒并不是十分狼狈,但这样的情况更让他心中焦虑,蓦地,朱成皓一把将他抬起来,一下子扔到旁边的屋檐上,大声喝道:“先走。”

这个空挡,贺文麒只看一把血刃朝着朱成皓刺来,脑袋一热,居然直接跳了下去,一把握住那把剑。

那黑衣人是下了死力,划过贺文麒的手掌,直接刺中他的肩部。

朱成皓大喝一声找死,那黑衣人没了抽回剑的机会,手臂连带着半个肩头,一起被削了下来,顿时忍不住哀嚎起来。

朱成皓一把扶住贺文麒,看见他身上血红一片,连声问道:“怎么样?”

贺文麒脸色惨白,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有遭过这样的罪,但却只能咬牙说道:“我没事。”

朱成皓脸色一冷,看向几个黑衣人的眼中也带着杀意,忽然将匕首塞进贺文麒的手中,自己空手夺过一把长剑厮杀起来。

这是第一次,贺文麒看见朱成皓大杀四方的场景,从边疆回来的将军曾经说过,朱成皓在战场之上就是一个杀神,有时候杀红了眼睛几乎要停不下来,但这个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直都是温和的,贺文麒几乎不能想象那样的场面,而现在,他有些理解那些将军们的恐惧,在朱成皓红了眼睛,只剩下杀戮的时候,确实是一个可怕的人。

那些黑衣人显然也有些畏惧,但他们却不能后退,朱成皓嘴角带着笑容,像是来自地狱的杀神,近身的黑衣人都讨不到任何的好处。甚至有时候,他拼着自己手上,也要先收割对面人的性命,贺文麒看得心惊胆战,对面的黑衣人何尝不是心声畏惧。

贺文麒肩头中了一剑,一条手臂抬不起来,手中虽然握着匕首,但杀伤力自然降低了许多,也幸好大部分黑衣人都被朱成皓吸引住,这才让他不至于伤上加。

蓦地,一个蓝色长袍的男子忽然提剑加入战局,贺文麒看见来人心中一喜,出声叫道:“子玉,先救皇上。”

方子玉却是看了一眼杀红了眼的人,并不听贺文麒的话,先把他身边的人解决了,才皱眉说道:“皇上杀红了眼,我这时候过去才是找死,你自己找地方待着。”

说完这话,方子玉直接找上外围的黑衣人厮杀起来,有了他的加入,战局渐渐发生了变化。

朱成皓确实是杀红了眼睛,在战局渐渐明朗的时候也停不下来,血色染红了他半张脸,如同地狱出现的恶魔一般让人恐惧。对面的黑衣人见大势已去,外头传来规律的跑步声音,可见援兵已到,对视一眼,也不管地上的尸体转身逃离。

眼看朱成皓还要穷追不舍,方子玉连忙上前:“皇上,穷寇莫追,还是回宫要紧。”

朱成皓却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这句话,红色的眼睛看向方子玉,居然直接动起手来。

贺文麒这会儿再没发现朱成皓的不对劲才怪了,见方子玉只是一味的避让,连忙大声喊道:“皇上,白大哥,快住手!”

嘶哑到有些破的声音,却让朱成皓微微一顿,方子玉这才松了口气,束手站到一旁,朱成皓似乎慢慢回过神来,眼中的红色渐渐退去,他微微喘了口气,将手中的长剑扔到地上,快步走到贺文麒身边,见他半边的衣袖都被染成了黑色,顿时心疼的皱起了眉头。

贺文麒勉强笑了笑,摇头说道:“微臣没事,皇上,还是先回宫中,让太医看看您身上的伤口吧。”

贺文麒原本就长得白,如今失血过多,脸色更是惨白如纸,带上了几分平时不常见的孱弱,朱成皓眼神复杂,似乎很平淡的问道:“你…是否怕了?”

贺文麒心中有些复杂,但却不会因为这个人的杀气而有所避讳,当下摇头说道:“若是没有白大哥,那我今天岂不是危险了,只是伤口还得赶快处理才行。”

朱成皓紧紧的盯着他的脸,见他并不因为方才的事情避开自己,才缓下神色来。

只是对于匆忙赶来的暗卫和京城府尹,朱成皓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若不是这些办事不利的家伙,贺文麒怎么可能会受伤,朱成皓眼睛冷冷的扫过,京城府尹早就跪倒在地,恨不得磕破脑袋证明自己的清白,再看见那地上的尸体,更是吓得魂魄都要飞出去了,怎么就在他手上出了这样的大事儿。

朱成皓冷冷一哼,现在可不是算账的时候,之后这些人一个都逃不过:“把地上的人带走,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让太医院的人都候着。”

说完这话,朱成皓走过去将贺文麒扶住,旁边的府尹大人眼神微微一闪,暗道如今这位贺大人有了救驾之功,恐怕要比之前的时候更加受宠了。

等处置了这次的事情,贺文麒才皱起了眉头,他女子的身份,若是被太医发现的话可是大大的不妙,要知道受伤的肩头位置尴尬,要是褪掉上半身衣服的话,不被发现那是不可能的,贺文麒连忙说道:“皇上,我母亲和儿子还在酒楼里头,若是不回去的话,他们怕是放心不下,微臣不过是皮外伤,就在外头找人看看便成了。”

朱成皓却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脸色白成这样,哪里是小伤,放心吧,朕已经派人将贺老夫人和贺公子送回贺府,你乖乖让太医看看,若是没事的话,再回去老夫人才更加安心。”

贺文麒有苦说不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子玉,后者毕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谁知道方子玉慢悠悠的走在一边,似乎压根没有发现他困境。

似乎察觉贺文麒的忐忑,朱成皓甚至还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看着上头深可见骨的伤口,心中说不出的心疼恼怒,最后只化为一声轻叹:“以后必不让你再受伤了。”

贺文麒担心身份的问题,哪里能发现皇帝声音中的郑重,等进了宫,太医早早的已经等在那儿,除此之外徐皇后也一脸焦急的站在宫门口,看见皇帝冷着脸出现,行礼之后连声喊道:“还不快给皇上包扎。”

朱成皓却有些不耐烦的退开迎上来的太医,指了指跟进来的贺文麒说道:“先给贺爱卿看,他的手和肩膀不能出任何问题,否则的话拿你是问。”

徐皇后似乎这才注意到跟着一起进来的贺文麒,眼光在他肩头和手心一转,露出温婉的笑容:“是本宫的错,王太医快给贺大人看看,贺大人救驾有功,是历朝的大恩人。”

贺文麒方才被皇帝拖着不能行礼,这会儿见皇后发话,连忙行礼说道:“皇后娘娘严重了,这是微臣的本分。”

朱成皓却见不得他带伤行礼,不耐烦的瞪了一眼太医:“让你立刻治伤,没听见吗?”

皇帝的举动可是十分不给皇后面子,徐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了正常,又让另一个太医来给皇帝包扎,朱成皓是军队里头出来的人,自然知道避开某些要害,看起来身上伤口不少,其实伤的比贺文麒还要更加轻微一些。

贺文麒急得满头冷汗,在太医准备对他肩头动手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了去,方子玉虽然跟了进来,但以他的身份却不可能进来,贺文麒心中焦虑,看着太医的一张菊花脸,只是低声说道:“肩头伤口不深,大人帮我包扎起来便是。”

肩头的伤口因为手掌的阻拦,倒是真的并不深,但太医有皇帝的话在,并不敢轻松大意。看了看贺文麒,还以为这位大人不愿意在皇上的面前衣冠不整,想了想,便用小刀子将伤口处的衣裳撕开了一些,检查之后上了药包起来,倒是两不耽误。

贺文麒松了口气,这件事算是糊弄过去了,精神一放松下来,倒是觉得手掌心疼得火辣辣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太医战战兢兢的将伤口都巴扎好,随后才禀告道:“启禀皇上,贺大人肩头的伤口不深,不日便能痊愈,只是手掌的伤口严重了一些,若是处理的不好,便会留下疤痕,还有可能,会影响右手的灵活度。”

太医治病,向来都是往最严重的说,手掌的伤口确实是深了一些,若是养的不好,倒是真的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朱成皓听了果然皱紧了眉头,一想到贺文麒这双能写出锦绣文章的右手会不再灵活,顿时冷声喝道:“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文麒的手绝对不能有事。”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声应是,贺文麒倒是笑着说道:“皇上不必担心,男人手上留疤倒也不是大事,皇上能让太医医治,已经是微臣的福分。”

虽然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但贺文麒这般客气的姿态,还是让朱成皓有些不满,看了看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先回去休息,王太医,你随贺大人一起回去,若是治不好,就提头来见。”

王太医吓得差点没脚软,等出了宫,见贺文麒倒是和和气气的,心中倒是略松了一些,手中的伤口虽然难治,他倒是还有几分把握,希望这位贺大人能够全力配合,自己的身家性命,可都挂在他的身上了。

☆、第98章8 养伤

一番波折,贺文麒出宫的时候已经不早,带着王太医上了马车,见周围半老的先生满头大汗的模样,倒是心声怜悯,不得不说,太医在大部分时候都是苦逼的角色,平时治好了虽然会有赏赐,但一个弄不好,身家性命就直接毁在一个人身上。

贺文麒自觉应该是没事了,受伤的伤口经过了处理,虽然还是一直麻辣辣的疼,但也不需要一个太医一直跟在身边,当下便笑着说道:“王大人,不如您先回家整理一番,本官再派人过去接,如何?”

王大人听了倒是松了口气,知道他是给自己回家跟家人解释的机会,但还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摇头说道:“贺大人,既然皇上有话在这儿,下官不敢有任何失误,家中自有人会送消息过去,倒是大人失血过多,回家之后还得好好调理,否则的话,也会影响伤势恢复。”

贺文麒见他坚持,倒是没有再说,听了这话倒是苦笑了一番,可不是失血过多,这几日还正好是他大姨妈造访的时候,又是丢了大量的血,估计对身体肯定得有影响。他眼神微微一闪,又说道:“大人,待会儿进了府内,还请王大人帮忙隐瞒一二,省的家中幼子寡母担心。”

王大人倒是知道这位贺大人的家世,点头说道:“这个下官自然明白,只是大人这几日千万记得,右手不能施力,还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才是。”

贺文麒自然答应下来,若是右手真的废了,他才有的哭的时候。

即使王大人保证不对李氏说出实情,等他们到家的时候,李氏也硬撑着等着呢,就是贺亦轩,大眼睛都要黏在一起了,还陪着李氏一起等父亲回来。

等看见贺文麒衣服上头的血迹,连带着受伤的手掌和肩头,李氏差点没有撅过去,拉着贺文麒便开始掉眼泪。

贺文麒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自家老娘的眼泪,一看见她这般,连忙安慰道:“娘,就是看着严重,其实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如今您儿子有了救驾之功,难道您还不替儿子高兴。”

李氏心中又是担心又是生气,看着他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骂道:“谁要你用命来换这些,娘只希望你好好的。”

贺文麒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大一小,贺亦轩这会儿眼睛也红彤彤的,倔强的站在旁边,紧紧盯着他的手掌,贺文麒无奈的用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爹爹没事,这么晚了,亦轩先去休息好不好。”

李氏跟贺亦轩哪里能放心的下,最后还是王大人出面,跟李氏保证贺文麒只是皮外伤,李氏才微微松了口气,赶着贺文麒去休息,又让红叶带着贺亦轩去睡了,自己却带着小玉看着熬药的炉子。

贺文麒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娘一夜没睡,就为了眼前这晚热腾腾的汤药,心中不免愧疚起来,他在外头受伤的时候,最心疼的肯定就是李氏。因为自己女子的身份,李氏一直觉得愧疚,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情,怕李氏就是第一个活不下去的。就算是为了家中的寡母和幼子,他也得好好保重自己才是。

贺文麒皱着眉头,一口气将药碗全部喝光了,李氏看着他皱巴巴的脸颊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转手就塞了一颗梅子进去,叹了口气说道:“娘什么都不判,什么诰命,都没有你好好活着来的重要。”

贺文麒微微一笑,伸手抱住李氏的腰,自从他以男子身份出仕之后,母女俩就少有这般亲近的。手底下李氏的腰肢比年轻的时候丰腴了许多,但黑色的发丝里头,已经能看见隐隐的白色,这个一直疼爱自己,保护着自己的女人,已经渐渐老去了:“娘,我知道,以后我再也不会这般冒险了。”

李氏点了点头,其实她心中也明白,跟皇帝一起遇到刺客,自家文麒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若是皇帝出了事情,贺文麒却丝毫无损的话那才是抄家灭族的大事儿。只是作为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受伤,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太医随着三林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母子俩十分亲密的画面,心中不免嘀咕,都说这位贺大人是寡母带大的,如今看来,母子俩果然亲密的很,若是谁家的姑娘嫁进来,这个婆婆还能看着顺眼,想到自家婆娘对嫁进贺家的评论,他倒是不置可否。

看见王太医进门,李氏连忙起身将位置让开来,带着几分紧张说道:“劳烦太医再帮忙看看,文麒伤在右手,可不能疏忽了,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王太医点了点头,走过去才发现,贺文麒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右肩的位置单独留出一个洞来,倒像是专门为了上药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