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在桌旁坐了下来,拿着筷子开始用早饭。

而姚砚则是拿着筷子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遍,末了又是拿着那粗瓷碗里里外外的又看了一遍。

昨晚茶渍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导致他现在对这店里所有的器具都持了一份怀疑的心。

碧桃开始扶额了。

一大清早的起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她只好先是软言细语的劝说着:“公子,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将就些吧。”

说完,还特地的问掌柜的讨了滚烫的水来,将他的筷子和碗都用水烫了一遍。

可是姚砚还是迟疑着:“碧桃,你看这碗里面,还有油星呐。”

碧桃继续哄着:“就几滴而已,没关系的。说不定就是刚刚水里面的油呢。”

这个解释,真的是没办法说服人啊。

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会他要是继续的说着不乐意之类的话,那指不定下一刻碧桃就会变身。

所以,他唯有默默的低下头去,开始无声的蹙眉,一粒粒的扒拉着碗中的饭粒。

对此碧桃表示很欣慰。欣慰的都差伸手揉揉他的头,赞赏上一句:“乖。”

而那厢,魏仲羽和易小北主仆两正诧异的望着这一幕。

这姚公子,看着就完全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唯独对他的这个贴身侍女,竟然是如此的含糊?

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划过,易小北颇有几分目瞪口呆的意味。

“公,公子,”他结结巴巴的说着,“昨晚,昨晚,他们两个,好像是睡一床的罢?”

魏仲羽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姚砚是个女子,所以对于他与碧桃两个人一床睡这种事,觉得没有什么异常。所以他淡淡的说着:“嗯。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公子,这个姚公子,开-苞开的,很早啊。”

......

又是一个掐灭他幻想的人来了。

魏仲羽一时觉得,这个易小北,最近的话怎么就那么多呢。

第17章 到达茶园

吃完了早饭,各人继续上路,并于当日傍晚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暮春谷雨,柳絮飞,杜鹃啼,樱桃红。

姚砚坐在牛车上,只兴奋的趴在碧桃肩上,不住的说着:“碧桃你看,千里茶园,暮霭沉沉,这样的景致在洛阳城里如何会看得到?怎么样,这趟听我的话出来一番,是对的罢?”

碧桃扔了手里的牛鞭子,也同他一起看着面前豁然开朗的茶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是兴奋的说着:“公子你快来闻,这里的风似乎都是湿漉漉,甜丝丝的呢。洛阳城里可没有这样好的风。”

姚砚闻言,急忙伸长了脖子,闭了双眼,仔细的闻着。

末了她睁开眼睛,惊喜的说着:“是的呢。真的是湿漉漉,甜丝丝的呢。我这趟出来贩茶的决定真的是太明智了,碧桃,快来称赞我。”

“是,是。我家公子最明智最聪明了,普天之下谁都比不上。”

碧桃笑嘻嘻的说了一句。而后重又拾起了牛鞭子,口中清斥了一声,牛鞭子在空中挥了一个半圆,轻轻的甩在了牛屁-股上。

而旁边的易小北则是跟看到什么稀奇玩意似的看着姚砚和碧桃主仆二人。

这主仆两个,实在是太没见过世面了。不过就是看到一个茶园而已,就值得高兴成这样?

至于魏仲羽,纵使是坐在颠簸的牛车上,那也是背脊挺直,真正的实现了坐如钟这三个字。

茶园在望,魏仲羽轻掀眼皮,对易小北吩咐着:“快马前行,去告知蔡老爹等人,说我过来收茶了。”

易小北垂首答应了一声,正要前行,但魏仲羽又追加了一句:“跟蔡老爹说一声,就说我带了两个朋友来,住处也烦劳他安排下罢。”

易小北的目光扫过姚砚,心中在暗自的道,在洛阳城的时候,公子只怕是都不愿多看这姚公子一眼的,怎么这路上才多少时日的功夫,就巴巴的赶趟上去称呼人家为朋友了?

可看着姚砚那摇头晃脑,压根就不怎么理睬自家公子的样子,易小北一时心中又为魏仲羽哀叹了一番。

公子,你把人家当朋友,可惜人家未必就把你放在眼里。这热脸贴冷屁-股什么的,公子你还是保重吧。

易小北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家公子点了根蜡,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口中驾了一声,四只马蹄奋起,很快的就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蔡老爹者,六十岁上下的年纪,面上沟壑若许,平添岁月沧桑。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外射,看起来甚为的敏锐。

他一身半旧茶褐色直裰,白袜净鞋,早早的就迎接了出来。

待得看到魏仲羽一行人拾级而上时,他忙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面上满是笑容。

“魏公子,”他躬身拱手为礼,笑声爽朗,“今年来的似是比往年晚了些啊。”

魏仲羽急忙回礼,笑的清隽:“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倒教蔡老爹好等。”

蔡老爹急忙摆手道:“魏公子说的哪里话?见外了不是。来,来,一路远行,辛苦了吧?小老儿先时也料想,魏公子只怕这几日就会到,所以早早的就预备下了公子的住处。公子请随小老儿来,这便带你先去歇息一番。”

一面侧身相让魏仲羽过去,他自己则随在他身侧,浑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姚砚和碧桃。

碧桃也还罢了,但是姚砚心中就有几分不畅快了起来。

在洛阳城内之时,好歹他与魏仲羽也算是平分秋色,出去哪里会有人忽略了他?男人也便罢了,拱手招呼一声还是有的。若是女子,那便是用掷果盈车和看杀卫玠两个词语来形容都不为过。可怎么这趟出了来,到哪里都是魏仲羽占了他的上风?甚至人家眼中都只有他魏仲羽,而没有看到他姚砚?

姚砚心中十分的不畅快。所以他就清咳了一声,意在提醒蔡老爹,你身后还有个人呐。

但很可惜,蔡老爹还是沉浸在见到魏仲羽这个大主顾的喜悦里面,压根就没有听到这声清咳。

姚砚心里的不畅快瞬间又多了几分。

右手握着的扇子不断的敲击着左手掌心,他凉凉的开口说着:“那位谁,蔡老爹?您老后面还站着两个会喘气的人呐。”

蔡老爹这才转身看了过来。一面又讶异的转头看着魏仲羽,眼神中满是询问的意思。

魏仲羽对着他微微颔首,清声的道:“这两位是魏某的朋友。”

蔡老爹眼神中询问之意顿消,忙又赶上前来躬身行礼,口中笑道:“原来是魏公子的朋友。小老儿刚刚失礼了,还请两位不要见怪才是。”

姚砚鼻中轻哼了一声,手中扇骨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缓缓的敲着左手掌心,偏过头去不作答。

意思很明显,劳资就是见怪了。

碧桃在侧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公子你是要从这里买茶叶的哎,而人家好歹还是这茶园的主人呢,你这般才刚刚见了面就给人家甩脸子,这样真的合适么?

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袖,可姚砚恍然未觉般,依旧只是维持着偏头敲掌心的姿势,一丝一毫要开口说话的样子都没有。

眼见得蔡老爹面上的笑容都快有些挂不住了,碧桃心中暗自的叹息了一声,上前两步,叉手向前,深深的道了个万福,而后直起身来歉意的笑了笑。

“蔡老爹见谅。我家公子路上感染了风寒,是故喉咙做哑,说话甚是不方便。这便由奴婢来多谢蔡老爹的好意罢。”

明明刚刚姚砚开口的时候,声色圆润如珠,不见一丝一毫的嘶哑和不方便,但就坡下驴这四个字蔡老爹如何会不知?所以他当即也是哈哈大笑,而后便道:“姑娘真是见外了。小老儿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一番话却是暗中的贬了姚砚一句,说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

姚砚怎么会听不出来?

扇骨重重一下敲在了左手掌心中,他别过头来,欲待就要以牙还牙,开口给他狠狠的驳了回去。

可碧桃先他一步用力的扯住了他的衣袖,面上还犹自带着笑,对蔡老爹道:“我主仆二人接下来还要在贵茶园盘桓一阵子,搅扰老爹了。“

“既是魏公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这茶园的客人。姑娘不必如何客气。”

而就在蔡老爹和姚砚暗中较劲的时候,魏仲羽已是被易小北拉到别处,悄悄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一双长眉慢慢的就拧了起来。

可目光瞧着这边的姚砚似是面带不虞之色,当即也顾不得易小北口中所说之事,急忙的就抬脚走了过来。

易小北在身后瞧着他的背影,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我的公子哎,你对这姚公子,未免是有些太上心了。你这样,很容易就让我想歪的好不好?

可怜魏家几代单传,难不成这代就要断到他家公子的手上了?

易小北一时很有冲动的就想为魏家的列祖列宗点支蜡。

且说魏仲羽急急的走至姚砚身旁,俯首低声的问了一句:“怎么不高兴了?”

他的身高较姚砚而言,高出了不少。可每次与之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习惯的就俯首下来,想离他再近一些。

可姚砚对此是一点都不感恩。非但是不感恩,还是白了他一眼。

妈了个巴子的!仗着个子长的高就了不起啊?劳资只是还在发育而已。等到劳资发育好了,高过了你,到时劳资一定要叉腰仰首站在你面前,让你尽情的仰视劳资。

他烦躁的撑开手中的洒金扇儿,快速的给自己扇着风。

鬓边几丝长发被这阵扇起来的强风扬起,扫过了魏仲羽的下巴和双唇。

他浑身一震,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似是有毛茸茸的草叶扫过下巴和双唇,痒痒的,麻麻的,只撩-拨的他的心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情不自-禁的就又往姚砚的身旁靠近了几分,他低下头去,就想去嗅姚砚发间的清香。

而就在此时,蔡老爹带笑的声音响了起来:“魏公子,你的住处我已教人打扫干净了。这便请先去歇息罢。”

眼光又掠过姚砚和碧桃,他面上的笑意一时更深:“至于公子的这两位朋友,敢问两位姑娘,你们是要一间房呢,还是两间房?”

第18章 对牛弹琴

话说蔡老爹那句惊天之语一出,在场众人的心里活动是这样的。

碧桃:我靠这蔡老爹真是个人精,眼光忒特么的毒辣了。公子为你默哀,这下得看你怎么圆场了。

易小北:这蔡老爹是怎么了?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出来?这里除了碧桃一个姑娘,其他可都是纯爷们啊啊!

魏仲羽:他内心一片空白的好吗?如果一定要形容下,那就是多年媳妇熬成婆的心酸感和如释重负感。

感觉真的是在做梦啊啊!所以说,姚砚他真的就是个女子了?所以说,他对姚砚的那种感觉,真的就只是正常的男女之情,而不是畸-形的男男之情了?

至于说当事人姚砚,相比其他三个人呆若木鸡傻了吧唧的样,他真的是淡定的不能再淡定了。

手中的扇儿轻轻的摇晃着,左右望了一望之后,他诧异的抬头问着蔡老爹:“蔡老爹,你刚说两位姑娘?除了我家碧桃,另外一个姑娘在哪里?快叫出来让我看看。”

......

蔡老爹觉得,姚砚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境界都已经快要赶超他老人家了。

所以当下,他也依样画葫芦的来了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无辜茫然的问着:“姚公子,难道你不是为了路上行走方便,所以才女扮男装的么?”

蔡老爹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心里活动立即都切换成这样的模式了。

碧桃:卧槽!碰上高手了!公子你保重!

易小北(震惊茫然状):神马?姚公子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可是看着他那拽的二五八万兼带经常爆粗口的习惯来看,这货哪里像个女子了?

魏仲羽:姚砚你一定要承认蔡老爹说的这句话是真的,否则我就,我就......

其实他也不知道否则他会怎么样。直接上前去袭胸确定他姚砚到底是不是个女的?还是幻想再一次破灭?

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已经禁不住再来几次的幻想破灭了。太折腾了有木有。

至于说当事人姚砚,手中的扇儿摇晃的那是一丝停滞的迹象都没有,甚至空闲着的左手还顺带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末了,他咧嘴一笑,道:“蔡老爹你眼光不成啊。”

在场众人俱做伸长脖子状,迫不及待的就想听他接下来的那句话。

魏仲羽心中还在想着,如果他开口各种辩解他其实不是个女的,而是个纯爷们,那就只能说明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必定就是个女的!

心跳如擂鼓,口干舌也燥,魏仲羽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姚砚你一定要辩解,一定要辩解!

哪知姚砚接下来说的却是:“我原本以为蔡老爹虽然年岁大了,但眼光还是独到的,定然不会如那些俗人一般将我看成个女子,不想,却还是我高看了蔡老爹啊。”

他开始辩解了,他开始辩解了!魏仲羽的心跳瞬间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更加聚精会神的看着姚砚面上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变化了。

而这边,摸着脸颊的手放了下来,姚砚继续笑的春光烂漫欠抽无比:“哎呀,爹娘给了我这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脸真的是太讨厌了,每次出去都要被那些没眼光的人当成是个女子。不然改明儿我索性就以女装示人,让别人真的以为我是个绝代佳人算了。”

碧桃(嘴角抽搐状):公子,你还能再自恋点么?

易小北(恶心带吐状):泥够了啊姚公子!晚上我还想吃饭呢。

魏仲羽(烦躁纠结状):特么的这是辩解么,这是辩解么?我怎么觉得就是那么的不对劲呢。

蔡老爹(岿然不动状):好小子!竟然敢暗地里的讥讽我老人家老眼昏花。

其实要是按照外貌方面来说,姚砚面容秀美精致,就算是做了男装打扮吧,可怎么看那也应该是个女子。只是怎么说呢,这玩意不是你长的像个女的那就是个女的。

姚砚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决定能打消你怀疑他是个女子的念头。

丫的从小就是被当做男的来养大的。非但是行动举止上,那就是从内心深处,他都是个纯爷们。

譬如说刚刚蔡老爹抛出的那句惊天之语,要搁一般女扮男装的女的早就是大惊失色,心中暗叫一声坏了,被人家识破了,接下来应该怎么来圆这个谎呢嘤嘤嘤嘤。可搁姚砚这里,他压根就没觉得蔡老爹是在说他,而真的是四处瞧了一瞧,而后疑惑的问着,还有一个姑娘,在哪呢?

这货压根就没意识到蔡老爹说的另外一个姑娘就是他。他实在是从潜意识里就把自己当成了个男的。

就连蔡老爹,现在心中也不由的在暗自的想着,莫不成自己真的是老眼昏花了不成?眼前的这个姚砚,虽则是长了一副女子的模样,可那举手投足间,分明就应该是个男子无疑。

就坡下驴,见好就收。所以他立即便哈哈大笑,以掩饰刚刚自己说的那两句话所带来的惊天效果:”是矣,是矣。小老儿老眼昏花,一时看走了眼,还望姚公子莫要见怪才是。“

姚砚则是一边继续摇着手中的扇儿,一边淡淡的说着:“好说。我姚砚可不是那般小肚鸡肠的人,这点子小事,我定然是不会见怪的。”

心中却是露出了一张大笑脸,兴奋的比了一个剪刀手。

耶!终于扳回了一局!

叫你先前说劳资小肚鸡肠。哼哼,现在原样还回去了罢。

话落,又潇洒至极,极为熟稔的揽了碧桃的肩,对着蔡老爹笑的那叫一个暧-昧:“蔡老爹,我和这位姑娘,要一间房便罢了。”

这副风流但不下流的模样,只看的蔡老爹的一颗久经风霜坚韧若泰山的老心肝都止不住的抖了一抖。

但人精不亏是人精。他立即便笑道:“如此,姚公子请随小老儿来。”

而易小北此时也举步欲行。但一眼看到自家的公子木鸡似的站在那里,不由的又转回了脚步来。

“公子。”

他举了右手在自家公子的眼前摇晃了摇晃,但很可惜,后者就跟被点了穴道似的,压根是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易小北这一惊非同小可。公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就连魏仲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没有哪次的幻灭感来都跟这次一样的强烈。

双唇和下巴上幽幽的清香和麻痒的触感仿似还在,他都忍不住的想埋首在姚砚的颈侧,零距离的感触他柔软的发丝和柔滑的肌肤了。可怎么,怎么他就那般坦然自若的说着那些,甚至连一丝辩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