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达小区门口时已近深夜,龙七从出租车上下来,靳译肯提着购物袋慢慢走上来,寒风呼地一阵吹过来,他纹丝不动地拿着手机看信息,龙七则缩着肩膀跟手走到他身侧,这时旁侧有一声远远传来的“七七!”,她初以为听错了,但后来又来一声儿“嘿!七七!”,她这回听准了,条件反射性地往声源处看,靳译肯也听见了,抬头看她所看的方向。

两人一同看过去的时候,小区门口的站牌处,龙信义正张开双臂大幅度地朝着这边挥手,他身边跟着一个身形薄弱的女生,女生脚边竖着一个行李箱,她随着龙信义往这边探头张望,先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龙七,随后目光移到靳译肯的身上,圆不溜秋的眼睛眨了一下。

第四十四章 一月二

龙信义估计没想到靳译肯也在。

之前除了送电脑外,两人没有过其他交流,靳译肯的前女友白艾庭又是他梦寐以求的前女神,所以这回见着本尊,他一时没把握好面部表情,尴尬和紧张全写脸上,高举的手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挺滑稽的。

靳译肯把手机放裤兜里,一边看着那边一边问:“你哥什么情况?”

龙七没说,她心里在暴揍龙信义,表面上淡定地掏出公寓钥匙:“你先把东西拿上去吧,我去跟他聊会儿。”

龙信义当时看他俩的眼神就像看着报纸头条上最火的绯闻情侣,除了初见靳译肯时有点不知所措,现在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我靠简直太劲爆了”的信息,就差拿手机出来拍照了。

靳译肯对于龙信义这个人兴趣缺缺,就没留,他临走前让龙七套上自己的外衣御寒,随后上楼了,龙信义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果然,龙七来到他面前后,他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牛啊,居然已经到正室的水平了!”

“正室?”

他旁边的女生敏感地捕捉到这个词,轻轻重复着,用好奇的眼神看向龙信义,龙信义这才自觉用词不妥,龙七懒洋洋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问我妈的,上次你跟我妈提过。”

“找我干嘛?”

龙信义朝她使眼色,意思是她心里应该明白才对,但她偏偏无动于衷,于是龙信义无奈地说第二遍:“诺你俩上次在牛排馆见过,就不互相介绍了,长话短说吧,她家里出了点事儿暂时需要地方住,我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住酒店不方便,租房也不安全,就把她带你这儿来了,你这不是租着房吗,她可以跟你合租啊,帮你分担一点生活压力不是挺好吗,你们两个女孩子也方便互相照应。”

龙信义上午打电话来时还一副占定龙七便宜的样子,经过一整天来电被拒后,似乎察觉她态度强硬,就临时自作聪明地补上最后那几句话,妄图增加她收留这女孩的可能性。

龙七把手放进靳译肯那件外衣的口袋里,暖啊,特别暖,但是一瞬间想起董西以前也喜欢把手放她口袋里,压了很久的负罪感突然冒上来一点,心情和脾气跟着变糟糕,面无表情地问:“她家里给她生活费吗?”

“不给。”

“她在打零工吗?”

“没。”

“那她哪儿来的钱付房租?”

“哦,”龙信义像突然想起这事儿,状似正经地说,“你帮她找一份呗,你的圈子大,找起来方便。”

也就是说他是带着这女孩找保姆来了,龙七当即转过身走,龙信义快手拉住她,把她的手从靳译肯的外衣口袋中拽了出来,也把靳译肯家的别墅钥匙从衣袋中拽了出来,钥匙“啪”一声掉到地上,龙七瞪龙信义,蹲下身去捡,那女生却比龙七蹲得快,钥匙被她快一步捡到手,她向龙七递:“呐。”

接过钥匙时触到这女生的皮肤,大概是被寒风吹了许久,她的皮肤特别冰冷,还隐约见皮下的青筋,女生站起来后打了个哆嗦,龙七看到了,但是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有收留这女生的打算,她说:“小区出门左拐一条街上有快捷酒店,干净安全又不贵,带她去那儿呗。”

龙信义扯过龙七的肩膀背过女生:“你怎么这么冷血,做做表面功夫都不会,只留一晚行吧?就一晚就一晚。”

“行啊,你付房租。”

“她人真的特好,就像你们女生喜欢看的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

龙七懒得回话,因为龙信义又在扯话题了,龙信义还接着说了一句:“而你吧,你这种人就轮不上做什么女主角了,咱们现在这生活要是一部小说的话,你绝对是里面冷血无情的女三号,女二号你都轮不上,女二号一般都是像白艾庭那样的大家闺秀,你一般就是负责好高骛远又狗眼看人低的那种女三号,哪个作者要是选你做女一号肯定脑子有坑。”

龙七应都没应他,准备走了,这会儿龙信义才觉得自己嘴瘾过得不是时候,拽着她的手臂还想说话,她直接回一句:“你再这样我叫靳译肯下来了。”

龙信义这下缩了。

这过程里,那女生始终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她似乎清楚龙七不欢迎她,但嘴上当然不好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地看看龙信义,时不时地打打哆嗦,龙七临走前瞅了她一眼,有大概零点几秒的时间,这女生带给她一种恍若董西站在寒风里的错觉感,但也就那么零点几秒后脑袋就清醒过来了,她迎着寒风叹了一口气。

随后从靳译肯的口袋里摸出他的钱包,从中抽出几张钞塞到那女生的外衣口袋里,龙信义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女生也看她,她说:“不收留你不一定就是坏事,离家出走这种事第一个求助的对象不应该是男生,谁知道他们会凭着人情对你做什么,钱拿去住酒店,说起来也是我这边帮了你忙,龙信义轮不上凭这人情让你还什么,而你也收收心吧,从这一次经历也看得出他不是什么富二代了,真想跟他交往就别再让他做些力不能及的事,他每月生活费不足一千,还欠着我钱,你好好想一想。”

龙信义越听越觉得不是味儿,听到最后简直要暴走了,女生把手放进口袋,摸着龙七给的钱没吭声,龙七也将双手放进衣袋:“前面的话可能说得武断了,但确实是我真心给你的建议,跟我哥这种人混,你和他的人生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会完蛋,我也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会受牵连,做离经叛道的人真不是件开心的事,再没有住的地方就不如回家,家人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

“那你怎么离家出走这么久还不回来!”

龙信义单纯为了驳斥她而驳斥她,龙七秒回:“因为我跟她不一样,家里有个渣到离谱的混蛋。”

龙信义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她打发走后,她坐电梯上楼。

电梯是老式的,每升一层就发出吱嘎吱嘎的沉重响声,她靠着电梯壁闭眼休息,累,挺累的,心里也有股阴郁久久消散不去,以至于后来还是打开校园网,使用隐身功能去了一遍董西的主页。

董西的最新状态仍旧停留在那个逗号上,没有任何新动态,也仍然没有将龙七拉黑,龙七一边翻着她的主页,一边想着她的样子,最后在到达自己楼层的时候轻轻吸一口气,点击好友管理页面,将她的账号缓缓移向垃圾箱。

没别的原因吧。

只因为她生理上有了靳译肯,心理上就不该再有别人;只因为道德不到哪里去,但至少不做一个脚踏两只船的人;她斩了靳译肯那边的丝也就得斩自己这边的丝。她跟卓清分手时甩过这种话,跟靳译肯断关系时保持过这样的原则,那么跟董西绝交时也得说到做到。

而她也明白靳译肯的潜力,明白她将来可能会为他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坑,但即使如此也无所谓,她会放出自己内心另一种感情,会只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会和他一起承受流言蜚语,因为这世上二话不说就愿意陪她一起下地狱的人,目前只他一个。

第四十五章 贵圈

回到公寓的时候,暖气已经调好了,浴室热水也放好了,龙七进门时正好碰上靳译肯出门,他新添了一件外衣,正挨着手机听电话,龙七用眼神问他“要走?”,他点了点头,临走时替她带上门,她则用手挡住门,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出国?”

靳译肯去英国的日子定在春节过后。

考试之类的都搞定了,大学申请的过程也挺顺利,龙七甚至觉得他们家早就打好这个主意了,一套流程这么麻利,需要的成绩和资料都拿得出来,越看越像提早就定着这事儿。

其实按理说,靳译肯连学校都可以不用去了,但他没有,理由他说了,说觉得她这人挺没心没肺的,人不在她面前的话一个礼拜都不会被想到一次,但这个当然浮夸了,靳译肯就是想在出国前多让她陪陪,她知道。

白艾庭倒是不来学校了。

这做法龙七理解,是想避开尴尬局面为自己保留一点沉默权,说起来白艾庭是真心喜欢靳译肯,比任何人都喜欢,她虽然在董西事件上无义在先,之后却被龙七坑惨了,她理应一身怒火地来找龙七,但没有,完全没有,不知道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心态,还是像往常一样,觉得靳译肯最终还是会和她结婚的鸵鸟心态。

靳译肯没提跟白艾庭有关的事。

学校四号开始上课,上到中旬开始放寒假,龙七那天早上跟他一起去的。

那会儿,校园里盛满了针对他俩的八卦闲话,有包容型的,也有攻击型的,但他完全没当回事儿,两人上楼梯的时候就被一些人盯着了,龙七当时正捋着长发,有两个下楼的女生跟她在转角口碰上,龙七的步子缓了一下,她个子高,看两个女生的时候更像睨着她们,在她身后的靳译肯也被挡了道,他用手握住龙七双肩,把懒得挪步的她带向另一边,随后龙七继续上楼梯,他也继续慢悠悠地踱着。

两人没有任何“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的眼神或者语言交流,但龙七脖子里的灰色粗针围巾和他穿着的毛线开衫是同一款的,大概是从这一刻起,大家发现任何流言蜚语对于这两人来说都是徒劳。

在一起了就是在一起了,即使他是尖子班的天才而她只是末班的妖女,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重要,如何在一起的也无法探究,虽然忍不住发出“贵圈真乱”的感叹,但八卦口吻的底下免不了俗地压着一些孱弱的嫉妒,而回想龙七和卓清时期的“妖女和弱书生”即视感(那时她被骂得最厉害),靳译肯胜在个人气场罩得住她,就没有使她的形象在这次舆论中一面倒地被妖魔化,又是他公开告白在先,她的名声被护得妥妥的。

重新开放了的校论坛仿佛没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倒没有关于此事的帖子,大部分主力还滞留在校园网上,最多也就频繁到访靳译肯、龙七、白艾庭与卓清这“四角关系”当事人的主页而已。

白艾庭把主页关闭了。

也有一小部分人还记得靳译肯和董西那段历史,记得董西与龙七关系不错,只不过董西的主页原本就是封闭式的,她倒成了这五人当中最得清静的人。

而且她还换班级了,从原本的末班换到优良班中,完全杜绝其他四人的舆论干扰,再加前段时间的作弊风波洗礼,她的性格无形中蜕变得比原来更清净寡淡,夹着一丝对世事人情的漠然,几乎没人再舍得往她身上下口舌,因为大家都欠她。

龙七是在当天知道董西换班级的事情。

当时她正低头看着书,同桌以随口一说的语气带过这件事后,她没说话,也没去看董西方位的桌椅,她只听见那方传来女生们细碎的聊天声,听见她们的声音偶尔会压低一些,因为那时她们正聊着她,正像这学校大部分学生一样猜测着她和靳译肯之间不为人知的“私情”,她一边听着,一边缓缓地翻页。

将董西的座位取而代之的,是因成绩倒退而转回本班,原本就一直看不惯她的女班长。

从这天开始,班里再没有女生跟龙七讲话,龙七也不跟她们讲话,不是她被孤立,是她先发制人,越发高冷了。

她现在只跟靳译肯讲话了。

靳译肯要龙七每天午自修去一次图书馆。

那会儿学生大都去食堂吃饭,真正在温书的人很稀少,都是平时一些不太活跃也不怎么参与八卦的模范生,龙七一边用手机刷着同城的兼职信息,一边等他,彼时馆内灌满冬日阳光,宁静安详,她的午餐照例是一罐酸奶和一小份三明治,她用膝盖抵着桌沿。

靳译肯来的时候,她把手机锁屏,他则把她手里的最后一口三明治拿掉,龙七看他,他将若干份外卖盒装的饭菜摆上桌,还放上两杯温热的奶茶,这菜点一看就知道是她特喜欢吃的那家,她回头看了一眼图书馆前台,问:“管事阿姨不在?”

“不在,在食堂。”

龙七立刻放下酸奶,靳译肯把筷子放她手里,把盛好饭的碗放她跟前,隔壁桌闻到菜香的眼镜男往这儿瞄了一眼,又无声地别过头去。

龙七吃饭的时候,靳译肯翻了几页她的题册,问她想考什么大学,她实话实说:“我现在的成绩不稳定,能不能上本科还不一定。”

“想念什么专业?”

“不知道,我没规划。”

靳译肯翘着二郎腿,看着她这么吃着,然后说:“跟你说个事。”

“嗯?”

“爷给你补课。”

第四十六章 寒蝉

靳译肯当天那句话不是说着玩的。

那天过后,他没动静,但是隔天,他就给她甩来一套补习训练大纲。

具体安排是这样:每周一到周五的中午,自己准备难懂的考点向他请教,周六全天温故知新,周日上午做补习卷子,下午讲解,其余时间随时联系,力求一星期提升一门课。

而作为剥夺时间的补偿,她这期间的开销全算他身上。

龙七说怎么没给她留一些玩乐的时间。

靳译肯问你要跟谁玩乐?

龙七故意说,你呗。

靳译肯说对,我要给你补课,你陪我给你补课,这就是玩乐。

龙七就没话说了。

所以在考试期早就结束的这个时候,大多数学生的状态轻松,唯独她不是,靳译肯抓她抓得很紧,逼起人来也绝对不比老师差,好在她头脑还算转得动,没挨骂(她看出来了,靳译肯最嫌笨的人),如果说董西的补课方式是和风细雨型的,求稳不求快,靳译肯就是风驰电掣型,特别求效率,龙七在这过程里被折磨得挺惨,她觉得他有点精分。

但别说,知识储备量确实每一天都实实在在地增长着。

其实她当初能考进这所高中就说明水平不错了,只不过高中三年光顾着做兼职当模特,一点没花心思在学习上,才造成如今这幅岌岌可危的局面。还好,先是董西拉了她一把,然后是靳译肯紧紧拉着她。

靳译肯之所以拉着她也是有私心的,一方面确实为她好,另一方面比较长远,他不像龙七那样总抱着两人谈两三年就散了的想法,他对她的新鲜感和热恋感还没褪下去,一心觉得能跟她把日子过好,所以他希望她能跟上自己,至少能达到他想要的标准,虽说即使她最后考烂了他也不会在意(甚至他觉得那才是她的一部分),但他家里人首先就不会接受一个连学习都无法达到一般水准的人。

所以靳译肯在出国前那几天拼了命地抓她的学习,拼到什么阶段呢?就是两人见面除了补习就是补习,自从跨年过后就再没有过亲密行为,他就像突然禁了欲一样。

好事儿。

一晃,寒假要来了。

寒假开始前的一天,学校最后一节体育课上,龙七在体育馆看台上等靳译肯打球,馆外在下雪。

今天他难得放她一天休息,自己跑去跟人打球,因为这是他在学校的最后一天,放学后还要跟他们班的人吃饭,龙七也会去。

卓清不去。

龙七膝盖上放着他的外衣,外衣上压着一本杂志,她撑着下巴看着杂志上最新受捧的“小表砸”们,每看一张脸就能在半秒内脑补出她们素颜的模样,她吃着苹果,一页一页地翻,偶尔瞥一眼台下的靳译肯,就像“吊儿郎当的辣妈瞥一眼正在麦当劳儿童区撒欢的儿子”。

手机这时来了短讯。

老坪叫她空了去参加他帮她报的一个培训班,她把苹果咬住,用空出的一只手回:什么培训?

老坪:礼仪,舞蹈,声带训练。

她打字:看着像艺人培训。

老坪:对,就是。

她:我靠脸就行。

老坪:!!!!!

她再回:高考结束后吧。

老坪:行,最好现在就开始培训,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老坪这句话的口气多了点官腔,显得很客气,以龙七对他的了解,大概是自己的价值无形中又高了一些,但老坪当然不会让她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高,这相当于让一位暴君清楚自己的权利有多大,龙七也没去探究,她将手机放回衣兜,继续吃苹果。

台下发出一声长哨,比赛伴随着兴高采烈的进球欢呼声结束,靳译肯那个队赢了。

她捋了一把长发,敷衍性地拍了两下手。

最后一节课铃响后,学校就正式放学进入寒假了。

靳译肯的送别宴设在学校附近一家大酒店的包厢中,在座的大都是男生,极个别带上了同校的女朋友,没其他女生(他们班女生大都是白艾庭的党羽),但靳译肯这边的人就够多了,刚开始气氛还有些离别愁绪,后来就渐渐热了,靳译肯特别喜欢灌人酒,他在这方面技术一流,龙七眼看着他弄垮一对又一对儿,轻轻地发声:“差不多得了啊。”

那时男生们都喝高了,全站着,各自的女朋友也站着,就她在靳译肯身边兴意索然地坐着,有个男生突然冒出一句话:“龙七你也站呗。”

其实是挺正常的一句话。

但是对方的口气不一样,嗓音拔高,抑扬起伏,透着非善,直接将她坐着不动的这回事上升到某个道德层面去了,龙七条件反射性地看了声源处一眼,靳译肯也看了一眼,他秒回:“没事,我就喜欢她这样。”

那男生挺高一个子,黑黝黝的,有点壮,叫蒋禀,算是跟靳译肯关系比较近的朋友,也是篮球队里的主力,龙七记得他,因为他同时跟白艾庭的关系还不错,甚至年级里一度盛传他喜欢过白艾庭。

送别宴开始的时候他就没讲过一句话,刚刚这会儿,他才冲着龙七讲了第一句话。

靳译肯那么回他后,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欲言又止。

蒋禀其实就代表了“无法接受靳译肯弃白择龙”的那个团体,又代表了“一身正气”的那个团体,龙七跟靳译肯传出苗头后,他从来没在舆论中表什么态,但对龙七的敌意是一直摆在台面上的,龙七有几次见靳译肯的时候一同见过他,他对她总是摆着一副黑脸,像时时刻刻替白艾庭诉着不公。

送别宴仍在继续,气氛丝毫没变,就好像所有人都假装没察觉刚才一触即发的某种情绪,只有龙七转着手机,透过交叠的酒瓶与人群看着蒋禀,蒋禀对她视若无睹,神色里透着轻视。

他觉得她就这顽劣性子,没礼貌,没教养,比不上白艾庭,配不上靳译肯。

他甚至好像在等她露出本性,当场冲他发脾气来证明他的想法没有错。

但是龙七没有。

她不可能在这时候让靳译肯为难,所以决定这就给蒋禀一个大面子,她把手机摆回桌上,拿过靳译肯刚开的一瓶啤酒,但她正要起的时候,靳译肯的手突然按在了她的肩上,把她向上的力道轻轻按了回去,她看他,他正兴致盎然地跟对面一哥们侃着,右手则稳稳压在龙七肩上,等侃完,他才在倒酒时说了一句:“坐着,不用站。”

说完,他给蒋禀敬了杯酒。

其中意思不必多说,靳译肯把敬酒的话说得挺圆,蒋禀当然不能不喝,两人说是互敬,其实是拼,好在蒋禀酒量挺弱的,靳译肯不一会儿就把他灌倒了,当时整个场子都倒得差不多了,只有龙七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靳译肯到最后也有些微醺,他安分下来后,握住龙七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一声不吭地坐着。

龙七用凉凉的湿巾擦了擦他泛红的脖子,他突然转过头,问她:“你会想我吗?”

靳译肯说,他忘记那天晚上龙七是怎么回答的了,他那时真的喝高了,意识仅存于问出问题之前,而问出来之后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他倒头睡椅子上了,真不记得她当时怎么回答的,他觉得她根本就没回答这个问题。

龙七说放屁,她明明回答了。

靳译肯要她再重复一遍。

她叫他自己去想。

接下来进入寒假了也没闲着,龙七一边温习功课的同时,一边陪着他和一拨又一拨的朋友吃饭,其中有一部分是龙七见过的,这部分以前被她归类为靳译肯的狐朋狗友(否则他不会光明正大地把当时还是地下情的她带在身边,说明他们要么没踏入过靳译肯的正常生活,根本不知道白艾庭的存在,要么就是跟靳译肯一丘之貉,即使知道也帮着瞒),另一部分则是长辈间都相互交好的朋友,正经朋友,龙七挺喜欢他跟这些正经朋友待一起时的状态,就让他跟狐朋狗友少接触,一个个儿全是跟他一样的纨绔子弟,坏习惯倒比他多,私生活也乱。

靳译肯说她这就嫩了,说他交朋友只分虚实,不分好坏,花出去的财力和精力总有一天拿得回来,那帮纨绔子弟不能说是狐朋狗友,只能说是未来的生意朋友。

归根究底就是给自己“留条路”,就像他很久之前对龙七劝导过的一样,算是他的人生准则。

龙七说:“好,我以后也学学。”

他说:“你别学,你有我就行了。”

连续下了几天雪后,靳译肯出国的日子快到了。

他的最后一顿饭是打算跟龙七吃的,那是出国前的最后一天,飞机是明早九点的,他把龙七接出来后就开始订餐馆,这期间总是有来电干扰,他有点烦,车子因此开得一急一缓的。车外大雪纷飞,车内暖气四溢,龙七将手肘撑在车窗旁,扣着额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几次讯号中断后,靳译肯用抛掷的形式把手机扔车档旁,显出一丝丝烦躁,车子在路上飞驰着,龙七慢条斯理地看着他的举止行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么看着。

靳译肯没察觉。

“英国这几天气温不稳定,”龙七慢慢地说,“多带点衣服。”

“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