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雾子就行了。”

“她不接我电话,好像换号码了。”龙七说着,打了靳译肯一下,“司柏林怎么她了?“

靳译肯一边控方向盘,一边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回:“他们俩没结果,你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他俩就是个伴儿。”

“就像我俩是吗?”

“我俩不是,爷对你真心诚意。”

“那怎么他俩就是了。”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口,靳译肯别头看她:“司柏林跟我的区别在于,我要是喜欢一个姑娘就必定得睡到她,让她心服口服只跟我睡,但他不是,他压根不会喜欢上一个姑娘,懂没?“

“他是Gay?“

“不是,”靳译肯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那我觉得司柏林在感情观上的问题比你更大。”

靳译肯对这句话不置可否,说:“他有他考虑的地方,你没看见。”

然后转话题:“想吃什么?“

“面。”

“七啊,”十字路口的红灯跳为绿灯,车子转进右边的路口,他说,“你真好养活。”

靳译肯后来带她去了市内最有名的一家老字号茶餐厅,要了包厢,指定了一位口碑好的厨师,那之前还去一家甜品店拿一个事先订好的芒果蛋糕,龙七问他什么时候订的,他说昨晚下飞机后。

他一边点蜡烛,一边叨叨:“唉,老婆又被我养大一岁。”

龙七用看熊孩子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也确实饿了,除去招牌的面外,他另点一大桌子菜加两笼新鲜出炉的汤包,搞得好像在英国饿坏了,龙七反倒吃得很少,两个汤包加几口面汤就算吃过了,多的也只吃几块芒果,没有再继续。

而后就看着靳译肯吃,一边看一边将小腿搁在他的膝盖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脸颊,发呆。

一顿茶足饭饱后,靳译肯带她走。

此刻接近下午茶时间,餐馆大厅里的人比刚来时多了不少,龙七没戴帽子,只戴口罩,安静地走在靳译肯后头,往他俩看的食客有不少,但应该没认出来,因为她一直低着头看手机。

老坪正频频发讯息安抚她,好让她明天好声好气地出现在拍摄现场。

——我要不来呢?

她回复。

老坪发给她三个字:老祖宗。

老坪知道她脾气,不要钱的怕不要命的,他说龙七的脾气就属于不要命的那种,只不过现在她要养活自己,所以如今还愿意顺着别人的性子,愿意人前微笑,愿意把不良高冷的那套都收收干净,但真遇上频频冒犯挑刺儿的主了,就她那小暴脾气,不按着压着肯定分分钟戳人痛处,然后退圈走人。

而范米想把女主角角色拿回来,不找公司不找乐队,专门找她挑刺儿也是猜得着理由的,现今为止,龙七对外的形象还模糊,礼节上虽然在老坪的“管教”下把持有度,但不常说话,不太主动理人,很容易与“态度傲慢”牵扯上关系,更别说搅合这种诸如“漠视前辈”的浑水,范米这是试她的水呢,万一试成功了,也算个突破口。

老坪把利弊关系一一发了过来,龙七看着,这会儿已经跟着靳译肯走到地下车库了,车子解锁声在空旷的空间内回旋两下,他开副驾驶的门,临走时往她那儿瞅了一眼,瞅见屏幕上的消息,就从她手中“顺”过手机,龙七没抓稳,看他时,他已经在往前滑聊天记录,问:“范米是谁?”

接着滑到简宜臻的名字,他笑了一下,这一记笑是有点意思的,龙七问:“熟人?”

“猜。”

随后把她的手机关机,放进自己的裤兜里,用下巴指指副驾驶:“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甭给我扯话题,”龙七不上,“你怎么就熟了?哟,你也兴追星这套?”

“回头我发你点东西,别跟老坪聊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要发我什么东西?”

“你猜。”他依旧说。

第五十八章 糖

龙七没猜,靳译肯就那副死德性,越是理他他越起劲,她就看了他一眼,话都没多说一句,连一声呵呵都没给他,上车了。

出车库时正是下午两点,盛夏的这个时候会来一场短暂的雷雨,电台在放毕业季特辑,靳译肯提了一嘴关于高考的事,问她对成绩的把握,她说:“分数出来之前怎么说都扯,明天查分再看吧,老坪想让我上戏剧学院。”

“你想上什么?”

“我随意,分数够,上什么都行,有水吗我渴。”

她话一落,靳译肯调转方向将车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有。”

他下车前把手机留给她,刚开机,手机又来短讯声,仍是老坪,他管不到龙七明天的行程,现在又来管她的账号所有权,因为从昨天生日到现在她都没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任何回应,粉丝们都巴巴等着呢,老坪建议她发个感恩的状态。

她不理。

老坪又要她的账号密码。

她不交。

回他:今儿不想工作,明天发。

老坪很快复:我就这一个要求,账号我管,你更轻松。

老坪之前还想把她的校园网账号注销掉呢,最后在冷暴力下只退而求其次设置了权限,不允许非好友浏览,他因此常常说她是自己经手到现在最不怕得罪他的艺人。这种性格的艺人最后通常有两种结果:一、黑到死,二、红到死。

老坪说大部分艺人都是前者。

龙七依旧没理老坪。

一声滚雷之后,酝酿许久的磅礴大雨倾盆而至,车窗旁噼里啪啦的巨响声拉回她的注意力,这会儿外面水雾朦胧,便利店内,靳译肯正在柜台前付账。

这么一眼撂过去,人是真的挺帅,个子拔高,气质出众,让他别长残就真没长残,挺好。

他出便利商店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在他和车子之间划分出一道水线,他冒雨上车。

后来,车子绕过半个下雨的城市,将她带到一座毗邻市中公园的住宅楼盘,楼有三十多层高,建筑设备极其高档,靳译肯在地下车库停好车,直接用小区的业主卡刷卡进电梯,龙七抱着手臂走在他后头,因为昨天睡得晚,这会儿打了个哈欠。

电梯停在二十六楼。

这里的楼,一层就一间单位,占地面积少说也有三百坪,而靳译肯有这一间单位的钥匙,他开了门,斜了斜脑袋让她进去。

“你这是?”

“我爸买下这间单位的时候,我妈不知道,”龙七进去后,他用脚关门,“后来他有了其他爱好,这里就闲置了,你住这儿,让老坪把工作室也设在这里,他乐意。”

罩在家具上的防尘布刷拉几下拉开,这会儿,公寓里的感应灯也陆续亮起,客厅,房间,厨房,小吧台等区域依次明亮,层层叠叠,宽阔又繁复。

“你这儿弄得也太暴发户了。”

靳译肯正按着墙上的操控台调中央空调的温度,笑了笑:“女明星喜欢。”

龙七瞥他。

他调完空调,从果盘里拿一粒糖,拆了锡纸包装扔嘴里:“顾明栋有没有缠你?”

“还行吧,老坪那儿看着他。”

她边答,边走到阳台区域,这里没阳光,两面区域被厚重的窗帘覆盖着,不太明朗。看了一会儿后终于抽出手臂去拉窗帘,唰的一下,声音刺耳,靳译肯循声看过来,龙七在一阵散开的灰尘中咳嗽,随后眯了眯眼,一束黄昏雨后火烧云的晚霞光照射到她脸上,身上,阳台的地板上,光中浮着星星点点的小小幽尘。

雨刚停,阳台外,远方天边落出两道彩虹,一道深,一道浅,两相重叠着横跨半座城市,以金色黄昏为背景,霞光万丈,壮丽得很。

“我可以自杀了。”靳译肯说。

龙七回头。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嚼着糖,注目着她的方向,说:“老子的人生已经圆满了。”

彩虹,夕阳,她。

龙七将窗帘重新拉上,屋内的光亮稍纵即逝,她回身说:“别拿老坪做借口,我不住,我住我那儿挺好的,你跟老坪一个德行。”

“什么德行?”

他这一问,龙七还真说不出什么德行,他那边儿拆着第二颗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反正我不住。”

“你牛咯?”

“我牛。”龙七秒回,接着说,“我觉得我现在租的地方挺好,不想换,再说了即使换也是我自己的事,干嘛住你家来。”

“你自己的事?”靳译肯开始低头找齐沙发上的各式遥控器,回她,“那我是谁,哥们?没事一起睡睡觉的那种?”

“你别挑我语病,没意思。”

他摇头笑,龙七接着说:“而且我现在不换居住地是有原因的,我想买房,靳译肯。”

话落,靳译肯看她。

她慢慢地踱着,目视着阳台窗帘缝隙中挤出的一点点夕阳光:“你家房产多自然不觉得怎样,但我没有,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固定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居所,所以我想买房,用我赚的钱。”

沙发上的遥控器都找齐了,他坐着,把它们放茶几上一字排开:“行。”

然后说:“但是你买房的钱,有一半必须我来出。”

“不行,没得谈。”

“我跟你说半个八卦。”

靳译肯一个转舵,龙七没跟上,她还没转头瞅他,他就说:“我说我认识简宜臻,你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曾经她挤破头想往这儿住,她想钓我爸。”

“?”

“另一半等我走了再告诉你。”

龙七用嘴型说出“What

the

fxxk”三个词,他好像这才觉得爽了,给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

所以住所的事,暂且搁浅了,靳译肯说是说随她,但把钥匙和业主卡留在了她那里,意思明了。

那天之后的行程就去了机场,飞英国的回程飞机是当天晚上八点的,靳译肯能在这里撑一天已经挺不错了,再多一天指不定就被白艾庭一状告到国内,大作文章去。

“她还是老样子?”龙七提。

这一次问话,靳译肯没回答,他低头绕着手指间那根黑色橡皮筋,仿佛不愿意在白艾庭身上着墨过多。

其实他这次回国的整体状态看上去并不好,全身总被一阵摆不脱的疲惫淡淡笼罩着,仿佛心里有块地方郁结着,重重地拖着他。

他还是个公子哥,但是不太像个少年了。

机场的广播不停播报班次,龙七盘着双膝捧着热茶,头顶压着宽檐礼帽,安静地看了看他,然后无声地喝一口茶。

帽檐遮着她的半张脸,阴影覆盖到她的嘴角那儿。

两人一直无话,直到广播终于播报到他的班次,他才有起身的意向,龙七这时从包里拿出一根他之前丢进去的糖,慢慢地拆糖纸。

靳译肯俯身抱了抱她的肩身,说:“我走了。”

龙七没动身,将糖递进嘴里,等到他走出三步之外,才叫一声:“靳译肯。”

他停步,往她看。

“还记不记得上一回你要走的时候,在离别宴上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口头这么答着,但脑子里似乎想起来了,将手插进裤兜中。

“你问我会不会想你,”她回着,“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只有一个选择,你是想再听一次我当晚的回答,还是想听我的那个问题。”

“回答。”他毫不犹豫。

龙七无声地含着嘴里那颗糖,在他话落后,抬头看了他。

“你想吃糖吗?”

“这是问题?”靳译肯笑嘻嘻地反问。

“这是回答。”

话音刚落,糖在她的嘴里咔擦一声咬碎,人也站了起来,和靳译肯之间的三步距离被她变为半步,靳译肯仍看着她,她则将右手放到他的脖子上,在他没作出反应之前拉他,拉得他斜过身子,两人的身影在纷繁的人流之中重叠,然后嘴唇相碰,然后辗转,龙七把温热的糖给他,把嘴里的甜味儿也给他,揽着他,与他接吻,足足相贴十秒后,轻轻地放开,双眼近距离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等你回来。”

这大概是最饱含深情的回答了。

靳译肯那么善于揣测心意的一个人,立马就知道她在向他表达什么了,紧接着就把她的腰身揽住,让龙七与他真正相拥,机场播音连续不断,她的帽子与靳译肯的行李一起落在地上。

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人的付出不能永远都是单向的,既然自己心里对靳译肯的感情已经到了某种程度,那就该向他坦诚一点,她明白这一次主动对靳译肯来说意义有多大,在这段关系里,她从来都是不负责任的那一方,想留就留,要走就走,乃至靳译肯不断屈就她,给她现时的住处,在她的未来计划里占一半席位,都是因为缺一种被她肯定的踏实感,他在这段感情关系里,快成为类似白艾庭的那种角色。

现在龙七给他踏实感了。

正因为如此,直到最后,航班起飞,龙七也没有问靳译肯,关于他腰上那个看上去时日还不久的纤细咬痕,是哪里来的。

第五十九章 照片

出了机场,她给一整天都在吃闭门羹的老坪发了条信息,说明天她复工,把行程表发她。

老坪的反应称得上感天谢地,问一句为什么终于肯了,她回:攒钱买房。

只不过有些事不是单靠突如其来的醒悟和勤奋就可以的,复工第三天,范米再次探班来了,她这一回直奔休息间,一来就把随身的打火机掷到龙七跟前的梳妆桌上,人也抱着臂往桌沿一靠,两指间夹一根还没打火的烟,盯着她,一副要龙七给她点烟的意思。

“范姐”

“去给我倒杯水。”

范米头也不抬地差使意欲调节的女助理,然后对造型师抛一句:“导演找你。”

好了,人都走了。

龙七在嚼糖。

她的手上在玩一个类似九连环的解环类玩具,郝帅给的,打发时间用的,随着范米这么来势汹汹地出现,她也就抬眼撂了她一眼,嘴里的糖从左边口腔顺移到右边,均匀了甜味儿。

彼时老坪正身处手下另一个艺人新剧开机的发布会现场,留龙七一人在这儿拍MV,她处变不惊地瞅着范米,全身上下只有两处动着,慢慢解环的手指,缓缓嚼糖的脸颊。

范米说:“来一根?”

随后,她两指间的烟一个打转,烟嘴对准龙七,烟头对着自己。

龙七的视界往下飘,注意力收回到解环游戏上。

“不抽。”

“我教你。”

龙七不回她。

“老坪说你乖,导演说你文静,”范米这么说着,烟嘴又一个打转到自己那边儿,掳过桌上的火机,打火吸一口,再放一口气,烟雾在嘴边飘得四散,她朝着坐着的龙七俯下一点身子,“我不太信。”

说完收回身子,手指头点了点烟,一缕薄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