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后有人的,她是我哥们的女人!那人我他妈弄不过!我现在他妈的也交代不了!”

“那就别交代,她上船后就不见了,船上一百多号人,你一个个看得过来?而且有人看见她上船了没有,她可能根本没上船。”

“你什么意思?”

“知不知道这片海域一年会淹死多少人?”

“你要做到这地步?”

“我看你先下楼,跟底下的交代一声。还有,我要在三楼搞她,别让人上来烦我,之后我自己处理。”

在停车场紊乱地狂奔,探头往后看,又四下张望找车位,随后按车钥匙,遥远车位处响起一声解锁,慌里慌张地往那方走,压低声回手机:“我跟你说过了!你不止是搞了龙七这么简单,你弄没了她一个孩子,这孩子是我兄弟的!特么是靳译肯的!”

“靳译”

“那是你男朋友的名字吗?靳译?怎么写?”

“人渣”

“装什么,你不很牛逼么。”

“我觉得没必要这样”

“你他妈畜牲!她红灯你都闯!你还是不是人!”

“我他妈还没碰她!”

“我叔已经知道这事了,他还能帮我顶一阵,但也撑不了多久,我还是得躲,我要去新加坡找我妈,至少躲过这阵子妈的,我说了你也得出国!出国然后让长辈来处理,你们家在这方面不是有人脉吗!我?我他妈当然要躲,留在国内替你背锅?!”

“龙七你要干嘛?龙七你别我保证带你靠岸,我不会让他动你,你别我靠你别往上坐了!你想干嘛龙七!”

“我不信你。”

“那你想干嘛!下来!”

“靳译肯,逼死我的那个人,叫虞鹏。”

“臧思明,是帮凶。”

“我爱你,但是”

“我过来你这里?你现在在哪里”打开车门,猫腰一溜烟钻进驾驶座,慌张地启动车子,“不行,不行算了,我俩别见面,我怕有人跟梢我,近期你也别联系我,我得把你的联系方式暂时删了,到新加坡再联”

车门刚刚扣上,窗口压来一阵阴影。

吓得当下就条件反射想挂断电话,但再快的反应也来不及,刚关上的车门“咔”地一声拉开,臧思明整个人被拽出驾驶座,脸色煞白,因心虚而一声不吭,闷头往地上载,还没撑起身就猛地挨一拳!整个脑袋往一边甩,口沫缠着血丝往地上啐,紧跟着抬起双臂捂住脑袋,在第二拳落下来前大喊:“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冷静点!冷静点!”

但是这也没挡住靳译肯朝他揍来的第二拳!颧骨处立刻显出一大块血红的淤青,衣领被提起,又猛地往下摁!后脑勺砸地,这一记直接将他砸得奄奄一息没脾气,手臂软绵绵地往地上摊,含着一嘴的血腥咳嗽,而靳译肯拿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正在通话的对方还在电波那端候着线,他一手摁着臧思明,另一手慢慢将手机搁到耳边:“叫虞鹏,是不是?”

臧思明痛吟,竖耳听。

电话那端,死寂般沉默,但只维持四五秒,突然笑出声。

“对不住了啊,兄弟,这要早知道是自己人,就不打她主意了,真对不住,我真的是个畜生,这样吧,我们协商一下,我给你姑娘赔个两百万,再给你赔个三百万,这事咱私下就了了,成不?”

臧思明的眉头深皱,从嘴内含糊吐出一声:“操”

“五百万?”他低低回。

“兄弟,要不你说个价,这事咱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还要出来玩的,别闹得不愉快,我说真的,真要打起官司,凭个录音,兄弟你不一定弄得了我。”

“那试试。”

虞鹏那边顿了一下。

靳译肯接着说:“不是不会写我的名字吗?加拿大待久不认识汉字了?等着,我来教你写。”

“有必要吗兄弟?”

“你不牛逼么。”

虞鹏一声气音式的笑:“怎么着,你是要拿走我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最后五个字说出口,臧思明额头的冷汗流到颧骨伤口处,刺辣辣地一记倒吸气,虞鹏听着,没说话,靳译肯接着说:“这圈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要抓条虫不难,你好好地在你那洞里钻着,耐心等着,我先教你兄弟做人,再来找你。”

咔。

话落,电话挂断,手机往地上滑,擦过臧思明的脑门,臧思明整个人一抖,而后衣领再被拽起,一拳如疾风般呼来!他痛得大喊:“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我给龙七道歉!我给她道歉!”

而第四拳再呼下去的时候,停车场一侧传来脚步声,循着声响奔到这儿,迅速大喊一声:“靳译肯!”

第五拳!

“你别管他了!”邬嘉葵喊,“龙七有反应了!”

第六记,握紧的拳头悬在半空,臧思明颤颤发抖,一手挡脸,一手捂着半肿的眼睛朝他惊恐地盯。

意识从模糊到清醒有一个过程。

前段时候混混沌沌,只听得到自己的鼻息,在脑内晃荡着,飘着,像一团随时都会消了的弱风,而后听到金属的碰撞声,听到护士低声的耳语,听到深海的声音,醒了几秒,没说出话,又失去意识,真正清醒过来,已是凌晨两点。

那时候,一系列基础检查后,护士将她的病床小心地升起,她虚弱地躺在枕上,视线随着病床的上升移到前头隔离窗处,玻璃另一面,龙梓仪,卢子牧,吴尔,老坪,班卫,邬嘉葵,方璇都在那儿候着,乌压压一群,龙梓仪抚着心口,舒出长长一口气,卢子牧拍着龙梓怡的肩,她也看着她们,面目虚白,嘴唇干淡,而后稍微侧了侧额。

龙梓仪知道她想看谁。

脸上有点情绪,但身子总归还是朝旁边偏了偏,随后,她才看见靳译肯。

玻璃窗外,众人的背后,墙边的长椅上,他坐在那儿。

没有跟她们一样,第一时间围在窗口,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安静地透过人群缝隙凝视着她。

俯着身,手肘抵着膝盖,目光隔开人群与她对视的时候,一声不吭,一步不动,但眼睛是红的,看着她,看良久后,揉了揉脸,是一种强撑了一天一夜后的失而复得,一种强烈却无声的情绪释放,太难以承受,直到此刻才真正放松下来,看着鬼门关遛过一圈回来的她,就像看着同样度过了一趟生死劫的自己,疲累却欣慰,终于没有失去,终于还活着。

太好了。

那个时候龙七不知道。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玻璃窗旁,靳译肯的斜对面,还有一个人背靠着墙站着。

董西。

手指轻轻地攥着包带,抿着唇,低垂着眼,听龙梓仪的舒气,听方璇的低语,良久才抬眼,看对面红着眼的靳译肯,从他的眼睛里真切地看到龙七,而后一言不发地侧身,往走廊一处走。

人群之中,只有吴尔注意到,侧头朝她看。

龙七看见吴尔的侧头。

只是五六秒后,吴尔的视线收回来,对上龙七,恢复刚才的欣慰模样,朝她笑笑。

隔日中午,身体状况稳定,从ICU转入普通病房。

但是还无法下床,腰腹部总是有一种牵引全身的酸痛感,两天过去,也只能靠着床头稍微撑起一点点的身子,龙梓仪贤惠得不得了,居然乐意煲汤了,昨儿晚上还陪床留夜,但她不让靳译肯留,就突然成了龙七最看不顺眼的那种家长,多有权威似的,靳译肯扶一下自己的胳膊她都有意见,也不给两个人单独处,靳译肯平时没人管得住,这个时候居然乖,龙梓仪说一他不说二,龙梓仪让他倒水他倒两杯还加茶包,但不让陪夜这事儿,龙七知道,龙梓仪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是想让他休息。

她说他之前两天两夜没合眼。

而她这几天也没怎么说话。

口腔内有伤口,膝盖,脚踝,手肘各个关节部位缠着薄薄的纱布,新伤旧伤,大伤小伤,还有一层死难过后的抑郁情绪,压得她眼眉淡泊,就靠着床头看龙梓仪和卢子牧忙前忙后,然后吃各种药,输各种液,每回护士拿来时都是已经拆好的几粒配一杯温水,也没说是针对什么的,她问自个儿身体怎么样的时候,护士往龙梓仪那儿看一眼,就说在恢复,挺好的。

外面的世界如何,她没去关注,老坪把她手机里的社交软件都删了。

邬嘉葵和方旋来看她的时候,带了堆满半个病房的水果和保养品,她说:“你是指望我在这儿住十天半个月?”

“一半是徐一苼的,她知道你看她碍眼,没来。”

“我记得你只给剧组请了三天假。”

方璇在研究怎么使水果刀,邬嘉葵搬了个椅子在床边靠着,曲着膝盖,撑着额头:“出这么大的事,我要回剧组也太不懂人情世道了点,这事至今为止还没人摸准脉络,人人都在瞎猜,守这儿好歹有关注度,知道现在每天有多少人在我微博打卡等着我发状态吗?”

“多少?”

她比出两指头。

“二十万?”

“两百万。”

“哎,我要比你先发呢?”方璇问。

“那就绝交咯。”

“我靠?”

回的不是方璇,是刚到门口的班卫,龙七看过去,他瞪着俩单眼皮儿,听见邬嘉葵这么一说,“唰”地就从兜里摸手机,邬嘉葵也看过去,班卫一手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一手指向这儿:“我这就删,这就删啊,诺,诺删了!才发出去半分钟!”

方璇来劲儿,指着班卫就让邬嘉葵绝交,后来被邬嘉葵嘘一声,才收口,换成低声的笑,龙七叫一声:“班卫。”

班卫看过来,她问:“靳译肯呢?”

“在走廊陪阿姨呢。”

“我妈又找他了?”她轻轻问,“听见谈什么了吗?”

“这我哪敢听,龙阿姨啊,”班卫竖了个拇指,表情晦涩,方璇接上三字,“特别彪。”

“反正你没醒之前,他是任打任骂任差遣。”

“为什么?”问,“不关他的事啊。”

“哪儿不关,是个妈都会发飙,当场听到自己女儿流”

邬嘉葵挪椅子,椅脚摩擦地板,吱嘎一声响,方璇的嘴又收住,望着输液袋,晃着手上的水果刀,邬嘉葵朝她包着纱布的手心示意一眼,懒洋洋说:“某人当时流了很多血。”

用玻璃杯砸虞朋导致自己手心被割破的画面无声地冲进脑子里。

指头动了一下,没回话,没动声色,三四秒过去后,说:“听说救我的是臧思明。”

“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拼命把自己摘干净的人也是他。”

“他人呢?”

“躲他叔那儿去了,”邬嘉葵说着,补一句,“他叔不放人。”

还想往下问,但门口咔哒一声响,抬眼过去,龙梓仪进门。

随着这一记,方璇放水果刀,班卫往旁边让出道,邬嘉葵也起身,三人都叫一声“龙阿姨”,龙梓仪看着情绪不太好,头发扎得有点松,有疲态,抱着手臂,夹着根女士烟,从鼻子里“嗯”一声,班卫讨好提一句:“阿姨,医院禁烟”

龙梓仪没应,只把烟头往垃圾桶里丢,旋开保温杯瓶盖,往桶内浇水,烟头呲一声灭,她接着喝剩下的半杯水,同时用眼睛瞅在场的人,喝完水,说:“都来看她呢?”

“差不多了龙阿姨我们准备走了,龙七你好好休息啊。”方璇回得尤其快,给班卫使眼色,一副对龙梓仪怕得不行的样子,等人都走后,病房的门关上,龙七问,“他人呢?”

“下楼给我买午饭去了。”

“你不是在医院食堂吃过了?”

“我喜欢外头的蔬菜沙拉,怎么了?这我都不能差遣?”龙梓仪说着,从床头柜的包里拿一串钥匙,拣出其中的指甲钳,拉来椅子坐床边,把她的手腕拉来。

“干嘛?”

“给你剪个指甲。”

“我指甲挺好的。”

“大难不死得剪指甲去晦气。”

一剪子这就毫不留情下去了,咔哒一声响,龙梓仪低着脑袋,接着说:“我跟你那个叫老坪的经纪人谈过了,他跟你签了五年的经纪约对吧?你要不想继续做艺人,这约他愿意无偿作废,其实我再养你几年也没事,学费,生活费,没有你要担心的地方。”

龙梓仪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

“我想想。”龙七说,顿了一会儿,问,“老坪挺精一人,你怎么跟他谈的?”

“他再精也怕一个哭天抢地的娘,我说我女儿要死了你得赔我钱。”

好了。

瞬间明白方璇说的“特别彪”三字什么意思了,那个时候无奈地翻一白眼,再问龙梓仪:“那你找靳译肯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谈谈约他爸妈吃饭的事儿。”

立马就想抽手,但被龙梓仪用力抓住,一剪子又“咔哒”下去,龙七说:“吃什么饭啊?你约人爸妈干嘛?”

“噢,”龙梓仪头也不抬,“他们家儿子一声不吭把我女儿拐到这破海湾弄出这么趟事,醒了就完事儿了?就算你俩是普通朋友关系,那家长好歹也知道打个电话嘘寒问暖一下,你俩现在什么关系?还不准我吃他们一顿饭听听好话了?我告诉你,没劈头盖脸骂一顿算好的!”

“我本来就在这儿有活动,再说把我弄成这样的也不是他,你这间接责任推得也有点远。”

“你别管,这事你没发言权。”

“我凭什么没发言权。”

“就凭你瞒我这么多事儿。”

“什么叫我瞒你,我请问你之前管过我吗?嘘寒问暖过我一日三餐吗?现在我命都没半条你才给我煮一回汤,就觉得对我的感情事有发言权了是吧?”

龙梓仪伸手就往她胳膊上拧一记,痛得她抽手,又偏偏抽不开,叫:“干嘛!我病号!”

“知道自己是病号就省省力气。”

床头柜包里的手机响。

龙梓仪这会儿终于收钳子,把钥匙串放一旁,用食指指了她一下,一股“老娘待会儿收拾你”的气势,随后压一压语气,将电话搁耳边:“喂?”

龙七懒得搭理她。

稍微撑起一点身子,拿另一边柜子上的水喝,电话对方的人好像在报龙梓仪的职业,龙梓仪听着,回:“嗯,是我,您哪位?”

“你连自己顾客手机号都不记。”

念这么一句,又被龙梓仪隔着被子打膝盖,痛得她倒抽一口气,龙梓仪起身到窗口听电话。

而就在她缓着气的时候,龙梓仪突然提高声音:“噢,你就那小兔崽子的律师是吧?”

她抬头。

“怎么着,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就先查我职业,人身威胁是吧?”因对方的回话而顿了一下,但又立马抢话,“那你说,你说这上来就报我家门什么意思?还诚心交流,你听着,诚心交流就是你报完我家门,再把那小兔崽子的生辰八字坐标地点报给我等价代换!不然就没法交流,你告诉那兔崽子,要交流上法庭找我去!”

龙梓仪口沫横飞说完,手插兜,一边听对方回话一边在窗口走,龙七看着的时候,门口“哒哒”两声响,靳译肯提着一袋子餐厅打包盒进门,龙梓仪没注意。

他也正忙事儿,正单手拿着手机发信息,但进门的第三步就忙完,一边将手机放兜里,一边抬头往龙梓仪的背影看一眼,把塑料袋内的几个便当盒放病房会客区的桌子上,这时候,龙梓仪对着电话嘲讽笑出声:“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靳译肯正在摆筷子和叉子。

摆得特别认真,伺候龙七都没这么认真过,把便当盒的盖子一个个拆开,把温热的保健茶饮也拿出来,插上吸管,然后往龙梓仪的方向关注一眼,龙梓仪正好说:“我女儿缺你这几个破钱了?”

太忙了,龙七看完靳译肯这儿,又顺着吵架声看回龙梓仪那,一个都不想落下,靳译肯这时候起身,龙梓仪激动着呢,脖子粗着,对着电话怒声讲:“告诉那兔崽子一家,别想跟老娘使这套,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把他告到牢底坐穿!”

“阿姨。”他出声。

龙梓仪这边还没发完火呢,还要讲,他朝她伸了伸手,随后经过同意拿过手机,搁耳边听三秒,平静地打断:“你先停,你记一个手机号。”

那边愣了一下。

靳译肯没等人,单手插兜,开口就报十一位手机号,是他自个儿的,龙七听着,龙梓仪一边叉腰一边用手扇风消气,他报完,说:“以后这件事的对接人就是我,你的委托人想使什么招全说我听,别打错电话,交流出问题算你头上,私下和解这个主意收回去,给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