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心地上石头。”鱼千里说道，“你娘…是不是也来这里了？”
七七差点没捧腹：“我娘要是来了，你现在就被揍成肉包子了。她有多讨厌你也知道，别找揍好么？她没来都要谢天谢地了。”
鱼千里心中困惑仍不能消除，见七七全无想法，没有再提。
客栈门前灯笼高挂，但已经没有客人会进去，因为路过的人都收到了风声，这里面住着的是南山来的客人。
苏云开饮尽杯中酒，异常苦涩，将酒壶丢到街上，听得啪擦一声碎裂，自嘲一笑，才往廊道最后一间屋子走去。敲了敲门：“师父。”
“进来。”
开门所见，一个美妇人坐在屋内，没有侧目，这人正是沈柔。她的声调很清冷，像带了针：“这回你该死心了。”
苏云开这才重叹一气：“徒儿不知，玲珑为何这样执意鱼千里。明知那样的名门正派不会接纳她，却偏要往死巷子走。”
“你问出这问题的时候，就已经不如鱼千里了。”沈柔浅抿一口茶，继续说道，“你以为玲珑是小姑娘心思？从我将她送到医谷开始，她就不是了。她为何会喜欢鱼千里，难道你猜不出来？”
苏云开笑笑：“徒儿猜不出来。若说因为要和师父您抗衡，也是说得通的。但当初两人相见，玲珑并不知他的身份，于是就说不通了。”
“因为他待玲珑没有异心。”沈柔终于是看他一眼，这最让她得意的弟子，总归对别人多几分耐心，“玲珑最怕的，就是别人背弃她。但鱼千里没有，要想让她死心，就只有让鱼千里背叛她。她才会乖乖回到南山。”
“鱼千里又怎会背叛师妹。”苏云开虽然心中不舒服，可还是不得不说道，“他对师妹的确很好…我是比不过他的。”
“他当然不会主动背叛。”
苏云开忽然明白她的意图：“师父这是要用离间计么？”
沈柔缓缓闭眼，沉思半晌，才道：“你可知师父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徒儿愚昧。”
“就是不顾我母亲的阻拦，嫁了喜欢的人。母亲说的没错，一旦和喜欢的人成亲，就会想和他生一个属于他和自己的孩子。所以本不该出生的玲珑出生了，本不该死的丈夫，也死了。”沈柔笑了笑，艳绝又冷情，“我能将她养这么大，已经算是个奇迹。既然都养了十八年，那若不让她活到八十岁，就枉为她出世后就受的那些苦了。”
苏云开默然稍许，像安慰母亲那样低声：“师父的苦心，师妹终有一日会明白。”
“无需让她明白。”沈柔淡声，“让她恨我也好，太过软弱的人，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还有…云开…”她冷冷看向他，“你是要辅佐玲珑的人，方才那番话，分明是对她心中有恨。”
话里满是煞气，苏云开已笑不出来，几乎是立刻跪身在地：“徒儿定不会对玲珑失去忠诚之心，请师父放心。”
沈柔应了一声，让他退下。苏云开忙开门出去，关上门，像将一个地狱恶魔关在了里面，竟长松一气。只是面对师父已这样心悸，真不知当日鱼千里怎敢当面带走师妹。
越想，就越觉自己不及他。
这种感觉实在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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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消息未必不是真的。”鱼千里细细思索一番，越发觉得刚才苏云开说的话不假，“浮游子虽然一直有消息，但这半年来都没有在江湖上露面，都是由他的弟子办事。”
七七托腮转转眼，说道：“如果师兄说的事是真的，那就有必要去一次孤岛了。找到送百灵草的人，那人定是凶手。哪怕不是凶手，也好歹有了线索。无论如何，都还是去去安心。”
团团问道：“那师姐的师兄会不会骗我们呀？”
“不会。”
七七一顿，先答的竟然是鱼千里，她好奇道：“你怎么替我师兄说话了。”
鱼千里想到刚才的事，说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娘来了，并非没有缘故。而是因为在我出现在客栈后，你师兄身后的房间都有兵器的声音，但惟独最后一间房没有。”
“所以你猜那里是我娘住的房间？”七七拧了拧如墨云的眉毛，“如果我师兄说谎了，那我娘肯定会出来指证。然而并没有，因此我师兄说的话是真的。我娘虽然讨厌我，但绝不希望我死，师兄要是想害我，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我娘了。”
鱼千里点头，这些的确是他想说的。
七七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要猜，她这次去孤岛，也是想找到凶手，然后大卸八块，竟偷了我的药。”
鱼千里知道她对沈柔有很深的芥蒂，但于别人的母亲，到底还是不要评价的好。
七七忽然抖了抖身子：“还好她没出来把你揍成肉包子，我娘的武功造诣很高，你我联手都未必是她的对手，二十年后你或许能赢她。”说罢她又掐了掐他的筋骨，眯眼说道，“我早跟你说了，你这体质适合练魔功，而且很难走火入魔，可惜生在正义凛凛的鱼家，完全浪费了这体质。”
鱼千里在三年前就听过这话，那时失忆，半点武功都想不起来，褚逍遥就曾说他适合练魔功，武功造诣肯定比如今更高一半。等他回过神来，七七几乎凑到了跟前，身体顿时又僵住了。
“要不…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吧。”
鱼千里弯弯唇角，把她押回凳子上，起身道：“我去沐浴。”
七七急了：“我是认真的，你不拜师学艺真的是你的损失。”
“不拜。”
“为什么？”
快走到门口的鱼千里回身，字字道：“你说过，你不喜欢师、徒、恋。”
“…”这个理由简直不能更强大，瞬间就把七七拐带盟主走向邪魔外道的的心思给磨灭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十九日是浮游子大寿的日子，十八日岛屿已开，数十艘船舶停在海边，迎接来客。
七七睡醒一觉起来，团团已经洗漱好等她，拿着发带扬手：“师姐给我束发。”
七七给他包了个童子头，说道：“你在客栈等我们，哪都不要乱跑，听见没？”
团团瞪大了眼：“师姐你不带我去？我不跟在你身边，怎么放心得下，你要是闯祸了怎么办？”
看着他小大人一脸担忧的模样，七七又忍不住捏他的脸：“你这颗八十岁的心麻烦收好。现在跟之前不同，我们是去岛上办正事，找的不是我师兄。事情败露的话，那就只好游海回来了。你会游泳吗？海里比你还高的鱼完全可以一口吞了你哦。”
团团抖了抖，推推她：“师姐我会在这里好好等你们的，早去早回。”
七七噗嗤一笑：“滑头。”
鱼千里一会洗漱好了过来，见七七已经变了一张脸，如果不是早知道，都要以为是陌生人闯进屋里了。七七招招手，把团团拎开：“好了，下一个。”
把一个美男子变成平凡庸俗的大众脸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拿捏了好一会，才完成。可看看身材，有肉有骨，不看脸还是觉得可以惹来一众目光的。七七叮嘱道：“走路不许那么好看，暴露气质知道吗？”
鱼千里无奈道：“那要怎么走？”
七七张牙舞爪地做样子：“猥琐点。”
团团趴在一旁说道：“师姐你是怕师姐夫勾搭妹子，才这么说的吧？”
七七撇撇嘴起身：“我才不怕。”
“那你…”团团把镜子递给未来的师姐夫，“为什么把师姐夫弄得这么难看…这才最引人注目吧。”
鱼千里探头一看，顿时满脸黑线。这脸简直是丑得不能看，自己都要看瞎了：“七七！”
迫于压力，七七只好给他修整了下，最后还是压扁他的鼻子，不至于惨不忍睹，但也绝对没妹子抛媚眼的脸。大功告成，正好团团来报告螳螂派出门了，两人忙尾随跟上。
从客栈出去，一路尾随到海边，还在远处，就听见海浪声。
能载百人的大船停靠在岸边，已经有人陆续上去。
七七排队等了半天，才终于走到船梯处，将腰牌递给守在入口的无量教弟子的手上。
“螳螂派？”那弟子上下打量她两眼，“刚不是已经上去了吗？”
七七答道：“人太多，失散了。”
两人相觑一眼，一人回头喊道：“莫掌门，这可是你的门下弟子？”
七七一顿，僵着脖子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矮个子中年男子走了下来，只看了她一眼，就说道：“当然不是，我从来没见过她。”
一滴冷汗从脊背滚落，七七讪笑：“我好像拿错腰牌了，我这就回去拿…”
“等等。”无量弟子冷声，“拿错了是假，想鱼目混珠才是真的吧。来人…”
“住手。”
声音十分耳熟，不由令七七顿住，回头看去，果然是师兄。目光片刻又落在后面的人身上，一支孔雀步摇十分夺人视线。所过之处，早已让开一条宽敞大道。
鱼千里说的果然没错，她的母亲真的来了。
无量弟子一见，傲慢的神色眨眼不见，毕恭毕敬弯身迎接：“不知李夫人亲自前来贺寿，师父特地吩咐过，若您赏脸前来，请移步旁边大船，绝无闲杂人等，扰您清静。”
沈柔嗓音平淡：“掌门有心了。这弟子是我门下的，有些傻气，还请两位不要见怪。”
两人齐齐抹汗：“怎敢责怪小师妹，是我们师兄弟有眼无珠。”
沈柔看向七七，没有说话。七七硬了头皮过去，立在一旁随她去旁边的大船。临走前看了一眼鱼千里，两人眼神很快交汇而过。
看热闹的莫掌门上了船，鱼千里在后面用螳螂派的身份就顺利多了。
七七跟随沈柔上了船，果真除了他们南山的人就没有其他门派的人了。她坐在夹板栅栏上，眯眼看向远处幽蓝大海，一望无际，瞧不见尽头。隐有香气夹着海风微散，她没有偏头，仍旧在眺望。
许久，沈柔才开口道：“娘会取回百灵草，给你治病。等你病好了，就公开你的身份。也是时候学学该怎么做南山教的教主，再这么乱跑，教众无法服从，你日后继位，是要出乱子的。”
“我是要嫁给鱼千里的人，怎么能继承南山？若是继承，不出一年，它就会变成一等一的正派。赌坊青楼，我都会拆个一干二净。”七七抿了抿唇，终于移目看她，“即使是这样，娘也打算把我当做继承人？”
沈柔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见：“我要杀鱼千里，并不难。”
“你杀了他的同时，你的女儿…不对…”七七面有嘲讽，“是你练功的炉鼎也会跟着没了。”
沈柔神色一变，目光登时冷厉：“你威胁我？”
七七移开视线，淡声：“娘又什么时候没有威胁我。我听了您十八年的话，以后都不想听了。您知道的…我活不了多久了，如果再这么蹉跎下去，下辈子都要后悔。”
“娘不会让你死的。”沈柔神情温和起来，“世上的男子皆薄情，你这样容易动情，宁可以死相逼，可你怎知鱼千里是真心待你。”
七七不想和她争辩，要想说服一个早就带有偏见的人，她真是一点把握都没，何必浪费口舌。她打了个呵欠：“我进去睡觉了。”
从夹板弯身进小屋，正好碰见苏云开出来。两人皆是一愣，片刻七七已展颜招手：“师兄。”
苏云开脸上微僵，却还是露了笑：“师妹。”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地打了招呼一进一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七七觉得苏云开就此不会再好好理会她，毕竟这个师兄心高气傲，从来就没有受过什么挫败，自己却这样驳他面子。只是感情讲究两情相悦，她也没觉得有哪里对不住他。
海浪翻滚的声音哗啦作响，像是不会停歇的山怪怒吼。七七有些晕船，难受地在床上挺尸，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听见有开门声，捂着胃没有翻身。等那脚步声靠近，她才冷声：“故意隐藏自己的武功偷偷溜进来，真以为我好欺负吗？滚。”
耳边声音轻笑，七七这才艰难转身，抓着被子分外难受地看着眼前人：“师兄，你又玩什么？”
苏云开坐在床边，问道：“很难受？”
“有点。”
“说件让你开心的事。”
“说。”
“无量教有一个地牢，说是地牢，实际上却是浮游子放宝藏秘笈的地方。”
七七眼一亮：“你是说，如果凶手把百灵草给了浮游子，那他会把药草放到地牢。”
“对。”苏云开喜欢她这样聪明，很多话都不用他多说她就能听得懂，”左边是藏宝贝的，右边藏的是秘笈，你可千万别找错位置。”见她不答话，双眸紧闭，苏云开暗暗有些窝火，“七七？”
唤声不答，苏云开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终于见她睁眼，谁想她一个探身，抱住自己的大腿，随后就听她“哇”地一声，吐了自己一身。
“…七七，我再也不会动娶你的心思了。”
七七觉得苏云开真的生气了，下船后他再也没有给自己正眼，而且自己一看他他就哆哆嗦嗦地躲开，活见鬼似的。这个发现真是让她…太开心～
下了船后七七没有看见鱼千里，一来不同船，二来人多。南山教连所在的房间都是单独院子，要想和他见上一面十分不易。
沈柔派人每日跟着七七，连去茅坑也不嫌弃地守在外面。
这日看守的弟子在外面等了许久，路过的弟子见了问道：“田姑娘还没出来？”
弟子摇头，那人又低声说道：“这么每次都这么久，该不会是脾胃不好吧。”
“谁知道。”
刚翻过墙还能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声的七七弯弯嘴角，麻痹对手的手段她可是得心应手的，想看住她，除非在她脚上拴上链子。她借着每次蹲坑为借口挤出来的时间陆续打探到了鱼千里所在的位置，这会直接往那过去，得告诉他地牢的事才行。
鱼千里两天没洗脸，只觉脸上的皮要掉下来，露出真容了。一人出来在树上摸摸脸，又往南山人住的地方看去。这一看竟看见易容后的七七了。他一跃而下，唤声：“七七。”
七七闻声大喜，可一瞧人，差点轰出一掌，捂住心口说道：“ 都忘了这脸 ，差点一巴掌拍过去，丑得人神共愤啊。以后你再也不许用这张脸靠近我。”
鱼千里嘴角微抽，这到底是谁坚持要给他弄的假脸，难道不是她吗。
七七把他拉到一旁，说道：“这里有个地牢，在北面，那儿有两个暗格。左边是放宝贝的，右边是放秘籍的，百灵草会放在左边，你记住了。”
“消息可靠吗？”
“可靠，我师兄告诉我后，我又跟无量教的人偷偷打听过，确实不错。”七七见他总摸脸，探头看去，也摸了一把，“撕下来，我给你再贴个新的。明天就是浮游子寿宴了，你再忍一天。”
鱼千里点头：“你在你娘那边怎么样？”
七七龇牙笑笑：“挺好的。”
“瘦了。”
七七扑哧一笑：“别说戏本里的台词，才没瘦，易容的缘故。”给他换新的面皮时，看见他原本的脸，七七又心痒痒摸了摸，这才满足，“快回去吧，我也得走了。”
鱼千里拉住她，微微弯身，在她额上轻印一记浅吻：“万事小心。”
七七低低应声，这才离开。走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远处的人身形挺拔俊秀，又让人心定如松柏的坚定。她摸了摸脸，好像是瘦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他却发现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大寿本就是大寿。尤其是浮游子这样有地位权势的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三日前接客来岛，今日终于是开宴了。
来客众多，大门派尚有单独的房间，小门派就只能挤作一团，也不分门派，混杂着一起住，能有睡的地方就不错了。鱼千里睡醒一觉，从房梁跳下来，一人打趣道：“阁下身手不错啊，哪个门派的？”
说多错多，鱼千里佯装没有听见，直接出了屋，后头人嗤笑一声，也不屑。
“嘘。”
“嘘嘘。”
接连几声都像是冲自己所发，鱼千里起先以为是屋内方才那人所为，没有回头。等第三声嘘声飘来，他才顿住步子，往那看去。刚转身就见一个白影飞落，轻功十分俊俏。
苏云开笑道：“你的警惕性这么低，我从你背后偷袭你都不会知道吧。”
鱼千里神情淡淡：“如果你刚才从背后偷袭，现在你已经躺在地上了。”
话说得不重，里面的危险却让人意味深长。苏云开忙展颜：“我当然不会做出偷袭的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告知，请鱼盟主随我来。”见他不动，苏云开嘴角微弯，已露戏谑嘲讽，“难道你不敢？”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鱼千里淡声，“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来找我。”
“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的话也可以在这里说，以你的内力，绝对不会连附近没有人偷听都不知道。”
苏云开笑笑：“我当然知道，只是我知道你不会信我，所以我抓了个人证实我说话才行。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南山教的人是天生都这么自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