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皱眉,“丢了?好好一大活人怎么就丢了?”

姚黄道:“可不是吗,就是那天豆绿来癸水的第二日,都说夫人要把霜降送给世子爷,当天就赏了她银子让她出去买体己,结果一直到晚上落锁,她都没回来呢。”

魏紫也讶然:“竟有此事?夫人那边怎么说?”

“夫人伤心坏了,都说一直拿霜降当半个闺女养呢,可当日时辰晚了,也就没下力气找,第二日才派人出去寻,自然也是没结果。”姚黄神神秘秘,又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兴奋,“直到今日都没找着,夫人说不必再寻了,八成是回不来了。”

魏紫就皱了眉头,“堂堂京师,天子脚下,竟也有活人失踪之事……只不知她是被拐了?还是就——就去了?”

姚黄摇头,“传话的小丫头都说,夫人亲口所言,下人而已,出力寻她几日已是主家恩典,即便报官,衙门也不会理睬奴才仆婢之事,管她丢了死了,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魏紫就叹气,王徽眯了眯眼,淡淡道:“嗯,这就是她口里‘当半个闺女’养的。”

此言一出,魏紫姚黄都低了头默然不语,赵粉脸色却是越发不好看,手里拿的布菜公筷也微微颤抖,跟盘子相撞,发出轻微的叮咚声。

王徽慢慢抬眼看她。

赵粉垂头避开王徽目光,紧紧抿住嘴,忽然放下筷子,屈膝一礼,硬邦邦道:“婢子忽然肚子疼,先告退了,少夫人恕罪。”说完也不等王徽答话,就匆匆而去。

三人对赵粉的无礼业已习惯,姚黄咋舌,“她干嘛这么大反应?难道是她拐了霜降?”

魏紫就道:“别乱说话,她以前跟霜降一同伺候,想必情分不浅。”

“行了,把饭撤了吧。”王徽发话,一面叮嘱,“你们多留神赵粉,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便要有事了。”

果不其然,到第三日下午,姚黄就匆匆来到小书房,面带忧色。

“……早饭时就出去了,我问她,她也不理我,回来就一头扎床上大哭,”姚黄眉头紧锁,“就只是哭,问她她也不说话,方才我又去瞅了一眼,人躺在床上说胡话,脑门摸着像是烧起来了。”

王徽一听就站起身,“怎这时辰才来回禀?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好?”

一面开了柜锁拿出钱匣,把上次豆绿给的五枚银锭取了一枚,又拿了两块银角子和三串铜钱,全塞到姚黄手里,“还不到酉时,府里没落锁,你从东角门出去,银锭子用来疏通守门婆子,另外的就去怀仁堂抓副退烧的药来,若还有剩便买些补品点心。”

姚黄就瘪嘴,“东角门的葛婆子又懒又馋,眼皮子忒浅,哪里就要一两银子这么重的贿赂了?”

王徽扫她一眼,沉了脸色,“还指使不动你了?还不快去,一条人命能否活转可全看你!”

自从穿越那天摆了摆脸色,王徽就甚少再板脸发怒,然而平日越是和煦,这一沉下脸来,怒气也就格外明显,再加上她上辈子带来的气场,姚黄当时就吓得闭住嘴,再不敢多问,拿着钱就转身跑了出去。

王徽就疾步往外走,心情有些沉重。赵粉都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如此高热在医疗水平极差的古代是非常危险的,若不及时医治,轻则烧傻,重则一命呜呼。这样绮年玉貌的鲜活生命危在旦夕,即便责任不在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更何况她还一心想拉拢这妹子呢。

魏紫见她步履匆匆,是朝着下人居住的西侧耳房而去,忙道:“少夫人,有何事婢子帮您去做,赵粉眼下高烧,您还是不要见她,免得过了病气……”

王徽并不理她,只边走边道:“你去看看有没有烧酒,若没有便打盆冷水,绞湿了巾子一起送过来。”

魏紫不敢像姚黄那样回嘴,见劝不动她,只好去了。

王徽走进赵粉屋子,见她正躺在床上,双颊泛着病态的红晕,呼吸急促,眼睛紧闭,嘴唇干裂,还在念念有词。

王徽凑近去听,却只听到依稀仿佛几个词,什么“爹娘”“哥哥”“卖了”之类的。

这时,魏紫已赶过来,手里端着冷水铜盆,盆沿还搭了条湿手巾。

王徽亲自把手巾叠好,覆在赵粉额上。一接触那冰凉,赵粉紧锁的眉头立时舒展了一些,呼吸也缓了下来。

王徽就一直坐在床沿,看那帕子热了就换,如此几个反复,赵粉额头还烫,却已不再说胡话了。

魏紫又小声劝了几句,见王徽冷脸扫她一眼,也只好闭嘴。

姚黄没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手里提了几包药:“怀……怀仁堂的……退、退烧神方!还附赠了四副风寒药,钱都花光啦!”

王徽点头,“魏紫亲去煎药,莫要假手他人。姚黄去喘口气喝口水,再过来这边伺候。”

不多时,姚黄已经整理好过来,小心翼翼看着王徽,“少夫人,之前我……婢子不是有意回您嘴的。”

王徽一笑,温言道:“我知道,你也是想给我省钱,只是当时紧迫,我来不及与你解释。咱们东院在府里向来不体面,天色又晚了,还有一个时辰便会落锁,你要出去自然比旁人更难,若不给那葛婆子多点好处,她又怎肯爽快放你出去?”

姚黄见王徽不是真的动怒,顿时也恢复了神气,嘻嘻一笑,“少夫人真是料事如神,那葛婆子见了银锭子眼睛都直啦,还一直姑娘前姑娘后地叫我呢。”

王徽笑睨她一眼,“等日后我教你拳脚功夫,想出去便随时翻了墙出去,再不必看人脸色。”

姚黄只听得双眼发亮,若不是顾忌着赵粉,早已跳起来欢呼了。

王徽却凝视赵粉的脸,眉心微凝。

赵粉爹是定国公府大管家,娘是苏氏最信重的管事婆子,胞兄又是孙浩铭心腹小厮,她自己虽然被“发配”来东院,但心里有数的都知道她其实还是溶翠山房的人,这样体面的大丫鬟,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她“一头扎床上大哭”,而且还突染急病高烧不止?

她必定是已经跟自家爹娘、兄长求助过,甚至很可能也去求了苏氏,但都不管用,惶急绝望之下,这才直接病倒。

……这丫头到底是捅了什么娄子啊?难道真是她把那个叫霜降的丫头拐了?

王徽抬手揉了揉额角。

不管怎样,若能为赵粉解决这次事情,估计也就能彻底把她拉拢过来了。

变卖

赵粉晚饭时醒了一次,王徽亲自端了碗,好歹把退烧药给她喂了下去。她烧得迷糊,根本没看清喂自己喝药的人是谁,接着又蒙头大睡,倒是没再说胡话,汗也发出来了,额头温度也降了下来。

魏紫姚黄又是一通劝,王徽看着赵粉病情确已缓解,在她心里留下个少夫人亲自喂药的印象就够了,于是便站起身,嘱咐道:“那我便先回去,你们也累了一下午,去吃点东西,今晚辛苦些,多看着她点。”

姚黄就去端了自己的饭菜,直接守在赵粉床前吃。魏紫非要在西次间铺开席面伺候王徽用饭,王徽看她小脸都有点发白,眉目间尽显疲态,索性收拾了书案,让人把饭端到小书房里,一人一副碗筷,也不分主仆,同席而坐。

魏紫拗不过王徽,只得拉张锦凳一起吃,看着王徽怡然自得的样子,自己也才慢慢放开,心里却越发感念。

好在王徽也有数,并没帮她布菜,不然魏紫就真的吃不下去了。

翌日一大早,王徽早饭还没吃,姚黄就喘着粗气来报:“少夫人!赵粉醒啦!”

“哦?可还发热?”王徽忙问。

“发热是没有,就是还有些鼻塞,人也挺虚。”姚黄说着就翻了个白眼,“精神头不怎么样,那臭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改,一睁开眼就说我丑,让我赶紧滚。可怜我昨儿不辞劳苦地看着她呀。”

魏紫噗嗤一笑,王徽抬眼一看,姚黄眼睛下面两团明显的黑影,跟熊猫也似,就说:“嗯,是丑了不少,丑得眼圈都黑了,我看你也该快点滚去睡觉。”

姚黄顿足不依,还要再说,王徽就道:“行了,你昨儿一夜没睡,我放你一日的假,先去睡足了,起床再吃东西。”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看赵粉也不是个坏心肠的,她话说得难听,却是实打实的关怀你,你莫要记恨她。”

姚黄撇嘴,“好吧,婢子不跟病人一般见识。”说罢行个礼,打着哈欠走了。

王徽又问魏紫要不要去睡会,魏紫忙说昨晚已睡足了,少夫人不必担心。

王徽就让她去张罗早饭,自己一个人来到了西耳房赵粉的屋子门口。

赵粉还没发现少夫人到了,她躺在床上,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怔怔地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昨晚睡饱了,现在当然是睡不着,千头万绪一起涌进脑海,想到伤心处,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

王徽就走进去,赵粉一惊,挣扎着坐起来就要行礼,王徽拍拍她肩膀,“行了,这里也没别人,你还病着,不必多礼。”就直接坐在床沿上。

赵粉惊疑不定,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咬咬嘴唇,小声道:“多谢少夫人。”

“哦?谢我什么?”

“……谢少夫人破费,给我买药,还……还喂我喝药。”赵粉一边说一边从下往上偷觑王徽表情,却只看到她平静无波的脸孔,心里就有点乱套。

“是姚黄告诉你的?你该谢她一夜没睡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才是。”王徽说得随意,看到赵粉神色懊恼,这才转了话题,“好了,到底什么事让你如此,说说吧。”

赵粉颇有点戒备地看她一眼,嘟囔:“没、没什么……婢子一点小事,不敢劳烦少夫人……”

王徽笑笑,盯着她的眼睛,敛了神情,平淡道:“那些人,你哭也哭了求也求了,却还是落到这步田地。我知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我好歹也是个主子,哪怕死马当活马医呢?说是不说,你掂量着。”

赵粉神色就变了,小声嗫嚅:“婢子……婢子怎敢不把少夫人放在眼里?”

王徽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粉咬着嘴唇,扑闪着眼睛,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却见王徽起身倒了杯水,笑吟吟送到她嘴边。

这个动作好像打破了赵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她忍不住又落了滴泪,低头喝口水,就抽着鼻子一五一十说起来。

原来赵粉的哥哥赵大向来好赌,但手头拮据,只是小赌怡情,可最近帮着孙浩铭勾搭了不少貌美的粉头,表现颇为伶俐,得了好些赏钱,这一下了赌场就杀红了眼,最终欠了赌场连本带利共计纹银一百两,还钱的日子就在六日之后,若到时还不上,就要剁掉赵大一双手。

一百两听起来不算太多,但定国公孙敏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五十两银子,一百两纹银足够小户人家过五六年的殷实日子了。

赵守德当上国公府总管不过一年,赵婆子管事也才大半年,孙氏父子和苏氏又都是抠门的,他们所有的积蓄、再变卖一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够一百两。

但赵大是独苗,赵守德实在不忍心看着儿子变残疾,便跟赵婆子商量着找主人家求借一些,孙敏和孙浩铭是不用想,他们都是存不下钱的主,而苏氏掌理中馈,又出身富商苏家,想来拿这一百两出来应该不难。

几日前,赵婆子来寻赵粉就是知会她这件事,说完了就急匆匆去溶翠山房求苏氏了,因一直没结果传来,赵粉那几日才会满腹心事。

到了昨日早上还一直都没音信,赵粉忧心兄长,到底还是跑去见了母亲一回。却发现父兄都不在,赵婆子一人病倒在床上,看到赵粉就急着赶她走,说什么不走就来不及了,若让你爹和那孽障看到你,要把你捉了去发卖的。

赵粉又惊又疑,忙细问情形,赵婆子病得迷迷糊糊,说话夹缠不清,倒是服侍赵婆子的小丫头讲清了来龙去脉。原来那日赵婆子去求苏氏借钱,苏氏先是一口回绝,后来捱不住赵婆子苦求,才只肯别别扭扭拿出十两银子来,那利息比赌场还高。

赵婆子就拒了苏氏的钱,心中又气又苦又怒又怕,对这个伺候多年的主母失望已极,回来就病倒了。到了晚间,赵氏父子回来后一听这情况,赵大当时就哭得眼泪鼻涕齐飞,当场把头磕破求父母救自己一命,实在不行就把小妹赵粉卖了换钱,反正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以后还能再生云云。

赵婆子当时就气晕过去了,第二日早上方醒过来,醒来才知道赵守德已去苏氏处,花十两银子把赵粉的身契赎了出来,这几日正在相看人牙子,打算卖个高价。

单是如此还不怎么,只那小丫头又悄悄告诉赵粉,说她听见赵大私下里跟狐朋狗友商议,眼下丫鬟价贱,但赵粉长相秀丽,又是处子,若是卖到娼寮里去价钱会更高。

赵粉浑浑噩噩回到东院,哭完就病倒了。

抽抽噎噎把事情讲完,赵粉情绪倒是平静许多,只是眼睛还红肿,木然看着前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王徽眉头微拧,沉吟片刻,心中谋划出几个方案来,就道:“你莫要担心,此事我已有些头绪,只是还须再斟酌一番。你好生将养,饭和药都有人给你端进来,我明日再来瞧你。”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在赵粉听来不啻于救命仙丹,当即就把王徽的意思自动理解为她有法子救她,大喜之下浑身涌上力量,立刻就翻身下床要给王徽磕头。

王徽皱眉,也不扶她,只闪身避开,“你先住了,我只是有头绪,并非就有绝对把握。你还是好好休息,早日康复为要。”说完不再多言,迈步走出屋子。

她回到卧室,打开小柜的锁,拿出装有嫁妆册子的匣子,捧着两张地契一张房契审视良久,而后倒也不急,把匣子重新放好,继续该锻炼锻炼该吃饭吃饭。

到第二天早上,她又去瞅了赵粉一眼,看她脸色灰败,正昏睡着,心知火候差不多了。

于是就回了房,召了魏紫姚黄进来。

“姚黄腿脚快,这便出门一趟,”她把地契房契一并递给姚黄,“这些契约上都有庆丰经纪的印信,你就直接去一趟,打听打听这几处房产地亩价值几何,问完即回不许多话,自己去钱匣子里拿些钱路上花。”

楚朝未设官牙,庆丰经纪就是大楚规模最大的私牙,在江浙两广等地有十几家分号,颇为财大气粗。当年王徽外祖付老太爷买下梧桐巷那间院子时,就是经的庆丰牙行的手,后来继母兰氏给她置办那九十亩荒坡盐碱地的嫁妆,也用了庆丰经纪的买办公证。

“跑腿而已,何须少夫人出钱?”姚黄冲王徽眨眨眼,把三张纸小心折好,放进贴身荷包里,就一阵风般刮出去了。

魏紫走过来给王徽按肩膀,犹豫一阵,还是轻声问:“少夫人问地价房价,莫不是……与赵粉有关?”

王徽简短地嗯了一声,暂时不想多说。赵粉为人机灵,又熟识农桑稼穑之事,且爹是大总管,娘是府里管事婆子,若能让这家人欠下自己的人情,不说赵粉,单是赵氏夫妇对她肯定也会不同以往。而这对刚刚起步一无所有的她来说,无疑是极有帮助的。

但这桩买卖也得看性价比。

若那三张契约价值太低,加起来也不值一百两银子,那即便全数变卖了,也只能帮赵大还清一部分欠银。到时王徽手中空空不说,赵家人对她的感激肯定也会打折扣,这在她看来是亏本生意,和赵粉又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自然不会倾尽所有去帮她。

可若加起来超过一百两银子,却又所超不多,那这就又是另一码事了。她帮赵大全部还清的恩情,肯定比只还一部分要重得多,在赵家人心里的分量自然也会不同。但如果全还了,那她手中除了这剩下的几十两银子之外也就啥都没有了,这让王徽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赵粉的个人能力和赵家夫妇的感激,值不值得她用大部分财产去换取,还得再仔细斟酌。

然而若是天意助她,让这些田产价格能达到三百两,那当然是二话不说,帮。

魏紫见她久久不语,心中有点忐忑,终是忍不住劝道:“少夫人,那田地也倒罢了,可那小院,是故太太生前住过的,她特意留给您……”

王徽抬手止住她话头,淡淡道:“等姚黄回来再说。”

魏紫这些天已经领略到了主子说一不二的作风,斗胆劝一句,也就不敢再劝了,心中念叨:故太太在上,婢子劝也劝了,若姑娘执意典地卖房,您千万莫要怪责于她,姑娘行事自有法度,不是那等胡作非为的……

姚黄依旧是从东角门出入,守门的葛婆子丝毫没有为难她,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带回了好消息。

“……就说山坡上那些也罢了,都是荒地,一亩一两银子都不到;但那些盐碱地总算够多,又近滁河,地价能比普通盐碱地高些,六十亩地刨去中介银子,您刚好能到手一百两整。”姚黄连说带比,还喘着气,脸蛋红扑扑的。

王徽眼睛一亮,庆丰牙行货源人脉广布天下,估值给价合理,中介费用公道,流传了一百多年的好口碑,他们既说了一百两的价,那肯定就错不了,于是就道:“这价不错!那院子呢?”

姚黄就更兴奋,“梧桐巷在英灵坊,那牙人说,这块地界清幽僻静,不宜开店铺,但临近国子监府,多半会讨学子士人喜欢,至少可出价一百五十两,若不急卖,当可讲到一百七十两。”

完了还傻傻问一句:“少夫人,您打听这些干啥呢?”

王徽也不答话,只去钱匣子里又取了一枚一两的银锭子,交给姚黄,“你雇辆车,直接去梧桐巷院子,找那姓童的租户,就说我打算卖房,问他可有意购买。若无意,我愿奉送五两礼金,请他三日内搬离。”顿了顿,又嘱咐,“不必跟他讲价,也不用打什么机锋诱他买院子,就直接告诉他一百七十两的房价,然后得了他的答复就走。若是过了饭点就在外面随便吃些,莫要饿着自己,一两银子不够的话就回来告诉我,我再补给你。”

姚黄性格粗疏直爽,若让她去讨价还价、拼嘴皮子工夫,她定然做不好。好在王徽对这一百七十两的价格已经挺满意了,去问童先生的意见也是为了多条路选,万一人家愿意出更高价买房呢,还能省去一笔中介费。

所以姚黄去了什么都不用做,只把牙行给的房价一亮,童先生要买房自然最好,若不买房,她也没什么损失。

王徽看着姚黄眨啊眨的大眼睛就深觉不靠谱,就又把个中关窍跟她说了一遍,还道:“这事比着去牙行要多绕个弯子,但实在没什么难的,你若连这也做不好,仔细回来我赏你手板。”

姚黄吐吐舌头,嬉皮笑脸跟王徽拽了句文:“放心吧少夫人,姚黄必定不辱使命!”撒腿就跑出去了。

魏紫就摇头:“跟个皮猴子也似,咱们就是人少,手边没有婆子小厮使唤,婢子又没用,不然也不必让她一个大姑娘天天往外头跑。”

王徽就看她一眼,“你也不用说她,过几日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该教你们些拳脚功夫了,到时身手利落了,都给我跑腿去。”

魏紫瞪大一双杏眼,半晌没回过神来。

很快就过了午饭,期间王徽又去看了赵粉一次。这丫头虽然心急如焚,但到底病着,筋疲力尽的就睡了过去。

王徽就叫醒她,魏紫给她喂了饭吃了药,赵粉一边吃一边睁着大眼睛瞅少夫人,眼圈红红的。

王徽也不卖关子,“你的事我已有眉目,赌场欠银到期前就定给你解决了它。”

赵粉当时就哭出来了,脑子乱纷纷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这个往日自己看不起的人,如今却好似浑身都发着光一般,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又要给少夫人磕头。

王徽就让魏紫扶住她,把她按回床上,笑道:“待事了你再叩头谢我不迟,眼下你须得快些好起来,到时还需你出面做些事。”

赵粉点头不迭,稀饭都硬撑着吃了一整碗,原先只能吃半碗来着。

姚黄这次去了相当长的时间,眼见金乌西坠,晚霞漫天,却还不见她踪影,饶是王徽一向淡定,都站到了堂屋门口朝外张望,魏紫过来问了几次晚饭,她只是皱眉摇头。

这么久没回来,该不是闯了什么祸吧?她心有点发沉,正想着干脆乔装一番亲自出去寻人,就见姚黄一边喘气一边捶胸口,手里还提了两三个油纸包裹,趿拉着步子进了院门。

王徽松了口气,举步迎过去。

魏紫也一直悬着心,此时总算放了下来,连忙走过去扶住自家姐妹,埋怨:“怎的日头落了才回来?好教我们挂怀。”

王徽也道:“不忙说话,先进去喝杯水歇口气……”

不过姚黄虽然累得气喘吁吁,却脸蛋发红眼睛晶亮,她奋力挣开魏紫的胳膊,比了两个手指直直伸出去,一边喘气一边嚷:“少……少夫人!二……二百二十两呀!成、成啦!”

收服

王徽闻言心下一喜,看姚黄这样子,知道她不说完话邀完功,是绝对吃不下饭的,就笑斥:“鬼灵精!先进来,跟你主子说说你做了什么好事?”

姚黄就屁颠屁颠跟进堂屋,魏紫倒了杯茶塞她手里,她一口喝干,拿帕子随便抹抹嘴,就直接开说。

算来也是王徽运气好。

这童家原有四口人,童老爷夫妇和童少爷夫妇,年初才到金陵落脚,童少爷在家攻读诗书,童老爷则在善和坊盘了铺子,开了间小茶楼。京师百物皆贵,读书又是大开销,一家人日子就有些紧巴,故而梧桐巷虽离善和坊颇远,但胜在赁价便宜,童老爷权衡再三,还是租住了王徽这间院子,平日妻儿就住在这里,他忙起来干脆宿于茶楼,偶尔闲了才回家一趟。

又说这金陵城善和坊,北近夫子庙,南邻秦淮河,白下青溪,红舫翠榭,衣冠风物,甲于江南,正是闻名天下的文雅荟萃、风流渊薮。往来有富贾,谈笑是王孙,香姝艳伶、骚客文人更是数不胜数,休说是酒馆茶楼这等正经生意,便算是在这里乞讨要饭,那也是日进斗金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