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深知人力有时而穷,天赋这种东西不可强求,但赵粉进境虽慢,却也并非没有进步空间,毕竟初学嘛。她也不打算逼她太狠,但最起码也得有自保之力才行,像现在这样连招都不能拆,那肯定是不行的。

魏紫和姚黄对视一眼,都在为赵粉默哀。

苏锷办事效率很高,隔了一天,九月十一日上午就让大河带来了口信,说是巳正二刻还约在重阳那日的茶楼见面。

“……特意让小的给您带句话儿,说是邵公子也要来,那位爷性子怪,但还不如世子夫人怪,所以请世子夫人不必担心。”显然受自家主子影响,大河现在对王徽的态度也很客气,说完这话就十分不自在,抓耳挠腮加一句,“世子夫人明鉴,这是三爷原话,决不是小的敢当面编排您呀。”

“我知道,不怪你。”王徽笑吟吟的,让魏紫给他拿赏钱。

大河赶紧摆手,连声道:“不可不可,小的不能收,临来的时候三爷再三嘱咐,决不能收世子夫人的钱,不然回去要老大耳刮子打小的呀,像这样,噼里啪啦的,可疼啦。”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作出个怪相,王徽笑点高,不为所动,三个丫鬟倒被他逗得掩口轻笑起来。

赵粉活泼,干脆拿块白布包了几色软糕细点递过去,“钱不要,果子总能吃罢?”

大河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来,直接拈一块放嘴里,讨好道:“姐姐赏的果子都比别人家的香甜些。”

赵粉又扑哧一笑,大河见她笑容明丽如花苞初绽,不由有点呆了。

王徽瞥他们一眼,眉头微皱,咳了一声,大河低下头去,赵粉也收了笑,板脸站到王徽身后。

“你回去吧,”王徽和颜悦色,“告诉你主子,我必会准时到达。”

大河忙不迭打躬作揖,点头哈腰地退出去了。

屋内一时静默,魏紫姚黄都不说话,赵粉更是大气不敢出。

反倒是王徽出了声:“怎么了?一个个都成了锯嘴葫芦?”话里带着笑,笑里却带着凉。

魏紫姚黄就冲赵粉打眼色。

赵粉隐隐觉得不对,琢磨着应是刚才自己冲大河那一笑坏的事,但又觉得少夫人不该是如此在意礼教大防之人,平日那般洒脱大气,特立独行,怎的自己丫鬟冲小厮笑笑都不准了?

她转动着明澈的大眼,偷瞄王徽。

王徽叹口气,站起身拍拍她肩膀,“放心,无甚大事,只是我原想带你出去,现下看来……”她顿了顿,道:“魏紫随我一道。你们在家继续锻炼,回来我再与你等分说。”

赵粉和姚黄对视一眼,躬身应诺,心下惴惴。

龙骧(下)

其实按说王徽自己一人出门更方便,但毕竟今天是要去跟人签合同,虽然对方人不多吧,但还是属于比较正式的场合,尤其在元帅阁下心中,这算是自己迈上事业成功之路的第一步,必须要慎重对待,要是孤身一人过去,怎么看也磕碜了点。

于是魏紫也穿了男装,扮做小厮跟在了主子身边。

当然,还是为了行走方便而已。王徽相貌更中性一些,必须得仔细多看几眼才能辨清性别,魏紫温柔秀丽,穿了男装也能一眼看出是姑娘。

茶楼本就离定国公府不远,主仆俩散着步也就到了。

远远就看见苏锷站在门口张望,王徽没想到他竟亲自出来等候,赶紧加快脚步迎上去,一边拱手,“廷梅原来早到了,这厢失礼,勿怪,勿怪啊。”

苏锷见到她就开心,把她们引入茶楼内,“你莫跟我客气,龙骧也来了,我与他说了你,他便非要跟来看,唐突之处该是我请你勿怪才是……”

王徽自然不会觉得被唐突,正色道:“如何会被唐突?龙骧先生亲自前来,是对我的敬重,我心中十分感激。”

说着,看到魏紫跟在身后,就很自然地把她拉过来,介绍道:“这是我的侍女魏紫。”

俨然介绍秘书副手的口吻。

苏锷和魏紫都是一呆,所幸苏锷反应快,点头致意:“魏紫姑娘。”

魏紫也赶紧还礼,然后凑到王徽耳边,“主子,您作甚还特意把婢子引介一番?三公子误会了怎么办?”

王徽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之处,受上辈子影响,只是很自然地介绍一下自己的同伴,却一时忘了,在这种古代封建社会,哪里需要特意介绍下人?若非要介绍,除非是她想把魏紫送给苏锷,这才……

想至此,她就摇摇头,低声道:“无妨,他不是那等没眼色之人。若真个误会,我再解释就是,反正在他心里我已十分古怪,这点特立之处不嫌多。”

魏紫方点了点头,苏锷就回过头来,两人就闭嘴不言了。不过苏锷并未听见她们的对话,只是微微迟疑,而后道:“在渊,我那朋友秉性乖僻,喜怒无常,言语间若对你有所得罪,还望你千万莫要见怪。其实他心地还是很好的,古道热肠,若能得他真心相交,于你百利无一害。”

“你放心就是,我自有分寸,”王徽拍拍他胳膊,“既能入你法眼,必是人中龙凤。”

这一句话就既捧了苏锷和他的朋友,又暗抬了一下自己,说得颇妙,但苏锷仅是笑了一下,复现忧色,显然对那位龙骧兄十分不放心。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雅间门口,却见一个高瘦男子倚在门边,朝这边望过来。

此人二十多岁年纪,面带微笑,相貌平凡,一身墨绿道袍,半长的头发竟披散着,未扎未束,显得慵迟懒散,只一双眼睛顾盼神飞,炯然有神,给那张脸也添了一些风流的况味,倒不致令人小觑了去。

几人进了雅间,互相厮见毕,各自落座。那人自报家门,说是姓邵,双名云启,表字龙骧。

王徽笑道:“邵先生疏狂不羁,如乌衣子弟裙屐风流,大有晋人遗风,徽心折不已。”

她学着苏锷的样子,也用了自己的名字做自称。

邵云启既不自谦,也不道谢,只直勾勾盯着王徽看,直到苏锷都坐立不安开始尴尬了,他才慢悠悠开口道:“廷梅说你与众不同,是个难得的奇女子。我初时还不信,眼下倒有几分信了。”

苏锷本来一脸紧张地盯着邵云启,现下稍稍松了口气的样子,想是看到好友开口还不算特别不着调,终于放了点心。

王徽却眯了眯眼,苏锷没觉出来,她却听出邵云启语气有点不对,那个“奇”字未免语气太重了些,仿佛在暗示什么。

然而还没等两人说话,邵云启又开口了,“你特意给人介绍你的奴才,还则罢了;可你竟说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敬重你,这可大错特错啊,”他说着还拍桌子大笑几声,“十岁那年,父亲领我去瞧新鲜,说是有西域来的金毛狻猊。想来我今日的心情,与当时是差不多的,你可千万莫要误会成敬重啊,哈哈哈!”

王徽挑眉,这世上并没有那种隔了老远还能听见人对话的神奇内功,方才她跟苏锷说“敬重”那段对话的时候,离雅间颇有段距离,这人竟能听见,想来之前就仗着茶楼大厅人多,偷摸跟在左近,看他们快走到雅间拐角了,这才急匆匆绕路跑回去。

并不像表面这样淡定嘛。

“……邵龙骧!”苏锷却并没想到这一节,只知道这损友终究还是要搞事,不由面皮发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邵云启兀自伏于桌上,看不见他脸,但肩头剧烈耸动,显然笑得不能自已。

“在渊,这……龙骧!别笑了!”苏锷看看王徽又看看好友,左右为难,尴尬得要死,就要起身去拽邵云启。

王徽却抬手止住他,眯眼打量邵云启,而后淡淡道:“廷梅,人常说大笑乃最累之事,实则不然。”

“啊?”苏锷一脸懵逼。

王徽摇头微笑,“最累的不是笑,而是装笑啊。魏紫,”她扭头招呼,“给邵先生茶杯满上,他装笑装了这么久,如此辛苦,必定口渴。”

话音刚落,邵云启就猛地抬起头来,头发微乱,脸色泛红,瞪住王徽,“你凭什么说我装笑?”

王徽好整以暇喝了口水,才道:“常人若大笑不能自已,伏趴于桌上时,肩头耸动幅度不会特别大,但却剧烈而频繁,甚至更多时候只是肩头紧绷,反倒是额头会上下连点,不住叩抵手背。然而邵先生你,”她笑叹着摇摇头,“显然是很少装笑吧?你肩膀抖得筛糠也似,额头却半点不动,瞎子都能看出来你根本就没笑啊。”

比瞎子还瞎的苏三公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邵云启面皮功夫了得,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喝茶,继续目不转睛盯王徽。

“况且你脸色只是微红,眼中更无水光,哪里像是刚刚大笑过的人?”王徽边叹气边晃脑袋,“在大笑时还能听清我和廷梅在说什么,邵先生果然不凡。”

邵云启唇皮动了动,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王徽忽然起身,冲苏锷拱了拱手。

“三公子,我原以你为信人,故而将一线希望寄于你身上,”她神情冷淡,时常挂在嘴边的微笑也无影无踪,“却不料你与好友联合起来,将我一试再试,你如对我王徽有何疑虑,大可直说,不必行此旁门左道之法。”

“徽虽非泥人,却也有三分土性子,那经纬六分之法传给了你,如能保你出海无恙,也算功德一件。只这股,我便不入了,契约也不必再签了罢。”言毕她复团团一揖,拂袖朝房门走去。

一步,两步,三——

她心里默数着,第三步刚刚跨出,就听有人急呼:“王——姑娘留步!”

……王姑娘?这可真是个新鲜的称呼。

她回头看去。

合同

邵云启已然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深深一揖,道袍广袖都铺到了地上。

“姑娘气度恢弘,矫矫不群,难与群芳同列,实乃在下生平仅见。”他前倨后恭,神态柔和,语气诚恳,浑不似方才那目下无尘的嘴脸,“廷梅前日就与我说起你,赞不绝口,恨不能当天就跑回去与你立契,是我再三劝阻,言道先要试试你耐性,再当面试你气量人品。今日这闹剧,俱都错在邵某,与廷梅全无干系,他劝过我很多次,但我脾气乖张,他也是为我所迫,姑娘切莫怪责于他。”

苏锷面红耳赤,蔫头耷脑,却也实打实给王徽作了一揖,低声道:“在渊,你心中有气,我知道的。只是错都在我二人,你千万莫要跟钱过不去,这契约你便是不签,我也会把你应得的那份给你,只是你还得留一留,我们商议一下分红之事……”

王徽本就不是真要走,不过作态而已,见两人都这样劝,语意恳切,便也就坡下驴,连叹三口气,“勉为其难”坐回了椅子里,道:“我与你们素昧平生,又涉及巨金重利,谨慎一些原也应当,我方才脾气急了些,还望两位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莫要与我计较。”

苏邵二人这才缓了脸色,互相客气几句,各自落座。苏锷本就十分欣赏王徽,刚才是真怕她一走了之,现下芥蒂冰释,自然满心欢喜。

王徽暗自观察他神情,又想起进茶楼之前他对自己的嘱咐,心下了然,看来他是真的十分为难,也劝不住邵云启这个古怪又倔强的朋友,姓邵的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既如此,以后就不妨对苏三公子好一点。

“在渊,此次出海,我个人出船资两万五千两,货银三万两,龙骧入伙五千两,本金共计六万两白银,”苏锷拿出一份文书账目,细细与她介绍,“拟分一百股,龙骧占十股,市舶司吴大人占十股,我占八十股,我是想从我的八十股里让二十股与你……”

王徽捕捉重点:“吴大人?”

“……是市舶司提举。”苏锷摸摸鼻子,“入的干股,并未出资,只他在南直隶海关衙门一手遮天,权力颇大,能保我们此行平稳,不会节外生枝。”

“我理会得。”王徽对这些道道自然十分明白,说白了就是权力寻租嘛,“能打通吴大人的关节,要到这十支‘好汉股’,怪道都说‘苏记三子,独香一梅’呢。”

苏锷小兄弟脸又红了,邵云启在旁不客气道:“在渊不用捧他,市舶司原是我的人脉,与他苏廷梅毫不相干。”

……倒是十分自来熟地就“在渊在渊”了起来。

王徽又冲着邵云启一通夸奖,心下却讶异,这白眼望青天的狂生,竟也能与官场中人有交情,倒也难得。

“二十股太多,我不能收,”王徽正色,语意不容推拒,“若真拿我当朋友,给我十五股就好。”

苏锷和邵云启对视一眼,再劝几句,王徽只是不允,便也不再客气,道:“如此也好,在渊快人快语,来日必有厚报。大河,”他扭头叫道,“庆丰的公证可来了?”

大河急急探进头来,“老爷,是庆丰经纪的李掌柜亲自来了,已在大堂等了一盏茶,小的见您几位谈得紧密,便没回禀……”

苏锷脸色一变,忙道:“竟是他?我得去迎一迎。”言罢对王徽和邵云启告个罪,起身出门。

屋内就只剩王邵二人,魏紫眼观鼻鼻观心,做布景板。

苏锷走了,这两人就陷入诡异的沉默。良久,邵云启抬头,似笑非笑望着王徽,道:“王在渊,方才好一招以退为进呐,可把苏锷那小子给吓坏了。”

王徽面不改色,“廷梅商场诡诈,对朋友却一片赤诚,怎就交了你这么个油条。”

邵云启哈哈大笑,极是愉悦,“彼此彼此。”

两人举着茶杯互相敬了敬,竟莫名生出一种臭味相投、惺惺相惜之感。

苏锷很快就回来了,后面带了一位大腹便便、满脸笑纹的生意人,正是庆丰经纪的李掌柜,乃是坐镇金陵庆丰总行的二掌柜,相当于现代股份制公司的副总经理,极是显赫。

互相引介一番,李掌柜颇为上道,都没多看王徽一眼,仿佛看不出她是女子一样。

白纸铺开,浓墨一砚,李掌柜很快就写好了一式五份的合同,分与众位股东传阅。

“……立做伙合同人苏锷、王在渊、邵云启、市舶司吴绰大人。今苏锷有两船并出海,按一百股。苏赀白银五万五千两,开六十五股;邵赀白银五千两,开十股;王以技作资,开十五股;市舶司吴绰大人开十股。众家情愿,各无反悔,恐后无凭,立此一式五张分执存照。”

此为契约主本内容,后面还附了日期、红利分配、如欠赀银本息如何清算、如违约又该如何处罚等等规章。

众人阅后觉得没什么纰漏,苏锷和王徽就各自盖了私印上去,邵云启盖完自己的印,又拿出一方小印盖上去,说这是吴大人的,委托自己全权代表。

“三位——那个贵客请稍待片刻,咱家这便拿了契约去衙门,待变了红契,这便万无一失啦。”李掌柜本来想说三位爷,但猛然想起王徽是个女的,只得临时改口,尚算机灵。

苏锷便打发大河陪他同去。庆丰经纪财大气粗,和官府关系向来很好,办事效率也高,几人闲聊了一小会,李掌柜就捧着契约回来了。

五份契纸,各家私印之后,正正当当贴了官府契尾,并印了金陵应天府的官印。

三位股东并吴大人各存一份,庆丰经纪存一份,此事一了,皆大欢喜,李掌柜捧了沉甸甸的十两赏银,欢天喜地走了。王徽也松了口气,心道这第一桶金的第一步总算是踏到了实处。

苏锷既敲定出海事宜,只觉欢喜得要飞起来,遂拍胸脯做东,把邵云启和王徽请到金陵最大的饭庄醉德楼,拣了最贵最好吃的招牌菜叫了一桌,又给大河魏紫等人也开了一席,众人吃得高兴,宾主尽欢。

在席上,王徽又细细与苏锷说了一些六分仪和经纬度的注意事项,并把记忆中地球东南亚的一些重要国都、地形、海域都与他说了一遍,也包括著名的马六甲海峡,还有各地物产之类,全无藏私。

苏锷听得半晌合不拢嘴,连邵云启也有点不淡定了,看怪物般把王徽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迟疑道:“你……你这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王徽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苏锷也小声说:“是啊,我也纳闷呢,其实那天我就想问你,但有点不好意思,又太高兴了,后来就给忘了……”

王徽当然不能多说,“看书知道的。”

邵云启不依不饶:“我有别业一座,内有藏书楼,里面书可万卷,汗牛充栋,是我近十年来搜集的藏书,不乏孤本善本,却从未见哪本书里记载了你说的这些……”

王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消对你有用的,你管他来历是什么?”

苏锷:“……有道理。”

王徽:“龙骧,我想去你别业借阅藏书,不知可否?”

邵云启:“……”

临走时,王徽袖里已揣了邵云启别业的钥匙,只觉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魏紫望着自家主子,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解围

苏锷最迟十月中就会起航,而邵云启也说了自己认识智性大师,待那老和尚一回金陵,立刻就会帮她引见。

一日之内办成几件大事,王徽心情十分舒畅,眼看天色还早,就起了逛街的心思,便带着魏紫一道,在繁华的北市游览起来。

正悠然自得间,忽然魏紫轻呼一声:“咦?棹雪?”

王徽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是一个妙龄少女,穿件半旧的秋香色云纹比甲,怀里抱了几根卷轴并一个缎面匣子,低着头急匆匆赶路。

王徽侧目:“认识?”

“是二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魏紫皱着眉目送棹雪背影,“在溶翠山房见过几次,一来二去的,也算是脸熟,并无深交。”

“她常常出府?”王徽又问。

“婢子不知……只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头回出来。”魏紫犹豫着说。

“左右无事,去看看。”王徽提步上前,魏紫连忙跟上。

市集人多,但两人都是身怀武艺,没有跟丢,始终不远不近地缀在棹雪身后,并没被她发现。

“就是你说的那个,常年体弱多病,不出来见人的冷美人?”王徽边走边问。

“嗯……是。”魏紫总觉得主子说冷美人的时候,那语气不大对,有点贼兮兮的感觉,但思及她对豆绿的态度,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冰山美人呐……却不知她叫丫鬟出来做什么,如果能帮上点忙的话……”王徽自言自语,眼下她还不知道这位二姨娘人品如何、才干如何,值不值得她花心思招揽,但毕竟也是美人,基于爱美之心和怜香惜玉的心理,元帅还是决定先去看看,看看又不花钱。

两人跟着棹雪七拐八绕,走进了一条小巷里,人少了很多,但两人身着男装,又离得远,王徽还抽出一把折扇像模像样地摇,棹雪又满怀心事,所以还是没被发现。

棹雪走进了一家书斋,王徽主仆二人也跟着走进去,以一架高大的博古架作掩护,假装欣赏书籍字画,实则都竖起了耳朵听柜台的动静。

那掌柜看了棹雪带过来的东西,算盘拨打半天,只给了二两三钱银子的价。

棹雪脸色有点白,语带哀求:“吕掌柜,这都是我家主子用心写出来的,单这纸墨银子,就不止二两,眼看又是秋冬天了,家里少炭,主子病弱,您看——三两不行吗?”

“唉,雪姑娘,这年景,谁都难呐。”吕掌柜叹口气,表情无奈,“按说你们也是老主顾了,若在五六月份,休说三两,便是五两银子,我也能做这个主。可如今不同啦,东家一直在赔本,连我们这些帮工的月钱都减了,我看呐,你们还是趁早找别家卖罢,老吕我下个月也打量走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