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来啦!”姚黄大呼小叫,“婢子正要去找您呢!”

“怎么了这是?”王徽皱眉望过去,却见魏紫和赵粉正一左一右扶住一人,低声劝慰。那人听到王徽来了,赶紧抬头,挣扎着扑上前,冲着王徽就磕了个头,哭得脸都花了,正是二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棹雪。

“少夫人,求您,求您救救我们姨娘吧!”她双目红肿,轻轻一眨,泪水就滚滚而下。

薄惩(上)

王徽就有点感叹世事无常,这二姨娘才说什么“两不相欠”,结果还不到一天,贴身丫鬟就跑过来求救了。

不过看她哭得这样惨,恐怕事情不小。王徽就让人拿了热巾子给她净脸,又端上茶水,让她喝下去缓口气再说话。

王徽现在的日子虽然改善不少,手里也有了点小钱,但并未彰显人前,在国公府众人眼中,应还是那个畏缩懦弱又无能的世子夫人,还得多加一条“撞邪”。

却不知是什么事情,竟让棹雪认为她能帮得上忙……看白天她主子那态度,应该不是来借钱的吧?

而且瞧她哭成这样,恐怕是突发事件,多半也是她自作主张跑来东院求助的,并非二姨娘本人的意思。

王徽顷刻间推理出许多信息,嘴里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棹雪缓过口气,声音犹带哭腔,“姨娘今日身子不爽,用过晚饭便歇下了。没多久世子爷来了,说是要、要姨娘伺候,他……他像是喝醉了,婢子劝了几句,他就踹了我一脚,然后闯进屋去……”

说到这里,她眼圈一红,又盈出泪水,“不知姨娘与他说了什么,世子爷竟就发起怒来,婢子跑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拽了我家姨娘的头发往墙上撞……呜呜呜……”

赵粉倒抽口气,惊恐地睁大眼,魏紫眉头紧皱,面露不忍,唯姚黄忍不住大声道:“这世子爷,也欺人太甚了!”

“夫人院里早落了锁,而且这等事,她也不会管的。婢子思来想去,只有少夫人这里……”棹雪越说声音越低,可见也是没什么底气,心里又不太信王徽能管得了这事,忍不住又啜泣起来。

“莫哭了,”王徽霍然起身,淡定吩咐,“姚黄魏紫留下看家,赵粉随我同去,赵嬷嬷给的钥匙在你那里吧?一并带上。”

为照顾她出行方便,赵婆子暗地里配了一套各门的钥匙给了她,这种事对下人来讲,是冒了砍手发卖的风险的,所以王徽对此相当感激。

她身上还穿着锻炼时的靛青短打,夜里这颜色也不打眼,行事又方便,索性就不换了。

赵粉匆匆跑去拿钥匙,姚黄眼巴巴地瞅着主子,王徽眼都不抬,“姚黄你也不用看我,你功夫没练到家,脾气又跟爆竹似的,这种事眼下还轮不到你。”

姚黄小嘴一瘪,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棹雪看她们如此淡定,虽然听不太懂她们在说什么,但一颗心也渐渐稳了下来,好像也升起了几分信心。

“让你打听二姨娘的底细,可都办好了?”王徽瞅着棹雪没注意,低声问赵粉。

“是,我娘都告诉我了,看着今儿天晚,本想明日再给您回话来着。”赵粉说。

王徽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几人摸黑出了东院,各门均已落锁,所幸带了钥匙。她们在府里七拐八绕,走的路稍远,但人和门都是最少的。王徽和赵粉都是练家子,步伐轻盈迅捷,棹雪走得跌跌撞撞,但有她俩带着,所幸没落下多远。

虽有点绕路,但国公府毕竟不大,几人很快就来到了东南角的硕人楼。刚从后门摸进院子,就有个女孩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也是泪痕满面。

“是二姨娘另一个大丫鬟,叫樨雪。”赵粉小声道。

樨雪一见棹雪就掉了泪,语不成句,“姐姐,你可回来了呜呜呜……姨娘她……世子爷……”

棹雪紧紧抓着她的手,“怎么了?怎么了?姨娘怎样了?”

不等樨雪回答,王徽已经拨开两个丫鬟,迈步往前走,“什么怎么样,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是——”樨雪这才发现棹雪后头还跟了两个人,夜色掩映,看不清面容,只觉得打头那人身量极高,还穿了男装,声音低沉,听着竟雌雄莫辨。

樨雪惊骇万分,一时脑抽,小声问:“你从哪处领了个阉人进府?”

棹雪吓了一跳,赶紧瞄一眼王徽,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稍稍松口气,低声道:“别胡扯,待会就知道了,没事的。”

硕人楼名为“楼”,实际上还是一所院落,里面隐隐传来人声。王徽耳聪目明,辨清方位,大踏步朝里走去,边走边撕下一块衣摆,自鼻梁往下围住,只露出额头和眼睛来。

硕人楼的下人早就作鸟兽散,棹雪出去求救,只有樨雪还忠心耿耿地在内院守着,四下静谧,更显得卧房里的奸笑声淫邪刺耳。

“嘿嘿嘿……小娘们,镇日端个臭架子,不让爷近你的身,还当自个是才女大小姐呢?不过是窑子里出来的烂货!破鞋!爷愿意睡你,那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哎哟妈呀,你他妈还敢咬我?你奶奶的贱——”

啪的一声响过,有女子痛哼传来,而后又无声无息了。

接着便是衣帛撕裂的声音,还有男人猥琐的笑声。

王徽面无表情,一脚踹开房门,又一掌击碎了四扇琉璃屏风。

碎片四散,叮当作响,露出屏风后的雕花架子床。一个形容丑恶的男人敞了怀,正呆呆望过来,眼里遍布血丝,左手小拇指还绑了绷带,正是定国公世子孙浩铭。

他身下躺了个女子,一头乌发半盖在脸上,只露出苍白的嘴唇和尖尖的下颌,形状十分优美,唇角却有血渍,衣领已被撕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晕过去了。

“你是什——”

世子爷一声喊没发完,就被王徽一手锁了喉,另一手握拳直击他腹部,把人打得痛苦地弯下腰。

这一点当然不够,她劈手把孙浩铭拖下床,两记勾拳轰在他脑袋上,不幸的世子爷根本站不稳,直接仰面摔到了地上,尚浑浑噩噩不明就里,口中犹自咒骂不休。

王徽动作稍停,一脚踏上他胸口,两手抱胸,俯视着他。

从孙浩铭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这人顶天立地般高大,脸上蒙了面,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如冰冷的深潭,一丝情绪也无,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让他浑身都涌上寒意,骂都骂不出来。

忽然,王徽笑了,弯下腰凑近他,低声说:“看来是上次揍得太轻。”

一听这低哑的声音,孙浩铭浑身就是一抖,那天晚上被蒙头痛揍的恐怖记忆顿时袭来,他从小被捧着长大,就没挨过那么狠的揍、受过那么疼的伤。然而就是这个声音,当时几乎是带着疯狂的兴奋,甚至还叫别人一起揍他……

世子爷顿时感到无比恐惧,酒都醒了,嘶声道:“是、是你——”

不过王徽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直起身子,脚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孙浩铭杀猪一般惨叫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肋骨断一根,可就不只是将养一个月的问题了。

这时,床上的女子动了动,脑袋朝这边歪了歪。

王徽抬眼,那女子一头青丝微微滑下,露出一只半阖的星眸,刚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王徽静静看了她一眼,就拖着孙浩铭离开了卧房。

“二姨娘在里面,你们进去伺候罢。”王徽拉下面罩,吩咐棹雪樨雪,又嘱咐赵粉,“姓孙的肋骨被我踩断了,过来帮我把他捆起来,小心他胸口——此人罪不至死。”

赵粉早已见怪不怪,挽了袖子就去帮忙,樨雪恐惧地捂住嘴,棹雪也同样受惊不小,但好歹对王徽的行为有了点心理准备,只是骇然看了她一眼,拽着樨雪就走了。

王徽和赵粉捆了孙浩铭,把棹雪叫出来,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僻静处?我得善个后。”

棹雪显然已恢复了一些,虽然心中仍然惧怕王徽,但还是强自镇定,“有个小柴房,少夫人随我来。”说完就在前头领路,步伐还算稳当。

这丫头倒是教养得不错。

王徽暗暗点头,跟着她来到柴房门口,把孙浩铭丢进去,道:“行了,我们在这里守着,你回去照顾你主子罢。”

棹雪松了口气,忙道:“是,少夫人若有何吩咐,差赵粉姐姐来寻婢子就是。”言罢又福一礼,快步走了。

薄惩(下)

看她身影消失在拐角,赵粉才担忧道:“少夫人可伤着了自己?要不婢子给您揉揉?”

“就他?”王徽嗤之以鼻,“揍那个草包,不比碾死只蚂蚁难。”

赵粉嘻嘻一笑,“少夫人武艺高强,揍谁都像踩蚂蚁。”

“贫嘴,明日与我过招。”

赵粉:“……”

孙浩铭尚未醒来,王徽侧耳听听动静,就说:“跟我说说二姨娘的事吧。”

“是。”赵粉点头,如此这般说将起来。

原来这位二姨娘复姓濮阳,单名一个荑字,乃是上一任左相濮阳华的独女,正室所出,自小聪颖非常,才貌双全,不到九岁就已熟读经籍,吟诗作赋,据说连策论时文都能写,若非生为女儿身,只怕来日又是国之栋梁。

然而好景不长,到了永嘉十三年八月,濮阳荑刚满十岁,吏部尚书丛国章纠集了一众朋党,一同上本弹劾濮阳华通敌卖国,并在其府邸中搜出了与南疆百夷首领的来往信函,信件内容涉及谋逆,其心可诛。

这一招如毒蛇噬人,稳准狠快,且没有丝毫预兆,可怜濮阳华贵为左相,位极人臣,却直到事发都不知自己得罪了谁——或许他也知道,但已然无力回天。

谋反重罪,铁证如山,永嘉帝龙颜震怒,直接判了濮阳华斩立决,抄没家产,所有男丁一并斩首,女眷充为官妓,有求情说项者一律按谋逆同罪论处。

“……都说抄家当日,濮阳府太夫人、夫人,还有几位少奶奶,都悬梁自尽了,只剩下二姨娘一个活人,十岁的女娃,不哭也不笑,就那么呆愣愣的就被充了官妓……”

赵粉唉声叹气,连说这世道太惨,那么小的女娃娃入了青楼,可该怎么过活。

然而王徽上辈子毕竟坐镇帝国权力中枢多年,一听这事就知道有问题。不消说,这位濮阳丞相肯定是遭人构陷的了,难怪……

“……难怪她要给自己丫鬟取这名字。”她低声自语。

赵粉有点不解,王徽就笑笑,“这案子自然有猫腻,只你眼下恐还不懂,再过些时日我自会教你们。”

什么棹雪樨雪,分明就是“昭雪”和“洗雪”嘛。

“不过我听说……官妓不是不可私下买卖的吗?”她又问。

“可不是吗。”赵粉神神秘秘,“所以这事儿瞒得紧,也就是夫人、世子爷和我爹娘知道,连国公爷都不知道呐。不过我娘现在什么都紧着东院,一听是您问,就一五一十都告诉我啦。”

“所以濮阳小姐进府,肯定没走正路,”王徽冷笑一声,“孙浩铭如此脓包,也就在女色上还能长点脑子。”

也幸好如此,不然她一时还真找不到把柄来拿捏他呢。

恰在此时,只听柴房里传来响动,接着就是呼痛之声,看来是孙浩铭醒了。

王徽就把那块衣料重新围在脸上,叮嘱赵粉,“你在外面把风。”而后推门进了柴房。

她并没掌灯,孙浩铭只能借着星月之光依稀看到人影。但只是人影就把他吓得浑身筛糠抖起来,这一抖又牵动肋骨断处,钻心般的痛,于是又忍不住哼哼唧唧。

“噤声!”王徽低沉着嗓子喝道。

孙浩铭素来欺软怕硬,乖乖闭住嘴,瑟瑟发抖地望着黑暗中的人。

“定国公世子,嗯?”王徽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听来却寒冷刺骨,“大晚上的,倒是好兴致。”

孙浩铭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憋了半天劲才憋出一句:“你……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王徽声音冰冷,“只消记着,有人已知道你私买官妓之事,那女人是罪臣之后,你捅的娄子可是不小……”她发出几声桀桀怪笑,更增添了恐怖气氛,“小公爷,莫非你也想谋反不成?”

这几句话一出,成效斐然,孙浩铭当时就吓呆了,连疼痛都忘记,一时激动,扭动身子呜咽起来。

王徽拧着眉毛听了半晌,才明白他意思,原来是说他完全可以把濮阳荑再送回去,又问自己要什么,银子财物美女小倌,只要能保他一命,哪怕她要濮阳荑也没问题。

王徽心说濮阳荑我自然是要的,只不必用这等手段,嘴上道:“住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什么德性,我能看上你的东西?”

她这话说得音调高了些,但又刻意压着嗓子,那种雌雄莫辨的意味就越发明显起来。

于是孙浩铭也像樨雪一样误会了。

他恍然大悟,战战兢兢问:“莫……莫非是宫里的哪位公公?”

王徽微微皱眉,索性将错就错,淡然道:“既被你看破,咱家也不瞒你,有贵人瞧你家不顺眼,你最好当心些,莫被人拿了错处。”

自称也从“我”变成了“咱家”。

孙浩铭一听就慌了,想想自己干过的那些荒唐事,细细算来,又何止“错处”二字可蔽之?好在父亲只挂了个定国公的虚爵,领些俸禄度日,并未在朝任职,不然只怕早被各路言官弹劾死了。

却不知是哪位贵人突然——等等……莫非?难道?!

思及那位天下至尊有可能已盯上了自己,他只觉双眼和下身同时一热,直接泪尿齐流。只顾着害怕,却不想想定国公府可有那份量被圣上注目;即便被盯上了,以天子之威,又为何不直接降罪,还得费劲派个太监过来示警一番。

——草包自也有草包的好处。

王徽也闻到了骚臭之气,心道这废物胆小如鼠,吓他过分也不好,遂道:“咱家这次只是路过,见你闹得不像话,便略施薄惩。你日后顶好离那女子远一些,莫再踏入这处院子,否则——休怪咱家不客气!”

孙浩铭微微一愣,隐约觉得这位公公的要求有点古怪,但仔细一想又想不出什么来,索性抛开不想,只觉劫后余生,恨不能给王徽磕三个响头,连声道:“公公放心!公公放心!小人日后若再踏进这硕人楼一步,定教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还要赌咒发誓,王徽已老大不耐烦,“今晚之事,若再有旁人知晓,我定来取你狗命,明白吗?”

“……明白!明白!小人必定守口如瓶!”小公爷点头如捣蒜。

王徽冷哼一声,侧掌如刀,在他后颈一拍,世子爷脑袋垂下,无声无息地晕过去了。

柔荑

孙小公爷还是在荷池边被发现的。

许是因断了条肋骨,伤势颇重,那下手的强人动了恻隐之心,竟没再把人丢水里,只是把他捆结实了弃于池边。

“……我那可怜的铭哥儿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是哪个杀千刀的又把你害成这样啊……”

孙浩铭眼还没睁开,就听到他娘在旁边杀猪一般哭嚎,吵得人脑仁疼,想大声喝止,却又牵动伤处,于是出口就变成哼唧了。

“我的儿,你醒了?”苏氏连忙扑过去。

世子爷半睁开眼,不耐道:“哭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苏氏被儿子这般呵斥,却半点不见怒色,只是欢喜又心疼地看着他,半晌恨恨道:“我儿,你昨儿是不是又去东院了?早跟你说别近那丧门星的身……不成,这次我一定要治死她,拼着被脏东西染上我也顾不得了!”一边说就起身往外走,要招呼奴婢过来吩咐。

孙浩铭一急,忙道;“你慌什么!别叫人……哎哟喂呀痛死我了……娘啊……”一边呻|吟一边喘。

苏氏连忙折回来,又给他擦汗又帮他倒水,折腾好一阵子,世子爷才好了些。

“娘,你听我说……”小公爷白着张脸,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眼里却全是恐惧,“这两次事儿,都跟那丑八怪不相干,是因为——”说到一半,想起昨晚那阉竖的恐吓,竟是不敢再说下去,又发起抖来。

苏氏吓得不轻,又要流眼泪,“铭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莫要吓娘啊。”

孙浩铭肋骨断在胸前,虽已经过妥善包扎,但还是痛得厉害,只觉每喘一口气都像刀绞一般,只得静静躺着慢慢呼吸,良久才缓过口气,虚弱道:“娘啊,我问你……当、当初,咱们把硕人楼那个买回来,除了咱们这些人,还有谁知道这事的?”

苏氏一愣,苦苦回忆一番,迟疑道:“也就咱母子俩,赵守德和他那口子,还有你在教坊司那个朋友,再就没旁人了啊……”说到一半,忽然一拍大腿,“我差点忘了,有次我喝了几口酒,说漏了嘴,给豆绿那妮子听去了,我过后还掌了她嘴,让她不得往外说。”

孙浩铭心中戾气一闪,欲待让他娘这就把豆绿拖出去杖毙,但转念又想到那宦官警示,若自己无缘无故打杀妾室,会不会又被宫里那位拿了错处?眼下可决计不能再行差踏错,还是小心为上。

再想想豆绿的美貌,心里到底舍不得,遂道:“罢了,你也别再管这事了,也不关豆绿什么事,只记着以后千万莫要再说漏罢。”

思考对于孙浩铭这种人来说,历来是最痛苦的,康健时尚且不愿多思,又遑论病中?眼下动了这许多脑筋,已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和耐性,干脆便直接闭了眼哀哀呼起痛来。

苏氏心疼不已,顿时把儿媳小妾之流抛诸脑后,一门心思哄儿子去了。

溶翠山房鸡飞狗跳,却丝毫没打扰到东院的闲适静谧。王徽用过午饭,简单散个步,一如既往小憩一阵,刚醒过来,姚黄就进来通禀,“二姨娘来了。”

王徽一愣,随即又兴味盎然,“她亲自来了?不是说讨厌我吗?”按她设想之中,濮阳荑就算是知道了昨夜是她救的自己,派贴身丫鬟过来道个谢,再送些东西,也足够了。

边说边让姚黄服侍着穿上家居宽袍,脑袋上依旧扎个马尾了事,穿越来这么久,她还是不习惯女子发髻。

“谁知道呢,”姚黄也有点疑惑,“看她气色不错,不像是常年卧病的呀。”

王徽对这一点倒是早有所料,没再说什么,迈步离了小书房。

来到堂屋门口,尚未入内,就见到一个少女静静坐在下首,穿了身水绿色绣梅雪争春的褙子,象牙白素面湘裙,宽袖下露出十指尖尖如春笋,交叠置于膝上,极浅淡,却也极素雅,远而观之,恍如亭畔一枝堆雪而绽的绿萼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