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侯夫人堆着笑别过苏氏,一转身就教训女儿,“……都看见了?今日带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有样学样,而是要瞧瞧那破落户一朝升天是什么样子,日后难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可千万得仔细些,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苏氏送走宁海侯夫人,转过头来又见一位容长脸的贵妇雍雍容容地走过来,身边簇拥了好些丫头婆子,另有个女子也跟在她身畔,穿戴打扮倒颇为富丽,只一直扶着那贵妇,脸带谄媚,主不主仆不仆的,十分怪异。

苏氏有点摸不着头脑,那贵妇身畔的婆子已说道:“这位是左丞相府丛相爷的夫人,身边那位是詹事府府丞太太。”

苏氏心下纳闷,丛夫人她有印象,请帖还是她亲笔写的,但这位府丞太太……她可不记得给府丞家下过帖子啊。

刚堆了笑脸过去招呼,丛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堵过来:“国公夫人今儿忙,咱们就不扰你了,随便指个人带我们先去坐下罢,走了这半晌,有些口渴。”

语气竟像是使唤下人。

苏氏脸上红白交错,暗自咬牙,却没时间也没胆量跟她理论,堆着笑客套几句,便让丫鬟给她们引路去。

又应付了几波客人,苏氏忙得晕头转向,她不常出门,偶尔几次到别人府上做客,不管是多大的场面,各府都置办得齐整。当家奶奶在前头招呼客人,高堂、主母之类就坐在后面,陪客人说话,丫头婆子指使如仪,忙而有序,进退不乱。

这才是簪缨鼎食之家该有的气象。

哪里像她,都是有儿子儿媳的人了,还要亲自站在这门口,抛头露面迎来送往……

苏氏恍惚间,就稍微动了念头,或许这一年自己对王徽的打压是有些过了头?万一哪天自己死了,这偌大一个国公府该怎么办?谁来主持中馈?谁来教导儿孙?若儿媳妇能提得起来,那情形或许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怕,反倒会更好一些?

然而这念头仅是一闪而过,长时间积累的怨气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弭的,婆媳两人间的芥蒂,苏氏虽为主导,但王徽原身却也不是全无过错。

苏氏摇了摇头,只觉腰间隐隐酸痛,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站了。

所幸时近巳时,客人已到得差不多,她就把赵婆子叫过来,让她指个伶俐的媳妇子过来料理,她则回房稍事休息,再打叠精神前往花厅应酬。

王徽作息向来比较固定,晚上亥正睡下,早上卯正起床。

虽然今天智性过来**,与她而言也是个大日子,但她也并没因此就乱了作息,依旧按着点被生物钟叫醒,洗漱晨练吃饭,还检视了一遍三个丫鬟的功课。

而后就吩咐,“姚黄去开了衣柜箱笼,赵粉取了首饰匣子来,魏紫过来帮我梳妆。”

三个妹子各自对视一眼,均觉有趣,自从少夫人转性后,还从未见她认真梳理打扮过,在家就扎个马尾穿件宽袍,出去就着了男装,除去八月十六去见苏氏那日,接下来就没怎么开过柜子,更别提那些胭脂水粉、簪钏钗环了。

姚黄胆大,就笑道:“我们还道没什么事能让少夫人上心,可今儿您也要仔细穿戴,妥帖收拾,可见那位大和尚确是来头不小。”

“那是国师,什么大和尚,没大没小的。”魏紫就斥她一句。

王徽却转过身来,正色道:“我素日无事,自是不耐那些钗环锦绣,丁零当啷的,怎么舒坦怎么来。只今时不同往日,国师驾临,京师有头有脸之人齐聚于此,虽都为女眷,闺阁流言却最是厉害。我便是再不喜苏氏,眼下也终究还得依托着孙府过活,苏氏舍得下老脸在人前出丑,我却须得爱惜羽毛,以前他们瞧我不起,那是逝者不可追,如今可万不能再重蹈往日覆辙。”

姚黄吐吐舌头,收了嬉笑,魏紫赵粉也各自屏声敛气。

“所以我就算是再不耐烦梳妆打扮,今日也决不可怠惰。”王徽散了头发,拿着牙梳细细梳理,看她们还愣着,就叹口气,“还杵着做什么,快去呀。”

姚黄赵粉就赶紧出去了,魏紫接过牙梳替她绾发,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少夫人既与国师交好,今日他老人家就必会为您出头,便算是素面宽袍出去了,国师吉言一出,那些人也只会觉得您与众不同、倜傥不群,又何必勉强自己梳妆?”

王徽一笑,轻轻摇头,“你又不是那些人,你怎知她们会觉得我与众不同倜傥不群?”

魏紫动作一顿,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还是抿了嘴小声说:“我觉得是啊……”

王徽听出她话里对自己的维护,心中颇暖,拍拍她手,“我们眼下人微言轻,须得仰他人鼻息而活,小处或可不必委屈自己,但今日**,兹事体大,切不可因自己一时好恶而留下隐患,遭人诟病……”

魏紫咬唇不语,心情有些低落。

王徽拿起一面靶镜,这是苏锷赠与的礼物,乃是西洋舶来的水银镜,照影清晰,纤毫毕现,他本想送她一面大镜,王徽却觉不方便带回府,这才只要了小巧的靶镜。

镜中这张脸,与自己上辈子十五岁时一般无二,双瞳浓黑,长眉入鬓,薄唇锋锐,唯一不同的,就是这辈子右脸上多了那道淡淡的疤痕。

她埋在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

终有一日,她定要问鼎那至尊之位,不必看人脸色,亦不必勉强本心,只管痛痛快快将自己一身所学、一身本领,施于这广袤疆土,普惠万民。

不是前世,就是今生。

魏紫为她扫了双眉,并未画时下流行的柳叶或远山,只让那双剑眉更黑了一些,看着英气许多,又用细粉薄薄搽了一层在脸上,只盖住那条疤痕为宜,又拿一盒石榴口脂,蘸水匀了一指,变成淡淡的檀色,王徽抿在唇上含了一会,这妆容便算上好了。

姚黄、赵粉又捧来衣饰,王徽细细看过,拣了件杏黄色绣二十四团金钱蟒的褙子,并一条湘黄织云雷暗纹的杭绸裙,内里就穿苏氏给的那件乳白立领中衣,梳了朝云近香髻,戴顶镶红宝的牡丹华胜,再垂下两枚红玛瑙耳坠,就算打理停当了。

她手头紧,嫁妆家什又被夺得差不多,什么刻丝妆花二色金、攒珠丹凤金步摇,那是统统没有,但这样通身穿戴下来,虽不富贵逼人,却胜在大气端庄,再加上她多年习惯的笔直站姿、刚健步态,这些环佩妆容非但没减她半分锐气,反更添了雍容端肃的气韵。

三个丫鬟都静悄悄的,连最毛躁的姚黄都微张了嘴巴,只看着主子不做声。

王徽看着镜中的自己,弯唇一笑,可就连这样柔和的弧度,也透着一股峥嵘。

第36章 法会

她们时间把握得不错, 穿戴好没一刻,就有婆子来请, “夫人请少夫人过我闻堂听法。”

王徽倒是有点意外,她本来以为苏氏会等**结束,直接把她叫过去,只待国师说她中了邪不干净,而后在众人面前好好羞辱她一番。

——当然, 在别人眼里是不是只有王徽一人丢脸, 那就不好说了。

按照惯例,王徽就留了姚黄和赵粉看家,只带了魏紫一人, 跟那婆子往外走。

“……人到了不少, 显赫些的有那廖御史的夫人、宁海侯夫人和姑娘、显国公夫人,还有丛相爷的家眷, ”那婆子就絮絮地跟她交代,“都已在我闻堂落座,有位詹事府府丞太太, 是个口舌厉害的,夫人不太好,去内室敷了两回凉帕子,只怕少夫人去了也要担待些……”

王徽就看她一眼,微笑问,“不知嬷嬷是……”

那婆子忙笑道:“老奴姓史,赵婆子的娘亲是我姑母, 您身边的赵粉姑娘该唤我声表姨。”

原来是赵婆子的姻亲,多半也是受了赵婆子之意过来帮她的,难怪话里话外都在提点。

王徽恍然点头,又让魏紫从腰里拿了散碎银子塞给她,“……算是赵粉孝敬嬷嬷的。”

史婆子暗自掂掂银子份量,笑眯了眼,脚下步子就慢了些,左右看看,低声道:“夫人本想等着讲完了法,再叫您过去,可那府丞太太问怎么不见您,夫人说您昨夜研读佛经,早上起得迟了些,府丞太太便说待会您到了,要罚您讲些个有意思的佛理故事来听。”

王徽看她一眼,眼睛转了转,微笑,“母亲是抬举我呢。”

如此重要之事,给了钱她才说出来,若不给钱,是不是就不说了?或是等到了地方才说?

不过她并未动声色,依旧带着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史婆子说话。

史婆子也没再拿乔,继续分说来客之事。

不一时,几人就来到了我闻堂宴息厅,史婆子正要引王徽主仆进去,王徽却停住了脚步,低声嘱咐魏紫几句,魏紫就点点头,朝后门跑过去。

“魏紫姑娘这是……”史婆子就问。

王徽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瞅她。

仗着嘴里有消息,走一路就拿捏了一路也倒罢了,却连她指使自己丫鬟办事也要过问,赵婆子遣这样的人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史婆子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头,讪笑一声,“少夫人,您这边请。”

门口丫鬟打起帘子,“少夫人来啦。”

厅内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徽身上。

“来啦?”苏氏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招呼一声。

王徽笑吟吟走进去,先给苏氏行了礼,道声“母亲”,而后向众人团团一福,“我来迟了,给各位太太奶奶们赔个不是,没耽误**吧?”

她笑容和煦,话说得爽利又风趣,与传闻中畏缩忸怩、拿不上台面的样子全然不同。

就有人各自对视,暗暗惊讶。不过在座的多是高门女眷,便算平日私底下拿定国公府做笑话,面上也不会显出来,就纷纷笑着表示无事。

王徽又跟她们谦让了一番,就在苏氏左手边坐了下来。

赵婆子一直立在苏氏身边,期间给王徽打了几个眼色,王徽却并未理睬。

见过几个小辈,王徽送出去些见面礼之后,苏氏就催白露,“去看看前面布置妥当了没有?国师可到了?何时能开始**?”

白露脚下生风地去了。

王徽就有点意外,忍不住看了苏氏一眼。

就原主的记忆来看,这种人多的场合,正是苏氏喜欢用来羞辱原主的绝佳机会,她本以为史婆子说的什么“罚她讲个佛理故事”,多半也是苏氏在推波助澜,明知儿媳不学无术,还让她讲故事,这肯定是会出丑的。

但现在看来……这位定国公夫人竟绝口不提此事,反倒是一直惦记着法会,大有赶紧去听法然后把这事抹和过去的意思。

倒是奇了。

白露还没回来,魏紫却悄悄从后门摸了进来,站到王徽身后,低声道:“婢子都打听清楚了,坐在右手边末位的那个,穿宝蓝撒花织金袄子的,就是詹事府府丞太太,今儿能进府听法,乃是走了丛相爷夫人的门路,就是右手边第二位,穿丁香紫宝瓶纹妆花褙子的。”

王徽点头,心下了然,詹事府虽是“太子家人”,但也有尊卑之分。詹事大人乃是正三品大员,深受太子器重,但府丞不过是个从六品小官,比她娘家爹还矮了半品,定国公府虽然不堪,这等芝麻京官也是看不上的,不至于还巴巴地给他们家下帖子。

看来这位府丞太太是搭上了丛夫人的路子,弄到了一张法会请帖。只不知她出言罚自己讲什么佛理故事,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丛夫人的意思?是纯粹为了看孙府笑话乐一乐,还是另有深意?

至于那丛夫人,朝野上下能被称为“丛相爷”的,自不作第二人想,应该就是丛国章,当年一封奏折就把濮阳荑之父弹劾至死的厉害人物。

王徽觉得这事应该只是丛夫人想寻个开心而已,毕竟定国公府是有名的破落户,没什么可被拿捏利用的地方。

不过也可能是丛国章听闻孙家忽然搭上了国师,就派自家夫人过来一试深浅。

但无论如何,她既然穿过来了,性情与以往大相径庭,就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况且今日智性是肯定要在众人面前说她一番好话、为她正名的,与其待会智性突然就红口白牙地说她什么“福泽绵长”之类,令人难以信服,倒不如她先露点端倪出来,也能让智性的判语更有说服力一些。

总之……为了韬晦而被人当众羞辱耻笑,这种事她是做不来的。

果然,那府丞太太没让她失望。

她看了丛夫人一眼,得到对方的眼色之后,就粲然一笑,道:“世子夫人看着气色弱了些,想是昨夜没睡好?”

苏氏捏着帕子的手就是一紧。

王徽更奇怪了,心说我这便宜婆婆今日转了性不成?嘴上却顺着府丞太太的话讲:“我素日不碰经籍,心中惶恐,这才临时抱佛脚,读些经书做做功课,也免得今日听法听不懂,闹了笑话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昨夜刚开始突击,自然看得不精不深,自贬自谦一番,若是那宽厚的,也便会一笑置之,不再追问了。

只可惜府丞太太有备而来,自不会轻易放过她,得意一笑,道:“原来如此。只是礼佛须心诚,世子夫人这般,岂非对佛祖不敬?”

这话问得就比较尖锐了,并非自矜身份的高门贵女屑于为之,然而她为了丈夫前程,心甘情愿给丛夫人当枪使,也便顾不得那许多。

厅里众人就不免有些交头接耳。

苏氏脸色不太好,她一方面乐见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受辱,但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有点丢人,早间迎客时还恍惚觉得打压儿媳是不是过了头,为子孙后代计,是否该提携她一把,这个念头虽是一闪而过,却还是在她心中扎了根,此刻又遇此情形,她心里就越发矛盾。

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希望国师说儿媳好还是不好了。

不过,不管对王徽是什么心情,对这个詹事府府丞太太,苏氏还是深恶痛绝的。

正纠结时,就见儿媳微微一笑,道:“这位太太说错了,正因我对佛祖心存敬意,这才会不顾困倦挑灯夜读;若真是心存不敬,那早便歇息去了,反正今日国师是来**,不是来考较我等佛理深浅的,我又何必自苦呢?”

她态度从容,口舌便给,说话又在理,府丞太太一时脸红,说不出什么来,其他宾客倒是暗暗点头,心道这个世子夫人果与传闻不同,莫非孙府真要转运不成?

宁海侯夫人又趁机教育女儿,“……女孩儿家虽以贞静为要,不好与人争执,但一时又有一时的道理,这言辞机锋你们可看着学学,总有派用场的地方……”

丛夫人恨府丞太太蠢笨,又瞪她一眼,府丞太太这才猛醒,忙道:“既是如此,世子夫人必有收获,就不如挑几个有道理的佛偈故事,给我们讲讲?”

苏氏烦躁地喝了口茶,又让小满出去,看看白露怎还不回来。

王徽已不再在意苏氏的奇怪之处,她歉然一笑,道:“昨晚读书读得晚,大多也是看的经文,若说故事么……”

她就看见府丞太太神情微微兴奋,丛夫人嘴角也浮现一丝轻蔑,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嘲笑她。

“……我倒还真记得一两个有趣的,这便说给大伙儿听听。”王徽就笑着说,满意地看到两个女人表情耷拉了下去。

众宾客的兴趣就被逗了起来,连廖夫人和显国公夫人也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

“……就说佛在舍卫国祗园精舍持钵化缘时,曾见到一个商人牵了头驴子赶路,那驴子背上驮了尊佛像,路人虔诚,见之纷纷顶礼膜拜,那驴子以为行人拜的是自己,便停下脚步,撩首撅蹄,自得自夸起来。”王徽嘴角噙着丝笑娓娓道来,语音低柔悦耳,条理清晰分明,就连府丞太太和丛夫人也有点听进去了。

“那商人就给了驴子一通鞭打,说道,猪油蒙心的蠢东西,不过背了尊佛,便把自己也当成佛了,也不睁眼看看自个几斤几两,便耀武扬威起来,若你没了背后的佛,也不过是被人杀了吃肉的下场,实在欠打。”

就是个普通的寓言故事,上辈子都听滥了的,如今披上层“佛理”的皮讲出来,效果还算不错。

她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笑吟吟瞅着那俩人,丛夫人眼皮一跳,赶紧低头喝茶做事不关己状,府丞太太脸一阵红一阵白,气急败坏指着王徽,“你……你……”

“我怎么了?”王徽问。

厅里众宾自然知道这府丞太太今日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听王徽故事讲得有趣,有那些个年轻的绷不住便笑了出来,年长的沉稳些,就不去看府丞太太,反倒是一脸暧昧地去瞧丛夫人。

府丞太太面红耳赤,再说不出什么来,抬眼去看丛夫人,对方也不理她,只得托词更衣,被丫鬟引着去净房了。

以廖夫人为首的一众贵妇,看着王徽觉得亲切,就跟她交谈起来,一面冲着苏氏连声称赞,说她娶了个好儿媳。

苏氏一向被耻笑惯了,何曾这般被夸过?思及迎客时丛夫人给自己的折辱,又想想儿媳方才轻描淡写就让府丞太太吃瘪,让丛夫人丢脸,心中竟还颇觉解气。

可看着儿媳周旋在宾客间,游刃有余的样子,她感觉就更加怪异矛盾,只觉杯中甘美的铁观音也不是滋味起来。

幸而白露和小满双双回返,解了这不大不小的尴尬。

“国师已到了,前头均已布置妥当,请夫人和各位贵宾去正堂听法。”

苏氏松了口气,站起身,跟客人们客套一番,走在头里带路。

王徽走在旁边,身量高出众妇人半个头,又背着手,步伐行云流水,颇有倜傥之意,倒更显得鹤立鸡群了。

只是一些夫人见她不去扶着苏氏的手,苏氏也没要她扶,不免又嘀咕起来。

智性一如既往白须飘飘宝相庄严,见了众贵妇只是合十行礼,并没给王徽打眼色,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我闻堂正堂早已设好香案、法坛和经几,青砖地上错错落落设了好些软蒲团,贵妇们就分了宾主尊卑,各自在蒲团上坐好。

王徽脸皮功夫早已修炼到家,虽觉老和尚啰啰嗦嗦讲解佛经挺无聊,但还是端坐在自己的蒲团上,面上恭恭敬敬,心思早已神游物外。

不知过了多久,智性终于讲完,合十一礼,就要走人。

众宾觉得国师难得一见,颇想凑过去套套近乎,但又顾忌着他是出家人,又受天家敬重,生怕唐突了贵人,一时踌躇不前。

苏氏也有点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请国师给儿媳看看相。

王徽却忽然向前踏了一步。

智性自然就看见了她,一直半闭的老眼忽然完全睁开,眉头蹙起,快步走到王徽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

王徽自然发挥演技全力配合,“……国师有何吩咐?”

苏氏也吓了一跳,手底下捏了把汗,众宾客的目光也都聚集了过来。

“阿弥陀佛。”智性似模似样地打量完,高呼一声佛号,枯如槁木的老脸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女施主天庭饱满,眉端宇直,是有大福之人啊。”

王徽露出恰到好处的喜色。

苏氏却是实打实的惊住了,“国、国师……您说我这儿媳……”

智性微笑道:“老衲今年八十有二,还从未见过女施主这等圆满面相,且通体红光,隐有瑞气护体,料来是福泽无边呐。”

苏氏睁大眼睛,忍不住道:“怎、怎么会?她不是撞邪了吗?”

“……”王徽实在是被苏氏的愚蠢给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