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荑连忙摆手推辞,“怎好两顿饭都在东院吃?一两次尚可,时日长了,岂不变成打秋风了……到时叫他们把我的份例饭菜送过来,又或者我还是把月例银子交给少夫人掌管……”

王徽就肃了脸色,“你可知练武有多辛苦?若是饮食跟不上,身子迟早垮掉!你从前是千金小姐,深居内闱,又在教坊受了好些年磋磨,来了国公府一直囊中羞涩,苏氏不待见你,你又不愿讨好孙浩铭,只怕体面的奴才吃得也比你好些……我这里别的不说,每日总能吃上荤菜,你若真想学有所成,便最好照我说的做。”

濮阳荑想了想,觉得王徽说得对,但她性情耿直狷介,终究还是坚持着把自己每月一半的月例交给王徽。

王徽知她性情,也便没再推脱,反正钱到了手里,她也终究还是要花到妹子们身上的。

她就又细细地把一些杂事嘱咐给濮阳荑。

“我现下每日都会带着我这三个丫头一起练武,早晚不辍,硕人楼虽离东院不远,但你终究不能住在我这里,故而早晚这两次锻炼须得你自己做,到时我会给你留下功课,第二日会考较,你练是没练,我一眼便能瞧出来。”

“少夫人放心,我必定勤学苦练,决不敢懈怠。”濮阳荑心愿达成,十分欢喜,但终究还矜持着,不令自己笑得太开,只那种喜悦是藏也藏不住的,从眉梢眼角往外溢,衬得她一张俏脸更增丽色。

王徽看她高兴成这样,心底倒泛起疑惑,忍不住问道:“可即便是练成绝顶高手,你要报家仇也是困难重重,你的仇人都不是简单角色,并非空有一身武艺便能雪耻,有可能这辈子也报不了仇,你……知道的吧?”

濮阳荑笑容变淡了一些,但双眸还是熠熠生辉,“我知这条路山长水远,但总不能不走,无论如何,练好了武艺,总归是离报仇近了一步,可若什么都不做,那就真的是这辈子都别想报仇了。”

高洁如玉,坚韧如竹,迎难而上,有脚踏实地的毅力,也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魄力。

王徽又想起豆绿的胸藏丘壑、大巧若拙,就越发感慨起来。

……孙浩铭你何德何能啊。

两人又闲聊几句,就约定了明日巳时开始,濮阳荑有点急,本想着央了王徽今晚就给她布置点任务,王徽却说第一次练体能必须有她在一旁看护,教给她训练方法,才能确保不受暗伤。

濮阳荑这才作罢。

王徽又将她带到内室,为她量了身量尺寸,发现她和魏紫体型差不多,就说:“练武要穿短打,魏紫那里有未上过身的,你先将就穿,明儿我就打发人给你做新的。”

濮阳荑没推辞,大方谢过。

临走时,她又回过头来,看了王徽一眼,忽然问道:“我……之前拿捏观望了一个月,今日才来见少夫人,少夫人不怪罪我吗?”

王徽就笑道:“我本就爱惜你人才,况且我既想得你投效,自然得让你看到我的本事,单只教你练武这一条,恐怕还不足以令你全心信任我,这就好比市集买卖,一分钱一分货,理当如此,何罪之有?”

濮阳荑见她说得爽快,也笑了,复又认真道:“话虽如此,我对少夫人却的确是真心相报,绝非货集易价可比。”

“我省得。”王徽点点头,拍拍她手背,“你既随我学武,也算是我半个弟子,你的家仇,我自会一肩担待。”

濮阳荑一愣,看了王徽一眼,不甚在意地一笑,“如此多谢少夫人了。”

王徽目送她主仆二人的背影,身旁忽然传来魏紫的声音,“主子,二姨娘她好像……不信您最后这句话。”

“她信就奇怪了。”王徽不以为意,“我眼下这情形,空着两手就说帮人家报仇,她还出言谢我,也是好涵养。”

到了第二天,濮阳荑果然早早就来到了东院。

魏姚赵三姝的训练早已步上正轨,基本不怎么需要主子手把手看护,王徽就抖擞精神专心教导濮阳荑,却发现这姑娘智商果然不是一般的高,不仅在琴棋书画上别有天赋,连武学体术都学得很快。

王徽打一套拳,她竟能一招不差全记下来,王徽讲解的招式精髓,她也能很快领悟。

虽说体质还弱,底子也薄,但有了这份天赋,练得一身高强武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天下来,濮阳荑的进境,竟顶得上天赋最好的姚黄当初三日的速度了。

王徽十分欣喜,一边感叹果然万事只怕有心人,濮阳荑有天分,有心气,还有不得不学成学好的动力,不一日千里也难。

“……学得真快啊!”连姚黄都吃惊。

“还不赶紧去下功夫,当心被子絮赶上,不够丢脸的。”王徽板了脸轰她去加练。

子絮是濮阳荑自取的表字,王徽特意问过,原来是借了春秋名臣伍子胥之名的谐音,伍子胥含冤而死,“絮”字又有身如浮萍飘零之感,倒是颇合濮阳荑的身世。王徽本来觉得不太吉利,但濮阳荑不愿改,她也就没有勉强。

濮阳荑累得直喘,却还是笑得温柔,“姚黄身手利落,我才学几天,拍马也追不上的。”

姚黄做个鬼脸,蹬蹬蹬跑去举石墩了。

休息时,濮阳荑就负责教王徽书法,她惊讶地发现这位才华横溢的少夫人,竟连一点基础都没有,执笔的姿势都不标准。

所幸王徽学什么都快,也肯下功夫,常日练武手上也有劲,绑了重物执管悬腕也能坚持很久,再加上濮阳荑确是教导有方,练了一段时日之后,虽说还没什么风骨,但至少是能看了。

王徽很是满意。

濮阳荑却有些为难,斟酌了词句道:“少夫人天纵之才,我虽落魄,自小也随父亲见识了不少高人逸士,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能同少夫人一般的。您是做大事的人,这丹青笔墨,说到底也不过是怡情养性的玩意罢了……嗯,写一手匀圆丰满的馆阁体,还是不成问题的。”

先把她捧一通,而后委婉指出她在书画一道上没啥天分,能写一笔周正的小楷,可以见人就足够了,不要妄想太多。

王徽心下好笑,面上却十分欣慰,“三馆楷书,工丽严谨,天下士人尽皆习之,我能把馆阁体写好已是烧高香了,不敢奢求更多。”

濮阳荑这才松了口气。

其他几个丫头看在眼里,心下不免有所思,待濮阳荑晚上回去了,主仆四个坐一起闲聊的时候,赵粉就说起来:“……就觉得跟咱们还生分呢,眼看这都十一月了,在东院学武也有大半个月,跟少夫人说起话来还是小心翼翼的,三句话里倒有两句是在打机锋。”

魏紫姚黄也附和着,说二姨娘不仅跟王徽是这样,就算对她们几个也十分客气,平日言谈以称赞自谦为主,偶尔也会流露一些少女情怀,互相嬉笑玩闹一阵,但过不多时就又会变回那种有礼又疏离的样子,好似戴了张面具一般。

倒不是她们反感,也不会因此而瞧不上濮阳荑,只是长此以往,难免令人觉得泄气,几个姑娘受王徽影响,都是付出真心与她结交,却总得不到回应,若非她们心地各自纯良,只怕早就生出怨怼了。

她们以仆婢自居,即便被濮阳荑慢待,说到底也没觉得什么,可少夫人是什么人呐?人又好又尊贵又有本事,如此折节下交,还讨不了好,她们心里就难免犯嘀咕。

“她的身世你们也都知道,这样的人,如何能轻易便与人交心?咱们只消真心待她好便是,俯仰无愧,便是块石头,日子久了也能捂热,何况活生生的人呢。”王徽知道她们心结,就徐徐劝解,“打实里讲,才一月光景,她便能放开了跟你们玩笑,肯定也是做过一番功夫的,我倒觉得挺快了。”

末了又叮嘱一句:“你们在人跟前万不可怠慢了去,更不许口出怨言或追问人家阴私,若教我发现,便每日扎六个时辰的马步,不扎满不许吃饭,手上还要托两个石墩子。”

妹子们嬉笑着应了,魏紫又道:“二姨娘也是奇人,当初太太托梦给少夫人,少夫人性情大变,我们几个都适应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呢,都说少夫人这等女子,举世也难寻,二姨娘竟全没有问过此事,也从不见她打听旁人的私事消息。”

“她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是紧要的,什么是无关的。我待她好,又对她有用,这便足够了,至于我为何会如此,对她来说并不重要。”王徽一笑,见缝插针指点丫头们,“你们也跟着学学,平日千头万绪的,一定要有眼色、会挑拣才行,只做有用的,抛却无用的,方能事半功倍。”

姑娘们对视一眼,肃容受教。

第39章 冬至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中, 天气仿佛骤然间就冷了下来。

前几日王徽去破卷楼读书时,邵云启已端坐屋内等她, 还拉来一车皮货,只说是苏锷临走前交代他的,待今年庆丰和茂通的红利发了,便置办了皮子送过来,算是送她的年货表礼。

王徽有些意外, 粗粗一看就皱了眉头。

单是小件的羊羔皮、灰狼皮就各有十张, 又有灰鼠、银鼠、紫貂、猞猁狲各二十张,都是油光水滑、毛色丰沛的上等冬皮。

但最打眼的还是那几张狐皮,红狐六张, 色如烈火, 艳丽夺目,玄狐四张, 漆黑油亮,华贵雍容;而白狐只有一张,竟比其余狐皮大了足足两圈有余, 乍看就如一团云朵卧在那里,半根杂毛也无,通体雪白,柔如丝滑如水,触手轻如云烟却又暖人心脾,只摸一下就恨不能整个人都钻进里头去才好。

这样的一领白狐,少说也值个千八百两银子, 奸商一点的,便是卖到两千两,也有的是富户愿意收购。

王徽就不信这是苏锷买的,最起码也不可能全是,这一车皮货加起来也有五六千两白银,苏锷又不欠自己什么,除非他是逆料自己出海必死,这才托邵云启买了皮货来补偿自己。

再三追问之下,邵云启才不情不愿承认,说这车皮子都是自己北边庄子的出产,那白狐则是费了许多周折从柔然人手里收到的。

“……为何?”王徽实在是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邵云启嘿嘿一笑,罕见地露了点讪然的表情,挠挠头皮道:“那日老和尚吞吞吐吐,不肯说你命格,我实在挂怀,就忍不住去问了他徒孙净虚。小沙弥跟我说,后来他师祖在房里写了两个字,他只来得及瞅一眼,就被老和尚起个火盆烧了。”

“那两个字是‘送王在渊一车皮货’吗?”

邵云启翻个白眼,“……总之这些是你的了,那张白狐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到,就不跟你算人工费了,只算皮子的价是一千五百两纹银,再加上其他的,共计七千七百两,你拿回去裁衣服,送人,不拘做什么,算是先欠着我的,来日有钱了,须得十倍还我!你不用瞪我,我说的不是苏廷梅从南洋回来的时候,他带回来分给你的钱我不要,那时候你还不算真的有钱呢。来来来,咱们立个字据……”

说着就叫东皋进来侍奉笔墨。

“邵云启,你莫跟我耍无赖。”王徽冷了脸,斜一眼探进头来的东皋,声音沉沉,“出去。”

东皋吓得脖子一缩,跑没影了。

“……死奴才给我滚回来,你到底是谁的奴才!”邵云启气急败坏。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这事没完,”王徽冷冷道,“诳着骗着就想哄我欠下你的东西,当我王徽是三岁孩子不成?”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呀?”邵云启嘀咕一句,而后又换了笑脸,“我跟你说笑呢,咱俩谁跟谁,立什么字据……只不过你眼下在金陵也算打响了名头,在孙府里日子好过了不少吧?可廷梅还没回来,你手头也没有多少现银使唤,不管是打赏下人还是各府走礼,或是孝敬公婆,你就算再不愿做,面子上也总得过得去才行,这点子东西你收着还是很有用的,市面上可寻不到这样好的货色。”

这话说得倒还算在理。

不过王徽还是没接他话茬,眯着眼把他细细打量一番,就约略摸透了其人心思,这家伙定是在智性那里得了什么风声,想着她日后有可能发达,就赶紧先跑过来送钱送物,万一智性所料成真,那他对她也算相助于微时,来日自然大有好处。

……这帮人还真是迷信那老和尚啊,连邵云启这等自诩出尘的也不能免俗吗?

王徽想着,也就不再追问智性写了什么,只缓了脸色,温言道:“龙骧,你何必如此?如你所说,咱俩谁跟谁,你帮我的还不够多吗?不论是介绍国师与我相识,还是让我进你别业读书,与我而言,都是难以报偿的恩惠。我王徽虽为女流,却也知恩图报,不论困达,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你如此做,实在是小瞧了我了。”

邵云启眼睛一转,思量一番,也正色道:“我并非小瞧你,只我这人性子乖张,旁人不会做的事,我却偏要做了试试。为你引荐老和尚或是给你江海寸心的钥匙,于我而言都只是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我想着,还是拿点实在东西,真金白银搁在你这儿,才踏实一些。”

“……那你为何一开始又要骗我说是廷梅的红利买的?”王徽问。

邵云启面不改色道:“你别看苏锷做买卖的时候一肚子坏水,奸得流油,可对上朋友,他就是十足一傻大头。我先跟你说是他送的,待他返航回来,你必会过问此事,然后他再否认,不就更能显出我高风亮节、不居功劳吗?这样你也会更加高看我一眼,岂不是好?”

王徽:“……”

“这就叫空手套白狼,旁人一本万利,我是无本万利。”邵云启得意洋洋。

而后就放起了赖,死活非要王徽收下这车皮子不可。

王徽被他闹得头大,想想这些东西的确对自己有用,而且不是有句话说么,强者不惧怕受人恩惠,因为他们有信心可以报偿恩情,于是终于松口收下了。

邵云启眉开眼笑,连声道:“若是缺钱了或者有其他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啊,自己人别客气!”

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承蒙惠顾,下回再来”了。

王徽无奈,就问他:“我记得你九月时还说我‘不过一个女子’,怎的今日这做派,竟好似我日后要出将入相一般?”

“多久的事了你还记着?小气!”邵云启撇嘴,“我看你就是错投了女儿胎,简直像个没把的男人。”

王徽闻言就忍不住皱眉,“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一直都是女人,也不会以身为女子为耻,什么没把的男人,这话我不爱听,还请龙骧以后莫要再说了。”

“知道啦,王姑娘开恩,王娘子恕罪!”邵云启不以为意,笑嘻嘻跟她打个拱,再三叮嘱,“有难处一定要告诉我啊!一定!”

……好好一个低眼看王侯的狂生,竟变成了市侩兮兮的无赖,智性之能,一至于斯,委实教人肃然起敬。

然而这车皮货太多,王徽觉得目标太大,不好携带,还是先放在了江海寸心,分几日才全部带回了定国公府。

永嘉十七年气候晚,离冬至还有数日,金陵就迎来了今冬第一场雪,雪片浩浩扬扬鹅毛般飘下,城门内外,放眼望去俱是一片银妆素裹的琉璃世界。

因智性国师的缘故,苏氏虽然仍是不想见王徽的面,但今年对儿媳倒也颇为慷慨,给东院也通了地龙,还遣人送了二十筐上好的银霜炭,堆在东院的小柴房里。

主子房内燃地龙,下人屋里点银炭,虽天降瑞雪,东院各处却依然温暖如春。

邵云启送的皮草自也有了用处,魏紫等人心灵手巧,女红出挑,就拣那些小件的银鼠灰鼠,做了好些暖帽手笼昭君套,紫貂则做了几件皮筒子,衬在绒面袄子里面,风毛出得极好,姑娘们穿在身上又轻又暖。

王徽又把几条猞猁狲送到外头的店铺,用了各色羽缎羽纱尺头,制了几件斗篷,拿回府来,给东院留几件,再把余下两条斗篷并各样手笼卧兔等物分作两份,各自给豆绿和濮阳荑送过去。

还拣了银鼠灰鼠紫貂各一张,让赵粉送去给赵婆子。

又看了眼苏氏送来的银炭和布匹器物,想了想,终究忍痛拣出三条红狐,又请邵云启寻了巧手裁缝,精心做出一件红狐裘,做工精细自不必说,远而望之,那火红的毛皮竟似熠熠生光,浑似裹了团烈火在身上。

“……这么好看的大氅,要送给夫人吗?”姚黄就忍不住问。

王徽看她一眼,“权当是她送那些东西过来的回礼。”

“那也不必拿这么好的过去呀,那些尺头和银炭加起来——就算再加上打地龙的工本,也不及这一件大氅呢,”姚黄犹自不甘,“更何况当家主母给我们置办衣料,冬日烧炭夏日用冰,可不都是公中的吗,难道还是夫人私房不成?”

“再好的狐狸,有钱就能买到,可若不敬着她些,被拿了把柄,就没那么好相与了,”王徽耐心颇好,细细与她分说,“眼皮子别那么浅,她送的东西是不值三条红狐,但我宁可她欠我,我也不想欠她的。”

姚黄老大不情愿,“那您也不先穿穿试试,这么好看的狐裘,说送就送……”

“少夫人决定的事,你一个劲儿嚼什么舌根子?”魏紫实在听不下去,就在她脑门上弹个爆栗,小丫头哎哟一声捂住,嘟起嘴不说话了。

赵粉捂着嘴巴吃吃地笑。

王徽让魏紫亲自去送。

魏紫就皱眉,“这样好的大毛衣服,夫人肯定要问从哪处来的。”

“就说……是智性大师送的。”王徽略想了想就脱口而出,顺便越说越来劲,“对,就说是国师送的,开过光的皮裘!佛前供了九九八十一天的!”

三个妹子无奈对视一眼,赵粉道:“少夫人,这狐裘可是杀生的东西,休说不能摆到佛祖跟前,就算是国师,也是一根指头都不会碰的呀。”

王徽摆摆手,“那就不说开光什么的,就说是有年轻的贵人不懂事,误送给了国师,国师见我面善,就转赠给了我。”

魏紫和赵粉颇有些为难,姚黄又跃跃欲试地试图劝王徽不要把狐裘送出去,王徽叹口气,道:“苏氏脑子直,没那许多心思,听到是国师相赠,便算是块破布她也会供起来,何况是条上等的皮子?这便拿了去,若她不罢休,只管推我头上。”

丫鬟们又各自看一眼,知道主子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魏紫只好去了。

半晌魏紫回来,尚一脸迷瞪,“……当时就从湘妃榻上跳了起来,一句多的都没问,捧着那狐裘的样子就跟捧了个琉璃碗一般。”

“瞧瞧,我没说错吧?”王徽就笑看丫鬟们一眼。

“夫人脸上半红不白的,老半晌才蹦出几个字,让婢子代她多谢您。”魏紫抿着嘴笑,“夫人那样,我看着都尴尬。”

“可有回礼?”王徽就问。

魏紫脸色古怪起来,从怀里掏出个大红织金缎面袋子,倒出一大把金锞子来,梅花海棠,笔锭如意,甚至还有状元登科的。

“……我都走出去了,才被白露追出来塞给我这个,说是夫人赏的。”魏紫也是比较无语。

掂掂分量,有十几两沉,自然不可能是给魏紫一个人的赏钱。

王徽撑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苏氏,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她就抓了把金锞子让丫头们分了,剩下的则收到钱匣子里,“……把咱们当小孩儿,还发压岁钱呢。”

过不多时,扶柳就送了豆绿的回礼过来,是她亲手绣的几条帕子,还有两罐糖渍桃脯,两坛酱瓜。

“……都是姨娘老娘自腌了送进府的,冬天没什么新鲜瓜果可吃,这些东西虽比不得洞子货,到底也是那么个滋味,少夫人若吃着好,随时再着人去添香馆拿就行。”扶柳就转述起豆绿的嘱咐,“远不及皮毛衣裳贵重,还请少夫人千万不要嫌弃。”

总算不再是那种有欠必还、银货两讫、算得门儿清的态度了。

“跟她说我很喜欢,东西贵贱不重要,我看重的是那份心意,”王徽言辞恳切,“前阵子我让魏紫送东西过去,问她可愿过来与我们一并习武,她回绝了,不知如今可有所转变?天寒地冻的,多注意身子才是。”

濮阳荑过来学武之后,王徽就动了念让豆绿也过来一起练,毕竟现在国公府的几个妹子中,也就只有豆绿一个人对她的态度还暧昧不明了,拉拢人才当然是越早越好。

“婢子会把您的话带到,”扶柳有些为难,“只姨娘性子懒散,恐怕……”

“不妨事,只消让她知道我们都想着她就好,”王徽笑着说,让魏紫拿几个金锞子赏她,“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吧。”

扶柳高高兴兴收好赏钱,行礼离开。

又过几日,到了十一月十四,便是冬至节了,苏氏南边一座临水田庄建了座小小的暖房,日日烧炭烘着,水里竟还出产了一批虾蟹,虽不如秋季肥嫩,到底也是时鲜,大厨房就包了虾肉和蟹黄馅的饺子,香飘满府,鲜得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因为那件狐裘,苏氏对王徽还算满意,觉得不愧是国师大人,吉言一出,儿媳果然就渐渐上道了,索性大手一挥,决定让东院的土鳖们也跟着尝尝鲜,就送了虾肉饺、蟹黄饺各一斤过去。

恰好濮阳荑也捧着皮毛衣服的回礼过来了,王徽就拉着妹子们一起吃饺子。

濮阳荑的回礼竟是一整套素绸中衣。

王徽把衣服铺在床上细细察看,但见针脚细密,剪裁合宜,袖口、领口、裤脚均以藕荷色丝线绣了梅兰竹菊四色花草,绣样精致,栩栩如生,敛衽收脚处用了个小盘扣,绾成金鱼吐瑞的样子,处处流露着女儿家细致温柔的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