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衍又柔声劝哄一阵,付贵妃才开口,声音虽然有些嘶哑,却仍然十分动听,“莼儿吐奶快小半个月了,你在宫外还是要多留意些个神医偏方才好。”

万衍用力搂住她,在那花瓣一样的唇上亲了亲,语气温柔而坚定,“你放心,我万孝箐此生别无所求,惟愿你们母女平安喜乐。”

魏紫身子又抖了一下。

王徽已经不再惊讶了,既然七年前都能怀上,那么今日的荥阳公主其实也姓万,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她凝神往下听,发觉两人没再聊什么有价值的话题,只是互通了一下各自身边的情报,又卿卿我我一阵,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撤了。

王徽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若是再等下去,今晚她将一无所获。

富贵险中求嘛。

于是她拍拍魏紫的肩膀,站起了身。

第43章 往事

魏紫吓得半死, 一把抓住主子衣角,惊恐地望着她, 却不敢出声。

王徽垂眸看她一眼,本想带她一同进去,却忽然改了主意。

万衍身材颀长健美,应是没有荒废锻炼,但观其举手抬足就知道, 这是个不会武的, 付贵妃弱质纤纤更不用说,十个她都打不过自己一个。

除了那个宫女之外,他们更不可能带别的随从——所以按理说, 她只要现身, 这两人应该不会有丝毫反抗之力就会被制伏才对……可是万一呢?

虽说还有怀里那枚玉牌做免死符,但还是不能不留一手啊。

刚好起了风, 吹动枯枝沙沙作响,王徽就趁机附在魏紫耳畔,低声道:“在这里等着, 不论里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若见势不妙就赶紧溜,翻墙出去,找邵公子求救。”

魏紫一愣,未及反应,就见主子长腿一迈,已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动, 万衍就眼疾手快把蜡烛吹灭了,一面把付明雪护到身后,一面厉声喝道:“什么人?!”

王徽一笑,缓缓把门关上,不紧不慢道:“天寒地冻的,两位倒是好兴致。”

万衍眼神一厉,嘬唇打个呼哨,房中黑暗角落忽然暴起一人,猱身朝王徽扑去。

一股劲风扑面,刮得肌肤生疼,王徽双眼微微一眯,忽地绽放出光彩,此人竟是穿越之后遇到的第一位高手!

烛火已灭,但窗外白雪映进来的些微光亮对王徽来说已经足够,她侧脸躲过袭来的一拳,左手使个假动作,诱他去攻自己左肋,在他招式用老不及收手时,右臂迅速去削他额头。

然而此人终究不是魏紫姚黄之流可比,竟生生教他使个铁板桥躲了过去,身子一矮又去攻王徽下盘,王徽冷哼一声,不避不让,右掌成刀劈向他后颈,攻敌所必救,果然奏效,那人只得收了攻势,一个滚地龙翻了开去。

倏忽间两人已过了十几招,王徽多少也摸清了,此人确是穿越以来遇到武技水平最高的,与她相比却还有所不如,便决意速战速决,眼见那人一掌朝她肩膀拍过来,索性不躲,咬牙受了这一掌,同时右手伸出,狠狠掐住了那人喉咙。

胜负已分,王徽在那人后颈一拍,人便软绵绵晕倒在地了。

然而就在此时,付贵妃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玉蕊快跑!”

王徽呼吸一顿,猛然想起贵妃还带了个贴身宫女,就避在次间,不由暗悔自己大意,想马上出去制住那宫女,却又怕离开这一会这两人又会生变。

却就在这刹那间,砰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重物被扔了进来,王徽猛地看过去,却发现是个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借着窗外雪光映照,那衣着打扮正是付贵妃的宫女。

不用说,定是魏紫偷偷去制伏了这个玉蕊,更聪明的是只把人丢了进来,自己却不现身,如此一来,万付二人就猜不透王徽究竟带了多少人过来。

虽然被宫闱丑事吓到了,却依旧胆大心细,果敢机敏,王徽十分欣慰,觉得自己下在妹子们身上的功夫没有白费。

“玉——”付贵妃惊呼一声,话没说完,就被万衍捂住了嘴。

“尊驾一路追踪至此,又打伤我家仆,到底意欲何为?”万衍到底是朝廷重臣,很快冷静下来,只还牢牢把付贵妃护在身后,语气警惕而戒备。

王徽背光而立,又早已除去钗环首饰,身量高挑声音低沉,付贵妃多年未见她,今日不过说了几句话,自然对她声音没什么印象,而万衍……

估计是又把我当成阉宦了,还“尊驾”呢。王徽摇了摇头,道:“两位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相爷何不把灯点了,也好坦诚以见。”

万衍微微迟疑,付明雪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万衍方点点头,擦燃火折把灯点着了。

室内顿时亮起暗黄色的灯光,虽仍不明亮,但已足够人看清她那张轮廓英挺的面孔。

“王徽?!”付贵妃低呼一声,抓紧了万衍的袖子,十分吃惊。

王徽笑笑,长揖到地,“吓到表姐,是徽的不是,这厢给你赔礼了。”顿了顿又道:“那个宫女和相爷的护卫都只是晕了,并无大碍,还请两位放心。”

那两人对视一眼,神情更加警惕,付贵妃忍不住道:“谁是你表姐,少来套近乎!我可告诉你,你若想告发我和箐郎,也得掂量掂量自个有没有那个能耐!小心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污蔑贵妃和当朝右相的罪名,可不是那么好担的!”

万衍目光沉沉地盯着王徽,并未打断付贵妃,明雪性子高傲,心思却也不失缜密,为人更是聪明机警,不然也难以从后宫虎狼之地一路升至贵妃的位份,与穆皇后分庭抗礼。

她这番话听上去冲动鲁莽,也有可能激怒对方,但眼下亲卫折于敌手,他二人又都不通武技,这一席话倒也是不错的自保手段,先发制人,多少也有震慑之效。

不过王徽本就无意伤害他们,闻言也只是笑了笑,摇头道:“我多年未见表姐,追出来只是想问几句话而已,却不料……我绝无伤害两位之意,相爷若不信,可看看此物。”

她从怀中掏出智性送的玉牌放在掌心,伸到烛火之下。

万衍和付贵妃一同凑过去看,万衍还没说话,付贵妃已经抬头怒瞪王徽:“你怎么会有他的东西?”

王徽知道付贵妃误会了,赶紧解释:“表姐明鉴,此乃智性国师所赠,此前我从未见过万相爷。”

万衍伸手想去拿玉牌,王徽却合上掌心塞回了怀里,问:“相爷可信了?”

万衍神色缓和些许,只道她是有求于己,心下一松,微微点头,“国师慧眼,不会看错人,我便暂且信你。”他安抚地拍拍付贵妃的手,低声说了句“回头跟你说”,而后又转向王徽,“只是世子夫人若要求万某办事,须得交还玉牌才行。”

“我一时还求不到相爷头上,玉牌就留着了。”王徽摇头微笑,转向付贵妃,神色严肃起来,“方才我已说了,只是有几句话想问表姐而已。”

付贵妃垂眸不语,直到万衍咳了一声,才轻轻抬起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忽闪,“你问吧。”

“还请表姐赐告七年前之事。”王徽拱了拱手。

付贵妃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一时惊怒交加,不多时又转为哀伤,狠狠盯了王徽一阵,才咬牙道:“你……你竟然都忘了?”

然而她即便做出这种凶恶的表情,也还是说不出的娇美可爱。

王徽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低声道:“那时我年纪太小,确是忘了,只记得我两家自那时起便断了来往。还请表姐据实相告,若真是徽的过错,我自当尽力弥补表姐。”

付贵妃神色几番变幻,紧紧盯着王徽,却终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语调有些意兴阑珊,“弥补?你连自身都难保,还说什么弥补我……罢了,你想知道,我便都告诉你。”

万衍紧了紧搂着付贵妃的手,双眼却一直盯着王徽,今晚发生的事简直颠覆了他对世间女子的认知,这个一直以来落魄凄凉、俨然是金陵城笑柄的定国公世子夫人,竟敢一路跟踪明雪至此,几招就打败了他麾下最出色的护卫陈左,甚至连身边人都是武艺不俗的,不声不响就制伏了玉蕊,丢进屋来威慑自己二人。

不仅有胆识,更有过硬的本领,自进屋以来就牢牢压制着自己这个丞相还有明雪这个贵妃,虽说一直和颜悦色,态度谦恭,甚至还摆出了玉牌表明自己是友非敌的身份,却还是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压迫之感,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别的不说,单说她手上已经攥着宫妃私通的把柄,自己二人又打不过她,即便她再三保证不会伤害他们,但在“势”上,自己二人也早已落了下风,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了。对方有何要求,也只有遵从的份,明雪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故而哪怕再不情愿,也还是要回答她的问题。

如毒蛇一般,迅猛出击,稳准狠快,咬住要害便不再松口,令人只能束手就缚。

自从两年前拜相之后,哪怕是当今圣上,也都无法再给自己这种感觉了。

明雪有勇有谋,胸藏丘壑,即便是后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都能打出一片天来,可终归也只是个闺阁女子,胸襟眼界所限,有些事情,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不敢做、也想不到如何去做的。

可眼前这个姓王的女子,她、她还是——他活了三十多年所熟知的那种女儿家吗?

如果她听完了明雪所述,又改口说自己还有别的要求呢?如果她以今晚之事要挟他们呢?她带了多少人来?是否还有后招?她在今晚之前当真不知他们偷情之事吗?如果早就知道了,她有没有告诉别人?她到底还有多少藏于水下的力量?

他今晚和明雪私会本就是杀头的事,自然不敢让外人知道,心腹也只带了陈左玉蕊二人,如果王徽有不轨之心,那他们简直就是砧上鱼俎上肉了。

做到右相这个官职,弹指间毁掉小小一个定国公府,对万衍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有眼前这个女子在,他还可能那么容易就成功吗?

虽说国师一般不会错看了人,但若因此就全心信任,那他万孝箐也活不到今日。

万衍越想心越沉,盯着王徽的目光也越发凌厉,明明数九寒天,额上却渗出细汗来,不知不觉间,他在心中已将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抬到了极高的位置上。

另一厢付贵妃还在徐徐而言。

“……我还是婕妤的位份,恰逢冬至节,我爹娘怜惜你年幼丧母,便带你进了宫,一来探望我,二来也散散心。”付贵妃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悲喜,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那时我已有快八个月的身孕,你非要去千鲤池看鱼,我拗不过你,只得随你一道去,后来……”

她停顿一下,吸了口气,眼睫变得湿润了,好像想到伤心处。

万衍像哄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王徽低声道:“我明知表姐伤心,还非要你提起此事,实在罪过,但还请表姐节哀,若是……”

付贵妃冷冷扫她一眼,又被万衍握了握手,知道此刻不是赌气的时候,只好咽下气,继续道:“本来跟着的人就不多,到了池边,我那两个管事的宫女和内监,一个说忘了拿凿冰的镐头,一个说忘了拿鱼食,你大哭不依,我想着反正千鲤池离庆熹宫也近,便让他们跑着回去取东西,只留了个小宫女陪着我。那丫头平日惯会逗我开心的,看我不高兴,便一直给我讲笑话,我听她说话听入了迷,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救命,原来……是你落了水。”

王徽这才明白记忆中出现的大水和寒冷是怎么回事,至于那鲜血,只要联想到当年付婕妤的身孕,也就不难猜了,只是付明雪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等穷凶极恶的,按理说王徽原主当年落水,几乎全是付婕妤的责任,为何在她脸上看不到一点愧疚之色?

“我当时便慌了,着急喊人来救,可不知为何竟迟迟都没有人过来,回去取东西的那两人也一直没回来,给我讲笑话的宫女说回去叫人,也跑远了,我都来不及阻拦。”付贵妃说至此,脸上流露阴狠之色,丰美的红唇弯出一丝冷笑,“我便知道是被人算计了,那时的我可也真傻啊,连贴身侍奉的奴才被人收买都不知道,还一径地信他们宠他们……”

“可你是我嫡亲的表妹,当时你爹已娶了兰氏,对你不闻不问,我爹娘怜惜你更甚于我,我自己心里也觉得你是个好的……”她深吸口气,缓缓神又继续说,“那千鲤池也不深,最多到人脖颈,不致没头,可你还是个小娃娃,掉进去就沉了,又是天寒地冻的,若不快点救起来,只怕就要不好。我就想着我这月份也足了,胎象早已稳当,在家时爹娘不怎么拘着我,我在庄子上也学了凫水,所以……哪怕是冬日结了冰,我稍稍进去一小会,把你救上来,再请太医用药,应也不会有大碍,于是,我,我就……”

王徽身姿站得笔挺,专注地凝视付贵妃,面沉如水,心情有些复杂。

果然如她所料,原主的小命,竟是这妹子救的,还付出了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

付贵妃闭了闭眼,眼眶中盈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落在白玉般的脸颊上,映着烛火,就像承露海棠般美艳,她紧紧抓着万衍的手,好像在汲取温暖。

“你倒是没事了,可、可我的孩子……当时就见了红,肚子疼啊,真的好疼好疼,我从没那么疼过……”付贵妃柔美的嗓音带了哭腔,眼泪断线珠子一般不断往下流,可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孩子,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又瘦又小,是个男孩,我和箐郎都商量好了,要叫他皎哥儿,月出皎皎的皎,就好像那年箐郎初见我一般,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她再也说不下去,伏在万衍肩头哀哀哭泣起来。

屋内静寂,王徽立在当地,沉默不语,只有万衍轻声哄劝付贵妃的声音。

第44章 宴毕

过了半晌, 付贵妃略微平静下来,又看王徽一眼, 眼眸如琉璃珠子一般清清冷冷,看不出情绪,“许是那时你不懂事吧,竟对我一丝感谢也无,回了家大病一场, 我爹娘去探望你, 你还咬了我娘一口,叫你的小丫头把他们赶出去,说当初都怪他们同意你去千鲤池, 不然你也不会生这场病……你继母兰氏竟也纵着你撒泼, 就此跟付家断了来往——我的好表妹,你倒说说, 这桩事究竟是谁的错?”

王徽沉吟不语,沉思片刻,又一揖到地, 诚恳道:“表姐,千错万错,都是王徽那时不懂事,连累外甥丧命,冲撞舅父舅母,来日我自当登门负荆请罪……只是这其中有好些可疑之处,不知表姐和相爷发现不曾?”

万衍张口想说话, 却被付贵妃抢了去,冷笑道:“我们当然知道是中了圈套了,连带那个捧杀你的兰氏也是个烂了心肝的,只她把持了你们王家的内宅中馈,王世通又对她百依百顺,后来又生儿育女,你又那般令我爹娘寒心,后来虽断了来往,我娘还是心疼你不易,直到你出阁之前都在暗中接济你,你还想我们怎么做?我爹娘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了!”

王徽叹了口气,却并无不耐,毕竟这条命都是人家救的,原主又那么不着调,如今除了替原主擦屁股还能怎么着?索性跪下行个大礼,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我欠表姐一家的恩情,这辈子也难以偿还,还请表姐节哀,莫要伤心气坏了身子,平平安安的,才好和那些鬼蜮小人斗法。”

万衍和付明雪都是一愣,看王徽分明是深藏不露的,没想到说跪就跪,一时都有些不自在。

付贵妃拉不下脸,哼一声扭过头去,万衍只好清清嗓子道:“世子夫人请起,明雪也只是一时激动,并无怪罪你的意思,你方才所说疑点,不知可否详细谈谈?”

王徽稍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问:“此事关乎皇嗣,想必已是惊动了陛下和皇后,不知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我当时尚未拜相,手中权力有限,又是吏部官员,无法插手三法司和宗人府,更不能明目张胆去查,只得暗中探访,最终也只查出那三名宫人是被一位姓江的宝林买通了,要害明雪腹中孩儿,后来那三名宫人连同江宝林一并被杖杀,陛下又给付大人擢了品秩,便算是了结了。”万衍眉头一直拧着,显然也对此事结果极为不满,“后来我拜右相,已是两年前的事了,再去查当年之事,很多物证早已销毁,人证也死的死、出宫的出宫,再也难以找到了。”

王徽点点头,又问付贵妃:“表姐,你可还记得当年千鲤池的冰到底如何?既然需要凿冰镐头,那结冰想必颇为坚固,我当年又怎会轻易落水?”

付明雪还是不太情愿跟她说话,但心里也知道这事实在怨不得王徽,又被她跪了一遭,情绪也有些软化,遂回想道:“我也记不太清了,许是有些地方坚固,有些地方薄脆吧?你站的地方离岸颇远,冰薄一些也是有的。”

万衍也道:“这事当年我们也想到了,着力去查洒扫千鲤池附近的宫人,还有巡护侍卫,刑讯了不少人,却也没查出什么来。”

王徽缓缓点头,忽地露出一丝微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说,“当年那孩子,是在腹中便死了,还是出生后才没气的?”

万衍和付贵妃一愣,对视一眼,表情都严肃起来。

“当时……我疼得昏昏沉沉的,只记得确是没听见孩子哭声。”付贵妃迟疑道,“稳婆抱来给我看时已是断了气的,说是刚生下来时还有气,但拍打一会不见哭声,恐是在母腹中就体弱,出来沾染了风邪之气,就……就撑不过去了。”

“稳婆是谁请的?”王徽问。

万衍皱眉道:“我们当时倒是没细查这些事,稳婆医女是太医院负责供人,乳娘则是奶|子府,这也是一贯的旧例,伺候宫妃的更是排查严格,容不得一点岔子的……”

付贵妃神色十分凝重,“当初千算万算,竟忘了查那稳婆!”她越想心下越是懊悔,扭头看向万衍,“箐郎,现下可还有法子?”

“当初并非忘了查,而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让我们查,”万衍缓缓摇头,“那稳婆能近身服侍,乃是第一个接触皇嗣之人,若存心做手脚,又有人护着,就实在防不胜防,我当年也想到了,只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端倪……一点纰漏都没有,做得太干净了,反倒惹人怀疑,可怀疑又能如何?那时你我都是人微言轻,有心也无力。”

付贵妃露出颓然之色,低声道:“哪怕如今你位极人臣,我宠冠六宫,也查不出来了?”

“已过去七年之久,便算那人手脚不这么干净,恐怕也很难查出什么了。”王徽也是皱眉,正待说话,却忽听屋角一阵响动,有人呻|吟出声。

王徽猛地回头看去,却见是方才和她交手的护卫醒了,勉强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万衍身前,手中握了柄匕首,戒备地盯着王徽。

“陈左,不得无礼。”万衍低喝,“这位是贵妃的表妹,定国公世子夫人,是友非敌。”

陈左一愣,把匕首插回靴筒里,默然给王徽拱了拱手。

“陈护卫武艺高强,方才承让了。”王徽说道。

“……不敢。”陈左自然知道王徽是客气,有点不自在,转向万衍问道:“主子,你们谈了多久了?恐怕时辰不早了。”

付贵妃一惊,掐了万衍一把,埋怨道:“都怪你,说这么久也不警醒点,教人发现怎么办?”

万衍笑笑,“你放心便是,我一直算着时候呢,还不算晚,只是现下也得走了。”而后扭头看向王徽,“世子夫人……”

“我字在渊,在世之在,深渊之渊,耳目众多,相爷和表姐不妨如此称呼我。”王徽笑笑,又道,“你们放心即可,今晚之事我自会守口如瓶,日后咱们总有相见之日。”

万衍和付贵妃对视一眼,还是不敢全然相信她,但此刻除了信她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点点头,拱手道:“既如此,我二人便姑且信你,世——在渊看来也是磊落之人,不同一般女子,还望你言出必践。”

王徽一笑,看他二人神情就知道他们还有体己话要说,就先避了出去。

魏紫提心吊胆躲在外头,见到王徽出来才松了口气,露出个笑容来,忍不住轻声道:“主子,您……您胆子也太大了些!”

王徽看她一眼,淡淡道:“方才做得不错。”心里却在寻思这些丫头们日后终究是要跟自己做大事的,若一直这么惧怕皇帝大官可如何是好,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并非文才武功,自己教导一番就能学会的,还得是日后经的事多了,眼界开阔、心性也坚韧了,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再怕了。

魏紫就帮王徽重新插戴好了头面簪环,不多时房门打开,万衍和陈左已不知去向,只有玉蕊扶着付贵妃走了出来。

玉蕊瞄了王徽一眼,没露出惊容,也并不惧怕,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给王徽行了一礼。

付贵妃淡淡道:“不是跟皇后说去庆熹宫看我吗?走罢,送我回去,再从宫里出来,你也好交代。”

王徽但笑不语,跟在付贵妃后面,一路无话,还是走那些弯弯绕绕的小路,从后门进了庆熹宫的院子。

“行了,玉蕊,替我送世子夫人出去。”付贵妃语气有点疲倦。

王徽却不急着走,看了付贵妃一眼,换来美人一记眼刀:“怎么,还指望我请你进去喝杯茶?”

“……不敢叨扰表姐。”王徽摸摸鼻子,目光转向她腰间的翡翠禁步,“表姐这五蝠络子甚为精巧罕见,竟和那人斗篷索扣上的一模一样。”

付贵妃脸色微变,眼眸垂下,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气,而后叹道:“知道了,以后不戴就是了。你快走吧。”

王徽点点头,没再行礼,转身离去。

虽是说了那么好一阵的话,其实并未耗多大的工夫,王徽回到坤宁宫内殿时宴还未散,穆皇后还召了舞伎出来献艺,以娱众人。

“贵妃如何?见到你那小外甥女没?”穆皇后和蔼地笑问。

王徽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荥阳公主,心说外甥女我没见着,外甥女的亲爹我倒是见了,面上笑道:“贵妃娘娘安好,我们说了好一会子话,一些心结也解开了,臣妾急着回来侍候皇后娘娘,便没见公主的面,贵妃娘娘说下次再见也是好的。”

“那就好,贵妃看着妥帖,实际上性子怪冷清的,平日也很少宣她爹娘入宫,若你能常来陪陪她,多少也能开解寂寞。”穆皇后点头道,十分关切付贵妃的样子。

王徽笑着应了,又闲聊几句,穆皇后看着心情颇好,竟还把苏氏叫上来说话。

苏氏脸有点发白,双雁和白露一左一右扶了,好歹能走稳,颤巍巍走上主位,只觉满大殿的人全都在看自己,眼前又是皇后娘娘慈和中带着威严的面孔,膝盖一软,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

王徽眼明手快一把扶住,笑道:“母亲小心些,这坐久了就是容易腿麻。”

苏氏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却也没推开她,由着她扶着自己给皇后行了一礼。

穆皇后笑吟吟道:“大内的被服和冬衣料子都跟往年一样好,你父兄有心了。”这说的是苏家皇商为内务府采办冬料的事。

然而苏氏是家中娇女,自小又被当成贵女养大,除了必要的中馈看账之外,家中生意庶务是一概不许她过问的,皇后与她说这些,她自然什么也答不上来,只能一哼一哈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