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东暖阁重新恢复清静,穆皇后长叹一口气,微微放松了仪态,倚在背后海棠红绣牡丹朝凤缂丝大迎枕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坤宁宫掌事女官盈袖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皇后娘娘歪在榻上,双目微阖,好像要睡过去的样子。

她就放轻脚步走过去,双手抚在皇后额角,动作轻巧地按揉起来,不多时,就听见自家主子发出了舒适的喟叹。

盈袖跟在穆皇后身边已快二十年光景,自然知道如何伺候才能令主子舒坦。

“这都快巳牌了,娘娘还没用午膳。”她一边揉着,一边轻声细语开口,“今儿想吃点什么?若是饿得狠了,奴婢就让他们把先头备下的热了端上来,娘娘好歹垫垫,奴婢再吩咐他们把大菜另做。”

穆皇后仍是闭着眼,笑了笑,懒懒道:“忙过了时辰,也饿过了劲,倒也没那么想吃了,你看着拣几样清淡的传上来用几口也就是了,没的还要费劲再做。”

“是。”盈袖浅笑着屈膝答应,唤过几个小宫女吩咐下去,自己仍是站在皇后身后给她揉脑门。

不一时,外头又传来喧闹声,有小女孩甜腻稚嫩的笑声响起,由远及近,就听见哒哒哒的脚步撒着欢跑过来。

穆皇后眼底就流露出真切的欢喜,从榻上坐起身子,就见门外冲进来个火红的小小身影,洒下一路银铃般的欢笑,炮弹也似直直就冲进了穆皇后怀里。

后头跟了一大串宫女太监,“殿下……殿下,仔细摔着!”

淮阳公主郑葭,穆皇后所出,年方八岁,是永嘉帝的长女,明丽活泼,玉雪可爱,自幼被帝后娇宠着长大,那可真是要月亮有月亮,要星星有星星,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若说太子是臂膀和依靠,那淮阳公主便是皇后的心头肉。

穆皇后紧紧揽着女儿不撒手,脸却板了起来,佯作严厉,“是不是又顽皮了?一天就知道在外头野,哪里有半点天家公主的样子?瞧这一头一身的雪沫子,也不怕着了凉!”

一面就急急吩咐宫人拿热巾子、备水沐浴、熬姜汤过来。

郑葭自幼被捧在手心长大,自然全不把这几句含了宠溺的责备放在心上,咯咯笑着在母亲怀里打几个滚,扬起小脸娇笑,“母后别听那起子人瞎说!方才我同素素和阿沁她们打雪仗来着,一个两个全不是我对手,哭哭啼啼的,说要把家里的狮子犬做彩头送来呢!”

素素和阿沁则是永嘉帝几个皇弟家里的小郡主,自幼同郑葭一起长大,是十分熟稔的玩伴。

穆皇后听着就要开口,却见女儿鼻子一皱做个鬼脸,吐舌道:“母后又要教训我啦!我还没说完呢,我可不稀罕她们家里那几条小破狗,还跟她们说——”

一面就挣脱了母亲怀抱,肃起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你二人与本宫一同长大,那是打小的情份,一道走过来的,雪仗输赢,不过玩闹而已,哪里就要赌什么彩头了?那两条小狗是你们心爱之物,本宫绝不会夺人所爱的。”

一板一眼,气势十足,然而配上那张胖乎乎的包子脸,眉宇间努力扮严肃,实则却是说不尽的娇憨天真,可爱已极,逗得一屋子大人都笑了起来。

穆皇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心肝肉的一通揉搓,爱怜道:“好好好,我的娇娇长大了,过两天母后给你送十头小狮子犬让你挑去,保证个个都比她们的出挑,好不好?”

身为帝后掌珠,“娇娇”这样的小字,自然是合拍又应景。

郑葭一瞬间就丢了方才的架势,软成一滩泥又猴到了母亲怀里。

母女两人腻了一会,宫人来报热水已得了,穆皇后担心女儿着了凉,这才打发人去沐浴。

一大票宫人就簇拥着郑葭出了暖阁,穆皇后唇边笑意还未消失,重新靠回迎枕上,和盈袖说了几句家常,见她神色不对,就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也没什么。”盈袖忙笑,顿了顿,又轻声道,“方才奴婢进来之前,玉蕊来过,就是庆熹宫那位身边的。”

穆皇后笑容渐渐消失,“哦……她又有什么事了?”

盈袖就露出嫌恶的神情,撇嘴道:“还不是借着荥阳公主的病,上蹿下跳、乔张做致的,一天到晚这个没有了,那个不够了,上个月陛下赐了协理六宫之权,简直就是要上天呢……”

“到底什么事?”穆皇后就有些不耐。

“就说这些天饭菜不合口味,要送自己小厨房里两个少监去尚膳监做二厨,”盈袖小心翼翼道,“折子已盖了她贵妃的宝印,送了过去,玉蕊就是来知会一声,明儿就差人过去当值。”

在多年心腹面前,穆皇后再不掩饰情绪,早摘了面具,脸色铁青,眼神冰冷,一拍桌子,恨恨道:“不要脸的小娼妇,仗着陛下宠爱,竟不把中宫放在眼里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生了个公主,到底还是下不出蛋来,不知她哪儿来的底气这般闹腾……”

盈袖听着就垂下眼皮,没有说话。

贵妃娘娘又哪里是真的“下不出蛋”呢,想当年……那可是个成型的男胎呐。

所幸穆皇后正在气头上,倒也没注意她的神思不属。

“罢了,不过两个少监而已,二厨又碰不到乾清坤宁两宫的吃食,且由她作去。”穆皇后冷笑一声,“尾巴翘到了天上,恃宠而骄,待哪天本宫抓着她错处,可就没那么好相与了!”

盈袖就连声附和几句,好容易把皇后的气安抚下去,才吩咐宫人把午膳摆了出来。

用过饭,穆皇后一向有午睡的习惯,盈袖就伺候着主子躺下,放好帐子,这才悄悄退出了暖阁。

嘱咐小宫女们仔细伺候,盈袖这才揉揉酸痛的腰,打算回自己房里吃饭。

然而刚走到后殿,就见一个穿了三等宫人服饰的女子匆匆走过来,见了她,脸上就堆出笑容,屈膝福了一福,“请钟尚宫的安。”

却是坤宁宫里负责洒扫的下等宫人,叫红香,前几年攒了些银子,孝敬到她跟前,央她把自家在浣衣局做苦役的表姐给调换出来。

她见那银子确是不少,查探一番,又发现红香的那个表姐确是没犯过什么大事,也就索性帮了这个忙,红香更是感激,逢年过节的就总送些银钱土产过来,一来二去,也算有了些交情。

“可吃过饭了?这是做什么去?”盈袖就摆出和善的面孔,微笑问她。

“吃过了,吃过了,”红香笑得有些谄媚,“奴婢这厢正是来寻您的。”

“哦?什么事?”盈袖就有些皱眉,一面说一面继续走,心下倒也没觉得多么腻烦,这个红香还算懂事,自从表姐出了浣衣局后,就再没开口求过她,只孝敬不说事,有时候盈袖反倒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收礼。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红香亦步亦趋跟着,一边说一边皱眉,“就是奴婢娘家有个远亲,也在宫中当过差的,前些年岁数到了,就放了出去,好些年没音讯了,昨儿竟然又给奴婢带了信,说是有要事求见皇后娘娘,巴望着奴婢能给递个话。”

这样的下等宫女太监,受的约束倒不如高等宫人严,平日隔三差五的,总能有些个采办采买的活计,得能出宫一两趟的。

盈袖听着就皱了眉头。

求见皇后?既是在宫里当过差,应该不会不知道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又贵为国母,那是等闲什么人都能见着的?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一张口就要求见中宫,还求到了红香这样不入等的小宫女头上?

想着她就停了脚步,皱眉问道:“你这亲戚姓甚名谁?以前在宫里哪处当值?可知道求见娘娘有什么事情?”

红香也是迷惑,就摇头道:“说是事关重大,牵涉甚广,只能见了娘娘之后再说。其他的奴婢倒是知晓,这人姓李,叫李婉容,以前是在掖庭令当值的,专司彤史掌管撰录……”

盈袖眼仁一缩,呼吸就紧了起来。

掖庭令,彤史——居然是李婉容女史!

不料这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竟还有这样一房远亲。

盈袖就不由多看了红香一眼,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一个出宫多年的女史,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不辞辛劳赶回宫中,求见皇后?

还“事关重大,牵涉甚广”?

身处后宫权力漩涡中心的尚宫钟盈袖,早练就了敏锐的嗅觉和第六感。

这事,绝对不寻常!

可她也不会贸贸然就点头把人带去中宫面前,沉吟一刻,就道:“你传话出去,把李女史先带进来见我,我问过她之后,才好决定能不能带她去见娘娘。”

红香屈膝一礼,就要答应。

盈袖又接着补一句,“最好尽快……对,今儿下午就让她进宫来!”

红香一向很听钟尚宫的话,钟尚宫发话要她去办什么事,她的效率自然也是很高。

故而这日下午才巳时正,穆皇后午睡尚未起身,盈袖就在自己房中见到了李婉容。

到底岁月长相似,流年尽相摧,看面容,依稀是当年青春正好、一管彤笔写尽宫闱事的女史,可那花白的头发,脸上细细的皱纹,还有槁木死水般的目光,无不昭显着岁月在这个女子身上无情的印痕。

“……婉容姐姐。”彤史女史在后宫之中地位超然,哪怕是身为坤宁宫掌事宫女的盈袖,多年之后再见,也依旧恭敬行了个礼。

“尚宫切莫多礼。”李婉容连忙还礼,两人谦让一阵,才又各自坐了。

“多年不见,姐姐风采依旧。”盈袖客套几句,微笑道,“不知姐姐此次入宫,又有何事要求见娘娘?不妨先同我说说?”

李婉容脸上笑容淡了下去,沉默半晌,捏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指节都有点发白,方叹口长气,平静道:“尚宫可还记得当年,我有个弟弟,叫作李有福,在坤宁宫当差的?”

盈袖呼吸微微一紧,仔仔细细盯住她,缓缓道:“是有那么点印象,却不甚清楚了,后来好像是得急病死了,娘娘还给他家里发了一笔抚恤,姐姐当年没有收到吗?”

李婉容把茶盏放到桌上,发出咯的一声轻响,深吸口气,仿佛在压抑胸中的怒火。

“急病?哈——好一个急病!”她怒极反笑,忽而变了脸色,咬牙道,“我只听闻,因我弟弟拜了蒋总管做干爹,是个得用的,庆熹宫那位当年,却、却——若要我见着她,定然扒了她的皮、喝她的血、嚼她的骨头——”

越说越狠,表情也越发狠戾,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怕若是付贵妃在眼前,李婉容就能扑上去活撕了她。

“姐姐,姐姐这是怎么了?这话如何说得?”盈袖忙坐过去,紧挨着她,一手握了她的手,一手放在人背上缓缓抚摸顺气。

过了好半晌,李婉容才平静下来,眼圈却是红了,眼皮一眨就落下两行泪来,抽泣一阵,方切切地说道:“尚宫,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才斗胆求见皇后娘娘……原来我弟弟当年,不是因了急病而死,全是因那人面兽心的毒妇想害蒋总管,就派人下药,不想却被我弟弟吃了下去,这才,这才……”

说着就掩面哀哭起来。

——瞎扯,你弟弟分明就是因为经常买阿芙蓉给付明雪下药,后来被我家主子给灭了口的。

盈袖心中腹诽,面上却一副关切的样子,搂着李婉容安慰好一阵子,又假惺惺问道:“原来如此……姐姐可是想求娘娘为你主持公道?手里可有她当年想害蒋总管的证据?”

但说到底,蒋良才再是煊赫,也不过是个没了根的下人,又时隔这么多年,便算手里有证据,只怕以此也是扳不倒付贵妃的。

盈袖就有点没趣。

李婉容拿帕子擦擦眼泪,哽咽道:“什么公道不公道的,事情过去快有十年,庆熹宫眼下又是那样一个烈火烹油的架势,皇后娘娘的苦处,我如何不晓得?若有把柄在手,这些年还能容那蛇蝎妇人如此猖狂?”

盈袖微微挑眉,听出了一些门道。

她微微沉吟,心念电转,柔声道:“可不是吗,这些年,贵妃娘娘她确是……主子有心惩戒一番,却总是抓不着她错处呢,贵妃油滑得紧,又惯会媚主,不光是陛下,现下这后宫里倒有太半妃嫔宫人,都被她给笼络去了。”

“……太也嚣张!”李婉容怒火中烧,猛地拍一下桌子,忽然起身,匆匆绕过桌子,拿过自己随身带进来的包袱,铺开在榻上,从里头珍而重之取出一本书册来。

盈袖眼尖,一眼就看见那封面上几个大字:内造彤史,永嘉十年。

不知为何,她手心里微微冒了汗出来,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尚宫,你可知道,”李婉容微微笑起来,看了盈袖一眼,目光宛如淬了蛇毒的利刃,“当年付婕妤那个孩子,只怕……不是龙种呢。”

盈袖睁大眼睛,呼吸一时滞住,下意识捂住了嘴。

她的身体因惊喜和兴奋而轻轻颤抖起来。

李婉容笑了一声,爱惜地抚过彤史的封皮,轻声道:“这本永嘉十年的彤史,就是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都写了一百章了!

必须庆祝一下!明天24:00前在本章2分留言的小天使有红包拿!

第101章 提线

前几日金陵城里下了好大一场雪,天寒地冻, 滴水成冰, 太阳始终不露脸, 过了两三天雪仍未化开。

四九城里的宫街自是早被清扫干净, 而各宫后院、花园子里的积雪, 扫得就慢了一些。

红香正领着一批小宫女小内监在坤宁宫小花园里忙活, 勤勤恳恳地扫雪。

虽说淮阳殿下爱打雪仗, 可毕竟是小孩子, 玩个两三次过过瘾也就罢了, 若是过了头, 那是要着凉的, 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正扫着,就见抄手游廊后头, 南偏殿耳房的门开了, 掌事宫女盈袖从里面走出来, 怀里抱了个扁平的包袱,神色凝重, 步履匆匆,沿途不少给她请安的人, 她却都不予理睬,径直往东暖阁而去。

红香就扫着地,边扫边朝耳房挪过去,慢慢地到了门口,就见窗屉子开了一条缝, 李婉容正坐在里头喝茶,意态悠闲。

见到红香,女史就点头笑笑,举了举手里茶盏。

红香就继续埋着头扫地,又隔了一小会儿,才唤过旁边一个小宫女来,“……茶水喝多了,你先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小宫女乖巧地接过她手里的扫帚。

红香就一副尿急的样子,提着衣摆急匆匆离了花园子,从后殿外面狭窄阴暗的巷道穿过去,走到头的时候,就见一个小火者在那处探头探脑。

“都妥了,东西已递了上去。”她就细声细气地开口。

那小火者微微舒了口气,点头道:“一切小心。”说完转身就想走。

“等等!”红香一把拽住他袖子,“回去莫忘了问问贵人,答应我的事……”

那小内侍回头看着她,尚带了几分稚气的脸上就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气,停顿一刻,才道:“……姐姐放心,你如此尽心尽力,娘娘自是一言九鼎,不会食言的。”

红香听着,怔愣半晌,唇畔渐渐浮起一丝微笑,深吸口气,神情变得坚毅起来。

“知道了,你快回去罢,莫让人瞧见了。”她低声嘱咐,说罢就转身匆匆离开,细瘦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夹道中。

付贵妃正坐在庆熹宫西暖阁里吃东西。

她身子娇贵,自九年前冬天落水小产之后,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一到冬天连动都懒得动,屋里地龙十二个时辰一刻都不能停,软榻上堆了小山一般的锦缎软枕、雪貂狐裘,她整个人陷在里面,巴掌大的雪白俏脸被包裹在绒毛之中,看着就让人觉得又暖又舒服。

更何况玉蕊还侍立在旁,一手端了碗热乎乎的核桃甜酪,另一手拿着把釉上彩绘天女捧桃的小汤匙,一勺勺舀了,喂到她嘴里。

真是怎么看怎么骄纵奢靡,但又丝毫不惹人讨厌。

娇躯慵懒,星眸开阖,映着融融暖光,闪烁出几乎是令人沉醉的光晕。

——其美之处,一至于斯,也难怪主子对这位贵妃娘娘一向另眼相待。

坐在对面的云绿这样想着,脑子也有点晕乎。

“这处又没有外人,作甚还戴着那劳什子?”贵妃娇嗔,“快摘下来舒坦舒坦,那么一块东西粘在脸上,不憋得慌吗?”

云绿自是戴着人|皮面具,摸摸鼻子,低声道:“宫闱重地,时刻都要警醒,末将想着,还是时刻戴着为好。”

言毕又觉贵妃到底是好意,自己直言拒绝好像有些不妥,于是又抱拳行了一礼。

付贵妃撇撇嘴,也不去管她,又咽下一口核桃酪,笑道:“在北边呆了半年,倒跟你主子越来越像了,张口闭口‘末将末将’,还爱到处与人拱手……回头你若与本宫一道去面圣,可得小心别露了馅。”

云绿寻思着是这么个理,连忙应道:“是,多谢娘娘提醒。”言毕又想拱手,却猛地止住动作,别别扭扭行了个福礼。

付贵妃忍不住吃吃娇笑,眉眼都弯了起来,极是开心。

云绿唇角也不由露出了笑意。

原来十一月初她从鹿邺出发,轻装简从一车一马,只带了董稳婆一道上路,并未如何赶行程,便在腊月上旬回到了金陵。

用王徽的话说就是,“我们在北疆恰逢骑兵考较诸事,子絮功夫高强,留下来也便宜;而此次事关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京中有表姐、万相、龙骧他们坐镇,个个手底都不乏高手,拳脚方面不需我们再派人去助阵了,只是随龙最富智谋,若临时出个什么变故,料来也能应对得当,故而让随龙带人回京,我是再放心不过的。”

云绿自然不会辜负主子对自己的期望,虽是第一次离开主子身边单独办事,但她好似天生就精于此道一般,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一进城就先联络上了邵云启,确认一下李婉容和红儿的情况,接着又同万衍接上了头,几人商议一番,就把红儿、李婉容和董稳婆三个重要证人转移到了万府暂做休整。

忙完这些,已到了腊月十八,几人又各自处理些琐事,万衍就让云绿乔装一番,送进了宫。

云绿犹记得她进宫那日的情形,付贵妃既惊且喜,拉着她的手不放,絮絮地问起王徽在北疆的情况,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上过战场没有,受过伤不曾,可立下过功劳?立不立功不打紧,重要的是保重身子……

好好一个美人,直把自己问成了老妈子。

云绿哭笑不得,就告诉贵妃自己回来并非单纯探亲,而是与他们共谋大事的,又道当时主子临走之前曾留了个锦囊,眼下贵妃可以打开了。

付贵妃就开了锦囊,见到了那册赝本彤史。

云绿就眼见着美人先是气得柳眉倒竖,一怒之下砸了个上好珐琅彩的茶碗,而后在屋里飞快走了几个来回,就指着她的鼻尖开了骂。

“……好一个王徽王在渊啊!这种事是能儿戏的?为何先前你们没一个人知会过我?她心怎么就这么大呢,万一我不小心打开看了呢?万一我保管不慎这玩意落到别人手里呢?万孝箐那个杀千刀的,肯定也早知道了对不对?贼杀才,我看他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