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完了圣旨,王徽直起身子,恭恭敬敬接过那卷黑牛角做轴的明黄帛书,抬眼却见到张瑾冲自己轻轻眨了眨眼。

王徽面上不显,依旧垂着头跪回去,心里却琢磨开了,张瑾是孔全禄孔大伴的心腹,以前也曾去过定国公府宣过几次旨,算是脸熟,然而这眼色却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位钦差大人此行还有别的事情要知会她?

倒是也曾听万衍和邵云启八卦过几句孔全禄的私事,说是年轻时宫里有个相好的对食宫女,后来好像是死了,怎么也隔了十多年,如今再没有人提起过。

王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听见张瑾继续读圣旨,除了她自己,其余上了战场的几位参军也都各有擢升,从九品参军一跃升到了正六品游尉,比她这个上官矮了两品,只不过没有封号罢了。

一下升了这么多级品秩,但考虑到一年来众人立下的功绩,再想想之前一直被压在参军的位子上这么久,似乎也就不觉得特别快了。

待圣旨全部宣完,时间也快到晌午,张之涣就张罗着做东请客,一些芝麻小官就不必凑热闹了,只宴请钦差公公、宣大总督、布政使和按察使几位大人,而今日的主角,冠军校尉王徽,自然也是要去的。

“……将那品鲜楼大厨请来了衙门,如今正在灶上掌勺,今儿中午可要喝个不醉不归!”张将军就笑道,“诸位大人赏脸,阳和所实是蓬荜生辉,然而鹿邺毕竟小地方,乡野之地,粗茶淡饭,大人们可千万莫要见怪啊。”

几位高官各自寒暄谦让一番,就有下人前来引路,要带众人去后头花厅用饭。

众人自然是礼让张瑾走在头里,然而钦差大人却微笑摆了摆手,说道:“诸位大人尽可先行,万岁尚有口谕,临行前吩咐下来,要咱家亲口说给王校尉知晓。”

一面又冲王徽眨了眨眼。

众人虽然好奇,却也知道口谕一般都是密旨,不好宣诸众口,自然就让了开去,走在头里,远远地把王徽和张瑾两人落在最后头。

周遭就再无旁人,连下人也没有一个,只有抄手游廊外头泛黄的花木,还有秋日午后清澈的阳光。

“张公公,暌违两年有余,别来无恙?”王徽就露出一个微笑。

“好教校尉挂心,咱家一切都好。”张瑾笑眯了眼,把王徽上下打量一番,轻叹口气,感慨道,“遥想当年初见,校尉还在定国公府做那个世子夫人,一言一行都要仰他人鼻息……而今不出几年,竟已身在边关,威震漠北,还立下了大功,实在令人敬服呀。”

秉笔太监为人十分精乖,他虽与王徽并不特别熟稔,却也知道这位主既然肯从金陵那福窝子里爬出去,来到边关吃苦打仗,如今又立了这样的功劳,那自然就不会喜欢旁人继续叫她“县主娘娘”,索性便称一声“校尉”,定然更加讨巧。

王徽心下佩服,面上谦逊一笑,“当年公公尚在司礼监做随堂,而今也成了秉笔了,末将还未恭贺公公擢升之喜。”

说着就一揖作了下去。

张瑾连忙还礼,吹捧几句,又叹道:“校尉巾帼不让须眉,到底不同一般女子,我们是再想不到您竟能抛却安乐,毅然北上来边塞吃这风沙之苦……便是干爹听闻您在北疆杀敌的事儿啊,也是称叹了好一段时日呐。”

王徽就点头,“这人生漫漫长路,种种遇合变幻、穷通成败,原也非任何人所能逆料的。便是末将自己,偶然回想这些年际遇,也尝自惊讶感慨……”

顿了顿又问,“不知大伴近来可安好?十八年万寿节一见,便再难一睹芝颜,末将这心里头可是牵挂得紧呐。”

“都好,都好。”张瑾笑得越发舒畅,又说几句闲话,就看看左右,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道,“不瞒校尉说,咱家此来除了宣旨,万相爷和干爹也都有话要带给校尉您呐。”

此言一出,王徽不免微愣。

万衍要带话给她,还可以理解,什么时候孔全禄也和她熟到这份上了?

“却不知公公有什么要指点末将的?”她就开口询问。

张瑾诡秘一笑,声音压得更低,“校尉想来还不知道去年腊月出的那档子事吧?宫里头可是乱了套啦……”

一面就添油加酱地把皇后落马、付氏上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中更是着重描述自己和孔全禄在过程中起到的关键性作用,若王徽是个全然不知情的,只怕就要把皇后最后能定罪的功劳全算在这俩太监头上了。

一面听,她心下念头就转得飞快。

当初她只是嘱咐万衍在前朝使劲,再加上付贵妃在后宫呼应,李女史、彤史赝本、董稳婆、红儿,还有盈袖等人的供词,到时怎么也能让皇后吃不了兜着走,就算彤史之事没有凭据,当年付婕妤小产之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的。

只消咬死了这一个罪名,中宫就算不被废,至少也不能再插手后宫事务。

等到付明雪在后宫之中独揽大权,自然就可以为之后的废除女子禁升令一事添油加火了。

却没想到——万衍手里还握着孔全禄这条线。

想来应该是这位年轻的右相抓住了孔大伴什么把柄,才逼得人不得不就范……

不过看张瑾这个样子,倒也不像是阳奉阴违,如此倒也能约略猜到孔全禄的一些心思,似乎——也不像是全然被迫才跟万衍合作的?

也就是说……这位伴驾二十多年的孔大伴心里,对穆皇后,甚至是对永嘉帝本人,也是有那么些不满的?

她这边还在思索,张瑾那厢还在继续说:“您是皇贵妃娘娘的表妹,万相与您亲厚,咱们几个心里自然有数,您什么都不必多说,放心就是……”

一边说还一边笑得贼兮兮地去瞅她。

王徽就忍不住又是一挑眉毛,怎么这万衍和付明雪偷情的事情,这俩大太监竟也晓得?

就见张瑾鬼鬼祟祟从怀里摸出个白纸信封来,递到她面前,小声道:“这是万相爷写给您的,嘱咐您阅后即焚……校尉放心,这火漆封得严实,咱家可是一眼都没敢多看呐。”

“公公辛苦,多谢公公了。”王徽笑着谢过,接过信封,倒也不避讳,直接用指甲划破火漆,把信函拿了出来。

张瑾眼观鼻鼻观心,一眼都不往上瞟。

这信,自然是用王徽教导的拼音字母写成的。

信件不长,统共也就几十行字,用了不到一页纸,王徽匆匆读罢,就把信纸团成一团捏在掌心,抬头微微笑看张瑾。

这封信……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不愧是万衍万孝箐,一出手就是这样——

王徽心中大喜,又有点莫名的放心,以往或多或少也还是对万相存了几分戒备,然而这封信一到,就可说顾虑全消了。

张瑾感应到王徽的目光,忍不住抬眼瞟回去,目光里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瑾乃信人,在渊可将信件内容告知,以此取信于彼,可添莫大助力。”

这是万衍在信末添的一句。

王徽就露了笑意,凑近一些,附在张瑾耳边说了几句话。

张瑾猛然抬起头来,踉跄退了一步,紧紧盯住她。

就见这位司礼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近臣秉笔大太监,脸上表情如同龟裂的冰面,震惊骇然、不敢置信,脸色有些发白,牢牢盯住王徽的眼睛,嘴巴开开合合,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徽却是悠然一笑,微微侧头。

“子舒还愣着做什么,紧走几步罢,品鲜楼的菜色好吃,再不过去,怕那些大人们就不会给咱们留饭了。”

子舒,正是张瑾未净身之前取的表字。

张瑾一时回不过神来,木然跟在王徽身后朝前走,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背影,一颗心兀自怦怦而跳,有点喘不过气来。

“……大伴与今上不睦,或可取之……”

这是年轻的女校尉方才在他耳边轻声说的几个字。

张瑾深吸一口气,勉强定下心神。

就见冠军校尉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笑望着他,腰锁背直,长身玉立,戎装更将她衬得风流蕴藉,英华内敛,一身的峥嵘锐气都仿佛收进了鞘里,再也不复得见。

——这天,真是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圣旨部分字句参考了唐朝大中年间唐宣宗在位时《授毕諴授邠宁节度使》的圣旨原文。

稍微翻译一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向来以文治国,以武平乱。今有长乐县主、阳和卫所参军王徽,率英勇的军队赶赴战场,奔袭千里驱逐漠北鞑虏,俘获柔然左谷蠡王阿其根及其嫡长子图鲁,伟大的功绩,足够照耀当世,实在是朝廷的脊梁,国家的中流砥柱啊。你虽然是女子,但却做了男儿之事,立下忠诚孝烈的名望,名声足以远远传开使万民敬服,全军第一勇猛,威名震慑蛮夷,岂能平白抹杀泯灭你的功绩而不给予奖赏呢?现在封你为正五品校尉,效法汉朝冠军侯霍去病,也给你封号“冠军”。朕的深情厚谊,寥寥几句话实在难以表达,只希望爱卿日日夜夜勤奋谨慎,不要懈怠,兢兢业业,使我朝王师的神威泽被四海,广布华夏,这是千秋万代的功劳。赐你武将冠冕,加上极大的功绩,金制的笺纸刚刚焕发出华彩,华美的诏书就已从远方降临,钦此。

PS:女子禁升令废除,女主和手下姑娘小伙们就要加快速度打仗升官了,所以接下来会有一小段时间上的过渡,不会过渡太远,两年。

也就是说,下一章开头要写的就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女主和手下们的官职也会更高一些,北疆大营也会有很多改变。

所以……我其实是想问小天使们是不是也需要过渡一下啊哈哈哈_(:з」∠)_

如果你们想的话,我就5.8号再更,如果不用的话,我就还是5.7号接着更新【这个问题好像是个傻问题orz

PPS:另外感谢所有砸地雷、手榴弹的小天使!还有所有订阅了正版的小天使!只有稳定的更新才能回报你们了!

借用我女神的一句话:原创因你们而存在,真的,感谢。

第118章 平朔

鄂尔浑河下游北岸, 燕然山南麓。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

正值深秋时节,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绵绵草原之上扎了大营, 放眼望去,军帐林立, 纛旗猎猎飞舞, 一眼之际甚至望不到边。

就听见不知哪处隐隐传来胡笳之声,和着范文正的这首《渔家傲》,曲调悠扬哀伤, 苍凉凄切,再看看眼前黄草连天的大漠, 北地胡尘随风卷来, 就难免勾惹出征夫胸中愁绪。

轻骑营正八品千总李大栓站在帐外, 怔怔地望着层云翻卷的铅灰色天空, 听着那若有若无的边声,不免思及千里之外的家中妻儿, 心里一时就有些郁郁。

“……上官,上官?”似乎有人在叫他,还一个劲扯他袖子。

李大栓回过神来,扭头一看, 却是自家心腹亲卫,脸色惶惶,小声道:“上官,那歌唱的……不是鱼——渔什么的吗?”

“是《渔家傲》!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李大栓被下属打断思绪,语气就有点不耐烦。

“是是是……可是这词,不是说行军的时候不能唱的吗?”亲卫赔着小心,“听着好像是咱们这边营里传出来的,这万一要是让将军听见……”

李大栓猛地一拍脑袋,瞪他一眼,“如何不早说!”一面就匆匆提步,往歌声传出的方向赶过去。

亲卫赶紧一溜小跑跟上。

千总的职衔,按例应掌四千兵,然而轻骑营是精锐,人数不多,李大栓手底下统共也不到三千人,营区自然不如别的营大,他领着人转了几圈,又沿途传兵丁询问,很快也便找到了作歌之人。

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瘦削,李大栓等人赶到的时候,尚坐在那处把玩胡笳,眼神有些发飘,显然是神游物外。

“大胆!竟敢在行军之时吹奏悲声,”李大栓就呵斥,“不知道这是将军明令禁止的吗?”

那少年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吓得一把丢掉胡笳,战战兢兢跪下去,结巴道:“上、上官,小小小人……”

吭哧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囫囵话来,李大栓就皱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一年入的营?”

“小、小人叫……叫丁、丁二郎,今年十六,去……去年应的征。”

李大栓眉头皱得更紧,“丁二郎,将军曾下过严令,行军扎营在外的时候,严禁唱这种哭哭啼啼的东西,你不知道吗?”

丁二郎瑟缩一下,脑袋恨不得埋到胸膛里,“知……知道。”

“那如何还唱?明知故犯?”

丁二郎抖了抖,似乎是壮了一点胆色,忍不住辩解,“回上官的话,小人并未高声放歌,这胡笳也不是那等洪亮的,况且眼下正是造饭的时辰,营里嘈杂,想来也传不了多远……”

“住口!还学会顶嘴了?”李大栓越发生气,只觉这少年十分滑头,遂冷了脸色道,“甭管你唱得声音大不大、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要你唱了,便算周围全是聋子,那也是犯了军规!这许多人也都听见了,我可不能徇私,走罢,随我见将军去。”

一边说一边就指使左右亲卫,要上前去拿人。

丁二郎吓得大哭起来,一面流泪一面后退,却到底不敢太用力挣扎,被人一边一只胳膊扭住了。

看那少年哭花了脸,心腹就有些不忍,“上官,这孩子才十六……”

将军治军之严,那不独是在自家地界,整个北疆边境也都是有名的。

“哼,将军离开京城北上充军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七。”李大栓冷哼一声,又扫了丁二郎一眼,“犯了军规还要狡辩,已是不老实,如今居然还哭鼻子……且看将军如何发落吧。”

他们口中的“将军”,自然就是王徽。

此时正是永嘉二十三年十月底,距离当初那场轰动朝野的大捷已过去了整整三年,大楚沿袭两百余年的女子禁升令,正因那场大捷而废,而王徽和几个手下,也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不断往上爬着。

两年多前,也就是永嘉二十一年的三月末,王徽亲率一万五千人马奔袭千里,取道桑干河,扎营于陉岭山雁门关之下,先遣死士夤夜挂钩索入关,刺杀守将,后火烧军械库、燃粮草仓,鏖战三日三夜,终于攻破了雁门关,将这座沦入鞑虏之手三百余年、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美名的雄关握进了掌心。

而后继续向西用兵,强渡湟水,一面驱逐溃逃柔然残部,一面重建要塞关隘,大本营坐镇雁门关整整十一个月,终于在永嘉二十二年的二月底将鞑子逐出了陕西行省,往西直抵祁连南端焉支山下,往北则到了贺兰山。

至此,整个河套地区广袤丰美的土地,尽数回归大楚版图,太|祖女帝弥留之时也还念念不忘的塞上疆域,总算在两百多年后收复了一半。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妻女无颜色……”

这首自匈奴被强汉驱逐之后便在草原上流传开来的民歌,竟在一千多年之后重新响起,面对“俅特格王”悍然无情的铁蹄,一直坐稳侵略者地位的柔然人终于黯然失色,收拾起毡房牛羊,仓皇四顾,一部分干脆西出玉门,再也不履中土大地;另一部分则尚存几分希望,有些遁往王庭哈拉和伦,有些则取道燕然山色楞格河,往东向燕云上京而去。

王徽倒也没有继续追逐,这场鏖战耗时弥久,便算她本事再大、手下精兵强将再多,也不可能一直这么打下去,索性便长期驻扎在了雁门关,一面发展农桑物力,一边暗中蓄力以待来年继续征战。

左右——或早或晚,不论是王庭,还是燕云十六州,都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而这场历时近一年的持久战,也给王徽及其部众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丰厚回报。

河套一带失地尽复,捷报传至金陵时,朝野上下全都沸腾了,不论是两位丞相,还是太子吴王晋王,所有朋党派系一时间好似都忘却了纷争和龃龉,再没有人为冠军校尉的女子之身而争执,更没有人去怀疑这场盛大的功勋究竟归属于谁。

所有人——是真正意义上的所有人——都狂喜不已,有些老臣甚至在金殿之上老泪纵横,当时就五体投地朝着皇陵的方向磕头。

更有放浪形骸的名士狂生,当街起舞高歌,有唱《阳歌》《薤露》的,有唱《国殇》缅怀死难将士的,也有唱《炎精开运曲》祝祷国祚恒昌的,足足半个多月,整个江南之地都沉浸在收复失地的喜悦中,沦入敌手两百多年的失地重回故土,哪怕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都能跟着大人凑趣念两句“大捷、大捷”。

而冠军校尉王徽的美名,更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这回就不光是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口里的段子了,许多文人大儒甚至都作了辞藻华美的诗词章赋,夸耀校尉英姿,讴歌塞外将士,甚至在一段时间引领了江左士林的风潮,人人都为能写一手漂亮的边塞诗而自豪,一场小小的文化变革竟就悄然在儒林之中传播开来,原本柔绵婉约的靡丽词风,也逐渐向硬朗疏阔的朴素风骨转变。

王徽的功劳,再也无可置疑、无人争议。

即便是丛国章一党,还有老顽固太子太师梁璞,在这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功面前,也再说不出什么了。

一纸帛书,一卷圣旨,带着擢升冠军校尉王徽为雁门卫都指挥使、授正三品平朔将军衔的旨意,随着永嘉二十二年四月的春风一齐送到了雁门关。

几位部下,濮阳荑、魏紫、姚黄、赵玉棠、白蕖、朱癸和曹鸣七人,也随之擢为平朔将军副将,而云绿和王鸢则正式退居帐下,领了文职,不再带兵,一个专司幕僚,一个则一门心思研究军工。

雁门卫隶属山西行省太原府代县,也在宣大总督辖下,对于总督大人来说,这位年轻的长乐县主不仅是老熟人,更是保证一省政绩的金菩萨。

而正三品的平朔将军衔,也只不过比他正二品总督低了两等而已,况且还手握兵权,独得圣眷,如此就更是不敢怠慢,索性便稍稍放权,给了雁门卫极大的行事自由。

王徽自然也不同他客气,带着手下姑娘小伙们一门心思发展代县物力,和当年张之涣也差不多,又做军事统帅又做行政父母官,每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

在这样的悉心操持之下,如今的雁门卫,自然就不是当初阳和所区区五万人马可比了,王徽经营一年半,又把阳和所的太半人马挖了过来,如今雁门卫驻军少说也有八万之众,在新式练兵法的操练之下,个个龙精虎猛,不论是团战还是单兵作战能力,也都是十分出挑的。

马匹、兵器、甲具和粮秣自然也得到了更多的补充,王徽眼见人手充足,就和手下们商量着给众儿郎划分了兵种。

不过毕竟也是基业草创,筚路蓝缕的,八万人说少不少,说多可也并不多,到底只多分了几种,骑兵就分为轻骑营和重骑营两类,步兵则有弓兵、车兵和戈兵三类。

这样也已经是目下实力的极限了。

而在军中,王徽也出资兴办了学堂,请来附近邻县的一些老儒做西席,主要教学对象就是营里那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们。

倒是不求他们能吟诗作赋考状元,只求不做个睁眼瞎就是了。

实行了大半年,也算颇有成效,毕竟也只是认些字而已,难度不大,随着雁门卫驻军人数越来越多,文盲率反倒也越来越低了。

这其中也涌现了一些颇通文墨的兵士,王徽自然有去处可给他们安排。

像是范仲淹《渔家傲》这样朗朗上口的词句,又是描写边塞生活,自然就很受兵士们欢迎。

然而某次王徽见到一些大兵听这些边塞思乡词,一个个竟都听得红了眼圈,更有涕泗横流的,就深觉事情不对劲,这些辞赋的文学艺术水平自然没的说,但若在军营里流传开来,岂非大大消磨了士气?

王徽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暂时封禁这些寓意悲伤的诗词,平日私下里没人看见,随你怎么读都无所谓,但若在行军途中还敢公然唱出来,那就要上军法了,谁都不含糊。

故而……那个丁二郎敢在营里唱这样的词,纵使声音很低,到底也还是被一部分人听见了,这在平朔将军治下的大营里,是绝对不能轻饶的。

彼时王徽正在大帐之内操演沙盘,思忖下一步的行军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