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要继续打仗立功,掌更多的兵权、拿更高的官爵,另一方面,则是要大力增强燕云自身的实力。

燕云是她最强的后盾,也是最终的底牌,燕云四州每增强一分,拿下剩余十二州的胜算也就更多一分,等到她率军攻破上京,亲手灭了柔然一国,到那个时候,应该也就有足够的实力跟京中那些老牌权贵分庭抗礼了。

幸好眼下钢铁生产已经步入正轨,大部分技术难题都已攻克,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流水量产了,不独大型的攻城器械,连普通兵士手中的刀剑、身上的行头,渐渐地也能全部转化为精钢。

而王鸢和李谧也就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研发生产大面积玻璃。

时日无多,她只有两年的时间——或者说,不到两年了。

而在她用后世单位为自己制定的日程表里,时间已精确到了分钟。

日子过得红火,时间也就走得格外快,永嘉二十四年的夏天好像轻轻打了个旋儿就过去了,转眼入了十月份,秋节已至,天地始肃。

燕云的第一批大面积玻璃随着万亩赐田中成熟的秋玉米一起来到了世间。

这批秋玉米是王徽亲自发过话要好生照料的,也算是燕云农业增产作物的一个试点,故而长势和收成比普通秋玉米还要好些,亩产毛重已经接近了一千五百斤,脱粒后的籽粒实重也有亩产一千一百多斤。

所有的玉米全被打磨成粉,制成窝窝头,或是掺着粟米谷子做成粥饭,成为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燕云大营官兵们的主食。

为了逐步推广玉米的种植,这部分玉米面制成的食品是可以被带出军营的,当然,每人每日有限额,随着兵衔的提升而提升。

玉米面虽不似粳米白面那样精细,却也香甜可口,而且吃了之后,并没什么胀气之类的副作用,做出来的食物还是颇受燕云军民欢迎,然而大多数人家也就是吃个新鲜,平日里更多还是以高粱谷子为主,除非有不可抗的自然灾害,否则在丰年或是这样的平顺年成里,玉米的推广还是一场持久战。

王徽倒也不急,她更看重的是那一批新鲜出炉的玻璃。

王鸢到底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的理工脑子,玻璃研发难度到底不像搭建转炉那样大,再加上李谧协助,加班加点地忙活,终于成功研制出了第一批面积大、透性好、也有一定韧性的玻璃,王徽已经试过,质量当然比不上后世的钢化玻璃或防弹玻璃,然而已经与普通玻璃相差无几了。

这才不到四个月工夫。

“主子……这么多玻璃,做出来有什么用呀?”王鸢眨着眼问道。

这一批生产出来的玻璃总面积足有五十亩,也就是差不多三万三千多平方米,每一块都用厚实的粗布包裹起来扎好了,一片一片摞成立方堆放在机器厂里,占据了整整两间厂房,乍一看去很是壮观。

“莫不是想给咱们燕云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换上玻璃窗子?”李谧打个哈哈,随即又皱眉,“那这么点玻璃可就远远不够了呀……”

王徽看了他一眼,“就那么一座硅矿,照你们那大手大脚的祸害,只怕一个小村子都装不完。”

王鸢和李谧对视一眼,都不由得有点惭愧。

研制玻璃的配方毕竟刚刚倒腾出来,还远远做不到成熟完善,提纯手段不足,硅矿石的利用率也就比较低,每次开炉之后总能留出来一大堆下脚料。

眼见两员爱将情绪低沉下去,王徽又笑着安抚,“……急什么,我随便说一句罢了。总要循序渐进嘛,才不到四个月,能有如今的成果,我已经很满意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赵玉棠却在一旁盯着玻璃出神,她虽是带兵打仗的参将,但自从入主朔州以来,战事渐渐稀少,王徽一般也就不太让她留在大营中了,反倒是一直分管着农桑稼穑方面的事务,倒也算专业对口。

然而这玻璃……主子又为何要特意把她带过来?这纯粹就是属于展翼和静之的活计呀。

王徽刚巧转过了头来,笑着问她,“可有什么想法?”

赵玉棠咬着嘴唇,迟疑半晌,犹犹豫豫开了口,“主子莫不是想建玻璃温室?可光有玻璃也不行啊,取暖要么烧煤要么烧柴,或是地龙或是火炕,还要日夜不停地烧才行……这如何使得?便算燕云富得流油,这么一季烧下来,那也要穷成要饭城了。”

“想什么呢,傻孩子。”王徽摇摇头,倒也不卖关子,只又看向王鸢,“冶钢出来的废水,现在已经能分类排放了吧?”

“确实如此,可是……”王鸢懵懵懂懂的,却忽然灵光一闪,惊喜道,“啊!您莫不是想——”

王徽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李谧慢了半拍,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沉吟片刻,露出一丝微笑,“实施起来尚有难度,然而所化利益却十分庞大,值得一试。”

只有赵玉棠不通理工格物知识,只急得抓耳挠腮的,被另外三人好生笑了一通。

王徽提出的设想,正是利用制造局产出的废水作为玻璃温室的取暖源头。

冶金厂、铸造厂和机器厂都有不同程度的排污,其中又以冶金和铸造两者为最,排出的废水也分了好几类,有炼铁、炼钢、轧钢所用的冷却水,浇铸钢锭所用的浇铸水,转炉废水、焦炭废水,还有洗涤废水等。

所幸不同种类的废水产生于冶炼的不同阶段,王鸢和李谧特意设计了一套排污系统,目下的钢厂总算能分门别类把几种废水排出来,再输送到不同的蓄水池中等待净化处理。

其中转炉废水、焦炭废水和洗涤废水所含有害物质太多,什么焦油啦强酸啦悬浮物啦重金属啦,这些东西害处极大,在眼下燕云所能达到的极其有限的科技条件之下,最多也只能稍作净化处理,降温之后再行排放,是绝对无法挪作它用的。

而冷却水和浇铸水虽然也属于废水,其中所含的有害物质却相对较少,酸碱值虽然偏低,但经过一波中和之后,还是可以稍微做些文章的。

就这样,由王鸢卫镇抚和李谧同知领导的燕云卫科研技术小组,在大面积玻璃研制成功之后,一点没闲着,紧接着就投入了玻璃温室系统的研发工作之中。

东西都是现成的,技术难度也不算特别大,用了约莫一个半月的工夫,到了十一月中,燕云——或者说是目前世界上——第一座废水取暖玻璃温室就建成了。

温室占地一亩,墙壁、天顶全由玻璃筑成,承重架、连接件等关键部位均由精钢打造而成,中间又耸立了许多钢铁柱子,用来承担玻璃屋顶的重量;地面则平均分成了四块等大的土地,上面种了作物,而四块土地之间的空隙则砌上了红砖,砖下中空,走过去能听到水流轻响,还有隐隐的热气散发开来。

除了内壁由泥土换成防腐蚀的耐火砖之外,这些废水管道其实跟寻常的地龙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采暖源从烧火变成了经过处理的工业废水而已。

废水管道散发出来的热量自然不如地龙多,然而作物毕竟也和人不同,地龙那样的高温,反倒也不利于它们生长。

缺点则是不能离制造局太远,毕竟蒸汽锅炉和远程采暖管道所需要的科技点实在太多了,目前的燕云还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故而就只能在制造局方圆几里之内先来个试点。

另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就是空气污染,离冶炼厂越近,空气自然就越不好,然而比起高温废水带来的诱人效益,空气污染的难题似乎也小了许多,就只能把温室建在制造局的上风向,尽量减少空气污染给作物们带来的危害了。

第一波入驻温室的作物是春小麦。

像是玉米红薯这样的高产耐寒抗旱的作物,用温室种性价比有点低。

而眼下已是十一月,外头地里播的都是冬小麦,打量着来年六月份农忙的时候收成的。而露天的春小麦一般得等到三月份才能播种,七月中下旬方能收获。

有了温室这一茬,若是试点成功,就意味着冬天的燕云也能栽种春小麦了,十一月播种,来年三月份收获,刚好赶上下一茬露天的春小麦续播。

麦子产量无形中就增加了一倍。

王徽就再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闲工夫了,每日总要抽出一些时间亲自前往温室视察春小麦的生长情况,有时候来不及赶回去,干脆也像王鸢他们一样宿在了制造局里。

一直到了腊月底,又是一载年关近,朔北之地早就下起了大雪,北风裹挟着硕大的雪片飞扬在天地之间,那风雪绝非江南的金风细雨可比,所谓“燕山雪花大如席”,走在外头没一会儿,整个人都能变成雪人。

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一侧天寒地冻,一侧温暖如春。

春小麦长势喜人,小小一亩见方的土地上,绿油油的麦苗茁壮可爱,青翠欲滴,同外面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徽轻轻吐出一口气,开始期待来年开春的温室亩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持续胡说八道中……

第142章 水患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又替换晚了!!

不过这章爆字数啦~

永嘉二十五年六月底。

时值正午, 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太阳光毒辣辣地照着,把那黄土地烤得如同蒸笼, 泥土龟裂开来, 如同沙漠旅人干渴的嘴唇, 用手一搓就成了沙子,又干又热地从指缝间洒下去。

放眼一望,官道上尽是黄土,沙尘扬天,道旁稀稀拉拉长了几棵歪脖子树, 低处的树皮和叶子几乎都没了, 只有高处尚还完整, 枝条上缀着些叶子,蔫儿了吧叽地垂下来,勉强能遮出一小块阴凉。

树底下坐了四个人, 两个大人两个孩子, 身上衣服都是破烂不堪,勉强能遮住重要部位, 灰扑扑的早看不出本来颜色, 所有人都是骨瘦如柴,脸庞深深凹陷下去,眼里泛着血丝,呆呆坐在那处,若不是胸膛尚有起伏, 几乎就教人以为那是四具干尸了。

忽然,最小的男孩子动了动,肚皮里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

稍大的女孩看他一眼,就伸手往自己怀里摸去。

“大丫,别……”女人按住女孩的手,颤巍巍从怀里摸出块嫩黄色的树皮,朝那男孩子递过去,“小郎,先把这个吃了罢。”

男孩盯着那块树皮,眼神里透出渴望,然而却扭头看看那男人,犹豫着不敢接。

“不许吃。”汪大庆粗声粗气的,瞪了儿子一眼,低声道,“树皮子都是分好的,你自己那份已经吃完了,你娘亲和阿姐要是再给了你,她们吃什么?”

汪小郎十分乖巧,强忍着收回了粘在树皮上的目光,清澈的大眼睛看过去,“娘亲,阿姐,我不饿,你们快吃吧,待会还要赶路呢。”

汪大丫听着就哽咽了一声。

张氏横了丈夫一眼,埋怨道:“吓唬孩子做什么,小郎还小,该多吃些。儿啊,快拿着,填饱肚子要紧……”后面这句却是冲着汪小郎说的。

男孩猛摇头不肯接,汪大丫一时又要把自己的那份递过去,张氏又拦着不让女儿给,一时三人小小闹将起来,弄出了些动静,路上有三三两两游荡的人,都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样子,看着这边两个小孩,一时眼睛有点放光,却被汪大庆一脸凶相瞪了回去。

“行了,别闹了!想被捉去煮了不成?”男人眼一瞪,低声喝道,娘三个才安静下来,汪小郎眼里已泛起泪花,兀自摇着头小声念叨,“我不饿,娘亲吃,阿姐吃,我不吃……”

汪大庆看着小儿子,到底还是心疼,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条布绳来,另一端扎了小小一捆草根,还泛着盈盈绿意。

“早知道你这小冤家不省心……快吃吧,爹特意留的,省着点,再多可没有了。”他揉了揉孩子的脑袋。

汪小郎破涕为笑,接过草根小心翼翼解开绳子,还硬是把那本来就没几根的破草分作四份,四个人一人一份,看着爹娘阿姐都接了,这才小口小口吃起来,一脸幸福,好像吃的是什么珍馐佳肴一般。

张氏看着,鼻子又是一酸,那几根草怎么也下不去口,忽然就落下泪来。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大郎走得早,也是他的福分。”

汪大庆倚在树干上,看着妻儿消瘦蜡黄的脸,再仰头看看毒辣无情的骄阳,忽然也觉得这是老天爷要人命。

他们都是河间府肃宁县汪家村人氏,家里有几亩薄田,同时也租着村里员外家的田种,一家四口都是勤劳能干的,夫妻俩都是做农活的好把式,大郎十三,大丫九岁,小郎七岁,大郎早就能独当一面自己种地了,大丫和小郎虽还年幼,却也能在地里帮忙,一年下来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到了年尾,除了赋税和租子之外,总也能留下足够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

日子虽不如何富庶,却也过得红红火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今年五月底,村口邻近的海河发了灾,洪水裹挟着树木沙石汹涌而来,不光冲毁了下游几乎所有的田地,也带走了无数人的生命。

汪家十三岁的大儿子,就是被大水卷入洪峰之中,汪大庆刚要下去救人,就看到上游冲下来一块大石头,直接把少年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然而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洪水无情,大家伙儿只能收拾细软,拿上仅剩的口粮,背井离乡远避灾祸。

来不及为长子的死悲伤多久,汪大庆就带着妻儿加入了逃难大军。

灾民人数众多,汪家村这一拨,再加上邻近的一些村镇,怎么也有好几千人,大家走在一起,起初是觉得人多力量大,也能壮胆,然而走了将近一个月之后,身上的粮食渐渐吃光,沿途经过的城池县镇又紧锁门户不让灾民进城,一些人心中就难免有了不轨的念头。

第一个遭殃的,是汪大庆的邻居汪顺一家。

汪顺只比汪大庆大了两岁,上有年逾花甲的老父亲,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媳妇颇为貌美,两个女儿一个十六一个十四,比自家娘亲生得还好看,水灾之前,都已经说定了亲事,然而发灾之后,邻村的两个女婿也生死未卜,汪顺只得带着阖家老小一起逃难。

这一家人失踪的时候,倒也不是无声无息。

汪大庆还记得那一晚,他睡得不踏实,听见不远处好像传来汪顺媳妇说话的声音,还有他两个女儿,又过了没一会,就传来男人的低笑和女人的呻|吟。

汪大庆心里不屑,迷迷糊糊就觉着汪顺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这逃着难呢,还有工夫跟婆娘做那档子事?当真心大。

又过了一会,恍恍惚惚好像闻到一阵肉香,他只道是逃难日久饿得狠了,发梦也梦见吃肉,砸着嘴就接茬睡了过去,梦里自然是饱餐一顿,一边打呼噜还一边笑。

第二天早上,他就发现汪顺一家影踪不见,倒是平日村里几个为非作歹的地痞无赖身上,那行囊里好似装了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汪大庆倒是没太在意,只道那些地痞又抢了什么东西,至于汪顺,虽说是邻居,平日关系却有些疏远,也许是人家碰到了什么熟人,就带着家人一起悄悄走了,那也很正常。

然而又过了几日,汪大庆就发现村子里的人家一户一户接连不断地失踪。

婆娘张氏也察觉出不对来,私下里就跟他嘀咕,说大家伙儿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怎的那几个地痞看着一直红光满面呢,是不是私底下打了什么野味偷摸吃肉,怕给乡亲们发现呐?

野味。吃肉。

女人呻|吟。梦里肉香。

汪大庆悚然一惊,有点恐惧又有点恶心,下意识不愿去细想,却又由不得他不去细想。

他自然不会去吓孩子,只私下里同张氏说了自己的揣测。

从此之后,夫妇俩夜里也睡不踏实了,一有什么响动就马上惊醒,终于有一天晚上,目睹了那几个村民的暴行。

孩子和年轻女子是他们的最爱,孩子年幼体弱,肉质细嫩,年轻女人不光肉好吃,煮之前还能发泄一下过把瘾。

而遭了这样的水灾饥荒,男人和老人自然也不能浪费,肉不好吃,就撒点盐巴,风干了做成肉干,待孩子和女人吃完了再吃。

那场景,汪大庆夫妇这辈子都忘不了。

杀人砍头,抽筋剥皮,支起篝火和大锅,明明是地狱中的烹醢之刑,却在人间上演。

魔鬼们围着篝火起舞大笑,烈焰把他们的影子拉成诡异的形状,纠缠扭摆,仿佛一场恐怖的舞蹈。

汪大庆夫妇俩都吐了。

而随着难民人数的减少,地痞们行事也越发不加遮掩,有时甚至白日里就摸出肉干来大嚼,还笑嘻嘻地问其他人吃不吃。

有些人加入了他们。

有些人誓死不从,第二天就失踪了。

魔鬼的盛宴还在继续,汪大庆和媳妇一合计,知道这队伍不能再跟下去了,索性拣了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着那些人都睡得熟,就带着孩子们悄悄离开了大部队。

然而离开了这拨灾民,却并不意味着噩梦能醒来。

走上了官道,遇见的人多了,才知道不只是海河有水患,今年北地雨势格外浩大,北边永定河、白沟河相继发灾,南边山东行省也遭了殃,黄河决口改道,百年不遇的大水灾,济南府、青州府、莱州府、登州府全都没能幸免,那些个乡绅地主还好些,平民百姓却再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携家带口逃难。

一些分流去了南边,一些往西而去,还有一些则继续北上,乞盼着能找到一处容身之地。

沿途经过许多城镇,有些在城外开了粥棚药棚,给来往灾民一个歇脚的地方,然而却不许逗留超过三日,三天之后,就有官军拿着兵刃来撵人了。

这些还算是好的,虽说不许进城,好歹能有口热粥吃,更多的城镇大白天就闭了城门,守军全副武装站在城楼上,一个个弯弓搭箭,直指城外的难民,哪个不长眼敢硬闯,立时就会被射成刺猬。

是这些城池早就收留了一些难民,眼看实在住不下人了才这样做呢?还是从头开始就压根不想接收难民?

汪大庆希望是前者。

在路上走得越久,他们见到的惨象就越多,初时还以为汪家村地痞吃人肉是天理难容,然而见的灾民多了,才知道这些早就不是稀罕事。

女人和孩子,除非有男人护着,才敢继续在路上走,落单的下场就比较凄惨了。

而到了眼下,已经是六月底,那些饿红了眼的灾民已经被饥饿烧昏了头,就不止是去袭击妇孺,连有男人在的队伍,都敢去拼一拼了——死了就死了,赢了可是能吃好几天的肉呢。

“……爹,爹?”

汪大庆想得有点出神,冷不防袖子被拽了几下,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却是女儿在拉扯自己,小脸上带着浓浓的惊惧。

“爹……那边、那边好多人过来了!”小女孩声音都在发颤,脸色惨白,小郎也蓄了两泡眼泪,直往张氏身后躲。

孩子们已经知道了人吃人的真相,每日里被爹娘灌输灾民都不是好人的观念,一下见了这么多人,自然心中十分害怕。

汪大庆心中一凛,抬头一看,只见官道东头远远行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领头的是几个汉子,后头队伍里好像还有几辆板车,几个女人老人坐在上头,没有牲畜,却是人在拉车,一边走一边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看着虽然脏兮兮的,衣服却还勉强齐整,人们脸上还算有些精神头,再加上那几辆板车——

这在逃难队伍里,可是非常罕见的。

道旁三三两两经过的灾民,看着这群人就眼泛绿光,然而到底这么多人的队伍,他们也不敢贸然就上去打劫。

汪大庆心中仍然警惕,低声安抚妻儿,带着他们翻过官道旁的田垄,以黄草做掩护,趴在斜坡上,稍稍抬起头观察那群人。

然而刚一抬头,就跟领头的一个汉子目光对上了。

汪大庆来不及遮掩,就见那汉子一脸惊喜,扭头跟身边人说了几句,队伍就停下了,那人大踏步走过来,口里大声道:“大庆哥!你怎生在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