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姑娘就凑到一起,匆匆读完,三人对视一眼,神情各异,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心。

“有何感想?”王徽笑眯眯地问。

饶是她表现得如此从容淡定,三个妹子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放心了,濮阳荑和云绿一时沉吟不答,倒是姚黄左右看看,渐渐掩饰不住忧急,憋了半晌脸都憋红了,终于轻声道:“主子,要、要不……咱们就反了吧!”

此言一出,纵是王徽也不由呆了一呆,三个人一齐转头瞪住姚黄。

姚参将犹自不觉,反倒越说越起劲,“对……对!就直接反了吧!咱们现在有了钢铁厂,大营里将近二十万儿郎,现在人手都有一套精钢披挂,兵刃也都是钢打的,库里还有替换,连天弩和摩云梯都造了好几百辆了,再不用可不得生锈吗……粮食够,人手足,朝廷暗弱,举朝上下哪里还有人可与主上比肩?再加上皇贵妃娘娘和万相在京师策应,咱们想输都难啊!”

一边说一边兴奋得脸红,可还得维持音量,不致传到屋子外头去,一时说得就颇为辛苦。

濮阳荑和云绿恨不得把头埋到胸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

王徽敛了笑容,眼一眯,脸一沉,面无表情道:“姚子康,你待会出了侯府就回家去,给我面壁思过三天三夜,不许去大营,也不许碰兵刃马匹,若是时辰不到就跑出去了,我便关你一年的禁闭。”

“……啊?主子?属下——”姚黄不由呆住,嘴巴开开合合,听前半句的时候还下意识想着能不能偷摸溜出去,可听了后半句,想到整整一年禁闭的滋味,一时脸都绿了,哀嚎道,“主子,您总得给我个由头吧?”

王徽不再理她,只转头看向云绿,“随龙,待会你和她一起回去,这几天就住在那处,把她给我看牢了,顺便再跟她说说我为什么要罚她。”

云绿瞅着姚黄一脸惨相就忍不住想笑,然而在主子面前到底还是忍住了,恭敬拱手,“是,主子,属下一定看紧了子康。”

濮阳荑却没顾忌太多,早已笑了出来。

被姚黄这么一闹,屋里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王徽叹口气,也不再让她们探讨,只点了点信纸最末,说道:“看到这句话没有?”

三人凑过去看个分明,云绿就沉思道:“……递那本折子的竟是蓟鲁总督关邕,咱们燕云与他素日井水不犯河水,他又为何要写这么一份奏折?”

王徽微微一笑,手边摆了个墨地素三彩绘花果纹的荷叶盘,里头是切成小方丁的蜜桃肉,她就用竹签插了一块送进口中,吃得悠闲,好像完全不为眼前的事情担忧。

三个部下屏声敛气等待主子点拨。

王徽就笑道:“你们想想,这蓟鲁总督管的是哪里?”

这话一出口,云绿和濮阳荑就恍然点头,连姚黄也啊了一声,好像忽然悟到了什么,想起自己方才还说什么直接造反,一时就闹了个大红脸。

原来起初柔然与大楚的分界线在阴山一脉,向东就是燕云十六州的地界了,再往东南走,则是河北和山东两个行省,名义上虽然隶属大楚版图,却由于跟燕云接壤,柔然人俨然也把这两处当成了自家地盘,三百多年来,蓟北和齐鲁大地一直都被鞑子霸占着,可谓有国不能回。

而近些年来,王徽在塞外征战杀伐,收复河套、燕云四州,一举将鞑子逐出了漠北,余下的一小撮柔然余孽分了三股,一股西出玉门关,一股北越贝加尔湖,一股则向东遁往幽州上京,再也不敢轻易踏出燕云十二州的地界,沦入敌手三百多年的河北和山东自然也重归大楚辖下,这位姓关名邕的蓟鲁总督正是永嘉二十四年三月上任的两省一把手。

而今年黄河、海河两处百年不遇的水患,遭灾的河间府、保定府、济南府、兖州府等地,几乎全都集中在了蓟鲁总督的辖下。

“这样大的水患,流民凡数十万众,朝廷怎可能不拨给赈银?前年腊月才给金陵送回去了四千万两的王庭战利,若说国库空虚,我是万万不信的。”王徽语气悠然,又往嘴里扔了一块蜜桃,清甜的汁水滑入喉间,她惬意地眯起眼睛。

“是。朝廷下拨蓟鲁总督水患赈银二百万两,五月中旬已悉数到位。”濮阳荑应声答道。

姚黄不由眉头大皱,“既是如此,那为何灾民还流出来这么多?光咱们这四座城就纳了十好几万人了……都吃饱了没事干呢?拿了银子还不老老实实重建家园,净往外跑做什么?”

云绿早就回过味来了,微笑道:“子康所言甚是,拿了银子自然不会往外跑,那这既然往外跑了……肯定就是没拿到银子了。”

姚黄恍然点头,濮阳荑也沉吟道:“水患刚发起来的时候,咱们还想着,能招到几万灾民就很不错了,可如今竟一气收了十几万,咱们燕云各方面条件确是优厚,然而毕竟才刚起步,主子又有意隐瞒,自然声名不显……这些灾民绝非主动离开家乡的,定是遭了灾,又拿不到赈灾钱粮,这才被迫逃难。”

云绿又拿起密信细细翻看,口中道:“如此一来,关大总督的这本折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都急躁了些,竟像是忙不迭就要把祸水东引,把大量灾民出逃的原因归结到燕云头上来。”

话说至此,王徽抚掌而笑,拿了纸笔分发下去,道:“把这事的根源写在纸上,咱们比对比对,看看一不一样。”

众人就各自找了桌案茶几趴下写字,不多时,四人同时亮出纸来,竟是一模一样,连姚黄也没差。

只是短短两个字:贪墨。

第145章 蓟鲁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晚了一天多才替换。

这几天除了赶论文,还经历了另一件不愉快的突发事件,可谓心力交瘁。

目前已经开始走诉讼流程,我是原告哈哈哈。

不过大家放心,我会赢,百分百胜诉的案子。

事态已趋明朗化,再次跟大家道歉,在案子判决前,可能还无法加更,但会尽量做到日更的!

四人对视一眼, 各自都露出笑意。

王徽把四张纸收起来,手指轻轻敲打椅子扶手,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低声道:“果然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这位关大总督, 简直是把整片蓟鲁之地拱手送给了我。”

此言一出,云绿率先反应过来,沉吟片刻,点头笑道:“不错,那关邕捅了这样天大的娄子, 竟敢贪墨赈灾银两, 定是急着找替罪羊呢, 一慌一乱难免出错,只等主子揪住他贪墨的证据——二百万两白银,砍头都是轻的, 只怕是要株连九族, 到时蓟鲁总督的位子可就空了下来……”

濮阳荑接口道:“正是如此!不论是遣返蓟鲁灾民回乡,还是邻州借兵临时驻守蓟鲁, 都是冠冕堂皇的由头, 足可令咱们带兵过去,只消扎稳了,金陵天高皇帝远的,根本奈何不得咱们,更何况还有万叔叔和皇贵妃坐镇——退一万步讲, 上头还是要派新的蓟鲁总督下来,那也有一多半可能会是万叔叔的人。”

王徽含笑看着她俩,不住点头。

姚黄在这方面有些技短,脑子总是慢半拍,此时堪堪转过弯来,想明白了,却又忍不住担忧,“可那狗官既然敢贪,必然不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证据又哪里那么好找,这次又被他先发制人摆了一道,我看那奏折上说的……哼,就差明说咱们要造反了!主子又如何才能反败为胜?”

王徽扬起眉毛横她一眼,好像还对她有所不满,姚黄缩了缩脖子,王徽这才收回眼神一笑,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贪墨,是该怎么贪的?”

“……不就是把公家的银子塞自己腰包里吗?”姚黄一脸莫名。

云绿到底在京中呆的时间更长,随着万衍他们混得更久,约略能想通一些,“这贪墨也是有门道的,不可做得太过,免得被发现,可又不能太瞻前顾后,不然好容易铤而走险一次,赚不回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徽伸手虚指了她一下,笑着点头,“倒是八|九不离十。”

一面又道:“这贪墨的活计,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字,本就是逆风行舟,骇浪滔天,稍有不慎就可能船毁人亡……既然要稳,那就要贪得不多不少才行。”

“不多不少?”姚黄瞪眼,扭头看看云绿濮阳荑,却见那两个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顿时又觉得主子在打哑谜,还单单不给自己知道,当下就撅起嘴来了。

王徽倒也没再折腾她,只笑道:“两百万两白银,便是再清的官,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历来都是分到总督手上,逐层下发,层层盘剥,这期间就能耗掉一多半,最终分到灾民手里的,也不过二三十万两而已。”

“……然而这些,对灾民来说其实也足够了。”云绿若有所思道。

“那他们怎么还跑出来——啊!”姚黄忽然叫了一嗓子,像是悟到了什么,心中灵光一现,“他们连这二三十万也没拿到!”

“可算是想明白了。”王徽摇头笑笑,又道,“虽说也只有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但这可不大寻常,像关邕这样的大蠹虫,大多老而油滑,平日赈灾银子拨下来,其实不会贪得太多,再加上一群下级僚属瓜分,最终总能给灾民留下一点糊口钱。”

“他为官多年,自然也贪了多年,手里头富得流油,又怎可能不明白个中道理?贪是要贪,却决不能全贪,至少要给手底下灾民省一些出来,如此才能把面子功夫做过去,他被追究的可能性也就降到了最低。”

“这几乎比他贪来的那些钱还重要,是能保得他安享富贵的护身符……可今年却竟让这许多流民一齐往外逃难,蓟鲁大地想必也是十室九空,这可是抄家杀头的罪过,精明如关大总督,可不会做这等自杀之事。”

话音未落,濮阳荑已惊喜道:“故而这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是关邕自己后院起火,有人给他捅了娄子,不然也不会拿这救命的三十万两去描补!”

王徽缓缓点头,笑而不语,云绿接道:“也就是说,咱们压根不用去找什么证据,只消打听出来关总督出了什么娄子就行了!”

“……对!没错!定是如此!”姚黄不甘落后,虽然没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肯定也要凑上去几句的。

王徽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看向云绿,吩咐道:“行了,随龙和子康一道回去罢,随龙看好了她,三天三夜,嗯?”

姚黄顿时整个人都蔫了下去,眼巴巴瞅云绿一眼,却见她恭恭敬敬朝王徽拱了拱手,而后连拉带扯把她拽出了屋门。

“想什么呢你,咱们是能这么快就反的?……”云绿的埋怨声渐行渐远,屋外恢复了安静。

濮阳荑不由笑了,转过头看王徽一眼,却发现主子脸色平静,却并未带笑。

“这个子康啊……老是毛毛躁躁的,”她就笑说了一句,“还是欠了些火候。”

王徽想到姚黄那句“要不咱们就反了吧”就头疼,眼下燕云是这样的情况,金陵又是那样的局面,哪里是能说反就反的?这个姚黄,这么多年下来,也就一身武把式长进得快,怎的这脑瓜反倒越来越一根筋了?

王徽摇摇头,叹了口气,“……待此间事了,我须得好好磨磨她,再这样下去可不行,金陵局势波谲云诡,瞬息万变,稍稍出点岔子都有可能栽跟头。她这副样子,到了明年如何同我们一道回京?”

听出来主子话里的意思,濮阳荑不由惊喜,也顾不得再去同情姚黄,眼睛发亮道:“主上……莫非秋天就打算开打了?”

眼下燕云形势一片大好,不说别的,单说军备,已然同刚刚收复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不止是军工器械和大型武器,连每个士兵身上的装备行头都更新换代了,兵刃全部为精钢打造,又坚又韧,还不会生锈,跟以往的铁质刀剑一碰,铁刃就能卷口。

重骑兵和重步兵都换上了全套的精钢锁甲,从脚后跟武装到后槽牙,轻骑兵、轻步兵、弓兵和炮兵虽然不能穿钢甲,但也换上了全新的鲛皮甲,每一块甲片的联结、护边、铆钉,以及头盔和护心镜,则全部都为精钢打造。

重骑营和轻骑营人手一匹壮年战马,此外还能有替换的,全军可参与作战的人数为二十万,而去年刚招的新兵也有将近十万人。

待到秋后那一茬粮食收成了,粮草也就齐了,两年之期渐近,也该是整装出发讨伐剩余十二州、攻破上京的时候了。

“不错。”王徽点点头,始终带着笑意,“回京,那自然要衣锦还乡,不带上柔然的国玺,我又怎么好意思回去呢。”

一面说一面就起身,从架子上抽出一卷坤舆来,展开铺平在案上,用规脚轻点几下,把河北和山东两个行省圈了出来,望着那两处沉吟。

“主上果然打算派兵进驻蓟鲁之地吗?”濮阳荑就轻声问。

“自然不会。”王徽笑着摇摇头,在真定府和济南府两个地方敲了敲,“蓟鲁广居平原之上,一马平川,只有低矮山丘,南北皆无重要关隘,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必争之地,待关邕之事解决后,让孝箐从吏部擢个自己人出来,发派到蓟鲁管事就行。”

“不过守军自然还是要咱们燕云来出。”濮阳荑就接口道。

“那是自然。”王徽微微眯眼,看着坤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曲线,朱笔一点,在幽州上京处画了个叉。

蓟鲁总督关邕确是捅了娄子。

确切来说,应该是关邕的嫡幼子关三少爷捅了娄子。

说到底,还是一个“赌”字害人,关三少身为关总督最宠爱的小儿子,从小就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尤其好赌,虽然赌技奇臭无比,多年来欠下赌场不知多少银子,但总能凭着自家老爹的势力全身而退,换一家赌场又是一条好汉。

这么一来二去的,全真定府的赌场老板不知赔了几百万两银子,碍着总督大人的金面,还必须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不然就要被总督找麻烦。

如此一来,老板们就都恨关三少入骨,终于在今年三月份的某一晚,关三少又前去真定府一家赌场豪赌,一掷千金,最终输了三十万两白银却有恃无恐,把老板辱骂了一番就待扬长而去。

然而这一晚豪赌本就是赌场老板做的一个局,早就延请了道上的好手,关三少离开赌场十里地之后,就被人痛殴了一顿,最后给他去了势,又种下了毒|药,并在他衣襟里留了信件,要求不多,白银五百万两,立刻奉上解药。

关三少被送回总督府后,好歹从去势大出血之中捡回一条命来,却又被那阴损毒|药折磨得奄奄一息,眼看身子一日日弱下去,关邕的手下跑遍了蓟鲁,请了无数所谓神医国手,却都是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关邕只得妥协。

他这些年来虽贪了许多,然而日子过得奢靡铺张,本来也没有特别多的积蓄,多方筹借,也不过凑齐了四百七十万两,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到底还是儿子性命要紧,这才一咬牙,动用了最后的三十万两赈灾银子。

后面的事情也就随之发生了。

灾民大批逃难而出,关邕知道这事必定会上达天听,索性先发制人,打算把北邻的燕云侯捉来做替罪羊。

……左右也不过一个女子,能有多大能耐?

却没想到,终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

这件事在真定府当地都成花边新闻了,濮阳荑手下的暗部不费吹灰之力就查清了来龙去脉,又联系了当事的赌场老板,一番威逼利诱、又表示可以把关家拉下马之后,老板也就痛快把三十万两银子的收讫文书给了出来。

前后也不过才三天的工夫。

王徽握着证据,同样动用六百里加急把信儿传回了金陵,当然,这次是由濮阳荑亲自出面回京。

又过了半个来月,到了永嘉二十五年的七月中旬,濮阳荑和钦差张瑾一道来了燕云,随行的还有原江南行省布政使、新任蓟鲁总督宋清河大人。

自然也是万孝箐的人。

万孝箐的人,当然也就是王徽的人。

一番忙碌之后,到了八月初,蓟鲁之地的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关邕全家被押解回京治罪,新总督宋清河走马上任,与燕云遥相呼应,成守望相助之势。

后顾之忧解除,接下来的目光,就是要放到燕云剩下的十二州上了。

第146章 开拔

永嘉二十五年八月初, 王徽已开始着手为攻破上京做最后的准备。

首先便是归置军队,休养生息了两年,燕云的军容军备已经达到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上过战场的老兵大约有二十五万, 没上过战场、但也训练了一年有余, 随时可以上阵杀敌的新兵也有十五万之多。

这便是四十万大军。

其中,燕云侯麾下亲卫五千人,负责贴身保护燕云侯安全,皆为轻骑,号“飞熊卫”。

重骑兵八万, 号“俅牛卫”。

轻骑兵十万, 号“虎狼骑”。

主操连天弩、摩云梯等重型器械的工兵六万, 号“车狞卫”。

斥候、细作、探马统归濮阳荑手下暗部管辖,约莫五千人,无号。

重步兵五万, 轻步兵十万, 其他几位参将麾下亦有亲卫数万,同暗部一样也没有特别的称谓。

这也是侯府近几年豢养的一些门人清客琢磨出来的名号, 先头报上去的时候, 王徽还嫌麻烦,又觉多此一举,好端端用兵种做称呼就行了,作甚还要取这样文绉绉的名号?

还是云绿、濮阳荑、白蕖等人劝了一番,说是主上虽喜简洁凝练, 不爱繁文缛节,但老百姓喜欢呀,不说别的,这些个词,听上去就觉得足够威风,平时在嘴里夸耀一番,当故事说出去也觉得倍儿有面子,况且也并没犯什么忌讳,为主上日后大业着想,这些个冠冕堂皇的东西,有些也是不能或缺的。

王徽倒差不多被他们说动了,只沉吟一番,伸手敲敲其中一张纸,微微皱眉。

“旁的也就罢了,这‘囚牛’二字又算怎么回事?”

龙生九子,囚牛为长,但凡跟“龙”扯上关系,就总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其中。

几个下属对视一眼,云绿小心翼翼道:“属下几个是想着,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既为君父,那天下百姓自然都是子民,到时若是陛下问起,咱们便用这个由头对付过去。更何况若真有人因这两个字责难主上,那也算是引蛇出洞了。”

濮阳荑和白蕖跟着点头。

王徽看他们一眼,叹口气摇摇头,指点道:“你们到底还是想得浅了些。皇帝虽视百姓为子,然而子与子之间,又有不同。真龙一共就九个儿子,且个个都有神力,个个都是小龙,哪里是平头老百姓能僭越作比的?若真按你们的说法去解释,冒犯的就不止是皇帝一个人了,只怕太子、吴王、晋王,还有那位小小的四皇子,也都要一并得罪了去。”

“更何况,我的敌人已经相当明显,基本不存在暗处尚未发现的势力了,真正难缠之人,也不会为了抠几个字眼就去御前弹劾我。引蛇出洞之说,实属无稽。”

王徽一边说一边就拿起笔来,把那个“囚”字划掉,在旁边写了个“俅”字。

“改成这个罢,”她露出一丝微笑,“也算是全了鞑子口里‘俅特格王’的美名。”

就这样,大军的规整和命名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起名论号这些事情,虽说也挺有必要,可到底还是虚头巴脑的东西,王徽并没在这上头多做耽搁,转过头就马不停蹄继续去忙活粮草、军备、器械、兵马等一系列事宜,所幸接下来要打的地方都在燕云境内,不过是剩下那十二州的事情,大部分粮草可随大军一道开拔,后续补给则用永定河漕运水道输送就行了。

如此一来,李谧自然就不能随大军出征,这两年下来,他和王鸢的职责已逐渐分开了一些,王鸢主管战械火器等军用器械,他则主管水利灌溉等民用器械,眼下既然要用到朔寰云应四州境内的河道,那么这漕务之事,自然也得由他一手指挥。

除李谧之外,王徽也把云绿和赵玉棠留了下来,赵玉棠还要督着各大温室农田的收成情况,开拔的时候正是初秋,也是农忙时节,赵玉棠这个“大司农”若不留在朔州坐镇,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能派人临时去幽州战场请示,故而她也只有留下来。

而云绿现在俨然已经是王徽最得力的两条臂膀之一,另一条当然是濮阳荑。濮阳荑文武双全,并且相比于云绿的“文谋”,她的智计更偏向于“武略”,沙场上用兵如神,诡计百出,在其余政事方面——这些年虽也在慢慢改正,但行事总还带了剑走偏锋的做派,大局观上到底还是逊于云绿一些,做不到中正平和。

故而云绿也被留了下来,作为留守朔州、为主上看紧后院的最重要一环。

剩下的下属们,魏紫、姚黄、濮阳荑、白蕖、朱癸、曹鸣六位参将,自然是随军出征。

王鸢到底还是官复原职,恢复了从三品卫指挥同知的职衔,随同车狞卫大营一道行走,随时检修维护各类大型攻防器械。

一番料理安排下来,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转眼到了九月初五,处暑已过,白露未至,塞上长草已然微黄,长空高远,西风萧瑟,北雁南飞,永嘉二十五年的秋天终于到来了。

这日晌午,王徽在朔州城燕云大营点兵,点选五千飞熊卫,五千斥候,三万俅牛卫,三万车狞卫,四万虎狼骑,四万重步兵,五万轻步兵,大军共二十万,即日开拔,向东收复燕云剩余十二州。

这并非王徽北上以来路途最遥远的战役,但却是点兵最多的一次。

并不是这剩下的十二州真就那么难打,然而这毕竟是柔然灭国之战,况苍鹰搏兔尚且拼尽全力,这一战对于王徽来说,更是只许赢不许输。

王徽点完兵,做了一番简短的战前动员,就走下点将台,朝自己的战马走去。

大军林立,二十万兵马黑压压集结于此,所有人都是甲胄鲜明,披挂齐全,严阵以待,他们的战马立在一旁,静默如雕塑,唯有时不时颤动的耳朵和轻微的响鼻,能教人知道那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