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豪又忐忑、骄傲又失望、欣慰又担忧……种种复杂矛盾的情绪交织起来,付庭礼会说出那些话来,又直接避出正厅,一时不愿见王徽的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是血亲,在如此悬殊的身份地位差距面前,多少也会生分一些。

庄氏叹了口气,“我这几日每天都在劝他,奈何他越老越犟,实在是——”顿了顿,又露出笑来,“罢了,不说那死老头子了,来,让舅母好好看看你。”

她一面说一面把王徽拉到身边来,一手抚上她脸庞,仔仔细细地打量,看着看着,眼圈又红了,轻声道:“你跟雨桐……长得真像。”

雨桐是王徽生母的闺名。

王徽深深地看着舅母,微笑,“……是吗?”

她这样一笑,庄氏一时又怔住,只觉小姑子的音容顿时又有些远,竟仿佛没那么像了。

付雨桐是柔软的,她和付庭礼一母同胞,都是当年付家小七房姨娘所出,骨子里就带了庶女的怯懦和柔顺,仿佛一辈子都不曾大哭大笑过,再是高兴,也只得温温婉婉抿嘴一笑;再是难过,也只得静静地抹眼泪。

虽然长着几乎同一样的眉眼,王徽给人的感觉却和雨桐截然相反,整个人随便那么一站,就如同骄阳烈日一般令人移不开目光,像利剑一样锋利,却又如美玉般温润。

如此矛盾,却也如此和谐。

同样是“柔”,付雨桐是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驯顺;王徽却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柔和却不柔弱,只在平静广博的水面之下掩藏着静海深流,跟“顺”字更是完全不沾边。

若让两人站一起,乍一看确是亲母女,可若再细看第二眼,却又……

庄氏瞧得出神,一时却又想起当年付雨桐病笃,她和付庭礼不顾王家人阻拦,连夜闯进府去,赶到雨桐病榻前的事情。

那时王徽只有四岁,还完全不懂事,只知啼哭不休。

付雨桐已是弥留,苍白的脸陷在大红鸳鸯戏水缎面锦被里,对比鲜明,越发显得孱弱憔悴。

只是回光返照之时,她脸上却浮起两团潮红,眼睛发亮,幽幽笑道:“嫂子,你知道么,若有下辈子,我……我不想再做女子了,我想做个男人,离开这锦绣樊笼,哪怕……哪怕一贫如洗,也、也好过如今——”

说至此,她似是异常激动,一口气没上得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在空中挥舞,仿佛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无力地落了回去。

如今……

庄氏看着眼前器宇轩昂、凤表龙姿的王徽,一时悲喜交加,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由紧紧握住了外甥女的手。

雨桐她泉下有知,见到女儿这样出息,以女子之身,硬生生闯出一片天来,也该是……高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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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寿辰

虽说付庭礼面对如今位高权重的王徽, 心情难免有点复杂,可到底是嫡亲的外甥女,能有这番成就, 这做舅舅的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再加上万衍和庄氏轮番开解, 到得午饭时,付大人情绪就已缓了过来,又拉着王徽唠叨了好些体己话。

用过午饭,付氏夫妇知道燕云王事务繁多,也并不多留她, 只嘱咐几句日后常来常往, 就亲自把人送出了府。

两人各自骑上马, 待出了三山街,拐过一道弯去,王徽才冲万衍抱了抱拳, 微笑, “孝箐,今日当真多谢你。”

原本只是王徽自家的私事, 但她早料到会有今日这一出, 付庭礼既为纯臣,女儿做了皇贵妃,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如今再加上个燕云王外甥女,付大人心里自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茶饭不思、坐立不定。

今日邀万衍同来也没有别的目的,付庭礼身为鸿胪寺卿,原是隶属礼部管辖,虽然顶头上司是左相丛国章,然而鸿胪寺掌外吏诸蕃朝贺事宜,大楚历来势弱,剿灭柔然也不过是近年来的事情,又哪里有什么外宾来朝的盛事?鸿胪寺俨然就是个摆设,也就比寻常的清水衙门好些,故而当年付明雪晋位皇贵妃,付庭礼也就老老实实接了鸿胪寺卿之位,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付庭礼虽在丛国章辖下,但闺女却是皇贵妃,而左相又显然不属皇贵妃一系……这就是说,整个鸿胪寺在礼部也算是尴尬的存在,好在付庭礼本人老实低调,从不参与朝堂纷争,故而丛国章也懒得去管他。

由万衍出面协调,也算是帮付庭礼认清现实:闺女是皇贵妃,外甥女是燕云王,两个人多年前就站到了一起,再加上右相,这滩浑水——付大人是想踩也得踩,不想踩也得踩了。

王徽远在漠北这许多年,万衍在万里之外的金陵都能同她遥相呼应,心中默契自不必说,闻言就洒然一笑,道:“你我之间,不须说这些。”

顿一顿,又道:“付大人虽说心里有疙瘩,与你却终究是血亲,多多开解几句也就能转过弯来,便算转不过弯来,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你。在渊如今当务之急,却是后日太子妃的寿辰。”

“我自然省得,此事我也早有计较。”王徽紧一紧手中缰绳,石榴原是塞外汗血马王,惯于撒开四蹄畅快驰骋,在金陵这样处处市井巷肆的繁华城池之中,自然十分不习惯,眼下主人又提着缰绳让它慢慢走,时间久了,难免有点耐不住性子,急得不住打响鼻。

王徽探过身子安抚它的脖颈,一面侧脸看向万衍,道:“皇后想把我指婚给康王嫡幼子定安伯,太子妃这次寿辰,便会把人邀过去与我相看……不知孝箐在那定安伯府里可有人?”

万衍微微皱眉,沉吟片刻,缓缓道:“康王惯来老实,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我从没注意过……不过若是在渊所求不难的话,三教九流我也识得一些,那郑唯宣是个纨绔,总有能在他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如此甚好。”王徽点头微笑,索性纵马凑近几步,与万衍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万相爷听完,看了王徽好几眼,嘴巴开开合合,一时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神情十足古怪。

王徽被他这表情取悦了,笑道:“孝箐可是觉得我这办法不好?”

万衍迟疑半晌,也撑着头笑出来,不免就摇头,“这办法好是好,只是……若传了出去,于在渊你的名声——但又怎可能传不出去?”

王徽哈哈一笑,心知这右相是有点钻牛角尖了,遂点拨道:“眼下我手握重权,各路公卿勋贵皆来示好,陛下难免……若在这当口传个什么荒诞的名声出去,反于我有利。”

万衍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顿时恍然而笑,“原来如此,竟是我想左了……在渊又岂是那沽名钓誉之徒?如此一来,当能一举多得,既可顺顺当当推了婚事,更能令其他有心思的小人望而却步——果然妙计!”

王徽就拱了拱手,“计策妙不妙,还得靠万相爷鼎力襄助了。”

两日时光转眼即过,正月二十这天一大早,王徽带了魏紫和曹鸣两位参将,一同赴东宫为太子妃贺寿。

当今太子妃姓朱,乃是穆皇后远房表妹的女儿,父亲原在工部做个左侍郎,因女儿当了太子妃,没几年就致仕了,还有个胞弟,则在工部清吏司做个六品小官。

娘家不显,自然能教帝后放心,太子也是放心的。

太子妃比太子小四岁,今年的寿辰乃是三十二足岁,并非整寿,太子节俭低调,原本逢着这样的小岁数,最多也就是东宫自己操办一番,摆一桌小宴也就够了,可今年皇后欲借此机会设计燕云王,故而也是早早放出了消息,说要大办。

然而毕竟不是整寿,再加上王徽有言在先,故而请的人也就没有太多,不过几位显要的勋贵公卿,再请了诸王、诸长公主一同前来罢了。

当然,两位小公主也是要出席的。

王徽同皇贵妃打听了往年东宫做寿的仪制,依例备了一份寿礼,不过一整套祖母绿头面,自不能做宫制的,也就是按着富贵人家女眷寻常的样式打造,成色不好不坏,纵然不起眼,却也教人挑不出错来。

虽说要大办,却到底也是小宴,东宫地方不大,太子夫妇命人把正殿收拾出来,上首自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宝座,左侧则是诸王、诸公卿勋贵的座位,右侧则设了纱罗帐幔,女眷坐于其中,宾客既可同欢,两下里也能互守礼制。

王徽倒是个例外,自打进殿之后,太子妃就十分亲热地把人请到了大殿上首,命人在自己身旁设了一席,言道:“燕云王英雄盖世,不同一般闺阁女子,坐在这里,那是恰如其分。”

郑唯悯有点不舒服,却知道妻子是得了母后的授意,他夹在其中实在是左右为难,然而身为人子,却又不得不偏向母亲,只得一叹,不再说话。

王徽当然毫不在乎,谢过恩后,就大喇喇坐在了太子妃身旁,放眼朝下望去,却只能见到诸臣百官谄媚的笑脸,纵使心底各怀鬼胎,面上还是不敢对她有一丝不敬。

——啊,果然就是喜欢他们这种看不惯我还得卯足了劲儿拍我马屁的嘴脸呐。

寿宴起初倒也平静,酒过三巡,菜传五味,大家伙儿都吃饱喝足了,太子又命教坊司宫人前来奏乐起舞,然而毕竟都是看惯了的戏码,次数多了也难免有些无聊。

正当此时,左首男宾里头却有一人越众而出,行到太子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殿下,这教坊舞乐也没甚花头,看多了难免无味,臣倒是有个想法,或能博众位一乐。”

郑唯悯一愣,仔细看他一眼,微笑道:“原是十二堂弟,你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王徽眉毛一扬,也投过去一瞥,却见那人穿了伯爵仪制的麒麟补服,身材中等,相貌也算英俊,然而脸色苍白,步态虚浮,眼下有淡淡的青翳,双颊却始终飘着两团潮红,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导致的内火虚旺。

这就是定安伯郑唯宣,也就是她的“相亲对象”了。

能忍到这时候才出来说话,也算他沉得住气。

王徽嘴角浮起笑容,施施然收回目光,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郑唯宣却瞅她一眼,看到年轻的燕云王即便是斜倚在椅子里,仪态也照旧是雍容华贵,颀长的身姿半卧在那处,仿佛小憩的猛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优雅却蛰伏的锐气。

更别提那张——脸了。

想起前几日好友私下里调侃,说什么日后若是成了亲,自己定然天天都被燕云王打骂,心下更是暗恨不已,遂心一横牙一咬,又给太子和太子妃行个礼,笑道:“回殿下的话,燕云王威震漠北,一举扫平柔然,想来武功也是冠绝天下、独步当今,不如——”

他顿了顿,满怀恶意地看了王徽一眼,又道:“不如便请燕云王爷舞剑一曲,也算是恭贺太子妃娘娘芳诞了。”

此言一出,大殿里顿时一静。

只有后头的教坊司宫人不知出了何事,仍一径奏乐,肖宝臻眉头一皱,几步走过去,朝他们挥挥手,这才停了下来。

大殿寂静无声。

郑唯悯坐直了身子,眼底隐有怒色,太子妃也有些惊讶,看看王徽又看看郑唯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虽然知道皇后要整治燕云王,却没想到这不着调的十二堂弟,竟、竟如此……

“定安伯好生无礼!”

忽然一声断喝传来,众人循声望过去,却是王徽身边那个姓曹的参将。

只见曹鸣越众而出,先给太子、太子妃和燕云王各行一礼,而后转向郑唯宣,脸色铁青,金刚怒目直欲把人脸扎出个洞来,怒道:“我王驱除鞑虏,复我河山,陛下亦曾亲口敕赠‘家国柱石’,于苍生无愧,于社稷有功,伯爷怎能如此轻侮功臣,莫非竟将我王当成那街头卖艺的戏子,随便就能与人起舞不成?”

他这话一出口,就如同掷入平静湖面的石块,大殿中顿时吵嚷起来,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一面说话一面探头探脑,目光在燕云王和定安伯之间来回看个不停。

“太子哥哥!”

第二个出声的却是淮阳公主。

只见郑葭一下掀起纱帐,激起一众女眷惊呼,她却浑然不顾,疾步走到宝座之前,怒视定安伯,“曹参将说得对!燕云王是大功臣,别说是十二堂哥你,就是父皇,也不能这般就教她随便跳舞!”

她一张俏脸本来白皙如玉,眼下却气得通红,双眼直直怒瞪郑唯宣,漂亮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虽说正在发怒,然而美人生气,却也别有一番韵致。

太子妃讷讷不敢说话,郑唯悯却深吸口气,开口道:“定安伯,你太也放肆了!”

郑唯宣头皮一紧,好容易壮起的老鼠胆嗖一下又缩了回去,咽口唾沫,就要改口。

“殿下,且慢。”

王徽终于慢悠悠开口了。

众人目光就全都转到了燕云王身上。

只见这位年轻的女郡王慢条斯理站起身来,整一整身上玄黑绣金线四爪蟒袍,看了曹鸣一眼,淡淡道:“从三品参将曹鸣,出言不逊,辱及勋贵,本王治军向来严明,有过不可不罚,少停回营之后,就去自领三十军棍罢。”

曹鸣脸色一白,睁大眼睛望向她,嘴巴开合,神情又急又怒,还带了些许委屈,似是极为不满主上的发落,却终究吐出口气来,单膝跪下行礼,硬邦邦说道:“属下,领罚!”

殿上众人都有点发懵。

郑唯悯也皱眉看过去,“在渊,你……”

王徽却微微一笑,走过去拱手一礼,脸色柔和,语气淡然。

“定安伯说得不错,若能为太子妃寿辰增色添彩,臣又何妨一舞?”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郑唯宣一眼,目光十分平静。

然而不知怎么的,定安伯心里却打了个突,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后跟直升到了头发梢。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晚了晚了晚了!!!

跪求原谅呜呜呜呜呜呜

第160章 一剑

王徽此言一出, 殿内众人又是一惊。

魏紫和曹鸣脸绷得紧紧的,垂头不语,纵使心中怒不可遏, 撕了定安伯的心都有了, 然而服从主上的命令早已成为本能, 主子既然发了话,他们再是不平,也只能缄口不言。

更何况主上行事,历来是有章法的,那姓郑的也不见得能讨的了好去。

太子脸色一变, 同太子妃对视一眼, 就要说什么, 却还是被郑葭抢了先,急急道:“王——燕云王不必如此!莫说是皇嫂生辰,就算是父皇的万寿节, 也断没有让朝廷命官献艺的道理!太子哥哥, 嫂子,你们说对不对?”

一面说一面还恶狠狠瞪了郑唯宣一眼。

郑唯悯点头, “正是如此, 在渊,此事于礼不合,更是委屈了你,孤还从未见过竟有人能提出这样的法子的。”

太子妃也摆出笑脸来,“殿下说的是, 燕云王切莫放在心上,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一面又转向郑唯宣,冷下脸色,“十二堂弟还不快快过来给燕云王赔礼?”

倒是会做人,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辱没功臣变成了开玩笑。

太子不豫,方欲开口,就见王徽笑着拱了拱手,道:“臣原是个穷当兵的,两袖清风,没什么家底,索尽枯肠才寻来恭贺太子妃寿辰的贺礼,尚觉拿不出手,心下正自不安,如能一舞娱君,以偿不足,那实在是幸甚至也。”

言毕也不待人答话,只转头吩咐道:“魏紫,取本王的‘朝日格图’来。”

武将入宫是不许佩戴刀剑的,王徽长刀多年不曾离身,便算入宫,也要寄存在宫外衙门处。

“朝日格图”本为唐刀,虽称之为刀,然而弧度却非常小,刀身狭长,用来舞剑也勉强可以。

魏紫抱拳答应一声,就要退去。

“魏参将且慢。”郑唯悯连忙把人叫住,又吩咐肖宝臻,“去把孤的‘太阿’取来。”

肖宝臻一愣,有点犹豫,太子妃也有点意外,低声道:“殿下,那不是父皇赐您……”

太子一摆手,拦住太子妃话头,又瞪肖宝臻一眼,“还不快去?”

肖宝臻反应过来,一溜小跑就退了出去。

不一时又急急火火回到殿内,双手捧了一把长剑,恭恭敬敬奉给太子。

郑唯悯接过长剑,而后站起身来,走到王徽跟前,微笑道:“在渊,此剑乃先秦楚国镇国之宝,名为‘太阿’,流传至先帝手中,前些年孤三十寿辰之时,父皇又赐下此剑作为贺礼。”

说至此,他又爱惜地摸一摸刀鞘,而后将它托至胸前,往前递了一递,深深地看进王徽的眼睛里,“燕云王戎马倥偬,南征北战,为我大楚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奠万世之太平。孤今日便将这柄太阿赠与你,宝剑配英雄,也算相得益彰。”

殿内鸦雀无声,掷针可闻,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王徽。

王徽凝视郑唯悯,看到这位储君温和的微笑,那双眼里是不容错辨的敬佩和赞赏。

目光又微微下移,放到那柄长剑身上,但见紫檀为鞘,外裹蟒皮,看着黑沉沉的,偶然映照灯火时才折射出繁复的暗纹,只静静躺在太子手上,几乎就能让人感到那剑鞘之中流泻出的锐利。

她露出一丝微笑,单膝跪下,双手接过宝剑,沉声道:“臣谢殿下赏。”

“快起来。”郑唯悯见她收了剑,十分欢喜,在她肘下虚扶一把,王徽就顺势站了起来。

她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稍稍用力,太阿宝剑就露了白刃,一时只觉淡淡寒意袭来,只见刃凝秋水,一泓清光照眼明,刃形古朴,浑然天成,刃上镌了两个鸟篆小字:太阿。

千年时光仿佛不曾沉淀,竟是历久弥新,端的当得起“大巧不工”四个字。

“……不愧为十大名剑之首。”王徽喃喃出声,看一眼站在跟前笑容满面的太子,忽然就想起一个词来。

太阿倒持。

这位太子殿下,倒像是真正欣赏她的才干,只可惜……

王徽心中微微一叹,抛却杂念,又端起笑容谢了太子一番。

郑唯悯微微点头,看了定安伯一眼,又笑道:“昔时欧冶子铁炉铸剑,剑成之时,天降雷霆,欧冶子得剑狂喜起舞,而今在渊亦得宝剑,欣喜之下,即兴作一舞那也是人之常情,孤拭目以待。”

言毕就回了座位上坐下,笑吟吟看着王徽。

他虽然宽厚慈和,心肠柔软,却绝不是傻子,眼见燕云王执意起舞,想来是还有别的用意。他心下爱惜人才,又着实看不惯定安伯的小人行径,为了让王徽舞剑师出有名,竟也就顺水推舟把御赐的名剑送了出去,继而又把王徽舞剑与古人铸剑起舞作比,抬到同等高度,如此就再不是卖舞献艺,反而是极其风雅而庄重之事了。

别说是倡优戏子,便算是等闲勋贵之人,若达不到燕云王这样既有实权又有功勋的高度,也是不够资格持名剑起舞的。

倒是又巧又妙的回旋之法。

定安伯脸色有些难看,一言不发回了座位,殿内众人都是人精,纵使各怀鬼胎,面上也都言笑晏晏,一径恭贺燕云王又得宝剑。

魏紫和曹鸣对视一眼,倒是有些担心太子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