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呈上了一道道膳食,皇帝甚是孝顺,每道菜都让我先尝,且是十分热情地为我夹菜,只可惜我没什么食欲,但无奈于皇帝孜孜不倦的夹菜热情,我唯好硬生生地吞了进去。

用完膳后,已是亥时四刻,离子时四刻,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时辰。长夜漫漫,我和我的皇帝儿子孤男寡女的,我下意识地与皇帝拉开了点距离。

正所谓年少风流 ,这偌大的殿里,重重幔帐,炉火温温,正是春情旖旎的前奏,倘若皇帝记恨我亲了宁恒,记恨我曾同沈轻言一起策划谋反,怒火一来便在此处行了不伦之事。

我清清嗓子,开口道:“承文,那面奇镜在何处?”

“绾绾此时想看?”

我点头,“正是,虽说还未到子时四刻,但我亦想先睹为快。”

皇帝拍了拍手掌,两个内侍进了来,皇帝道:“掀开第一层幔帐。”

两个内侍依言掀开,只见幔帐之后有一巨物,约摸有两人高,呈椭圆形,却是被一块轻盈的黑纱所遮,隐隐可见其内光滑的镜面。

皇帝走上前,伸手轻轻一拉,黑纱飘落,两个内侍接住,而后悄声退下。

我走近定睛一瞧,这镜子好生华丽,周围镶嵌了晶莹透亮的各色宝石,赤橙黄绿青蓝紫,极其绚丽多彩。我瞅着镜里的自己,绛青色的宫装,草绿色的珠履,手腕上的碧玉镯,耳垂上的明月珰,发髻上的钗头凤,皆是一清二楚地在镜子一一呈现。

皇帝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侧,在镜子里露出了半个身子,暗蓝色的宫中常服,腰束革带,缀以朱绶,亦是在镜中清晰地倒映出来。

我道:“这大食国的镜子工艺比之我们大荣的倒是高了不少。”

皇帝笑吟吟地瞅着镜子里的我,笑道:“我已命人前去大食国学习他们的工艺,相信不日定能在我朝推广。”

皇帝说这话时,离我有些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衣上的熏香,我心头一紧,赶忙道:“这镜子可真能在子时四刻知晓观望者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皇帝又靠近了我一些,他道:“正是,这几日,我已是试过了。”皇帝此时总算离开了我,他向外唤了几个宫人进来。

我正诧异皇帝此时的举止时,皇帝对这几个宫人道:“这镜子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其中一内侍站了出来,低眉垂眼地道:“昨夜小的一望这镜子,镜里便出现了一个穿着大食国衣裳的女子,小的头脑一热,不知不觉就把去年尿床的这事说出来了。”

这内侍看上去也有三十好几,不曾想到竟是还会尿床,这秘密也算是不能为人知晓了。看这内侍把头低得仿佛地上有宝似的,我咳了咳忍住了笑意。

此时又一内侍站出来,面色窘迫地道:“小的前夜在子时四刻一望这镜子,也隐隐觉得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大食国衣裳的女子,而后亦是觉得头脑一热,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小的曾经偷溜出宫的事来。”

紧接着剩下的几个宫人轮流说着他们观望这镜子时所遇到的奇事,眨眼间便到了子时三刻,还有一刻钟便到子时四刻。

皇帝把所有宫人都屏退了出去,偌大的殿里顿时只剩我同皇帝两人。

我咽了咽口水,道:“这镜子委实稀奇。”

皇帝笑眯眯地道:“待会绾绾便去试试罢。”

我挺着胸膛,毫不犹豫地道:“我为人光明正大,毫无秘密可言。”

“那我去试吧。”

我又道:“不可。”

皇帝挑眉,“哦?如何说?”

欸,皇帝的秘密哪里是人可以听的?若是我知晓了皇帝不为人知的秘密,估摸我也踏不出这宫殿了。我迅速地想了想,除去谋反一事,我这人似乎也没什么秘密,或许这秘密估计皇帝也知晓了。

且我向来不信鬼神之事,方才那几个宫人口中所言的我一点也不信,今晚此举,许是为我所下的套。

我咬咬牙,道:“承文的秘密我已是知晓了,还是我来试罢。”

皇帝浓眉又挑,他不紧不慢地道:“绾绾知晓了我的什么秘密?”

我道:“承文可是忘了?你也曾经尿过床,且还抱着一大团锦被偷偷塞进我的床榻下。”

“绾绾倒是记得清楚。”皇帝眼里闪过笑意。

我算了算估摸快到子时四刻时,便迈开步伐走至镜前,皇帝在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我甚是心虚,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瞧,看发簪上的钗头凤,数我的眼睫毛,又观察我眼里的血丝。

忽地,皇帝道:“子时四刻到了。”

我屏息凝神,万分期待镜子里出现方才那几个宫人口里所说的着大食国衣裳的美丽女子,只可惜我望了又望,镜子都快被我望破了,我见到的人也依旧只有我自己。

我悄悄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眼含深意地朝我一笑。

我腾地就明白了。

什么大食国什么子时四刻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假的,皇帝果真是想借镜子一事来套我的秘密,且这秘密皇帝已是知晓,他不过是不点破罢了。

现在他正等待我开口!

我垂下了眼帘,酝酿了一番,便轻声道:“我心中的确有一秘密,前些年沈轻言还有平宁皇叔找上了我,与我相约一起…谋反。当时的情境之下,我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但仅仅限于表面上。实际上,我的心依旧是倾向于承文的,承文是我一手带大,我与承文还有常宁在各种勾心斗角中活了下来,我自是不愿他人害了大荣,反了承文。这些年来,我每回见到承文皆是想同你一一说明真相,无奈于不确定身边是否有沈轻言或是平宁皇叔的人,是以唯好埋在心底,待他们对我有所松懈时再一一同你细说。”

言讫,我的心咯噔咯噔地跳,也不知方才我那一番话里是否说得过去。我抬起眼望向皇帝,皇帝一脸平静地看着我,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对我道:“没想到…绾绾心里竟是藏了个这样的秘密。”

瞧瞧皇帝这副模样,我委实是甘拜下风,在这宫里头,最会演戏的果真真是皇帝,竟是可将谎话说得如此自然。

我努力地向皇帝靠拢,佯作一脸真挚地道:“承文,你信我么?”

“绾绾真的不喜欢沈卿了?”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不喜欢了。”

皇帝面色微凝,他道:“这么说来,绾绾便是他们的细作了。”

我咬咬牙,大力点头。

“正是。”

皇帝忽然勾唇一笑,眼里闪过明晃晃的笑意,看得我愣了又愣,他走到我身后,伸出半个头盯着镜子里的我,然后轻声道:“绾绾,我信你。”

顿了下,他又道:“绾绾对我这么好,又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这话听得我甚是不自在,我的的确确是曾经想谋反过,但已是过去了。不得不说,我苏浣不偏不倚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皇帝既是已经查出了沈轻言谋反一事,他就自会有办法解决。

且沈轻言对我,不管有无情意,终归是假了些。就如前些日子里,在秦楼楚馆外遇着了他,他不曾乔装便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生怕别人不知他是沈相。

沈轻言断不会做这些有毁名声的举措,若是他真的做了,估摸就是有目的的了。我和安平出宫并非是偷偷摸摸的,皇帝是知晓的,估摸沈轻言也是知晓的。再加上前些日子我同宁恒的亲密无间…

我在秦楼楚馆里当时的确被迷惑了,可是回来后宿了一夜,翌日醒来,很多东西便不攻自破了。

沈轻言,是我最美好的年华里倾心仰慕的儒雅男子,但已是过去了的事情。

皇帝忽地凑近了我,我抬眼一瞧,此时皇帝与我的站姿就像他在身后搂住我一样。

我不由得心一颤。

皇帝的目光盯着镜子,他轻声道:“绾绾,我也见到了镜子里的大食国女子…”我心再次一紧,不知皇帝想玩什么花样,“绾绾,我对不住你,我担心你会永远喜欢沈卿,便让宁卿假意去接近你,佯作对你一见钟情…”

我一怔。

皇帝忽然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肢,他低低地在我耳畔边道:“绾绾,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着你。”

第三十七章

我一直以为敢在先帝陵边搭梯等我出墙的人绝无可能是泛泛之辈,但任凭我想破脑袋也不曾料到原来在先帝陵边搭梯等我出墙的人会是…先帝的种。

腰间上的手掌依旧温热,对上皇帝含着浅笑的双眼时,我干笑了一声,道:“我身为承文的母后,承文喜欢自己的阿娘,也是自然的。我也喜欢承文,一直都喜欢着承文。当然,我也喜欢常宁。”

我微微用力,挣脱开了皇帝的手,往右侧退了退。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承文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早点歇了吧。”

言讫,不等皇帝开口我便赶紧往外走,所幸皇帝并没有留我,只不过我却是听到皇帝轻笑了一声。我忽地忆起在我十三岁的那年,皇帝在御花园里抓了只兔子玩耍,不料那只兔子却是挣脱开了皇帝,窜回了草丛里,身边的宫人要帮皇帝抓回兔子,皇帝却是轻笑一声,奶声奶气地道:“那只兔子是我的猎物,它会回来的。”后来,那只兔子果真又被皇帝抓了回来,皇帝又是轻笑一声。

思及此,我不禁颤了颤,坐上步辇后,皇帝殿里的宫人忽然急急走了出来,喊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我面色一白,那宫人已是气喘吁吁地停在我的步辇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递上大氅,方道:“娘娘,您的大氅落在殿里了。”

我此时心绪大乱,听到“娘娘”二字立即拉下了脸,“放肆,哀家贵为太后,又岂能只称娘娘。身为宫中人,连宫规也不知,成何体统!如歌,掌嘴。”

这几年来,我鲜有对宫人发脾气,这回也是今年里难得的一回。我平日里也是个和善的人,今夜只能怪这宫人触了我的眉头。

我命人起驾回宫,身后传来啪啪啪的掌嘴声,我冷着脸回到了寝宫,宽衣就寝时,我想起宁恒,又想起皇帝的那一番话,心里头顿时愁云密布。

我一直以为皇帝把我当情敌,殊不知他竟是把宁恒当作了情敌,如此一来,以前皇帝种种异常也能解释得通了。不过,皇帝在如此微妙的时候说出来这番话,许是别有用心。

且皇帝说宁恒是佯作对我一见钟情,这话我断然是不信的。真心与否,我自是能感觉得出。宁恒喜欢我是真的,宁恒忠于皇帝也是真的,那根木头把皇帝看得比我还要重,更是真的。

若是皇帝不喜欢我,那我和宁恒还有些可能,但如今不管皇帝喜欢我也罢喜欢宁恒也罢,我和宁恒终究无法跨过那道名为皇帝的坎。

虽然我想得透彻,但想归想,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我的身子直接体现了我当太后这些年来的娇生惯养,一旦开始发愁,病也随之而来。

是以,我当夜便感染了风寒,整晚咳个不停,我的头晕乎乎,迷迷糊糊间意识到有人摸了摸我的额头,掌心间的温暖像极了宁恒,我呢喃了一声:“木头…”

额上的手却是立即一僵,随即离开了我的额头。不久后我隐隐感觉到有人在替我把脉,紧接着是刻意放低了的交谈声,我努力地想去听清楚,却是越听越模糊,终是沉沉睡去。

我醒来时头依旧昏昏沉沉的,如歌和如画守在我的床榻边,见我醒来表情甚是欣喜。我伸出手,如歌扶了我起来,如画在我背后塞了个软枕,我靠在软枕上,揉了揉眉,道:“昨夜谁来了?”

如歌低声道:“回太后娘娘,是陛下和魏太医。”

听到“陛下”二字,我的头更疼了。我又问:“什么时辰了?”

如画答道:“回太后娘娘,午时三刻了。”

我微愣,原来我这一觉竟是睡了这么久,不过也好,如此一来我便不用面对皇帝的请安了。于是乎,接连几日我皆是以病为由睡到午时之后,得知皇帝离开了我的福宫,我方悄悄起来。

一日,我在喝药时,心里头忽起伤感。倘若不存在皇帝这道坎,许是现在宁恒便能用嘴喂我喝着苦如黄连的药了。我感慨不已,且深深觉得我似乎对宁恒动了不少真心。一碗苦药见底后,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同宁恒亲自见上一面。

我向来是说做就做的人,恰好福宫里的梅花开了,我便唤了雁儿以赏梅为由去邀了安平过来。

据我所知,皇帝派宁恒去做的事情便是陪着安平在京城到处游玩。我刚知晓时,心里气得不行,恨不得把皇帝扔进含光湖里。不过这也好,安平知道宁恒是我的人,估摸也不会和我抢人。

所幸我和安平交情不错,且安平也是个聪明人,少顷她便猜到了我的意思。她还笑吟吟地对我道:“明日未时,宁恒会去含光湖。”

我问:“就他一个?”

安平点头,“对,就他一个。”

我又问:“你何时回国?”

安平展眉笑了笑,“快了。”

我道:“这几日哀家感染风寒了,估摸等你回国时也不能去送你。”

安平道:“无妨无妨。”

我又道:“安平是聪明人,宁恒迎你来,你也该记得回去的路罢。”

安平笑盈盈地道:“懂的,太后放心。”

我此时方松下心来,不过看安平笑盈盈的,我却不太能开心起来。这些日子虽是与安平结交了,但只能归为浅交。相识久了,我便愈发觉得安平和皇帝很像,如今安平贵为平国王君,迟些登基了便是一国之君。我对于一国之主,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反感,只因他们的话真假难分且喜怒难辨。

且安平对宁恒似乎有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对于情敌我更是不会有好感。

安平走后,我立即差了雁儿去向皇帝的内侍打听明日皇帝的行程,得知皇帝明日一整天都要批阅奏折时我心中甚是欢喜。翌日我依旧睡至午时,醒后便立即梳妆打扮,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对宁恒始终是愿意花些心思的。

之后我便唤了雁儿陪我出了福宫,美名其曰散心,实则为私会情人。还未至含光湖,我远远便见着了宁恒,好些时日不见,他看起来似乎清减了些。我踩着鹿皮小靴缓缓地走了过去,离宁恒还有一尺远时,他猛地转过了身,神色凌厉,但目光触及我时却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看起来颇是不自在,扭扭捏捏地方喊了我一声“太后”。

我眯眯眼,“宁恒,你这么快就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他沉默,神色复杂,我瞥见他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我轻叹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我道:“致远,陛下和你说了些什么?”

宁恒一颤,往后退了一步。我又往前走一步,他也往后退一步,我冷笑一声,“宁恒,你敢再退一步试试?”

宁恒不动了,我快步上前,与他离得极近。我仰起头看着他,呼出的热气形成了白雾,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抓住了宁恒的手,道:“告诉我,陛下和你说了什么?你若是不说,我立即从这里跳下去。”

宁恒的手很凉,他挣脱开了我的手退到了一边,“陛下不曾和微臣说些什么。”

如今连自称都搬出来了,我此时真想拿根铁棒敲开他的脑袋瞧瞧里面究竟是不是木头。我深吸一口气,压住我心里头的怒气,我平静地问道:“宁恒,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句,你对我的感情是真的还是假的?”

过了许久,宁恒方答道:“…是真的。”

我又问:“如果没有陛下的阻挠,你当真愿意永远当我的面首?”

宁恒这会没有犹豫,他直接明了地道:“真的。”

果然在皇帝和我之间,宁恒选择的永远都会是皇帝。真不愧是一代忠臣。皇帝应该亲自赐个牌匾挂在他的将军府上,让世人顶礼膜拜。

我苦笑一声,道:“我苏浣活了二十年,就喜欢过两个人,一是沈轻言,另外一个是你。只可惜,沈轻言不喜欢我,而你喜欢我却偏偏又不敢违逆圣上。”顿了顿,我问:“宁恒,倘若陛下让你杀了我,你会做么?”

宁恒斩钉截铁地答道:“陛下喜欢你,决然不会杀你的。”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宁恒果然是知道了皇帝喜欢我,所以才会疏远我。他永远也不敢和皇帝争,我压根儿就不能指望他这个忠臣敢忤逆皇帝来追随我。

“宁恒,过来。”

宁恒望了望我,没有动。

我颦眉,冷下了脸,“宁卿,哀家让你过来。”

宁恒总算依了我,一步一步地迈了过来,寒风刮得我的脸生疼,眼睛亦是涩涩的,我眨了眨眼,泪珠就掉落了下来,宁恒怔住了。

我踮起脚,吻上了宁恒。

宁恒对我的身体还是很熟悉的,吻起我来也甚是熟练,即便他现在要疏远我。我一直睁着眼看着宁恒,他眼底的神色我一览无余,挣扎有之,迷恋亦是有之。

我腾地松开了他,我冷笑道:“宁恒,你是懦夫!皇帝喜欢我,你就要拱手将我送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去争取?”我的声音逐渐轻了下来,“木头,你说过愿意陪我去寻一处桃花源隐居,如今还算不算数?”

“…对不起。“

他的话音一落,我立即扬手用力扇了他一巴,收回来时我的手火辣辣地疼,我盯着宁恒红了一大片的脸,面无表情地道:“宁恒,你果真是忠臣,愚忠的忠。”

我转过身望着含光湖,湖面明净如镜,我和宁恒的倒影清晰地倒映在其中,寒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湖面的水汽冷得透底,怀里所揣着的手炉逐渐泛冷,我忽觉前所未有的寒心。

宁恒不再说话,我也不指望他开口了,宁恒喜欢我没错,错在他忠于皇帝。

“我苏浣很容易喜欢一个人,亦是很容易忘记一个人,所幸我喜欢你的时间不长,忘了你估摸也不需要很久。你以后继续当你的忠臣,而我继续当我的太后,从此我们两两相忘。”我拔下了发髻上宁恒送我的木簪,我用力一抛,噗通一声,湖面荡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也罢也罢,我因宁恒在含光湖里救了我而动心,也因他送我的木簪沉入湖底而死心,凡事讲因果循环,许是这便是我同宁恒的因果吧。

之后,我再也没望宁恒一眼,扬着下巴离开了含光湖。

雁儿扶着我,忧心忡忡地道:“太后,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

雁儿嗫嗫地问:“…是不是木头将军让你生气了?”

我立即皱下眉头,喝道:“以后别再和哀家提起宁恒。”

雁儿又道:“太后…”

我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雁儿咽了咽口水,道:“您掉了只白玉坠。”

我一摸耳垂,果真是掉了一只。那只白玉坠是我的妆匣之物,乃是我的心头宝之一,可我又不愿再回去见到宁恒,遂道:“雁儿,你沿路回去找找,估摸在含光湖附近。”

雁儿应了声,便掉头回去找了。我摸了摸胸腔,心里头难受得紧,我不愿在此处停留遂先行回了福宫。不料刚进去就瞧见了皇帝握着一轴书卷,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书案前摆着香茗糕点,底下的小火炉温温地烧着。

我不由得腹诽了一番,是谁告诉我皇帝今日一整天都要批阅奏折的?这奏折怎么批到我的福宫里来了?

我唯好硬着头皮上前,周围的宫人纷纷和我行礼,我让她们起来后,皇帝方抬眼向我看来,眼珠里含满了笑意,他道了声:“绾绾。”

我立即打了个寒颤,心里头难免有些恐慌。皇帝这是第一回在有外人的时候喊我的小字,我干笑了一声,先让周围的宫人退了下去,之后才颤巍巍地喊了声“承文”。

皇帝放下书卷,走至我跟前,他问:“绾绾的风寒可是好了?”

我轻轻地咳了咳,不动声色地和皇帝拉开了点距离,“好很多了。”

皇帝眯眯眼,“绾绾方才去哪儿了?”

我道:“在屋里待太久便想去出走走。”

“绾绾一个人?没让宫人陪你一起?”

我绕过皇帝,径直往桌案上走去,倒了杯香茗轻啜了一口后,方道:“宫人难免有些聒噪,再说我也想一个独自走走,魏太医也说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皇帝总算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笑眯眯地靠近我,也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精致的锦盒,他递给了我,“绾绾,你瞧瞧。”

我压下疑惑,打了开来,锦盒里竟是躺着一根碧色的玉簪。

皇帝又道:“此根玉簪名为日月升恒万寿簪,愿绾绾能与此簪一般,万寿无疆。”

若是说皇帝之前还只是隐晦地表示他对我的喜欢,这回却是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能万寿无疆的只有皇帝,而如今皇帝要我与他一样万寿无疆…

我的手抖了下,手里的锦盒重如泰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皇帝已是拿起锦盒里的碧玉簪,插进了我的发髻上,他颇是满意地瞧了瞧,又道:“绾绾,比之木簪,你戴玉簪更是好看,以后便不要戴木簪了。”

言讫,皇帝的目光又在我的发髻上停留了好一会,而后才“唔”了一声,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批阅奏折了。”

皇帝走后不久,雁儿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太后不好了!太后不好了!木头将军跳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