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停雁现在怀疑原著里女主那么轻松跟男主私奔了,其中亲爹肯定有帮忙。

廖使君还在说:“此去一别,你要照顾好自己,父亲不知还能不能与你相见…”

越说越像诀别了,廖停雁不仅跟不上爹的思路还进不了爹的情境,感情没到位酝酿不出眼泪。她干脆地一把抓住父亲的手,“好了爹,你别想太多,女儿是准备进宫的。”

开玩笑,她爹对于皇帝司马焦的凶残还没有准确的认知,那个神经病要是想让她进宫,别说病了,就是变成尸体都得给他抬去洛京看一眼。除非她也像原著女主那样不管不顾直接私奔离开,连累她爹和外祖他们。折腾来折腾去,只有一个结果,何必呢。

廖使君听了女儿的话,眼中竟然闪烁起泪光,这个平时严肃刻板的男人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把自己感动得够呛,“停雁,你不必如此,我知你不愿连累父亲,但父亲又如何忍心…”

廖停雁实在不太擅长面对这种场景,只得再度打断他,“爹,我如今已经十七岁了,本就该成亲,嫁给谁都一样,何况陛下既然看得上女儿,还特地遣了如此多人来迎接,想必女儿入宫后也不会过得太难,您放心便是。”

廖使君左看右看,没在女儿脸上发现勉强之色,只能心情很复杂地接受了女儿好像真的准备进宫这个事实。

“你当真愿意进宫?”

“当真。”廖停雁斩钉截铁。

她的人生哲理之一就是,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能再左右摇摆不定,否则心态会崩。

与此同时,廖使君之女即将被洛京使节迎进宫中的消息传遍了河下,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事。

一部分人羡慕廖女郎能被皇帝亲自选召入宫,享受荣华富贵,一部分人则叹息着如此美人,便要被那凶暴皇帝给糟蹋了。

“你当那宫中是什么好去处不成,我有位堂兄,上月从洛京来,他可是跟我说了,如今洛京几乎人人皆知,咱们这位陛下杀人如麻,据说那宫中日日都有被陛下不顺心杀死的美人尸体被送出宫城…”

说话的人压低着声音,在他那一桌坐着的行脚商们都竖着耳朵听,然后唏嘘感叹起来。

“廖女郎入了宫,也不知能活多久,可怜呐。”

旁边一桌坐着的陈韫皱起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忍不住抬头望向使君府的方向,想起那位看上去柔弱婉约的女郎。只要想到她或许会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死去,陈韫就觉得惋惜且酸涩。可他又能如何呢,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平民罢了。在这一刻,陈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力与不甘。

那样一位弱不禁风的女郎,如何能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她如今知晓自己的命运,是否会恐惧?

男主眼中那弱不禁风的女郎廖停雁,此时此刻正瘫在自家临水亭子里,热得有些受不了,哪怕旁边的奴仆轮换着给她扇着风,她身上那件轻薄的夏日纱裙仍然让她觉得倍感辛苦。

明明已经是夏末,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时节了还热成这样,偏她又格外怕热,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她都特别怀念背心短裤和空调冰箱。

廖使君并不讲究生活品质,连带着廖停雁这个被亲爹养大的贵族女郎也过得比较一般,虽然比平民要好,但在贵族圈中,肯定处于中下游。廖停雁忽然想,说不定进了宫待遇会好些,皇帝虽然神经病,但毕竟是皇帝,生活品质绝对上乘。

这么一想,竟然还有些期待起来。

廖停雁正给自己洗脑,大管家带着一队人穿过长廊走了过来。

“女郎,洛京派来接女郎的使者们到了,特来见过女郎。”大管家道。

他身后有八人,看上去都是宫中出来的宦者和女官,由一名年纪较长的宦者带领着。这些人大概身份不一般,面对廖停雁的态度,只能说尚可,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青年宦者,还大大方方地抬头好奇打量不远处的廖停雁。

廖停雁本是背对着他们,这会儿听到声音,转过了头来。她在家中穿着比较简便,素色纱衣,脸上未施脂粉,头上首饰也不多,只几支攒银花的白玉钗,手腕上一个碧色清透的玉镯,整个人坐在这微风习习的亭中,宛若生在玉盆里的一朵白菡萏。

当她转身看来,饶是在宫中看惯了美人的使者们都是一怔,最后那大胆的年轻宦者,更是直愣愣看着,毫不掩饰。

说实话廖停雁已经习惯了众人这个眼神了,毕竟女主的人设就是个大美人,作为美人的新鲜感早在这几年磨没了。

她现在只希望至少能用这张脸,把司马焦搞定,这样的话日子会好过很多。

“三日后便要启程回洛京,还望廖女郎尽快处理好杂事,免得误了归期。”年长宦者客客气气道。

廖停雁便也客气地朝那带头的宦者行礼,“多谢使者提醒,定不会误了时候。”一抬头,见到最后面一个年轻的宦者直勾勾盯着自己,她也没太在意。

这份罪恶的美貌,又迷倒了一个无辜的路人甲。

三日后,廖停雁和父亲告别,登上了马车。在此之前,父女两个在大厅里相对无言许久许久,最终这个不善言辞的刻板老男人也没对女儿说出几句好听话,只是长长叹息几声,道了保重。廖停雁倒是忍着泪意,上前抱了抱这个父亲,结果这动作把廖使君吓了一跳——哪怕是父女,这个时代也极少有这样表达感情的方式。

“父亲,请你千万保重。”廖停雁是做了一去无回,亲人再不能相见的准备。

马车驶动,从使君府一直驶出城,慢慢离开了河下地界。

在这个朝代,大多贵族出行还是用牛车,只有一部分有身份有权势的人才能用马车,看着绵延的长长一队迎接使者,连马车都有六架,再加上浩浩荡荡的几百名护卫,声势浩大的让廖停雁无法理解。只是来接个美人而已,用得着这么多人这么多马车吗?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撩着帘子往外看,忽然发现车队停了下来,宽大的马车车厢里进来了个年轻宦者。

“奴奉命来照顾女郎,若有什么事,女郎尽管吩咐。”宦者看着她,漆黑的一双眼睛莫名让人有点发毛。

廖停雁认出来,这是几日前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大胆宦者。

作者有话要说:对,司马焦就是本文男主,并且已经悄悄上线了。

第四章

光从颜值看,廖停雁觉得这位宦者应当在原著里有姓名才对。

于是廖停雁问:“你叫什么?”

宦者笑了笑答道:“长右。”

长右?廖停雁仔细想想,发现原著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看来果真是个路人甲没错了。既然不是原著人物,那就代表着不会随便触发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廖停雁放松了些,随口说:“我这不需要人照顾,你下去吧。”

长右却说:“总管吩咐,奴不敢违抗,还望女郎让奴留下。”

廖停雁没有为难人的爱好,闻言也就没再多说。过了一会儿,廖停雁转过头看向长右,正对上他的眼睛。这人不吵不闹不多事,还是个挺赏心悦目的小白脸,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她,廖停雁心道,莫非是那位总管担心她半路逃跑,所以特地让这人来盯着?

有必要吗,盯贼呢。廖停雁心里嘀咕,反正车上无聊得很,便和长右说起话来。

“长右是吗,你可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

长右眼神一闪,答道:“奴并不能时常见到陛下。”他正等着面前女郎多问些陛下的事,谁知廖停雁想了想又问:“宫中夏日可会用许多冰?”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长右一怔,一时没回过神,过了会儿才边回想边说:“宫中几处主殿都会用冰,宫城内外有几个极大的冰窖,冬日藏冰,天气炎热后,每日都会送大量冰到宫内各处。”

廖停雁盘算着,只要能混上一个不错的份位,也能有用不完的冰了,好歹作为女主,应该能混得不错吧。

长右打量廖停雁的脸,发现她鬓发有些汗湿,顿时反应过来了,原来她怕热。其实他也觉得有些热,这马车里太闷。

“女郎稍等。”长右跳下马车,没多久回来了,将一碗淋了牛乳和碎果脯的冰碗摆到廖停雁面前,“女郎请用。”

什么,为什么马车行进途中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廖停雁开始觉得进宫说不定是个不错的主意了。

她端庄地端起冰碗,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如果长右不在,她这会儿可能会直接抱着冰碗啃。去年冬天河下不冷,所以大家都没能存多少冰,今年夏天热的时间又太长,都夏末了,冰贵得吓死人,还根本没地方买。

吃得太投入,廖停雁没发现那位宦者长右,这会儿眯着眼睛看自己的样子,非常吓人。他笑容满面地盯着她,唇红齿白,红的像血,白的森冷,一手拈着手腕上的一串木珠轻轻摩挲,发出簌簌的轻微声响。

这个廖女郎,不让他讨厌,这可真是奇怪了。长右看她慢慢把冰碗吃完,放下了摩挲木珠的手。

“女郎可还要?”

廖停雁擦擦嘴,矜持地摇头,“不必了,多谢你。”感觉好像活过来了,好凉快!

这会儿再来看这个长右,廖停雁觉得他顺眼了很多,真是个贴心的宦者。因为得到了满足,廖停雁也不板着脸了,朝长右笑笑,“队伍中还有专门储存冰吗?”

长右被她笑得一愣,然后也笑起来,“是啊,专给贵人用的冰。”

廖停雁只以为他说的贵人是自己,点点头,看上去又开心了不少。长右发觉她的心思,手指动了动,忽然凑近了些道:“女郎可还觉得热,奴为你打扇如何?”

廖停雁看他一眼,发现这年轻宦者一张白得过分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汗意,顿时羡慕了。这种很少出汗的体质真好啊,不像她,夏天动不动就满身汗,讲道理,虽说有香汗淋漓这种词,可大美人一身汗还是太糟糕了。

长右在马车厢里翻了翻,翻出了把扇子,当真给廖停雁扇了起来。马车摇摇晃晃,又有凉风,廖停雁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了,长右大大方方坐到廖停雁身侧,一条腿盘坐,一手撑着腿凑近看她的脸。当真是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这样的脸他看过许多。

廖停雁颊边的一缕黑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长右忽然皱起眉,停下扇子,伸出手指把那缕黑发撩开,左右端详了一下,他这才满意了。

手指在脸颊上擦过的感觉,像在抚摸暖玉。人皮这种东西,还是长在人身上的时候摸起来舒服些,一旦剥下来,手感就不好了。长右感叹着,看廖停雁一直在睡,忽然没了兴致,一手拿着扇子跳下马车。

见他下了马车,后面一辆马车上的宦者立即让马车停下,上前去迎。长右挥开宦者搀扶的手,自己一掀长袍,抬腿踩上车辕。这一辆马车从外表看很普通,可内里却比廖停雁那辆马车更为华丽舒适。上了车后,长右直接坐下,一抬手扯掉了头上的帽冠,随手扔在一边。

在他身后上车来的宦者正是使者中的总管,这会儿小心地跪坐在他脚下,给他倒了杯冰过的酒。

长右接过,仰头一口喝掉,另一只手还摆弄着一把扇子。

宦者继续为他斟酒,小心道:“陛下,您何必如此…”

他话未说完,一把扇子扔到面前,动静不大,却硬生生吓得他噤了声。长右声音随意,“扇风。”

伺候了他这么久,宦者清楚他的性格,知晓他此刻不想听到人说任何话,便紧紧闭嘴,拿起扇子老实替他扇风。

这位化名长右,还扮成个宦者去伺候人的,正是当今皇帝陛下司马焦。这回之所以来了这么多人,与其说是迎接廖停雁,不如说是为了保护司马焦。

前阵子司马焦在宫中待的烦闷,忽然想外出走走,众位臣子自然是诚惶诚恐,不同意皇帝如此轻率离开洛京,然而这位皇帝,是个极度不喜欢他人反对自己的专横之人,杀了几个人后,他仍旧是一意孤行出了宫。恰好听说了河下廖美人的名声,司马焦来了兴致,干脆转道河下,去把人接来,又心血来潮扮成这样去接近。

司马焦行事一向随心所欲,如此扮成个宦者行径,若被大臣知晓,定然又是他荒唐事迹中的一笔。

“廖停雁…”长右——司马焦忽然自言自语道:“她不错,合我的眼缘。”

替他扇风的宦者心下一动,这廖女郎,看来是要受宠一段时间了。不过他并不急着巴结,毕竟谁知道这廖美人能活多久呢,他们这位陛下喜怒不定,说不定过两日,那廖女郎无意间做点什么让陛下不高兴的事儿,陛下能在半路就直接给她扔到山林里喂野兽去。

对此毫无所觉的廖停雁睡了个午觉,睡得腰酸背疼。马车里就她一人,她龇牙咧嘴地揉腰捶腿,又转了转脖子。路况差,马车减震效果又不是很好,真是遭了罪了,也不知道还要这样赶多久的路。

还好她不晕马车,否则吐个昏天暗地,那才是真惨。掀开帘子,外面的景色廖停雁已经认不得了。不知道是哪一处的官道,路边几乎没有行人,远处起伏的山峦青翠,有微风徐徐,已经是下午,没有中午那阵子热。

见她醒来,有两位女奴上来伺候她梳洗。这回上洛京,只有她孤身一人,本想带几位家仆,谁知那摆着张笑脸的老宦者看着好说话,拒绝的却干脆,没办法,廖停雁只得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免得多几个人去送死,都是伺候自己有些时候的老人了,还是留在河下安享晚年吧。

临近傍晚时,到了驿站下榻,廖停雁在房间吃完饭早早就睡了,马车上毕竟没有床来得舒服,躺到床上她才觉得放松下来。

司马焦换了身衣服,斜倚在长榻上,透过窗望着对面廖停雁紧闭的房门。

“她一个女郎,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怎么如此冷静?”司马焦无聊地晃着长腿,“她都不会觉得害怕吗,明明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贵族女郎,还是说,我的凶名还未传到河下?她怎么还能睡得着?真是奇也怪哉。”

廖停雁不仅睡得着,还睡得很好。因为入睡前,女奴们给她房里捧了一盆冰。

第二日,接着赶路,廖停雁又看到那个宦者长右,他上了马车后,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女郎,车上烦闷,奴是来为女郎解闷的。女郎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尽可以询问奴。”

廖停雁想了想,自己要入宫,顶头上司司马焦是知道的,但其他‘同事’美人们的情况,也该大略知晓才是。原著里可没有对那些美人们多描写,反正每次有美人出场就是要死的。于是她说道:“那你给我讲讲宫中的美人们吧。”

这个问题难倒司马焦了。宫中美人有多少人,他其实也不清楚,回想了一下,记起几张满是恐惧的脸,好像也和身份对不太上。他心里想着,脸上不动声色,开始胡说:“陛下未立皇后,皇后之下的一品三夫人,贵妃淑妃和德妃之位都空缺着。”

从前好像有个德妃,后来给他杀了,具体做了什么事让他当时不高兴想杀人,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杀了德妃后几个大臣们在朝堂上吵了一阵,着实麻烦。

“二品九嫔有…七人。”

司马焦又开始回想,是七人吗?他突然想起来上个月自己让人扔进了虎园里那个,好像是九嫔之一,那现在就应该是剩下六人了才对。

“婕妤十二人,美人才人宝林等,约莫百数。”大概吧,反正他记得不是很清楚。

廖停雁心想,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可能原本不少,但被司马焦给杀得只剩下这些了。

等了半天没见她问皇帝,司马焦只好主动问:“女郎为何不问陛下的情况?”

有什么好问的,又不想和他谈恋爱,进了宫安静如鸡能活一天是一天就行了。要不是避不开,她肯定也会像避着男主那样避着那个神经病男二。

司马焦定定看着她,“女郎不害怕陛下吗?”

廖停雁:“你胆子不小,这种话也敢问?”

司马焦笑起来,俊秀年轻的脸让他看上去无害又诚挚,“因为奴从前见过的美人,得知自己要入宫,都哭哭啼啼,女郎却如此平静,这让奴很好奇,而且,奴觉得女郎不会因此怪罪奴。”

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廖停雁心想,这样的性子难怪在原著里没姓名,否则可能活不过三章吧。

“听说陛下喜爱杀人。”廖停雁说道:“我前些时候遇到山匪袭击,亲眼看到他们杀人,场景可怖,回家后,我半个月没能沾荤腥,闻到肉味便想吐。”

司马焦:“…”

廖停雁凑近他轻声问:“陛下杀人时,会让后宫美人们前去围观吗?若是不强逼我去看,那倒是还好。”

司马焦噗嗤一声笑出来,“女郎好怪,说起陛下杀人,女郎既不奇怪陛下为何杀人,也没对那些被杀的人露出同情之色,听闻女郎是个善心人,你不想劝阻陛下杀人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神经病杀人需要理由吗?还劝神经病不要杀人,她说不定自己都快死了,想那么多干嘛。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自知之明,不要给别人乱添麻烦,原著女主身份可不代表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己都救不了,救个屁旁人。

廖停雁叹了口气,对这位过于天真大胆的年轻宦者说:“听我一句劝,做自己份内之事,不要多管闲事,如此才能活得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大家不要形成某种思维定式啊,其实历史上很多奇奇怪怪的皇帝的,各时期社会风气也都不一样,各种规则习性也是,所以最好不要用某一篇或者某几篇小说里的背景去套用所有小说。

第五章

司马焦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等到离开廖停雁的马车后,就压抑不住地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他又沉下脸,皱起眉神色渐渐阴沉。

忽然伸出手,用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司马焦脸上露出明显的痛苦和暴躁之色。

本来准备迎上前去的总管看见他这个样子,脚步立时顿住,默默后退不敢再靠近,跟着他的另外两个宦者,也是抖抖索索地垂下头屏息等待。等到司马焦放下手,变得面无表情,总管才硬着头皮上前,把腰几乎弯到地上,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可是又难受了?”

司马焦没说话,只是仍旧拧着眉,眼里泛出一点血丝。他的目光缓缓掠过四周的人,接着抬起一只手,指向总管身后的两个宦者,那两个宦者顿时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却又不敢有其他动作。过了一会儿,司马焦又放下了手,径直上了马车。那两个宦者这才松了一口气,仿佛瞬间失去力气,噗通跪倒在地。

总管看两人一眼,低声喝道:“算你们捡回一条小命,还不赶紧下去。”

两人连滚带爬地走了,心中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陛下每次心情烦躁头疼难忍的时候,都会想杀人,若有人在这个时候惹了他,绝对就是一个死的下场,若没人惹他,这个时候谁在他面前,也是谁倒霉。今日里他们两个确实是运气好,若是换了以往,陛下手指过来,再要说一个杀字,他们这两条小命就给交代了。

这一日,廖停雁没看到长右,中途车队停下休息的时候,她还特地在车队里看了看,也没发现长右的踪迹。直到第二天,再度看到长右出现,她才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大胆乱说话的宦者,因为和自己说了那番话后,被总管知晓给处罚了。

只是,好像仍旧有什么不对。廖停雁仔细打量他,发现长右脸色较之前更加苍白,眼尾有些泛红,眼角还有血丝,那双同样苍白的手上,青筋微微凸起。

说不定确实是被责罚了,毕竟他作为一个伺候人的宦者,敢说那些话,一旦被人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先前他们说话时,马车外也许有人在听。廖停雁越想越觉得情势严峻,也有些后悔,她还是放松惯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入最险恶的宫廷副本。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千万记住了。”廖停雁对长右道,同时猜测着他到底受了什么责罚。打板子?被打了屁股还是背?总不能像容嬷嬷扎针吧。

司马焦:“…”她在说什么为什么听不懂?

廖停雁,“算了,今天不需要你伺候,你就坐在那休息吧。”

司马焦瞬间明白她误会了什么,微拧的眉稍稍松开,甚至还笑了一下,“女郎看出来奴身体不适了?”

这还真是个新鲜体验,以往他这样子出现,周围的人,全都只会露出恐惧的神色,都觉得他下一刻会杀人——虽然确实如此。

廖停雁没回答,给他递了个垫子,“你垫着坐吧。”看他坐姿这么不端正,可能真是被打了臀部。

司马焦懒懒散散坐着,本来快没兴致演下去了,可看廖停雁那副样子,他突然又觉得再装几天也行,于是接过垫子,坐得端正了些。

这垫子被廖停雁靠了几日,似乎也沾染了她身上的气味,有点香。

赶路的时间里,廖停雁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马车上,除了个长右,没人和她聊天,日子久了,廖停雁和这个年轻宦者就熟悉了起来。她偶尔会觉得这长右有些奇怪,有时候一些语气和行为,会让她莫名觉得违和,但最后她都把这归结于另一个原因。因为长右认真来讲是个被净了身的男人,廖停雁之前没接触过这个群体,暗自猜测可能确实会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样。

而且相比长右这个在原著没有姓名的路人,距离洛京越近,廖停雁就越担心见到司马焦后怎么办,根本没太多心力放在长右身上。

原著里女主和司马焦遇到的时期,女主可还是个看到乞丐会同情落泪,看到杀人会拼命阻止,会因为别人不喜欢她而委屈,倔强询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吗’的典型早年女主角设定啊!如果说司马焦喜欢这个调调,她是不是要考验一下自己的演技?

太糟心了,她根本没演技。只能祈求司马焦其实根本没有被女主的善良倾倒,喜欢的只是她的容貌,真希望他是这样一个肤浅的男人。

“我们快到洛京了,女郎如此愁眉不展,可是在害怕见到陛下?”司马焦笑问,脸上笑容却并没有蔓延到眼睛里。

廖停雁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长右嘴里经常陛下长陛下短了,闻言扯了扯嘴角,望着窗外逐渐接近的城墙,“我只是在想,希望陛下能至少喜欢我这张脸。”

司马焦哦了一声,又说:“陛下肯定会喜欢你,女郎可相信我?”

廖停雁:他不想杀我就行了,真要被他很喜欢的话,那好像也有点惨。

司马焦见她不说话,侧了侧头道:“女郎不相信?”

廖停雁:“你不是说你很少见到陛下吗,怎么如此肯定?谁给你的自信,我的脸吗?”

司马焦:“噗哈哈哈哈!”

洛京作为一国国都,远非河下那个乡下地方能比,光是看到那高耸巍峨的城门,廖停雁就不禁惊叹起来。她在自己的时空,曾去过几朝遗都的旧址参观,哪怕后世依靠种种想象复原的效果,都比不上此刻她亲眼所见的一切。

如此厚重高耸的城墙,高得几乎将地下人群都衬托成蚂蚁一般,从宽阔城门进出的人群络绎不绝,三条官道并行入城,老远就能听到城中喧闹。

她们这一队人,是直接走中门入的城,只是穿过城门而已,廖停雁就感觉花了许久,可见这城墙之厚。待到入了城,帘子便不能随意掀开了,廖停雁只能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各种热闹声响。她们似乎正穿过繁华的大街,走了许久许久后,终于四周又慢慢变得寂静起来,充满市井喧嚣的声音逐渐远离。廖停雁明白,这是她们快要进入皇城了。

整个国都洛京,几乎有一半属于皇宫范围,那一重一重的宫殿围起了山和湖,建造了各种景致华美的园林,是世上最奢华享乐之地,同样也是最危险恐怖之地,因为这偌大宫殿的主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廖停雁被送入一个不知名宫殿,全程安静的好似假人,任由那些态度谦卑恭谨的宫女摆弄,又在夜幕降临之际,乖乖跟着几个陌生的宦者前往另一个地方——据说今夜皇帝陛下举办宴会,后宫所有美人都要参加,包括她这个新入宫根本还没份位的美人。

摸着自己快被饿扁的肚子,廖停雁默默祈祷,保佑今晚上司马焦不要当场杀人,否则她真的吃不下东西,饿出胃病怎么办。

夜风已经开始凉了,廖停雁被一群垂着脑袋的宫人簇拥着,走过挂满灯笼的长廊与空旷广场。她身边人很多,可都悄无声息,所有人,安静的都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这么多人走一起,愣是营造出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喘气的恐怖氛围,可见这宫中平日里气氛是有多压抑。

廖停雁现在担心起另一件事来,这宫里,该不会闹鬼吧?说实在的现在气氛真的很吓人,她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还有,不是说全后宫的美人都要参加这个宴会吗,为什么一路上走过来都没看到其他美人?心中不断冒出各种念头,眼看那灯火通明的殿堂就在眼前。

廖停雁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殿中。门槛太高,给她准备的裙子又太繁琐裙摆太长,她有一瞬间差点摔倒,还好被身边的女侍扶了一下。低头看到地上铺满了昂贵的锦垫,视线再左右一扫,发现两旁竟然已经坐满了各种美人,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没道理,殿里这么多人,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瞄到有几位美人也在看她,廖停雁都要怀疑这些美人是不是蜡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