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廖使君风尘仆仆地赶往洛京城,到的这一日恰好下了雪。眼看洛京那高大的城墙近在咫尺,廖使君也没有停下暂避风雪的意思,仍然带着仆人迎着风雪骑马狂奔,准备一鼓作气在今日之内赶到。十几匹马如同旋风,呼啸掠过官道,将官道上的积雪踏成一片泥泞。

到了城墙近前,廖使君首先勒停马匹,翻身下马,他刚准备拿出文书表明身份,就有一个蓝衣宦者带着人迎了上来,笑吟吟地问道:“可是廖使君?”

廖使君诧异,沉稳点头道:“正是,不知宦者是…?”

确认身份,宦者的笑容更加和煦,态度慎重地行了一礼道:“奴是陛下身边伺候的,因知晓廖使君近日便会抵京,奴已在此守候几日了,可终于是等到了廖使君。河下与洛京相隔甚远,廖使君一路过来真是辛苦了,此处风大,廖使君这边请,先到马车上喝杯热茶歇歇脚,稍后便与奴进宫去吧。”

廖使君被他引入洛京城中,守门的兵卫连他们的入城文书都没看就放行了。虽然面前的宦者笑容可亲,态度温和,但廖使君心中仍是疑虑重重,他到如今还不知道陛下召自己入洛京究竟是为了什么,本想到了洛京后向京中旧识打听一二,谁想刚到就遇上这宦者,立刻要带他入宫。

如此迫切,究竟是为何?

廖使君越想越是担忧,不由悄悄询问宦者,那宦者只是笑:“陛下的心思,奴又怎会知晓,不过廖使君且放宽心,依奴看,不会是坏事。如今宫中贵妃独得圣宠,说不得只是思念您,陛下才会召您前来。”

廖使君:不太可能只是因为这种小事,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他的女儿他自己知道,骨子里其实懒得很,世家女子需得学的才艺,她学到尚可就全部放下,不想费那个劲再去做到更好,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当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优点。他听说宫中美人们不仅容貌姣好,还各个心机深沉,另有一个凶残嗜好杀人的皇帝,怎么想女儿现在都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别人传什么廖贵妃得圣宠,他这心里是一半不信一半担忧,还不知道女儿这段时间遭了多少罪,想在那宫中好好生活下去,怕是要变得面目全非。

越想,廖使君越是心酸难忍。也不知这一去,会看到怎样一个憔悴的女儿。

去往宫城的途中,路过段宅。廖使君诧异地发现段宅门前挂了白灯笼,若是一般人去世,在这种大家族里,便是白灯笼都没资格挂的,想必去世的定然是段家有身份的人物。

“不知段老太傅府上,是何人去世了?”

宦者适时摆出悲悯遗憾的表情,“是段太傅的二子,前几日得了急病去世,段太傅这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之下一病不起,已经在家休养,连朝中事务都无心照管了。”

廖使君与这位段老太傅并不认识,段家这样的大家族世代居于洛京,不像廖家只是河下那边的家族,基本上没有来往——主要是人家看不上他们。所以廖使君也只是跟着感叹了句,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进了宫,换了位紫衣宦者前来招待,看上去身份更高,但态度更加热络。

“廖使君可来了,贵妃盼着您呢,问了好几次了!咱们这便去见过贵妃。”

廖使君迟疑,“我可需要先去拜见陛下?”

宦者笑眯眯道:“不需要,陛下吩咐了,您若是到,只管先去见贵妃即可。”

虽然这样有些不合礼仪,但既然皇帝如此说了,廖使君也只能依言先去见过女儿。他心中确实挂念得紧,心绪不宁地跟着宦者往前走,都没太注意宦者将自己引到了哪里,等到那宦者停下脚步,站在一处殿门前朝他拱手,廖使君才反应过来,看着那殿门。

“这…这似乎是陛下所居内殿?”廖使君疑惑,不是女儿要见他吗,怎么不带他去贵妃居所,反而到了陛下安寝休息的内殿?

宦者继续笑着解释:“廖使君不必怀疑,贵妃便是在殿内等着您呢。”

多问无益,廖使君抬脚走进殿内,见到女侍宫人依次行礼,将他引到了榻前。

廖使君:“…”

廖停雁大半个身子瘫在榻上,几乎埋在狐皮垫子里,脚下则踩着个样子奇怪的暖炉,身上还盖着轻软的锦被,姿势很是随便不羁,非常不成体统。若不是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各种零嘴果脯,女儿的脸色也实在太好,廖使君都要以为她这个姿势是瘫痪了,所以躺在那起不来。

不过,他同时想起了某个传闻,眼睛瞄向女儿的小腹,心情复杂地问她,“贵妃可是有了身孕?”所以才一副养胎的模样。

廖停雁本来瘫在那快眯过去了,听说父亲来到,这才精神起来,刚从榻上坐起身,还没好好询问近况,就被父亲当头砸下来这么一句话,顿时沉默。

这谣言怎么还越传越广了,到底还有没有人来管管!

“咳,父亲不要听信外面的谣言,女儿并未怀孕。”廖停雁肃然辟谣,然后让人搬来垫了软垫的小几,“父亲坐下说话吧。”

“父亲这些时候可好?一路赶来想必辛苦吧,看着都瘦了。”廖停雁还是很关心做了自己几年父亲的廖使君,关切地不停询问。

廖使君一一答了,也想问候她几句,可是看着她明显吃胖了的脸盘,他又觉得开不了口。一般而言,他该说一句“你也瘦了。”之类的,他在赶路途中一直想象的就是和女儿见面后,父女两人说着这些话的心酸场景,但现在真见到人了,他没法昧着良心说这话。

他不得不承认,女儿可能真的过得不错,因为他这么多年都没养胖的女儿,进了宫还没一年,整个都肉眼可见的胖了。

“父亲要不要吃点这个果脯?挺好吃的,前阵子南方进贡来,让人做了果脯。”

廖停雁开口,在一旁装花瓶的女侍就上前端着果脯送到廖使君身边,望着手边一溜儿的吃食,廖使君实在头疼:“贵妃,平日也是如此待客?”

廖停雁听出父亲语气里的不赞同,疑惑问他:“父亲不喜欢吃果脯?”明明往年冬日里他最喜欢吃这些果脯了。

廖使君:根本不是果脯的事!

他担忧地看着女儿:“你在家中时还好歹知道些规矩,怎么如今进了宫反倒没分寸了,我虽是你的父亲,但如今身份不同,你也不该如此瘫坐榻上说话,岂不是有碍你的威仪?”

是的,以前女儿在家时虽然也懒,但好歹知道坐起身吃东西,见客的时候也会端坐,现在可好,大冬天的躺在榻上吃,这可是皇帝的内殿!皇帝随时会进来,若是看到她这个没规矩的样子,不喜她可怎么办!

老父亲操碎了心。

廖停雁一时还没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半晌才反应过来,暗骂一声夭寿。她是真没注意,这段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舒舒服服瘫在这的,司马焦也常和她一起瘫着,根本没人敢说她一句不对,她就习惯了。而且她也不需要待客,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基本上住在司马焦的内殿,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她这里做客,这里完全沦为她的地盘,当然是想怎样就怎样。

司马焦这人真的是,很容易把人带坏。廖停雁毫无心理压力地谴责了司马撒娇一顿,人却依然瘫在榻上一动不动,“父亲放心,陛下亲自开口许我如此的。”

这话一出,廖使君有再多不赞同都只能咽了回去。他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谴责皇帝吧。女儿如今是贵妃,他也不能在这种事上多说什么了。

老父亲莫名有种女儿找了靠山,自己管不了她,只能看她无法无天的悲伤。

廖停雁摸了摸鼻子,觉得父亲肯定又在心里逼逼什么了,她看出来他的担忧,搜肠刮肚地安慰他,“父亲你不用担心我,你看我现在过得挺好,陛下对我很是宠爱。”

经过上次的大秘密事件后,不管是廖停雁还是司马焦,相处起来都更放松,譬如廖停雁现在这个懒样,先前她至少不会在司马焦的床上吃东西。都是因为司马焦毫无底线地千依百顺,都快把她养废了。

廖使君听了女儿这话,并没有感到放心,相反他更加担忧。他心里想到前朝那些祸国美人,说是祸水,其实都是些可怜的女子,有幸得到君王宠爱罢了,但一旦出事,她们就成了一切悲剧的源头,受人唾骂,仿佛亡国都只因为那一个小小女子。

他真的不想女儿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若是可以,他宁愿女儿只是这后宫一个普通美人,日子过得平淡安稳。

皇帝司马焦的性子反复无常,今日的宠爱不过一时新鲜,能维持多久,以后如果陛下不再宠爱女儿了,女儿又要如何自处。

廖停雁:爹又在脑补什么,眉毛皱得都要挤出来了。

“爹,你真的不用太过担心,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这些年你忙于政务,也没多要几个妾侍,现在女儿已经有了归宿不需你担心,父亲何不续娶,也好再生个弟弟妹妹承欢膝下。还是说,父亲只是没遇上满意的女子?”廖停雁试探着问。

她这话音刚落,帘外传来司马焦的声音,他带着两个宦者从前殿来,想是听到了廖停雁的话,随口接道:“河下若没有满意的,不如到洛京选几个美人带回去,孤后宫里就有几个长相尚可的,不知道廖使君看不看得上眼。”

廖停雁:“…”你认真的?!!真要让你小老婆给我当后妈?

廖使君:“…”这位陛下当真如传言一般…行事不羁。

当皇帝的能发疯,但当臣子的不能一起疯,廖使君满面严肃,站起行礼,“臣廖晋出,拜见陛下,臣不敢。”

廖停雁也喊了声陛下,她本来准备和以往一样瘫着不动,但接收到老父亲的眼神,她还是慢吞吞准备爬起来行礼。还没挺起腰呢,司马焦已经大步走到了榻边,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外面这么凉,起来干什么,躺下吧。”

廖停雁顺势就躺下了,又顺手从被子底下掏出手炉给司马焦,还拉起被子一角意思意思给他搭了下腿。

司马焦抓着手炉看向廖使君,有些不满地说:“你可不能欺负孤的贵妃。”

廖使君:???

那好像是他的女儿没错吧?他也没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司马焦见他满面震惊,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模样,挑了挑眉逼视他:“你方才不是逼她起身了,谁准你勉强她的。”就刚才廖停雁和廖使君那一来一回的眼色,还有廖停雁起身准备行礼的动作,司马焦就猜到廖使君在他来之前肯定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规矩之类,司马焦不用脑子都能想得到,这些人真是一样的多管闲事。

廖停雁在后面用手指戳司马焦的背。

祖宗啊!那可是我爹!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是坑爹货色吗!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当皇帝的女婿是什么体验?

——谢邀,是想一巴掌打死那个混账又不敢动手的感觉,谁叫他是天王老子呢,呵呵。

第十八章

廖使君在洛京住了几日,司马焦特许他每日进宫,还能在宫内和廖停雁一起用膳。几日下来,廖使君觉得司马焦和他从前想的那个司马焦不一样——他从前曾来过洛京,也在朝会上面见过司马焦,但远远看着还低着头,压根没看清楚过司马焦的脸,更没亲身体验过他的性格如何。

就在这几天,他发现,那个传闻中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暴君,对自己女儿真的是千般疼爱,万般宽容。廖使君目瞪口呆之际,甚至怀疑起女儿是不是给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

女儿吃的用的,廖使君开始没注意,后来某天参加宴会,发现宴会上外邦使者进贡的国宝杯子,转头就到了女儿那里,被她用来装牛乳,不小心掉到地上也没想弯腰去捡,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他这才注意起周围的摆设,然后惊觉几乎整个殿内摆设全都是重宝,要是在这里放一把火,能烧掉整个内库一半的宝贝。

这些宝贝不是应该藏在宝库里吗,为什么直接摆出来给女儿随便用?!

廖使君看着女儿虽然长胖了一点但仍旧美丽动人甚至更显白皙的脸蛋,觉得司马焦可能是脑子坏了,这一点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

眼看亲爹又对着自己露出那种微妙的惆怅表情,廖停雁不得不放下银筷,擦了擦嘴对他说:“爹你放心,我还没胖成猪呢,等明年天气热了,我绝对能瘦回去。”她爹这几天每次看到她都好像想叹气,她明白,任谁家里养的漂亮女儿嫁了人后被从小白菜养成了大白萝卜也不会高兴。

不过,其实换个思路来想,胖了也不是没好处,至少以后万一司马焦亡国了,而她变成了个看不清脸的胖子,就不会被人称作红颜祸水了,那些老头子也不会摇着头感叹司马焦因美色误国,只会正视亡国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司马焦太作死。

根本不是胖不胖的问题啊!看着女儿那毫无自觉地模样,廖使君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停雁,爹很快就要回河下了,你记住,享富贵时不猖狂,他日落魄也莫神伤,不管怎样,好好活着才最重要…”

亲爹眼里就差没写上‘和皇帝谈恋爱没有好下场女儿你要宠辱不惊千万保重’,廖停雁失笑,她选择来到司马焦身边,就是为了让自己和这位爹好好活着,可没想过和司马焦谈情说爱。司马焦这种人,能不能爱人还真不一定,对她这么好,也不一定是因为爱。

反正她不想多考虑这种问题,她只是想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最好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当个事事无忧还有大佬罩着的肥宅罢辽。试问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呢?

廖使君继续逼逼叨:“还有,洛京没人能照料你,你自己需得放聪明点,多几个心眼…”

廖停雁:“爹,宫里不缺聪明人,人人心眼都很多,我这样就很好了。”毕竟司马焦可是亲口承认他就喜欢这种平平无奇毫无心机天真可爱的傻女孩啊。如果够傻就能得到司马焦的喜爱,廖停雁明白为什么原著司马焦也把原女主放在身边那么久了。

再等一下,这岂不是侧面印证了她其实和原著女主智商差不多的悲惨事实?而且她待遇比原著女主高出好几个档次难道代表着她的智商也比原女主低了好几个档次?!

…这个眼瞎的暴君,还是亡国吧。

没多久,廖使君返程回河下,廖停雁专门去送了他。穿着斗篷在寒风中远远望着车马远去,廖停雁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

旁边的司马焦拉过她的手,他的手也不比这冬日冰雪温暖多少,廖停雁哆嗦了一下,但没放开,反而自然地反手握住他的手,“陛下,咱们回去吧。”

司马焦注视她的表情,“你若不舍得,我下旨让你爹来洛京做官就是,你想让他当做什么官职?”

廖停雁摇头,“不了,爹在河下过了大半辈子,他的心血几乎都在哪,搬去哪里他都不习惯,还是让他安生在河下养老吧。”

司马焦又说:“你家也没个什么亲近的亲戚,不然让他们到洛京来做官。”

来了,昏君必备,宠幸美人就一定要连带给她家里人升官,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裙带关系自古以来就是古代宫廷里的必备。

廖停雁撇了撇嘴,很不以为意,“算了吧,虽说是亲戚,但当年因为我母亲的事闹得不愉快,我家和本家也不怎么来往了,没什么交好的亲戚。”

司马焦无用武之地,觉得身边的贵妃像只乌龟一样让人无处下口。

“那你还想要些什么吗?”司马焦盯着她。

廖停雁:“…”司马焦这个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的性格,真是在每时每刻都展现得淋漓尽致,每天不给她点东西就不舒服,搞得她现在都快视钱财为粪土了,甚至看到眼前一大片黄金,都会嫌弃太闪眼睛,这是何等奢侈的体验。

发现廖停雁没以前喜欢那些宝物了,司马焦又琢磨起了其他的玩意儿。

有一日,司马焦颇有兴致地来问,“给你建个天台如何?”

廖停雁:“…天台?”什么天台,哪天想不开了跳下去轻生,妥妥能摔成一滩烂泥的那种天台吗?

司马焦笑道:“一座百尺高台,就建在宫城中间,在上面可以遍览都城风光,如何,你不是喜欢赏景吗。”

廖停雁:草要死要死好耳熟的剧情这不是摘星台吗!好像真的要变妲己了这不可以!

“不瞒陛下。”廖停雁抚了抚胸口,神色认真严肃地胡诌:“其实妾一到高处便会感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恶心想吐,越高越喘不过气。这毛病,河下一位医者说是‘恐高症’,所以天台妾恐怕无福消受。”

司马焦听她此言,顿觉无趣,摆摆手:“那便算了,你若不能跟我一同赏景,那天台建了也没用。”

他转头回到前殿,见到一个谄媚的宦者迎上前来,想也没想,指了他便道:“把他拖出去杀了。”

那宦者闻言,笑容变成恐惧,“陛下!陛下为何啊——”嘴立刻被人捂住,再发不出声音。

司马焦坐到案前,随手无聊地翻着各大臣们呈上来的文书。他不介意有人怀着小心思怂恿自己做什么事,如果恰好是他想做,那就做了,可如果他不想这么做了,那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就得死。

太极殿前挂着的尸体又换了新的。

当年年纪尚幼的新帝司马焦,要将尸体和剥下的人皮挂在太极殿前,惹来朝臣非议,众大臣慷慨激昂斥责新帝年幼暴虐,结果便是太极殿前当日挂上了一排新的尸体,鲜血淋漓,染红了玉阶。后来但凡有反对之声,那挂上的尸体就多上几具。

朝臣们前来参加朝会时,从太极广场另一端,就能看到那杆子上破布一般在风中摇摆的尸体,走到殿前,更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众大臣无不噤若寒蝉,心生畏惧,待走进殿内,看到那坐在上首满脸稚气却不掩阴郁的陛下,再也不敢因为他的年龄而轻视敷衍于他。

到如今,年幼的皇帝长大,大臣们也已经习惯了太极殿外不时飘荡的血腥味和高高挂起的尸体。

“前些时日没见到陛下杀人挂尸,还道他回头是岸,如今看来,却是劣性不改。”

“可不是,先前还有人说陛下是得了贵妃,心性也随之改变,我早便说了,不过区区一个女子,哪能左右陛下心性,如今可不应验了。”

“你们可别说了,也想挂在上面不成!”

说话的臣子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之意,立刻闭上了嘴。

却说这边廖使君,平白无故被召来洛京,什么事都没做,只陪了女儿几日,然后就带着陛下的一大车赏赐回去河下,因为这些赏赐,廖使君回去时速度就慢了几分。

河下在庚州境内,从洛京回河下,有一条官道与尧州接壤,而这尧州,乃是秦南王封地。廖使君一行转上这条官道时,正好遇上一队神色肃杀的骑兵,这些人甲胄上都有秦南王家徽。见他们来得急,廖使君主动让出了官道位置,免得忙乱中撞着人。

可他们退至一边,那队人反而在他们附近停了下来。为首的武者是个黑脸大汉,他勒马上前,语气并不好,指着他们的马车问道:“里面是什么人?”

赶马的侍者道:“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乃河下廖使君,方从洛京归来。”

廖使君端坐车中,将车帘完全掀开,皱眉看向那为首骑兵,“诸位有何指教?”

听他表明身份,那黑脸大汉收敛了脸上表情下马行礼,“不知竟是廖使君,当真失礼了!属下是秦南王府参将秦庸,奉命追捕一个…流窜到此地穷凶极恶的窃贼,因事态紧急冒犯廖使君,还请廖使君恕罪!”

双方人马错身而过后,廖使君望着这队人远去的背影,不自觉颦了颦眉。什么样的窃贼,要轮到秦南王私兵来追捕?更何况那参将秦庸,据说还是秦南王身边一个得用的下属,来抓一个窃贼,岂不是太过大材小用?

车马又往前行了一段路,遇上一架停在路边的驴车,车上堆着扎好的几捆皮毛,还有些挡风挡污泥的稻草,堆得高高的,一个青年男人在旁边喝水休息。

廖使君正往外看,见了这人,觉得有些眼熟,随车奴仆恰好认识这青年,忙对廖使君解释道:“去年女郎在山道上遇到山匪,便是这位陈郎君相救,才得以逃脱。”

如此一说,廖使君便想起来了。让人停下车,他对那疑惑望过来的青年招招手,“陈郎君。”

原来这运了一驴车皮子的青年正是陈韫。

——也就是原著男主。

陈韫走过来,身姿挺拔,哪怕见了大人物也不卑不亢,拱手道:“不知廖使君唤我何事?”

廖使君难得露出点笑意,“原来你认得我。”

陈韫语气诚挚:“河下百姓,谁人不知廖使君。”

廖使君见他面对自己态度寻常,丝毫不见谄媚之色,神情更是大方疏朗,不由欣赏,提醒他道:“看你是要往尧州方向去,方才我遇上了一队骑兵,据说正在抓捕一个穷凶极恶的窃贼,你一人孤身赶路,可要小心。”

陈韫目中露出感激之色,“多谢使君提醒,我自当小心!”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又有些犹豫,问道:“据说使君前些时日去了洛京,如今可是刚从洛京归来?”

廖使君的车队重新启程离开,陈韫立在原地望着那烟尘滚滚中远去的队伍,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他身后驴车稻草堆里忽然冒出个脑袋,一个娇俏女声哼道:“人都走了你还痴看什么,那就是你那心上人的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问我阿娇喜不喜欢贵妃,我会告诉你喜欢,如果问他爱不爱贵妃,我会答目前还不爱。

要怎么谈恋爱呢?这就要拜托我们原著男主来助一下攻,辛苦他了。

——不然要这个原著男主是干嘛的,出场了总得有作用啊对吧。

原著男主,本文中演技担当。

第十九章

一个容貌俏丽的女郎从稻草堆里冒出来,叉着手很不高兴的模样。她瞧着陈韫神色,不屑道:“我还当是谁,不过是个小小使君罢了,河下这种小地方的使君,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教你这样牵肠挂肚的。还说什么河下第一美人,我看不过尔尔。”

陈韫不管她如何说,只不吭声。

那女郎见状,更加生气了。她乃秦南王独女秦无暇,从小备受宠爱地长大,金尊玉贵,还从未被人如此无视,可她看着陈韫那张俊朗正气的面容,又无法真的朝他发火,只觉得憋了一肚子气,气哼哼地说:“你方才可是想打听你那心上人?为何临到嘴边又不问了?”

陈韫低叹一声,眼神有些落寞,“我只不过一介平民,如今廖女郎已是贵妃,我何必多此一问,免得过多牵扯,还平白污了她的名声。”

秦无暇见他这求而不得的模样,又妒又恨,涨得脸都红了,恨不得马上见见那廖停雁,好生和她比比。

她前些日子因为不满父亲做主给她选夫婿,一气之下赌气偷跑了出来,半路还甩掉了几个护卫,就为了躲起来让父亲好好担心担心,不再逼迫她嫁人。谁知,她胡乱带着两个女奴疾驰半日迷了路,不巧还遇上了劫道的匪徒,那几个匪徒杀了两个女奴,抢了她们身上的钱财,还意图对秦无暇不轨,危急之际,是陈韫恰巧路过救了她一命。

自那以后,秦无暇就缠上了陈韫,谎称自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女郎,被人拐带出来,请他带自己一程。

这陈韫在秦无暇最无助恐慌时从天而降将她解救,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行事磊落,秦无暇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最是憧憬,又如何不心动。可她骄纵自傲,哪怕心里对陈韫有那么点小女儿心思,又看不起他的平民身份,结果相处下来,这个男人不仅对她毫无意思,心里还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这下子秦无暇反倒越来越在意。

这几日在秦无暇地追问下,陈韫‘无奈’地将自己与廖停雁的相识告诉了她。

“她也是被你救了?”秦无暇忍不住想,陈韫是否也像当初对待自己时那么温柔地对待那个廖停雁。她被陈韫救下时,可是衣衫不整的,这个男人却没多看一眼,很快替她披上了衣服,还安慰了惊魂不定的她。只要想到这不是自己独有的待遇,秦无暇就觉得不甘心。

“既然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却依然弃你而去,选了那个暴虐皇帝司马焦,可见那根本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不值得你这样钟情!”

陈韫头一次对她发火,沉下脸色道:“我与廖女郎相见不过几面,况又只是平民,她看不上也是正常,我对她只是一厢情愿,她会选择入宫是因为皇帝选召,她绝不是爱慕虚荣之人,你莫要再诋毁于她!”

也因为这次见识到陈韫发火,秦无暇才更加敌视廖停雁。她和陈韫相处,总是刁难他,故意折腾,陈韫从不对她发火,只默默满足她的要求,任她使性子,可没想到只是随便说了那廖停雁一句,这个好脾气的男人就发火了,秦无暇委屈之下更加不甘,渐渐地,见陈韫深情如此,又忍不住倾心,想着若这个男人先遇上自己,或许也会如爱慕廖停雁那样爱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