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突:“我就是知道。”他在找到的另外两个洞里折腾了一会儿,蹲在了另一个洞前面。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过了会儿,殷如许果然听到一些动静。她屏住呼吸,跪坐在地上去看面前的洞,隐约看到个兔子影。

“啊!抓到了!沃突!”

殷如许一把按住突然冒头的兔子,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抓住一只兔子,有些激动地按着那挣扎的毛茸茸,因为不得其法,手法生疏,把人家的毛抓得乱糟糟的。

“沃突,快,它要跑了!”

沃突看够了她像个小女孩那样激动的样子,上手揪住兔子耳朵,拯救了她。“看,你抓的兔子。”他提着兔子在殷如许面前晃了晃。

兔子捆住放在马背着的口袋里,两人继续往前。

“絮絮,看那边。”沃突再一次戳了戳媳妇。

殷如许瞧了那边一眼,不动手了。

沃突:“絮絮,是红背狐狸。”

殷如许:“…你来。”

好。沃突张弓,拉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抬手从殷如许的箭篓里抽出一支箭,将弓拉满咻的射了出去。他当然是不会落空的,那只红背狐狸跑出去几步,却恰好被洞察了先机的沃突射中脖子。他看殷如许还是没什么反应,打马过去把红背狐狸捡了回来。

之后他不管射什么,都往殷如许的箭篓里抽箭,就是不用自己的箭。

“不许用我的箭了,快被你用完了。”

“那下回你自己射箭?”

“…我自己射箭。”

还是什么都没射中。

射不中就射不中了,殷如许也不气馁,自己一箭射不中,喊一声沃突,旁边沃突就跟着一箭过去,往往能有所斩获。

到晚上,他们坐在篝火堆旁边,星空无垠而沉寂,维持着千年万年的不变,只要躺下来,整个人就能沉进身下的土地里,忘却一切。

最开始殷如许睡不着,这种简陋的环境,她只能靠着沃突半躺着。沃突就抱着她,给她唱歌。他的手粗糙又宽厚,抚在脑袋上很有重量,殷如许被他用下巴抵着脑袋唱会儿歌就睡着了。

偶尔殷如许也会给他唱殷国的歌。殷国的歌讲究音律相和,辞藻需得清丽华美,旋律要婉转动听。她的歌就和她的人一样婉约精致,像一个草原深处的南国美梦。她靠在沃突肩头唱歌,沃突就安静注视着她,双眼和他背后的繁星一样闪着光。

出门在外,不像在部族里那么方便,他们虽然带了足够喝的水,却不能每日洗漱,要是途中遇到水了,殷如许就难免想洗一洗,趁着太阳还在,水还有些温度,殷如许解开头发衣服,下水去洗洗身上的汗。

身后忽然抱过来一个强壮而熟悉的身躯。

沉入水中,被水流包围,一同在水中沉浮,湖水的冰冷被另一具炙热身躯驱散,此刻就只有天地之间两个人,融化成生命最初交汇的模样。

两个人单独相处久了,就好像只剩下他们,见不到其他部族的痕迹,也没有别的人出现,只是这样与日月相伴,骑马奔驰于旷野,恍惚间,殷如许会忘记自己是殷国的公主,忘记曾经被困在一方狭小天地中的痛苦。

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阵风,或者一片云。

“来,我们该回去了。”听到沃突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有些失落。

沃突看出来了,揉了揉她的脑袋,额头靠着她的额头,“下次再带你出来玩,我还有很多的地方能带你去。”

“等下一次,你就能自己打到猎物了。”

殷如许觉得他在哄自己玩儿,可还是高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元宵节…元宵赛诗会还没结束呢,21号结束,要不要再来搭个末班车?沙雕诗发起来~~

第十三章

“叮铃铃——”

这是赵国王宫箐芜殿檐下一排铜铃的声音。这排铜铃从宫殿建造之初就在这里, 百年来, 每当有风雨徘徊, 就会发出这样清脆的叮铃声,秋风起的晚上, 与绵绵春雨不歇的日子,常常一响便是一晚。

“哒啦啦——”

这是箐芜殿内殿水晶帘被人轻轻撩动又滑落着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殷如许躺在床上的时候, 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有人来了。

“小殿下, 小殿下?快出来, 夫人睡着了, 不要吵醒了夫人。”

这是箐芜殿里伺候她的宫女存青的声音,殷如许对她的声音甚至比对赵胥的声音还熟悉,因为在无数次的循环中, 她与存青相处的时间最多, 不管愿不愿意,她的一切都是由存青照料的,这个听命于赵胥的宫女, 让她又恨又痛。

存青在外面轻声呼唤,但没人回答她。殷如许盖着的薄被被人拉开了一点, 她的床榻上爬上来一个小小的身子。

“母亲,母亲。”她的孩子小声呼唤她。

“母亲,你又病了吗?”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又听话,又懂事, 来看她的时候,从来不会大声吵闹,好像生怕大声一些,就会将病中的母亲惊住。

殷如许温软但是有些凉的手被一双小手给拉住了,那双小手热乎乎的,“母亲,你是不是想念家乡了?我听人说,你生病是因为想家,你不要再难过了,等我长大,就带你回家。”

听到这种话,殷如许的内心没有感动,而是下意识感到惊惧起来,她想伸手捂住孩子的嘴,告诉他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不要被那个人听到!殷国已经被灭国,再没什么回家了。可她动弹不了,她的身体不由她自己操控。

殷如许看到了孩子稚气的面容和濡慕认真的眼神,还透过水晶帘子,看到了站在帘外的那个男人。赵胥静静站在那,像是一道可怖的影子,他的眼神冰冷,如同毫无温度的冰雪一样刺人。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夫人,小殿下…小殿下他失足落水,已经,已经去了,您不要难过,您还会有其他孩子的…”存青哭着对她说。用她那双淹死了孩子的手,轻轻搀扶着她。

殷如许的身体在大哭,在奔溃地痉挛,可内里的殷如许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反应,她只觉得冷,似乎被人扔进了水里的是她自己。

孩子的脸青白,小手冰冷,没有了气息。箐芜殿下的铜铃响了一夜,前殿赵胥的宫宴舞乐也响了一夜。

秋风萧瑟,锦衾冷彻。

“絮絮,絮絮?”

“…”

“怎么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哭成这样?”沃突擦掉了她脸上的眼泪。

他睡到半夜,听到压抑的哭声,发现妻子喘不上气似得蜷在一边,闭着眼睛哭,忙将她喊醒。

殷如许还没能回神,恍惚地躺在那一动不动,她满身的冷汗,眼泪干了之后,脸颊上也是一阵刺疼。

发觉她手心冰冷,沃突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顺便将她牢牢抱在自己怀里,“好了,好了。”

殷如许过了好久才从沼泽般的噩梦中回过神,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拼命往沃突怀里钻。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想,究竟什么时候是梦?现在吗?还是箐芜殿里那个殷如许?

沃突察觉她不对劲,浓眉皱了皱,忽然从架子上拿了披风,裹住了自己和殷如许,然后大步出了王帐。他带着殷如许骑上马,往部族外面的荒原奔驰。

有巡夜的族人发觉动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紧张地跑过来,沃突说了声:“是我,没事。”然后也没停马,直接奔了出去。

这会儿是半夜,外面一片漆黑,骑在马上奔驰,寒风扑面而来。殷如许彻底清醒了,她扯过沃突手里的马缰,双眼通红地望着前方的黑夜,策马狂奔。

直到她完全脱力,沃突才接过她手里的马缰,“好点了?”

殷如许把脑袋靠在他胸口上,听着那里的动静,小声嗯了声。

“冷不冷?我们回去了。”

晨曦,天边显出一条白线,这条白线驱散黑夜,把阴沉的暗色变成沉郁的蓝色调,等到太阳出来,沉郁的蓝又变成清朗的蓝。

“你做梦的时候怎么哭得那么小声,我听着都难受,你要是想哭,大声点哭,也不会憋得这么难受。”沃突裹着殷如许,慢慢踱回部族里。

殷如许:“梦里不敢哭,有一个我害怕的人在看着我。”

沃突:“什么人让你这么害怕?”

殷如许:“…我不记得是谁了,等我想起来,就告诉你。”她温存地抱着沃突的颈脖,心里却在想,那个人总归是要死的。

“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跑马了,这几个月得养一养,公主的身体虽说这几个月好了些,可也不比那些健壮妇人,还是少折腾的好,最好先别骑马了,这样孩子才能安安生生地落地。”

“嗯,我知道了。”

殷如许和沃突半夜出去跑了一阵马,殷如许冷静下来后就有种莫名预感,让人去把带来的医师叫过来诊脉。她本来只是猜测,结果真的被她给猜中了。她怀了身孕,需要养胎。

这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人传的神乎其神,先是有人说难怪大半夜的族长突然跑出去,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大半夜的突然有流光落进王帐,族长和妻子才避了出来,说族长的儿子天生异象,定然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消息也不知怎么的传到各部族,很快就有依附的其他部过来送礼,又很是热闹了一阵。

对于孩子的到来,殷如许非常平静,只看着不断搓手的沃突微笑。沃突则表现的很高兴,来祝贺的部族,他都难得给面子一一见了,还特地让乌日珠阿姆叫了族中生育过好几个孩子的妇人过来,让她们多照顾着些殷如许。

殷如许身边伺候的多是年轻宫女,有这些妇人在,就有条理多了。

不管是殷国还是草原,沃突这个年纪的男人,一般都有孩子了,现在终于传出喜讯,整个部族都十分高兴。虽然不像中原国家那样看重君王的继承人,但如果英明的族长有优秀的继承人,无疑是令人觉得安心的事,那代表着他们的安稳日子能够延续更长的时间。

殷如许还写信送回了殷国。从她联姻嫁到草原,草原与殷国接壤的几座小城就没再发生过摩擦,沃突管束了周边流散的部族,不许他们再生事端,双方关系一度缓和,再加上商队来往流量大,就有城池开始愿意让一些和善的部族人进城,也允许他们在城内贸易居住。

殷如许带到草原的工匠,则在这几个月里熟悉部族和生活,然后招收学徒,同样搞得热火朝天。

与之相比,赵胥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他为了尽快发兵草原,亲自带兵攻打渝关,想要早点结束这一场僵持的战役。他这人确实有些智谋,在半月内攻破了渝关,可是渝关守将身边也有能人相助,使了个离间计,让晋国主帅与赵胥之间产生嫌隙,在最后之战里晋**队不听赵胥调派,擅自行动,导致几万大军身陷死城,损失惨重。

这一仗即使胜了,也是惨胜,对晋国来说,更是不值。

本以为拿下渝关,他们就能一气直捣鲁国都城,到时候也算是能减少损失,可在渝关之后的一个要塞小城,愣是又给大军拦了下来。这一拦又是半月,就像是扎在赵胥眼睛里的一根刺。

晋国在这时候宣布撤兵,直接抛弃了赵国这个盟友。

赵胥简直被晋王的昏庸愚蠢气笑了,尤其是对方的信,竟然口口声声说他指挥不当,使得晋国损失众多良兵,如果晋王在他面前,赵胥绝对能一剑斩了那老不死的东西。

“这晋国当真可恶!在这种时候撤兵,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赵胥帐下众将同样火大,一个个都骂起来。

“也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晋国撤兵,我们也得打下这小小磺城!”

“王,您可有什么办法攻破磺城?”

“从这些日子磺城的种种行事看来,他们早就打算弃渝关,据守磺城了。”赵胥指点着地图,“我们不打磺城,绕路泷周。”

他是准备走一条险路,若能成功,直取鲁国都城绝不是问题。可惜,他是注定了做什么都无法成功,险路成险境,险些把他一条命留在那里。鲁军好像早已知道他会走泷周,陈兵二十万等着他去。那一仗,两军人数相差不小,鲁军又是为守护家园背水一战,气势上压倒了屡屡失意的赵军,哪怕赵胥本领通天,也难以力挽狂澜,只能看着兵败如山倒。

如果不是被心腹拼死抢救,他恐怕会死在那里。

他受了不轻的伤,带着一小部分残兵奔逃回国。去时声势浩大,回来却落魄狼狈,打了这么一场虎头蛇尾的仗,赵晋两国之间本就不怎么牢固的联盟一下子就破裂了。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比收藏多是什么操作?(发出了来自作者的疑惑

第十四章

晋赵两国闹翻了, 赵胥终于是忍不了晋王这个猪队友,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以晋王的昏庸,晋国灭亡是早晚的事。如今已经不能用从前的经验来行事, 虽然在原来的世界剧情里, 晋国被他灭亡的比较晚,但现在看来,与其打鲁国,他还不如先干脆把晋国打下来。

可惜,晋国损失惨重, 赵国也没讨到什么好, 一场对鲁之战结束后, 这两国别说再起战端了, 只是对付国内那些不满之声和乱象, 就已经足够他们忙的。赵胥打了败仗逃回国后, 就一直试图练兵强兵,再广招良才, 把自己从前知晓的那些将帅之才全部收到麾下, 避免再发生渝关那种事。

然而这从前很顺利的事情, 现在是屡屡失败, 要么是找不到人, 要么是找到了却发现对方早已投奔他国, 好不容易捞到两个,还需要不断磨练才堪大用。

他就如同困在浅水滩里的鱼,纵使觉得自己入海便能化龙, 奈何大海隔他十万八千里,压根去不了,也就只能继续在浅水滩里蹦跶。

这两国消停了,鲁国趁机休养生息,这一次险些遭遇灭国之祸,幸好背后还有殷国和其他小国的帮助,鲁国为此,特地递交国书与殷国建交。

在这场战争里,殷国无疑就是得益最多的那个。殷如许从送来的信中看到如今的各国形势,沉思片刻,又着手写回信。

她的信大部分是让信得过的可靠之人,专程带去给兄长的。是的,她并不是给母亲写信,而是给兄长写信。她的兄长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但对她这个妹妹还算疼爱,虽然耳根子软有坏处,但同样也有好处,至少他能听得进她说话。作为殷国国君之子,兄长比她这个公主能做更多的事。

殷如许希望和平的局面能维持得更久,她希望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不管是她如今的家,还是故园的家,都能平安。所以为此,她需要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将来能继承这片草原,同时也需要一个和她血缘更亲近的人,继承殷国国君之位。

她不由自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孩子,从前只要一想到这个词,她的心就是一阵抽痛,痛的多了,久了,就再没有感觉。她自以为不会再有感觉,可是恐惧还是体现在了梦中。那一天她在噩梦中醒来,和沃突在夜晚骑马奔驰,忽然间,恐惧就被她远远抛下了。

她一天比一天平静,最近,已经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久违的喜悦和一点期待。这份喜悦和期待的心情,并不是她自己找回来的,而是沃突传达给她的。

“絮絮,今天怎么样?”沃突从外面回来,第一句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习惯的问候。

殷如许:“挺好的。”她看着沃突的手,果然,他今天又带回来了新的东西。

“今天是什么?”

“这个?这是鹰骨,在山岩下找到的,准备做个骨笛。”沃突把手里的东西摆到她面前,让她摸几下。等殷如许看够了,他摸出刀,拿着那根骨头比划,就开始又削又琢。

从知道她怀了身孕开始,他就常从外面带些东西回来,说要给未出世的孩子做几样玩具。说是几样玩具,但就这么些日子,他零零碎碎已经做满了一个小箱子了。殷如许往王帐角落一个红漆箱子看了眼,那是她特地腾出来的箱子,专门用来放沃突做给孩子的小玩意儿。

前日他说要给孩子削一把小弓,做完了,殷如许顺口问他,等到孩子能用弓了,这弓会不会也坏了。沃突想了会儿,把那把弓送给了她,“那就给你用!”

殷如许:“…”

这种说是做给孩子,结果做完了又改主意送给她的情况也不少,所以,王帐他们的床旁边还有一个红漆箱子,里面放的是给殷如许的东西。

沃突看到了她怀孕后偶尔的异常表现,可他并不知道殷如许那些经历,只猜测她是怀着孩子所以害怕,心里也想借着这些小东西,逗她开心。虽然他并不希望孩子这么早来,担心公主身体受不住,可既然孩子已经来了,他也只能想办法让公主开心放松些。

沃突做骨笛做了一半,因为这个需要细细雕琢,他做的比较慢,见殷如许在旁边看着自己做的骨笛,他问:“骨笛,你想要吗?想要就先给你了。”

“不是做给孩子的,怎么又送给我。”

沃突放下匕首,把骨笛放在唇边试了两个音,又改了主意,“算了,这个做的不怎么好,给孩子吧,下次我找个好的再给你做。”

上一回,他在驰部回来,说看见那里的小孩子玩那种会奔跑的木马,就要给孩子做一个,殷如许看的有趣,拿在手上把玩了两回,沃突就宣布那木马归她了,不仅如此,他还给殷如许做了好几个,饶有兴趣地涂上各种颜色,全都摆在王帐里那张新添的妆台上,把殷如许的首饰都给挤的没地方放了。

他那段时间骑马出去巡视草场,都会随身带几块木头,没事就拿出来削削砍砍,惹得其他人都好奇询问,结果全部族都知道,公主喜欢他们族长做的小马了。还别说,这小木马挺好看,那日松家的小男孩每次过来,都眼巴巴看着公主那一堆小木马,不知道多羡慕。

部族里的小孩们都有家里大人给削的小马,可是公主这么多又好看的小马,是头一份,所以她就是孩子们最羡慕的人了。

最好笑的是还有商队问部族里的人,这种小马有没有卖,据说贩卖到中原等地,卖得还不错。

已是秋日,沃突忙起来了,他时常要带着人去其他部,商讨一些事,部族里来找他询问的事也很多,沃突不是很喜欢处理那些需要耐心和时间的事,以前他都是不想干了就跑出去抢地盘,把事情扔给其他人,可现在地盘都抢完了,总不能自己抢自己,况且怀着孕的妻子在部族里待着呢,他就像被线牵住了,在外面跑一段时间就想回来,这下子跑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干。

“这么苦恼?”殷如许每次看到他捏着眉头坐在那写字都想笑话他。因为他这个族长,不怎么擅长算术之类的,底下的其他部秋日里送来多少牛羊,和哪个部打了一架收缴了多少东西,部落里今年新添了多少人口…之类的。

他也不是不明白,这男人聪明得很,学什么都很快,只是他实在嫌烦而已,耐心都被他自己给吃了,殷如许都不知道平时他对自己的耐心哪里来的。

“怎么样,数清楚了多少只羊吗?”殷如许看他算的头发都快秃了,捂嘴偷笑一阵,提起笔在旁边写下一行数字。“是这个,算了,看你这样,我帮你写吧。”

沃突如蒙大赦,干脆地把这些事交给了她。殷如许一度怀疑,自己的族长之所以会被灭族,说不定就是因为没人帮他处理这些事。

公主的加入使乌图部族的文字书写习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因为乌图部族很少用文字记载东西,那是巫的职责,他们的各种习惯风俗和经验都是由一代代口口相传,大多是用歌谣流传,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并不像中原对文字的运用广泛。

在殷如许过来前,沃突都还是利用匕首刻字,还是他们本部族的数字,非常复杂。

“我想让人教部族里的孩子学中原的文字,教他们用纸笔书写,你觉得怎么样?”殷如许不太确定沃突会不会同意,但她确实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开口。她很清楚,习惯是最难改变的东西,而文化的融合,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当他们的下一代愿意学习另一种文字和文化,就代表着一种认同和亲近,所以,这是一种讯号。

沃突注视着她的脸,绿眼睛里有着洞悉之色,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鬓发,忽然笑了,“好。”

“族长,这不太好吧,我们自己也有文字,干什么要学中原那一套。”意料之中的,部族里有些人不同意沃突的做法。

那日松等沃突的亲信则很支持,“这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来我们这里的商队越来越多,大家学了他们的字和话,交流不就更简单了。”

众人吵吵嚷嚷,上下尊卑在这里没有中原分明,所以大家吵着吵着就要动手,沃突也不管,他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了,等下面人打完,他一抹嘴看其他人:“打完了?打完了就回去把消息传下去,让小崽子们去学。”

“族长!”还有人不甘心,试图再说几句。

沃突抬头看过去,也没和人生气,只道:“以后部族里的年轻人,会有比我们现在更广阔的天空,如果只知道我们这一个部族的文字,他们的世界就只有这么大。满都,你希望你的孩子比你走得更远,比你更强大吗?”

满都沉默片刻,无言退了下去。

沃突注视这里所有的人,“我做的决定,不可能更改,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你们不服,可以,但我不许有人私底下找公主麻烦,如果被我发现了…希望你们还没忘记五年前的事。”

五年前,十几岁的少年狼神之子,杀死了老族长和一大部分乌图贵族——现如今他们这种随意的气氛,也是因为当初那些看重权势身份的乌图贵族死的太多了,现如今能站在这听沃突说话的,大多都是当初跟着他一起反叛的普通族民。

他们不会忘记能有现在这个自由富足的乌图部族是因为谁,更不会忘记提着老族长人头的少年,是怎么坐进王帐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一般都是收藏比评论多的嘛,不信的话可以多找几篇文翻一翻(大声逼逼

第十五章

目阐部习俗, 秋日射雁,也就是一群人在原野上射雁, 寓意送秋。乌图部族统领这片草原后, 和目阐部一直关系不错, 沃突作为王, 每年目阐部这个射雁活动, 都会邀请他去。

殷如许因为要养胎, 许久没被沃突带出去乱跑,这回难得有热闹,沃突就悄悄把她偷了出去, 带到目阐部去见识见识。

等公主的医师和宫女们发现公主不见了,殷如许的人都已经到了目阐部。乌日珠阿姆熟练地安慰这些容易大惊小怪的殷国人, “没事,就是去看个射雁子, 晚上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