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适合在背后阴人啦,嘻嘻。

没想到她这种性情却被段贵妃和其他娘娘还有女官们认为是“贞静淑德”,很是赞赏的样子,连老皇帝都夸过她一句“有静气”。

好吧,你们尽管夸吧,我兜得住。

云若辰很不谦虚地得瑟中。

但她也不是经常心情这么好的,因为聂深跟她说的事,一直梗在她心里。于是她每次见到陈嫔的时候感觉都很古怪。

陈嫔本来因为有孕而神采飞扬,经常兴致勃勃地来静心殿给皇帝请安。不过有一次云若辰在静心殿外与她相遇时,发现陈嫔的面相有了些新改变。

在外人看来,那只是因为怀孕引起的脸部浮肿,是福相。

然而在看云若辰这有心人眼里,却看出她两颊法令纹变深,虽然改变很微小,却不是很好的兆头啊。

不妥,真的很不妥。

更不妥的是,她怎么也推算不出这事的发展轨迹。因先天绝脉而失去了修练先天元气的可能,使得她的修为只剩十分之一不到,许多略高深的术法都没法施展。稍微想推演深入些,脆弱的经脉就开始造反,血气翻涌不止。

云若辰真恨自己这具不中用的身体,也在默默期盼着时间快些过去。等她与叶慎言都满了十二岁,那时,或许就能有法子将这先天绝脉打通也说不定。

不然的话,她有可能活不过十八岁。

当云若辰在深宫中为这样那样的事情烦恼时,她亲爱的父王却过得很开心。

腊八次日,他依照云若辰所说的那般,直截了当地对户部的大佬们说“不”。

他说经过他深思熟虑后,还是不该劝皇上削减内宫过年的开销,而且他把这事还上升到了“国体”的高度——当然也是云若辰教的。

太平盛世,四海升平,过年宫里却烧不起花炮,你们这是给皇上招黑么!你们想干啥呢,想告诉那些番邦咱们大庆穷了吗?

他侃侃而谈,全然不是平时那番唯唯诺诺人家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无用模样,直接站到国家高度指责这些户部大佬们没事找事。

其实太子那个汗啊,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背上都是湿的呢,生怕这些重臣们扑过来把他狠狠教训一番。

就像父皇训斥他那样严厉。

但他还是鼓足勇气说完了,心里只想着女儿的话“父王,您想一辈子当他们的傀儡吗”。

他也是有自尊的啊。哪个皇帝乐意当臣子们的扯线木偶呢,即使再差劲的皇帝都渴望着自己君临天下的风光。

结果,真的没有人敢反驳他!

所有人都被他的“翻脸”惊呆了,这还是那个脾气绵软、存在感超低的太子殿下吗?

太子第一次发现,强硬的感觉好爽。对,辰儿说的太对了。他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应该是他来制定游戏规则,凭什么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他才该是发号施令的人!

顾阁老得知此事后,简直老泪纵横,特意把太子请到内阁他的签房里狠狠表扬了一番,就差没扑上来亲两口了。太子终于开窍了啊!多不容易啊!老夫教得就是好啊…这个,他显然想多了,还真不是他的功劳。

“没错,殿下是去观政的,不是去给他们打下手跑腿当挡箭牌的。让户部那些家伙自己伤脑筋去吧,这事,您就别掺和了。”

后来宫里还是放了花炮,花销自然是户部从国库里支过来的。据说他们为了填补这空子,又私下去外头的大钱庄用外邦贡品抵押借了好些钱,才把官员们过年的俸禄发齐了,大佬头痛了好一阵子。

云若辰倒不认为宫里非要放花炮不可,她也知道户部有难处,但再有难处也不该把她父王推出来冲锋陷阵做炮灰。谁没难处呢?自己扛着吧!

在这事上,云若辰还特意观察了皇帝的反应。结果是皇帝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该吃啥吃啥,该喝啥喝啥,身体倍儿棒,据说这个月临幸妃嫔的次数是过去一年的总和。

她认可元启帝是个精通帝王心术的霸气皇帝,但他治国的能力吧,她也只能撇嘴了。虽然这些年里天灾比较多,也不能光怪皇帝一个人,可一个这么大的国家穷得国库空空,皇帝责任显然最大。

他倒好,还那么坦然地让人去国库支花炮银子,就不能另外想法子解决吗?她曾设想过,如果是她的话,比较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让钦天监找个很光明正大的理由,例如今年刚好遇上什么什么星宿变动、朕为了百姓不要受灾而静心祈祷一个月,所以不放花炮之类的。

多好听的理由啊,保证臣子们赞美皇上圣明的折子会雪片般飞进宫里,反正夸人就是花点纸笔钱。

如果非要享受这个排场呢,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想法子来钱。

阴毒点的话,就是私下派人去和那几处出场贡品烟花的地方上的藩王“谈一谈”,不是好几家在舒王事件里被牵连过,只是没问罪吗?和他们好好“谈谈”,让他们自觉点多进贡一批花炮,宫里的烟花就不成问题了啊…

唔,这种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要是想更彻底点解决皇宫里的财政问题,那就是一个大议题了。

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太知道宫里有多少完全可以削减的人员和开销,只是大家这么多年来习惯了,都不想大动干戈,得过且过地贪着、捞着,皇帝也当看不见。开源的话,那也可以开皇店,这事前几代有皇帝干过啊,皇店可以免税,转头是大大的有…

没有人知道,这位乖巧贞静的小郡主脑子里居然装着这些东西。

转眼腊月已过了一大半,很快又要到祭灶的日子了。段贵妃更忙了,清华宫里进出的女官太监们总是行色匆匆,一个个的轮着来禀报又去做事。

云若辰不上课的时候,也会在一旁看着段贵妃理事。曾嬷嬷对她说过,这也是一种学习,她深以为然。

可是这天,她从偏殿转过来时,刚给段贵妃请了安,便发现段贵妃脸色很不好看。

“娘娘可是太累了?”

云若辰关心地询问道。

“啊,是吧。辰儿你有心了。”段贵妃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似的,一开始听云若辰说话还没什么反应,等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云若辰也没多想,问道:“娘娘,辰儿早晨让人煎了一壶安神茶,您喝一杯可好?”转头又叫夏虹去端茶。

“没事…”

段贵妃勉强笑笑,这时又来了几个女官请示。云若辰静静坐在旁边看段贵妃恢复了常态利落地处理着事情,心里总不是那么妥帖。

她也没在段贵妃那儿呆太久,等夏虹送来安神茶,她与段贵妃一人饮了一杯,再闲聊两句就乖乖回自己屋里了。谁知刚进门,却见曾嬷嬷也是一脸心事地迎上来。

“郡主可是从段娘娘处回来?”

“是。有何不妥?”

云若辰眉心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曾嬷嬷欲言又止。云若辰了然,将夏虹等人都遣下去,低声问:“嬷嬷,你是最知道我的。有话大可直说无妨,要是嬷嬷你顾忌着什么别的,不让我知情,反而对我不利啊。”

曾嬷嬷还是犹豫片刻,才告诉云若辰,宫里现在有些不好的传言,是关于陈嫔的胎儿的。

“什么?”

云若辰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心里升起的却是“终于来了”的想法。

从聂深那晚告诉她这事起,她就一直认为,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而陈嫔的面相,也在逐渐印证她的预感…

这事,究竟会怎样发展下去,又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呢?

曾嬷嬷见云若辰并没有她想象中反应那么大,只以为小郡主少年老成,哪能猜到她早有心理准备。

曾嬷嬷说,原先朱太医诊断出陈嫔是在十月里怀孕的,到如今是怀孕两个月。可昨儿朱太医病了,太医院派了另一名太医来替陈嫔进行常例诊脉检查,那位太医回去却说了句古怪的话“陈娘娘那胎儿月份不太对啊”。

这话,那位太医是偷偷对太医院院正说的,却恰好被旁人听了去。

朱太医因为调理好了老皇帝的身体,不仅让老皇帝恢复了健康,还重振雄风,所以圣眷正隆。自然,太医院里也很多嫉妒他的人。

如果朱太医真是判断错了陈嫔怀孕的时间,那就是他医术出了问题啊!

太医院的人私底下正在讨论这件事,不知怎么却火速传到了宫里,而且流言的内容也在逐渐改变…

第一百零三章 流产

流言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有时候你不知它从何处来,又在何时发酵,当你注意到的时候,它已经在流动的过程中变得精彩纷呈,让人不得不佩服那些参与流传的群众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那位钟太医昨天早上来替陈嫔诊脉,今天曾嬷嬷来向云若辰说起那所谓的“流言”时,已经有好些个耸人听闻的版本了。

朱太医的医术受到怀疑,是最普通的版本。

第二个版本,是陈嫔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收买了朱太医,让朱太医谎报怀孕时间。这版本背后的指向就可怕了一一“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妃嫔怀孕还要造假,想隐瞒什么?

模糊真实的受孕时间,这事可大可小啊!

虽然这年头没有“喜当爹”、“接盘侠”之类的专有名词,但云若辰已经完全领会了这个版本的惊人内涵。

然后就耐人寻味了,陈嫔的孩子如果真不是皇上的,会是谁的?所有和她接触过的男性都有重大作案嫌疑,虽然云若辰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身边随时跟着一堆宫女的妃嫔真有机会和人偷情。

如果是真的,那人真是神速…咳咳,打住,这个联想太不纯洁了,云若辰赶紧把自己奔腾的思维拉回来。

但,另外还有版本说,这是那钟太医嫉妒朱太医受重视,恶毒地诬陷朱太医,其实人家陈嫔和朱太医都是无辜的!

云若辰可算明白,段贵妃为何会脸色不好了。

虽然段贵妃很不爽陈嫔怀孕,但也仅仅是不爽而已。以段贵妃与陈嫔之间地位的巨大差距,绝不是陈嫔有了孩子就能攀得上的。

有孩子又如何,能保证是儿子?就算是儿子,皇上年纪已经这样大,又已经立了太子,外头还有个诚王呢,何时轮得到这小孩子当皇嗣。

所以陈嫔即使生了儿子,也是威胁不到段贵妃。段贵妃只是因为自己没孩子,所以才对陈嫔有天然的敌视罢了。

云若辰可以保证,段贵妃绝不会有把陈嫔孩子弄掉的想法,这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但反过来,别人却不这么想啊。

现在段贵妃担心的大概是两件事。其一,有人借着这流言兴风作浪,把她拖下水,污蔑她由于不爽陈嫔怀孕而制造流言。这事要是闹到皇上跟前去,陈嫔下场如何且不说,反正段贵妃肯定没好果子吃。

其二,就算没人刻意针对她,但她身为六宫实际上的管理者,却任由流言在宫里传播抛出来杀伤力也不小的!

只不过,云若辰认为段贵妃不必担忧太多。段贵妃坐在高位上久了,怕是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宫里事事都有可能针对她来。

而云若辰早在这之前,就从聂深那里得到了情报。

事到如今已经很明显,这事绝对是个阴谋。可云若辰想破了脑袋,也没理清这阴谋究竟在指向谁。

害陈嫔?她一个没背景的寻常宫妃,进宫十年都是个贵人,要不是这回怀孕,估计也就到头了。

“最近怎么老是遇上这种没头没脑的阴谋诡计…头痛…”

云若辰叹口气,揉了揉眉心,不知怎的想起前段时间的状元楼食物中毒事件。

状元楼那个不去管它,背后的阴谋再复杂,暂时也和她扯不上关系。陈嫔这个可不一样…

“郡主,奴婢大着胆子和您说这些污脏事,让您伤神了。”曾嬷嬷见云若辰秀眉紧蹙,以为她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听这种事心情复杂,歉然道:“但兹事体大,郡主您一向也是个有主意的,奴婢想着还是先和您说说。”

“你这样很对。”

云若辰点头表示赞同:“宫里的这些事,是该告诉我。唉,嬷嬷,辰儿好累…”

“郡主累了?”

“嗯。”

曾嬷嬷瞧着郡主确实一脸倦色,只当她还是没法消化这些事,心里有些忐忑也不敢再和她说下去。

稍后,夏虹与秋容来替她换了衣裳,又送上安神荼,她却始终不发一言。

“可恶,真的推算不出来。”

云若辰让人都退下后,还是不死心,用铜钱反复推算三次卦象都是凶兆,却是一点头绪都摸不着。

明知道有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或许还会牵连到自身,她却无法做出有效的预判。这种时候,也只能依靠及时搜集更多的情报,随机应变了。

祭灶那天,云若辰又见到了陈嫔。几天不见,陈嫔的脸色变得黄黄的,面上浮肿更加明显,与从前明艳的相貌差距甚大。

元启帝对陈嫔的态度也是冷冷的,丝毫没有因为她有孕而更加宠爱的感觉。要不是陈嫔升了份位,旁人还感受不到她在宫里地位的变化呢。

从这情况看来,陈嫔肯定也知道有这流言了,但她能怎么做?这种情况下,如果她真是被人陷害的,也只能把这只死老鼠吞下去一言不发。装装可怜,或许还能挽回一局!

流言这东西的威力就在于此,你不理它,别人说你心虚。你要是认真对付它,别人说你可疑。

说多错多,乖乖冷处理为上!

但没过两天,事情好像闹得更大了。

上回那替陈嫔诊脉的钟太医被迅速调离了太医院,丢到南直隶去了。而朱太医呢,好像还过得挺正常,依然日日进宫替皇上调养身子。

表面上看,宫里的几位主子,似乎是在向大家传达一个信息“钟太医那些话是胡说八道”,试图从源头上来遏止流言。要是照一股的情况来说,到了这时候流言就该慢慢淡下去了。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并没有像许多人希望的那样静静地恢复原状。

宫里的流言又有了更新的版本。这回的版本更劲爆,据说朱太医不知给皇上服了什么药,只有朱太医懂得方子,所以皇上离不了他。而陈嫔的孩子其实是朱太医的,皇上明知真相,但还是忍下来了…

“好厉害的版本…”

云若辰这回不是从曾嬷嬷口中打听到这事的,却是夏虹私下里悄悄凑在她耳边说完的。

自从夏虹被选为她的侍书,跟随她出入上书房后,就很自觉地将自己当成了她的心腹。云若辰鼓励她多借着各种机会与其他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沟通消息,有值得关注的事便回来禀报自己。

听了这个再次升级的版本,云若辰觉得更不妙了。

连皇上都编排进去了,幕后黑手的胆子够肥啊。

都到了这种程度,段贵妃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总该出手整顿整顿这宫里的八卦之风了吧?

她没猜错,果然不到一天之后,各宫的气氛便紧张起来。

由于腊月里祭祀活动多,每天宫里进出运送各种物资的人也多。这也正是各宫的宫女、太监们大捞油水的时候,平常为了保持过年的良好气氛,主子们对于这些事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一次,却有一大在宫门负责接送检查食材的太监被逮了起来,原因是他们在放那些菜贩子进来时索取了一些好处费。几个太监被段贵妃下令活活打死,死状极惨。

紧接着,当天夜里,又是几名在值夜时赌钱的侍卫被人抓了起来。这些侍卫虽然没被打死,但也被立刻革职,板子自然也少不了十几下。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段贵妃在警告宫里的人:“别想乱来!”

而且段贵妃的行为,分明也是经过皇帝默许的。

哪个男人受得了别人说他戴绿帽啊,皇帝也是人,皇帝也很在乎名声的。

这时候,陈嫔愈发深居简出,不再在人前出现了。

腊月二十八,云若辰本想借着给太子府送些年礼的借口出宫,但看到段贵妃那一脸的寒霜就连提都不敢再提。

多事之秋,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安全。

这天是她过年前最后一趟到上书房上学。常士扬和仝吴上完课,都拿出礼匣送给她,说人家外头私塾的先生在过年前都要给弟子赠送些小礼物,对弟子一年的学习表达下鼓励。

常士扬送的是一座铜镇纸,刻着莲花图样,小巧精致。仝吴送的是一套湖笔,地道的贡品,却不是写字用的。

“若辰你的宇已写得不错了,明年再开馆,可以教你练练丹音。”

“好呀!”

云若辰很开心,仝先生真是雅人!

等两位先生送完了礼物,顾澈也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若辰,这是我送你的。”

“咦?同窗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啦…”

说归说,云若辰还挺好奇顾澈会送什么东西。她本想马上打开的,但手刚碰上匣子的锁扣,顾澈的表情就变得很纠结,云若辰隐约明白他希望她私下再看。

好吧好吧,小男孩就是花样多,他别放个螳螂或是甲虫在里头戏弄她就好。谅他也不敢!

师生四人说笑一番,正准备结束今年最后一堂课,忽然夏虹脸色仓皇地过来找云若辰禀报。

云若辰心头噗地一跳,走到上书房外,沉声道:“什么事?”

“郡主,陈嫔娘娘她…”夏虹的声音细若蚊蝇:“流产了。”

陈嫔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