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奸情!

陈嫔流产的消息,早在云若辰赶回清华宫时就已传遍六宫。

“怎么会这样?”

云若辰只觉得这事从开始到现在就处处透着诡异,而陈嫔的突然流产更是把这种诡异的气氛推到了高峰。

一切都太不合理了,相信也不是她一个人有此感觉。云若辰确定,陈嫔的流产,绝不会是事情的结局。

但事情究竟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呢,她看不清前的脉络。

夏虹低声匆匆向云若辰禀报。

今儿是腊月二十八。俗话说,二十八,把面发,这一天是人们赶制面食过年的日子。

民间如此,宫里也有这样的风俗,是以今天主子们的早膳都是蒸面饼子和糖饼之类的食物。

陈嫔近来妊娠反应严重,吃面食会泛酸呕吐。于是今早她宫人领回早膳后,陈嫔发了脾气,把那些面食都泼洒了,又责罚了两名宫人,自个赌气回内室休息去了,什么都不肯吃。

事情若是到此,没什么大不了,哪一宫的主子没责罚过下人呢?况且谁都知道陈嫔娘娘近来心情奇差无比,原因嘛…不用说了于是没人敢去内室叨扰娘娘的休息,连她的贴身宫女都只在帐子外守着。眼看着要到午膳,陈嫔还没起身,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宫里连就寝时间也有严格规定的,除非是病人,否则白天里卧床总会给人话柄。

两名宫女试探着请陈嫔起身准备用膳,却不见帐子里有动静。她们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再叫了两声没听到陈嫔回应后,忙自行打开了帐子——

只见陈嫔双眼紧闭一脸惨白地躺在床上,身下褥子早被鲜血浸透!

“就这样?”

云若辰想不到陈嫔的流产过程会是这般古怪。她还以为会像那些宫斗剧里演的一样,被哪个装作不经意的下人碰撞了一下,又或是踩在什么早被设计好的台阶、地板上滑脚摔了跤。

或者技术一点,被人在熏香里下了药,或者吃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肚子绞痛满地打滚就堕了胎…

可陈嫔却是静静的躺在床上,就流产了。

没有冲突,没有碰撞,似乎连早膳都没有吃。陈嫔消失在人前两个时辰后,以惨烈的画面直接宣告了流产这个事实。

云若辰回到清华宫,却是人声寂寂,段贵妃与她身边的几名女官宫娥都不在。这也在预料之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段贵妃肯定赶去处理了。

“郡主,要不奴婢出去问间?”

云若辰心情不好,也懒得斥责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夏虹,看得她低下头去。

“敏感时候,别到处走。”

尽管云若辰也非常想知道事情的进展,但她还分得清轻重。越是乱的时候,越是要冷静,不可轻易搅和。

以她的推断,段贵妃不可能让这事一直闹下去,必然要下令禁言不许议论纷纷的。她的贴身宫女这时候跑去凑热闹,就算段贵妃不说什么,旁人难道不会说小郡主管不好身边人么。

夏虹其实也未必不知道这道理,只是立功心切罢了。如今她也早转过心思来,明了郡主对她有了意见,暗暗自责。

“行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

得了云若辰这话,夏虹忙不迭与秋容一道去御膳房领午膳,布置好服侍云若辰用饭歇午。期间段贵妃一次都没回来,云若辰心里焦急也无可奈何。

她干等半天,到得晚间终于曲折地得知了陈嫔流产事件的下半集——陈嫔的孩子落下来了,竟是个已略成型的胎儿,月份显然在三个月以上。这与先前朱太医诊出的两个月大,显然是不想合的!

那位钟太医说对了,孩子的月份有问题!

落胎后的陈嫔依然昏迷不醒,据说脉象断断续续,随时有生命危险。关于流产原因,从太医院那边传出来的话是她可能服用了落胎的药物。但是自己主动吃的,还是被人喂的,就不得而知了。

段贵妃严令要查清此事,陈嫔宫里的人全被捆了关起来分头审问。要审的,不仅仅是陈嫔流产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这胎儿月份有出入的事。

难不成,陈嫔这一胎,真是偷情怀上的?

虽然宫里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新闻,陈嫔这一桩的离奇程度却是近年来的佼佼者,就算有段贵妃的严令也阻止不了宫人们熊熊的八卦之火拼命燃烧。

在宫墙下、花木丛中、值房里,所有头头们看不到的角落,底层宫人都在对这事抒发着感想,用暗语和眼神交流彼此的看法。而其实,在下面人不知道的时候,那些头领太监和女官们同样在议论着。

太神奇了,陈嫔要是有奸夫,那奸夫会是谁呀?

最可疑的当然是眼下已经被抓起来的朱太医了。因为根据群众们的回忆,就在这几个月里,朱太医进宫给皇上调养身体的时候,也经常被各宫娘娘们请去诊脉。

虽说朱太医到陈嫔宫里的次数并不比到其他娘娘那儿多,但其他人没怀孕,陈嫔怀孕了呀,这不能说明点问题吗?

另外,也有人怀疑是某个侍卫所为。理论上说,侍卫们夜间都不能接近内宫,只能在内宫门外巡视,但总有例外嘛,谁知道哪个侍卫会不会半夜爬宫墙?这可能性也不小!

而且和侍卫通奸的宫妃,以前可不是没有啊。

至于太监之类的就不用说了,后宫严格的每年一检查的体检制度,完全杜绝了假太监的存在。什么漏网之鱼,不,漏网之鸟,是没有存在可能的。

这种种可能性,云若辰也都一一思考过。但她总觉得,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

这事里阴谋的味道如此重,要说是普通的通奸案,她绝不相信。

整个下午,云若辰把自己关在屋里。夏虹与秋容不知道郡主在纸上涂涂抹抹画些什么,只觉得她表情凝重,像在做什么重要功课『以的。

其实云若辰却是在借着自己所知的信息,反复推演着陈嫔这离奇的流产事件。可惜她与陈嫔的接触实在太少了…如今陈嫔宫里又被封起来,她更是什么都拿不到。

晚上的时候,段贵妃回宫,云若辰过去请安。只见段贵妃脸色音音的,眼角的细纹都皱起来,上好的贡粉都掩不住她疲倦的表情段贵妃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头发染得再好,也对抗不了岁月的侵蚀。在灯光下看着,卸了妆的段贵妃也就是个寻常富贵家的老太太,和往日那种靠着心气撑起的威严高贵形象差距不小。

“娘娘,您还好吧。”

云若辰与段贵妃之间还是有些感情的,见她累成这样,担忧地过去拉着她的手:“您脸色好差。”

“没事。”

段贵妃挤不出笑脸,牵动嘴角轻声回了一句,又叹口气抚了抚云若辰的头发。“辰儿,这几天宫里事情多,你别到处乱走,懂吗?”

“嗯,辰儿知道了。娘娘,辰儿替你松松头,好不好?”

“这是下人做的事,哪用得着你。”段贵妃欣慰地说:“你有心就好。”

但云若辰还是坚持要替段贵妃梳头。段贵妃拿她没法子,只得在梳妆台前坐了。一开始宫女们都在旁紧张伺候着,生怕小郡主下手不知轻重,扯了娘娘头发。

没想到云若辰梳头的力道掌握得很好,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梳着,梳角轻触头皮,让段贵妃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下来。

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给段贵妃通完头,云若辰又替她按摩起头上的穴位来。她人小,气力却适中,十指微压准确地刺激着穴位。

“好了。娘娘,您可觉得好些了?”

云若辰笑嘻嘻地伏在段贵妃肩上。段贵妃总算有了点笑容,回头拍了拍她的小脸:“真是好多了,我们辰儿最乖了!”

向来,段贵妃都待云若辰极亲热却又极客气。但相处日子久了,两人慢慢生出些祖孙般的真感情来。膝下空虚多年的段贵妃,其实还是很喜欢云若辰这孩子的。

偶尔,段贵妃也会想起自己早年间夭折的孩子来。那可怜的孩子,大概已经转投新生了吧?会不会也像辰儿这般解语懂事呢?唉…只希望能投在寻常人家,千万别再投进帝皇家来。

宫里的日子,不是在过,是在熬!

看段贵妃真是累极了,云若辰也不多耽搁,再聊两句就回了自己屋里。

“没有邪气。”

晚间,独自坐在帐子里的云若辰,手里室着几丝从段贵妃头上脱落的发丝,喃喃自语。

她身为术士,对施法之类的事较为敏感。心想着,若陈嫔这桩诡异的流产是有人在暗中施法,那现场应该会有很重的邪气才对。

毕竟是伤及人命的大事呢。

但在陈嫔宫里呆了大半天的段贵妃身上,却一点邪气都没染上,可见这回并非术士作法。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还是这般不安?”

云若辰叹息一声,左思右想也是无奈,只得睡了。

希望自己想多了吧?

第一百零五章 黑色漩涡

除夕日,宫里从四更天就忙起来了。

云若辰被人服侍着,梳了个比平时更老成庄重的头发,插了满头珠翠,再穿上崭新的宫装裙袄,到各宫去拜祝。

“郡主,您看,多漂亮。”

夏虹有心要逗云若辰开心,替她梳完头后指着菱花镜说:“这套金镶宝多喜庆,特别是这蝶赶花的挑心,真精致!”

可惜云若辰不是真正的小女孩,不会为穿了漂亮衣服插了好看的簪子就高兴个半天。这两天里,她的眉头就没解开过,无人时神情总是很凝重。

这让她身边的人都感到奇怪,虽然宫里是出了丑事,但这和小郡主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个来宫里暂住的千金贵女,这事再怎么也扯不到她身上去呀。

实际上,云若辰也并不想将自己太多的想法露在脸上。但这几天里,她越发心神不宁,连夜里都会惊醒好几次,实在是没法安下神来。

又到除夕了…

她回想起去年除夕。

那倒在雪地里、还不曾踏上叛乱道路就已从半空坠落的男子。舒王。

随着时间的流逝,云若辰对舒王的怨气也在渐渐淡去。那个曾经站在繁华顶端的人,最后却只能落寞地在黑夜里一点点回忆自己过去的荣光。

所以他的心才会渐渐染上了黑色吧。

也不知是怎么了,近来她老是容易回忆起许多黯淡的片段。

昨天夜里,她梦见了前世的那个男人。

那年她在国内知名大学历史系读大二,因为常常需要查阅典籍的缘故,一大半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在本系,她也是出名的美人,追求者甚重,大一时,有人开着家里的名车到她宿舍楼下送花,她抱着书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渐浙的,大家都说她太冷淡,追求的人也就少了。

到了大二,她更是天天一个人。身边女友都有了另一半,或是正在被人追逐,她其实一点也不羡慕。

谈恋爱那么有趣吗?那些青春痘还没清干净的小男生,一身打完球后的汗臭味,的确很青春阳光,可她并不喜欢呀。

她心目中另一半的样子,不是这样的。可有女友问她,那你到底喜欢哪样的男生呢?

她又答不上来。

直到遇见他。

那天午后,天气暗好,学校里举行校际篮球比赛,人人都挤在球场边看帅哥。只有她,还是往图书馆跑。

在空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她沉浸在一排排书架散发出的、混杂着尘埃与旧纸味道的气息中,看一颗颗浮尘在阳光下跳舞。上次在这一行书架上找到了某本残缺的术数典籍呢,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逐行辨认着书脊上的宇样,终于发现在书架最上一层有本书就像她要找的内容。可是她不够高啊,踮脚也够不着…要不要去旁边搬个书梯过来呢?

“你要拿哪一本?”

忽然,她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温柔的询问。

她猛然回头,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很高大的男生,斯文白净的面孔上戴着副无框眼镜,眉目清秀,正低头对她微笑。

她的脸忽然红了。

她甚至没有去细想,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普通人的接近毫无感应,平时明明三米外有人靠近她都能察觉。

大概是从那时起吧,她就开始丢失了理智,也慢慢丢失了自己。

现在想起来,她对他,还是恨着的吧。

“为什么会想起这么久远的事呢。唉,不是好现象。”云若辰抬手扶稳头上那蝴蝶挑心,努力调整面上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喜氏些。

拜祝这件事,去年她就跟着父王与黄侧妃进宫做过一次,这回有四名女官给她引导,更是一次差错不会有了。

她先去正殿见了段贵妃,再从皇帝、张淑妃等人一路拜下来,说的都是些新年里该说的套话。皇帝的兴致低落,没和她多说什么,倒是又考校了她几句近来读的书。

等她在宫里走了一轮,路过陈嫔原先住的宫室,远远站在墙外看了一眼。

曾嬷嬷有些紧张,却见云若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才松了口气。

她又回到清华宫时,太子一家却都到了。

“姐姐!”

隔得老远,云耀就喊了起来。黄侧妃忙不迭去拉扯他,云耀却不管,还是在原地一蹦一蹦的:“姐姐!姐姐!”

“姐姐听到啦。星儿别调皮,姐姐给你吃糖。”

云若辰快步赶到弟弟身边,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段贵妃坐在厅上,对太子只是笑:“太子,你看他们姐弟多友爱。”

“是呀,星儿就是拈他姐姐,每次见了姐姐都高兴得很。”

在清华宫这里,太子也放松了些,虽然刚才见过皇帝时的紧张感依然挥之不去。黄侧妃只有赔笑的份,这回进宫,她给各宫的娘娘们都送了重礼。

虽然知道在太子的婚姻大事上,娘娘们说话没什么分量,但起码别拖她的后腿啊。最近几天,又听说有人上折子让皇上考虑给太子续娶了…真心烦!

她也旁敲侧击问过太子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太子你一定不要续娶,等着继位后立我当皇后,只当为了星儿”。

但是太子也无奈啊,这事还真轮不到他做主。好吧,如果他是个强硬的性子,比如云若辰,想硬扛着外界压力还是有办法的。

黄侧妃在太子那里拿不到准话,云若辰又故意装作不知道这事,她顿时生出一种六亲无靠的无力感。所以近来她也没空在太子府里作威作福了,只是一心抱着儿子,指望太子看在儿子份上千万要扛住。

云若辰看黄侧妃脸上写满心事,也有些好笑。不过转念一想,何必嘲笑她呢…她也只是在为自己的终身担忧着吧。

这世上女子已经如此吃苦,她们能够为自己争取的东西实在不多。在外人看来极尊贵的太子侧妃也好,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也好,包括她这人人娇宠的小郡主,谁不是在为自己的人生拼命谋划呢。

这么一想,她看向黄侧妃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黄侧妃以为小郡主是爱屋及乌,因为见了云耀,所以也对自己态度大好,立刻笑得很灿烂。

正在段贵妃要叫人来摆午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忙地跑进来,见到太子后表情更加古怪。

“禀、禀报娘娘,太子殿下…”

“利索点!”

段贵妃最见不得人畏畏缩缩,认为这是在给她丢人。搞什么呢?

小太监被她责骂,打了个激灵,忙说:“皇上传太子殿下到静心殿议事。”

“哦?都午膳了…”

段贵妃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既然是皇上传召,那殿下自便吧。”

“等等。”

太子刚想随那小太监过去,云若辰忽然插话,几人都愣住了。

段贵妃眉头皱了皱,辰儿这孩子平时很知礼的呀,怎么会在这时候插话。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辰儿可是舍不得你父王?晚膳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太子也笑:“呵呵,说不定孤一会儿就回来了。辰儿你先陪贵妃娘娘用膳。”

段贵妃、黄侧妃都跟着笑起来,云耀也咯咯地笑着,拉扯着云若辰的裙角:“姐姐,嘻嘻,姐姐…”

一片祥和中,只有云若辰脸色愈发苍白,两道秀眉拧成了一宇,眼角泛起红丝。

“辰儿,你怎么了?孤去去就回来了。”

“父王…”

云若辰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不止,眼前一阵阵发黑,某些记忆片段不停在她面前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