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耀突然挥舞着小拳头,敲了云若辰额头一下,又飞快地缩到罗汉床一角,他姐姐手臂暂时够不着的地方,然后咯咯偷笑起来。

“好哇,星儿,你还学会记仇了是吧?”

云若辰摸着额角嚷起来。这小鬼!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了?以前明明很乖的啊!

一定是跟着这几个哥哥学坏了!

“星儿,你别跑,姐姐要打你屁股!”

“啊,玄哥哥!打屁股!”

云耀马上不敢笑了,挪动着笨呼呼的小肥腿下了罗汉床,一个劲儿往赵玄怀里躲。

三人里,他最喜欢腻歪赵玄,也许小孩子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人呐。顾澈和叶慎言虽然都长得不错,但比起赵玄的美貌还是差了许多。

赵玄微笑着把他抱住,然后把他屁股朝外对云若辰说:“我抱住他了,辰儿你打吧!”

“哇!玄哥哥!”

云耀的小脸皱成了一团,没想到最温柔的玄哥哥,居然…居然会这么做!

其他人也没料到素来沉稳的赵玄也会调皮,一起愣了愣,旋即齐齐捧腹大笑起来!

“哇…哥哥…姐姐…你们坏…”

云耀又气又急,真的哭出来了。可他的坏哥哥坏姐姐,还真是没有同情心,笑得更大声了!

有了云耀这小淘气打岔,云若辰总算是把那几位祖宗给“糊弄”过去了,让他们答应她每天可以短暂地打坐一会儿。

一会儿就够了。

以她如今的体力,每天大约能打坐一炷香的时间。

这段时间,正好能让她体内的真气在经脉中流转一周天。

云若辰前世精习练气之道,当初年仅十三岁就打通了后天与先天的界限,连她师父都盛赞她是奇才。

今生,有了这经过改造的奇特经脉,她的修炼势必能一日千里。

“不急不行啊…”

云若辰暗叹一声,强压下想要卜卦推算的冲动。以她如今的身体,要勉强推算皇帝、太子的吉凶,势必又会大伤元气。

还是静待聂深的消息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现在就算知道他们的情况又能如何?

静下心来专注修炼,尽快恢复前生修为,才是正道。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四人继续朝着各自的修炼轨道前进。

白天里没人管云耀,他就一会儿跑到沙滩上挖小沙蟹,或是用海沙堆房子;一会儿又跑到小树林里抓虫子,扑蝴蝶,完全融入了大自然的怀抱。

云若辰才不怕弟弟走丢,她在他身上设了无形平安阵,他走到哪儿她都能感应到他。

况且这附近几人也都查探过了,没有什么危险的大型动物,顶多有几只野兔…那也都被叶慎言的险境坑光了!

在吃完了他们能找到的野兔之后,叶慎言总算暂时放过了山上的走兽,一心专攻海味。

他最近甚至自己结了张渔网——也不知这家伙从哪儿找到细绳的,反正每天总能捞上不少浅海小鱼。

大鱼偶尔也会落网,还有螃蟹、海螺、牡蛎,都变成了他们餐桌上的美味。

天气特别好没什么海风的时候,叶慎言还会拉上顾澈,撑着简陋的小船到稍微远些的礁石附近去捞海带海菜。

用海菜烫的汤太鲜美,只喝一口就让人眉毛都要鲜掉。

每当这时,叶慎言还要配上他特制的剁鱼生来让大家吃得更畅快。

他没跟大厨学过什么刀法,平日烹饪用的也不是正经菜刀而是两把大小匕首,所以做起鱼生来就不是切成薄片蘸酱的吃法,而是剁。

叶慎言用锋利的匕首把打上来的新鲜大鱼沿着鱼脊切下两片大肉,然后去鳞、清洗,先切下鱼皮,再把余下的无骨鲜鱼肉细细剁成肉蓉。

然后,他会把那两片大鱼皮放在火上烤得焦脆发黄,再切成丝放进鱼蓉里,加些许盐、酒、醋、辣椒末、花椒粒和晒干的海菜末拌匀。

当然,最后的工序,是把一勺生油烧得滚烫,然后刺溜一声浇在拌匀的鱼蓉上!

每次看到叶慎言把刚浇了滚油的剁鱼生端上来,云若辰都会幸福地闭上眼睛,感受那股浓郁的辛香。

酒、醋、辣椒和花椒被滚油刺激瞬间充溢而出的扑鼻香味散去后,叶慎言才会不紧不慢把鱼蓉再搅拌一次,然后让大家动筷。

喝过海菜汤的众人味蕾感受已经全面打开了,这时候再吃一筷鲜甜微辣的鱼蓉,那种口感更是美妙无比。

每次,一大盘鱼蓉都会被众人飞速扫光,还个个都意犹未尽的模样。连过去不爱吃生食的赵玄都吃得很欢!

再加上白灼虾、炒牡蛎、腊肉焖笋干这些小伙伴,活活要把人吃撑了呢!

“好想喝酒啊。”

吃到美味的时候,顾澈常常会这样感叹。事实上,他还经常到地窖里去偷酒喝,不过在某次被叶慎言发现后就被云若辰禁止了。

云若辰说,阿澈你现在正要练气呢,要是喝酒上瘾,那对练气可没什么帮助哦。

顾澈虽然馋酒,却也乖乖听话,再没偷下过地窖。只不过,他的口头禅还是保留了下来。

海岛上的夏日,就这样一天天充实而愉快地滑过时间的轴线。

转眼间,聂深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聂深归来

聂深在某个秋雨绵绵的傍晚归来。彼时,少年们都已穿上了夹衫,正围在前厅里吃锅子。

顾澈和叶慎言用泥胚自己琢磨着烧出了个小土灶,几人就把小土灶放在前厅中心,上头搁一口铁锅子,做火锅吃。

汤底还是美味鲜香的海菜,早早的放了牡蛎、活虾、火腿炖着,香气扑鼻。几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夹起被叶慎言切成薄片的鱼生下锅烫熟,蘸着自作的麻酱吃起来真是太爽口了。

刚开吃没多久,顾澈就耳尖地听见远方天空中小金的呼啸。

他放下筷子,侧耳聆听,笑容微敛:“好像有船只在靠近咱们这边的海岸。”

“是吗?”

云若辰也停箸,沉声道:“小金有示警吗?”

“没有。”

顾澈摇摇头。小金一直在海岛上空盘旋守卫,若对方来意不善,小金或许能感应到。

但小金的呼啸声很平和,也许对方只是普通的渔民?

他们正想一起出去看看情况,还没来得及起身呢,就看见聂深的身影绕过了影壁出现在天井处,正朝着前厅走来!

“聂深!”

云若辰讶然低呼,情不自禁地抱着云耀就站了起来,小步跑着朝他迎去。

“聂叔叔!”

在姐姐怀里的云耀也喜笑颜开,挥舞着小胖手想要往聂深身上扑。

聂深上前两步,把云耀抱过来,随手将云若辰因为跑动而有些凌乱的鬓发往后拨了拨。

“郡主,我回来了。”

赵玄等紧跟着出来,看见聂深与云若辰间亲昵的小动作,赵玄的脚步微微一滞。

顾澈却没多想,乐呵呵地跑过来:“聂叔叔,您回来太好了!”

聂深一身风尘仆仆,但并没有戴着“聂深”的面具,带着些风霜的面容依然英俊逼人。

看到他们一齐围过来,聂深冷峻的表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们在吃饭?一起吧。”

被中断的晚餐继续进行,聂深刚落座,叶慎言就勤快地递上了碗筷。看着丰盛的火锅,聂深眼里笑意更深,侧头望了望叶慎言:“慎言,不错啊。”

有叶慎言在岛上给郡主做饭,他也就放心了。

看到云若辰脸色红润神清气爽,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似乎肉了点,变得更漂亮了,聂深很是欣慰。

修为到了聂深的程度,对饮食其实看得很淡,即使几天不进食也无所谓。

但和少年们在一起,他还是好心情地享用起这热腾腾的锅子来。即使他不需要食物的营养来进补,在长途奔波后享用新鲜的热食仍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云若辰含笑看叶慎言给聂深盛汤,心里想的却是,从聂深的情绪看来…中原那边的形势,或许还不算太糟糕?

尽管聂深素来沉稳内敛,但景况不同,心绪还是会有些微的变化。

想通这一层,云若辰从聂深回来起绷着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暂时抛开心事尽情享用起眼前的美味来。

叶慎言索性跑到厨房里,取出一小筐他新挖的菌子,一股脑儿全倒进锅子里。一时间,火锅的汤头香味浓得像要喷出来。

秋天新挖的野菌子,是最香最鲜的山珍。这顿“奢侈”的晚餐,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很满足。

晚间雨水愈发丰沛,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云若辰披着家常蓑衣,从回廊绕到东厢,敲门。

“郡主请进。”

屋里,传来男子低沉微哑的回应。

云若辰解下蓑衣,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上了些许雨水的鞋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在所有人面前,她都可以保持平静淡然的心态,唯独于聂深,她总是如此忐忑纠结。

每个人都有他的命门。在云若辰,聂深的存在,就是她最不可触碰的软肋。

从云若辰在回廊上往这边走,聂深就已感应到了她的气息。此时,他起身将她迎进屋里,随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刚刚梳洗过的聂深,没有像平时一般将乌发在头顶上扎髻用灰布发巾裹着,而是松松地披散在脑后拢成一束。

半湿的长发被昏黄的烛火映出淡淡金光。云若辰看了一眼便侧过头去,脑中瞬间浮起的却是初次见到聂深真面目时,他浑身湿透,在月色下妖异俊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的绝色风华。

“…聂管事,中原的事如何了?”

她努力将自己发散的思绪收回来,开门见山提出夜访的主题。

惜言如金的聂深只吐出了一个字,却将一幅喧嚣纷扰的乱世景象展现在云若辰面前。

乱,乱自京郊春狩,战火直烧九天帝阙。

老皇病危,太子出逃,诚王率数万叛军直扑京城,以“清君侧、除奸王”为口号,号召各地宗室藩王起兵与他一同将陷于“奸王”太子之手的老皇帝救出来。

在诚王的檄文中,太子狼子野心早有预谋,因祸乱宫闱被皇帝发觉,遂计划在春狩暗害皇帝并夺位。

当晚那些突袭春狩营地的伏兵,被诚王说成是太子做的一场戏,实际上就是太子安排好谋害群臣与宗室们的。

而诚王自己,则是早就得到了皇帝的“密召”,要他带军队进京勤王。谁料他才秘密行军到一半,太子就发动了叛变,所以他才会不得不改变计划…

“拙劣。”

云若辰扶着额头,苦笑着评价诚王的计划。哦,也许不是诚王的,而是天命教的计划。

天命教的人,或许善于潜伏使计,阴私害人,可一到这种大布局的事…就彻底暴露了他们的智商。

真当那些重臣宗室都是傻的,看不出那天春狩的伏兵就是诚王的人?

他这么一通毫无逻辑的解释,真有人信?

可是诚王和他背后的天命教或许并不需要人相信他,他们只是要找个出兵的借口罢了。

更有甚者,天命教就是需要一个搅乱天下的契机而已。是否名正言顺,并不重要…

至此,所有的阴谋网络,应该已全部浮出水面。

云若辰闭上眼,这些碎片一块块在她脑中被拼起来。

祸乱的根源在天命教。

两王夺嫡,诚王失败被逐出京,天命教的余孽趁机和他联系上。随后,张淑妃在不知是知情或被迫的情形下,将朱太医推荐到老皇帝面前。

邪教毒医朱太医,使用以毒解毒的法子,表面上让老皇帝恢复了健康,实际上却让他中了另一种更深的慢性毒。

这时候,陈嫔非常巧的怀孕了。天命教据此设计了一条毒计,让朱太医修改医案,模糊了陈嫔怀孕的日期,造成陈嫔肚里的孩子有问题的假象。

之后又在暗中谋害了陈嫔与她宫中的宫女,将整件事的真相弄得愈发扑朔迷离。最后,朱太医“以身殉教”,诬告太子淫、乱宫闱后自杀。

他们这么做,就是在挑拨皇帝与太子本身就毫无信任的父子关系,更是抹黑太子的名声。

有了这一层前提,太子在春狩时“谋逆”就有了理由。

别看这计划漏洞百出,可一旦诚王真的成了事,假以时日,假话说得多了也变成真相。

只要诚王成功入京即位,这些真真假假的黑历史就会变得越来越“真实”,而诚王的皇位就会愈发巩固。

自古以来,世人最重“名正言顺”,诚王与天命教,就是在千方百计为他的谋反制造正当的理由。

表面的理由正当,才能发动更多的宗室藩王与臣下追随他,成事的可能性才越高!

“原来如此…”云若辰睁开眼睛,目光凛冽如冰。聂深对上那双闪动着精光的眸子,心头微动。

若辰和怜卿,果然是不同的。

怜卿超然洒脱,对一切都看得很淡。而若辰,她的目光里,蕴含了太多东西。

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这样的若辰离他记忆中的怜卿,越来越远了。

这样,也好…

怜卿太淡,淡得像一抹天边的薄云,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呵护她,她就已消失在无垠的天际。

而若辰,她的光芒是实实在在的,强大,耀眼,连他都忍不住在心底生出钦佩的感觉来。

好奇怪啊,钦佩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可这是若辰…所以,也不奇怪。

“我终于想通,为什么他们没有直接毒死皇帝,而只是让他昏迷了。”

“嗯?”聂深皱起眉头。

云若辰解释说:“那天营长里,老皇帝突然昏阙,肯定是身边人动了手脚,引动他体内的慢性毒药。”

“逃出来以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直接毒死他?”

“原来…这计划,倒是一石二鸟呢。”她冷笑一声:“既可以拖累太子的行动,又能当谋反的借口。有了这把皇帝‘抢回来’的借口,的确是比替死皇帝报仇要更有煽动力啊。”

她又哼了声,才转头问聂深:“那现在的具体情形是怎样?”

距离春狩剧变已过去几个月,这场****演变到何种地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