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还是改天吧,你忙了一整天总该休息下。”叶慎言明知劝了没用,还是忍不住。

“改天也是一样忙呀。”

云若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说:“这事悬在我心头,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近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明明只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应该和目前局势无关才对,可她为何就是时常会惦记着呢?身为术士,她明白,这或许是自己的先天灵觉在冥冥中感应到了什么?

“好吧。”

叶慎言很无奈,只得放弃了劝说她的念头。

云若辰交代了纪嘉凝留守内殿,便换了轻便的夜行服,与聂深叶慎言一道离开了重华宫。

靖王府尽管一直没有主人居住,但却仍是有人看守打扫的。加上前些日子,云若辰打算用这儿来当自己未来的公主府,是以宗人府和工部也都派人来修整过。

因此虽然是半夜入潜,府中一样有灯火闪动,院子也修葺得像模像样,并不会有荒凉的感觉。

后花园的小池塘并不大,应该说整座靖王府本来就不太大,足见当时靖王的地位相当一般,也称不上特别雅致。

云若辰站在池塘边,突然想到那次舒王的人混进府里,将三个人偶埋在池塘附近意图对他们一家施法下咒的事。

舒王早死去数年,已被京城权贵们遗忘得干干净净。连云若辰,都很少想起这位心比天高、却被自己的野心所埋葬的堂叔。

其实…她并不恨舒王,反而有些淡淡的怜悯。

如果舒一生为皇室继承人,她的父皇能当一名闲散王爷,各得其所,多好?

“这里就是当时水阁所在的位置。”

聂深在池边某处停下脚步,那儿如今是一座假山。

三人站在假山前,朝对面望去,企图代入当年梁怜卿的视角,体会她那时的想法。

对面依然是很普通的景色,一片不算稀疏的小竹林,几片太湖石,水光倒映着天上半弯的月亮,飘飘荡荡。

忽然,云若辰心中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一个半尺圆的小罗盘出现在她手中,闪着幽幽的黄光。

聂深与叶慎言屏住呼吸,看她脸色越发凝重。

第二百零一章 钥匙找到了

罗盘是术士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后世人对罗盘总有误解,以为罗盘只是风水先生用来堪舆的工具,其实这融汇了天上星宿、地上五行的复杂罗盘,几乎在任何术法施行中都可以派上用场。

在奇门中,罗盘还往往是父传子、师传徒的师门秘密,也代表着门派的传承。

云若辰在上一世也接过了师父的罗盘,但在如今的时空中,却只能靠自己来重建传承了。这方罗盘是她锻炼数年的结晶,饱含她悉心注入的无数法力,还在她京郊别院的温泉灵穴蕴养许久,也才刚刚能启用而已。

想不到这么快就有能用上它了呢…

不需云若辰交代,聂深与叶慎言分立她左右半径三尺外警戒,为她护法。云若辰盘膝下座,口中默念着法诀,双手幻化出各种复杂的手印。

一滴汗珠,从她的额角缓缓流下,她却无暇擦拭。聂深还没有太大感觉,同样修炼术法的叶慎言却已感受到她全身散发出的元力,正以蛛网般的状态向四周蔓延。

今夜本来并未起风,此时池塘的水面却渐渐泛起了粼粼波纹,涟漪一圈又一圈地交叠,将月光揉成一池碎金。

“呼…”

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滴答,那滴晶莹的汗水终于从她脸颊滑下,滴在罗盘上。

“果然是这样。”

云若辰收法,捧着罗盘慢慢站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水面。

“怎么回事?”

叶慎言忍不住追问道。

云若辰抬手抹去额角汗迹,淡淡地说:“是我疏忽了。”

她的母亲梁怜卿,的确是术法上的天才。她竟没有使用法器,而是直接用山石水木,就设下了一个隐形法阵,这需要极精密的算计与强大的灵力才能做到。

这个法阵的唯一作用,就是其他术士的术法,在以池塘中心为核的一整圈范围内是无效的,会直接被这法阵所吸收,化为无形。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阵法没有被突破,那么任何术士的施法对这个区域都是无效的——这一块,就相当于被“隐形”了起来。

怪不得以前她屡次在府中施法推演,都毫无感应。没有恢复元力之前也就罢了,但现在她早就超越了前世的修为,却还是这种结果,就太说不过去了。

原来是早早被母亲“屏蔽”掉了!

还是“每月十五”这个关键词提醒了她。

十五,又被称为望日。这一天,是整个月中月亮力量最强的日子,同样也是水中灵力最强的日子。并不需要月亮在天空中现形,在一整天里,月与水无形中互相影响,正是在水边作法的最好时机。

“母亲啊…设下这个阵法,不知道用了多长的时间呢…”

这么复杂又麻烦的隐形阵,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怪不得她几乎每个月十五都要独自在水阁中停留。

费这么大的功夫,大概有很重要的原因吧。从现在的结果倒推回去,倒像是是在防着别的高明术士发现这把钥匙。

可她为什么不把钥匙所在地,直接告诉聂深呢?真想不通啊,给了箱子,却不给他钥匙,却又要自己这个继承人来寻找…她就不怕自己找不到吗?

这些疑问,也许要在箱子打开那一刻,才能有答案?

“钥匙应该就在湖里。”

云若辰手上的罗盘又不见了,她正打散了头发在编辫子,聂深察觉到她的想法,忙说:“若辰,你要自己下水?”

“嗯。我可以确定,钥匙就在水里,但是不能用术法感应…只能靠人力来找了。”

真是无奈,母亲啊,你给我留下了好大的难题。

只是后来云若辰才发现,在真正的难题面前,这点小困难根本不算事儿!

“…我陪你下去吧。”

叶慎言叹口气,情知公主殿下是绝对拦不住的,还是陪着吧。

聂深不用说,自然也是要下水的。

三个人都内力精深,外功也都不弱,黑暗中下水视物并无妨碍。可这池塘看着是不大,要在水底找一枚钥匙,就连聂深都觉得为难了!

他们悄悄下了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好在是夏天,水并不冷。只是完全没有寻找的头绪,该从哪儿找起?

云若辰没有停滞,直接往池塘中心的方向游过去。

既然母亲设下的隐形阵是以池塘中心处为阵核,那钥匙就该镇在附近。

池塘里养着些观赏的鱼儿,数量并不多,倒是水草一丛一丛的常常会纠缠住他们的手脚。

三人已切断了后天呼吸,全靠先天真气在体内运转,否则决不能下潜超过一定时间。

母亲啊,您对我的期望也太高了,不仅要从有限的线索推断出钥匙可能的所在地,还要有足以寻找到它的修为…

这是您留给我的考验吗?

摆脱一丛长长水草的纠缠,云若辰再度努力运转真气,一个猛蹬扑向池心,却差点撞上一块水底的大石头。

幸亏内力最深厚、水底视物自然也最清楚的聂深反应极快,一把伸手扯住她的衣角,顺着水势将她揽入怀中护住。

黑暗的水底中,他与她紧紧地抱在一起,被水力托着浮浮沉沉。

云若辰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被巨大的空虚感所包围,只有聂深是最真实的存在。

天地悠悠,人如草芥,命若飘萍。她能抓住的,也不过是这相拥的片刻…

聂深见怀里的云若辰呆呆的也不蹬水也不划动,还以为她真的伤着了。焦急之下,又无法问话,只得一处处摸索着,唯恐她哪里有不妥。

池水清冷,掌心温热,逐寸烫着她的肌肤,燃起一簇簇情火。

聂深不见她动作,越发焦虑了。将真气凝聚双眼低头看去,却见云若辰闭着眼睛,大急之下不由得在心底生出浓浓的担忧——莫不是她体内的真气出了岔子,她昏过去了?

没有真气运转,必须尽快上岸…来不及了,得先给她渡入真气!

修为逊于聂深和云若辰的叶慎言,这时才来到他们身后不远处,却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白夜师父,他…他在吻着若辰?

连云若辰都惊呆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吻了她?

察觉到云若辰的视线,聂深总算放下心来,她还有神智。那,该先上岸吗?

他打了个上岸的手势,云若辰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方才是在给她渡气。

真是哭笑不得,好吧,现在心里的旖旎想法是一点都不剩的。干正事!

叶慎言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便看到云若辰又再主动朝前方游去。他忙压下心中无数奇怪念头,紧跟上去。

“还好!母亲果然还是给我留了条生路啊。”

大约游了一刻钟的时间,在接近池心的地方,云若辰最先发现了一个方形的物体,外面缠绕了一层层的水草。

这明显不会是水底的天然产物。果然扯开水草之后,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个四面见方的石匣子,长宽高约有一臂,不用想都知道很重。

云若辰倒是也能自己把这东西弄上去,不过有聂深和叶慎言在,就不需要她劳累了。

又花费了许多时间,一番折腾之后,三人总算把这口石匣子运上岸了。

饶是云若辰修为精深,也累得够呛。

但看着静静躺在池边不住淌水的石匣子,她心里感到非常非常的满足,满足得不得了。困扰她多年的难题,可能在今晚就能得到解答!

云若辰一面想着如何打开石匣子,一面把头发解开拧干,突然接触到叶慎言欲言又止的眼神,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另一边的聂深。

水底的那一幕,立刻又在她脑中回放,原本湿润的嘴唇瞬间有些干燥起来,热热的。

“呃…呃,聂深,谢谢你给我渡真气。”

她不敢看叶慎言的眼睛,低声对聂深说了一句。这话,与其说是在谢聂深,不如说…是在向叶慎言解释。

果然,叶慎言的脸顿时松快下来,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云若辰心里却五味纠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是因为在感情上“背叛”了慎言,心生愧疚,不想让慎言知道自己与聂深间的真实纠葛吧。

一开始选择叶慎言当驸马,明明只是“没有选择中的选择”呀。

但有些事开了头,就会逐渐失去控制,和聂深是这样,和慎言,也…

她很清楚自己深爱着聂深,但同样,不想伤害慎言啊。

感情这种事…

真是比寻找母亲留下的“宝物”还难解决!

不管了,先顾眼前的大事吧!

夜色掩映下,三人带着沉重的石匣回到了重华宫,纪嘉凝等太久,都趴在桌上睡着了。

“嘉凝别睡了,快先给公主换衣裳。”

叶慎言把纪嘉凝叫醒,他最担心的,还是云若辰的健康。什么钥匙啊箱子啊,这都是次要的!

等云若辰更衣归来,便看到两人面对面看着地上的石匣发愣,都是一副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看起来是匣子的形状没错,但没扣也没锁啊!

云若辰无奈地笑着说,这是母亲施了个小法术,暗门应该在里头呢。

她用手按住石匣,真气沿着缝隙游走,没多久,众人就听见“哒”的声响。

暗扣被真气冲开,藏在数层油纸包里的钥匙,终于现身了!

第二百零二章 真的有藏宝图?

寻找的过程曲折又漫长,但钥匙…的确就是一枚很普通的黄铜钥匙。

不知梁怜卿用了什么法子保存,这枚躺在水底数年的钥匙,在简单的擦拭后褪去水迹,便与那些常用的钥匙竟也没什么区别。

好在几人其实都很缺乏浪漫细胞,本来就只追求钥匙的实用价值,都不曾对钥匙的长相有过什么期待。

尽管很想知道怜卿给女儿留下了什么,聂深还是默默地走到了外间,叶慎言与纪嘉凝也都自觉退下了。

这是属于云若辰母女的私人时光。

云若辰没有阻止众人的离开,她的心神全在箱子和钥匙上。拿着钥匙,对准箱子的铜锁,她的手居然轻轻地抖了抖。

人家说近乡情更怯,她觉得感受应该是相通的吧。苦苦追寻了这么久,可越是逼近真相,她反而越是胆怯。

多年前,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不久,就已发现她这位早逝的母亲,绝对是奇门中不世出的天才。

竹林中的九宫八卦阵,望星楼里的藏书,乃至今夜的山石水木隐形阵,无不在昭示着梁怜卿卓绝的术法天赋与实力。

她郑重地传下、却又神秘地隐藏起钥匙的这口箱子里,到底会有什么秘密呢?

“咯”,钥匙****了铜锁。

云若辰闭上眼,手指微使劲,向右旋转。没想到锁头纹丝不动,她心口跳了跳,急忙往左转了下。

“吧嗒。”

细微的响动如针尖刺激着她的耳膜,云若辰鼓足勇气睁眼,发现铜锁真的开了!

铜锁的式样看起来很复杂,打开却只需要一瞬间。亲娘啊,您老人家这把锁头搞什么花样啊,唬人用的吗?

看着眼前终于被打开的箱子,云若辰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的惊叫声传到外间,几人忍不住对视数眼,都在好奇——箱子里到底藏了什么,让云若辰这样镇定的人都会感到惊讶?

“…你们进来吧。”

没让他们久等,就在那声短暂的惊呼后不到一刻钟,云若辰的传唤就来了。

然后,震惊的人换成了他们三个人。

“不是吧公主,真被你说中了?”

叶慎言仍是最跳脱的一个,看到桌面上摊开了一张山势地形图,第一反应就是——公主前些天老在开玩笑说,母亲或许留了藏宝图给她,有满山满谷的宝藏也说不定!

难道真是藏宝图?

也太狗血了吧?

聂深则是先把图形忽略,直接先看上面标注地名的文字。云若辰也用求证的疑惑眼神紧盯着他,片刻,聂深缓缓点头。

“是你母亲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