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鬼魂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它们全部面目皆非,脸早给河里的厉鬼们咬烂了,有一个的眼球都掉到了脖子上,血糊糊的。偏偏因为在里面呆得久所以皮肉早已溃烂发黑,乍一看上去真挺恶心的。

“我这里有二十五个任务,你们分别替我完成,五个任务结束后,你们便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就这么简单,要做吗?”清欢歪头一笑。“不做的话,恐怕就要请你们再一次跳下去了。”

当初选择跳下去,是因为从来都不知道会如此可怕,在河底的这些年它们无法忘怀,若是没有神智只知疯狂便好,偏偏现在它们有了神智。

所以很顺利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拒绝。

鬼魂们都不会开口说话,清欢在它们眉心分别轻轻一点,提醒道:“这些任务都是随机的,所以要怎么去做也随便你们,只要完成任务,我对此不多加干涉,记住了吗?”

众鬼点头。

清欢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于是桥面上的五鬼瞬间消失不见。待到它们都不在了,墨泽才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清欢:“主人主人,怎么了这是,为什么要让它们去完成任务?什么任务?”

“墨泽。”清欢没有回答他,反而是低下头来神色认真地跟他说话。墨泽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正要摇头表示不听,小胖脸却被清欢捧在手心轻轻亲了一下:“乖孩子,我有事情交代你去做。”

“什么、什么事儿?”墨泽在心底嫌弃自己的没节操,但脸上却因清欢的轻吻而红了起来。

“我要离开一阵子,这段时间需要你来掌管奈何桥。”

闻言,墨泽震惊地张大嘴:“啊?”

“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你的老本行。”

老本行……“主人是要我做系统?”

“对,能完成么?就做这五个人的系统,不需要和他们交流,也不必要让他们得知你的存在,只要记录并且安静等待我回来就好,可以吗?”

“那主人你要到哪里去?”最终墨泽心心念念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这个。

清欢却没有告诉他:“我这一次要去的时间不定,我估摸算了一下,待到方才那五只鬼魂中最后一人回到自己的世界,我也大概回来了。”

墨泽傻乎乎地哦了一声,其实他还是没弄明白主人到底是要去哪里。

见他这样乖巧,清欢又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乖孩子。”

被这句柔软甜美的乖孩子弄得墨泽都不好意思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呀,为主人赴汤蹈火当然在所不辞啦!

于是最后墨泽喜滋滋地被留下来,准备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而清欢在墨泽看不到的地方神色有些凝重,但更多的却是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头第一名女鬼已然到了凡间。她在醒过来的途中已经听到一个神秘陌生的奇怪声音在告诉自己要进行的任务。女鬼一直在听,现在差不多也就明白了。

她所在的世界并非自己的世界,就像是佛教所说,有大千世界小千世界,这些数不清的世界合在一起才构成了所谓的存在。而她现在所在的世界,正是乱世,群雄崛起之后的几百年。在乱世之中,其中一个国君,叫做商的,以一己之力打下江山,稳坐皇位。然而当他的皇位传到第二十八代的时候,却出了个大问题。

新任皇帝残暴冷酷,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听说他最爱做的便是看美人跳舞,但是嫌女人们跳舞的步子不够轻盈利落,便命人将美人们丢到烧得通红的炭火上,逼着她们一边载歌载舞,一边哈哈大乐。

暴君似乎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心,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折磨人,曾经有几个有造反之心的诸侯派人前来进贡,并行刺于暴君,却被暴君“我要离开一阵子,这段时间需要你来掌管奈何桥。”

闻言,墨泽震惊地张大嘴:“啊?”

“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你的老本行。”

老本行……“主人是要我做系统?”

“对,能完成么?就做这五个人的系统,不需要和他们交流,也不必要让他们得知你的存在,只要记录并且安静等待我回来就好,可以吗?”

“那主人你要到哪里去?”最终墨泽心心念念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这个。

清欢却没有告诉他:“我这一次要去的时间不定,我估摸算了一下,待到方才那五只鬼魂中最后一人回到自己的世界,我也大概回来了。”

墨泽傻乎乎地哦了一声,其实他还是没弄明白主人到底是要去哪里。

见他这样乖巧,清欢又将他抱起来亲了一下:“乖孩子。”

被这句柔软甜美的乖孩子弄得墨泽都不好意思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呀,为主人赴汤蹈火当然在所不辞啦!

于是最后墨泽喜滋滋地被留下来,准备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而清欢在墨泽看不到的地方神色有些凝重,但更多的却是对未知的探索和好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第397章 第三十九碗汤(二)

第三十九碗汤(二)

女鬼第一时间不是观察自己在哪儿,而是略带着迷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这双手并不是很干净,甚至还有些伤痕,但都抵不过对于自己拥有了真实躯体的激动。

即便这身体再残破一些也没所谓,比起在忘川河中被百鬼啮咬,这已经算是十分美好了。女鬼欣赏了会儿自己的身体,然后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忘川河以外,她没有了任何记忆。

她为什么跳下忘川河,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去,回去那个世界。可是回去做什么呢?她在忘川河里不知待了多久,回去又能怎样?

不知道,不记得。

但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女鬼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她的眼睛冰冷如同冬雪,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比起在忘川河里所承受的,这点伤简直不痛不痒。

她是忘了,但她会慢慢记起来的。

就在这时,柴房的窗户被打开,露出一个中年女人的脑袋来,见到女鬼站在那儿,便得意洋洋地问道:“三小姐可是知错了?若是现在知错,前去给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二小姐赔个罪,这事儿也就揭过不提了。”

女鬼吃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只厉鬼也没什么原则要守,当下便做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样子来:“是,我知错了,请放我出去吧。”

“这还差不多。”那婆子点了点头,随后窗户被关上,柴房重新变得幽深,光线暗淡,遮掩住了女鬼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打开,中年婆子连进都没进来,看样子是非常嫌弃这散发着阴森潮湿的废弃柴房,而是随意地对女鬼招招手,虽然嘴上叫着三小姐,但很明显,这“三小姐”也就是一个称呼而已。

什么人家的小姐在家中会是这样的待遇?听婆子口中将老爷夫人以及另外两位小姐并列,想来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女鬼不着痕迹地跟在婆子后面,期间婆子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废话,女鬼仔细听了,才从这一大堆废话中找到些许有用的讯息。

原来她现在是许家小姐,名叫许涟漪,是许老爷多年前一次偶然喝醉下的产物,她的生母在生她时难产,从那时起她在府中便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许老爷将她视为耻辱,又因为她容貌生得美丽,极肖生母,因而被夫人仇视,连带着两位嫡出小姐也瞧不上她。

从小到大不知被寻了多少由头殴打折磨,琴棋书画一样都不通,大字不识几个,唯一就是脾气倔。

这先前大王听说许家有两个女儿,都是美名远播的才女,很感兴趣,便命许老爷送一个女儿进宫。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不是当今大王的话。

当今大王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别说是许家女儿了,五年前,宰相家的嫡长千金,号称第一美人的小姐被送进了宫,原以为凭借她的容貌和才气,如此与众不同应该能虏获大王的心,可谁知道,那小姐一开始倒是挺和大王的心意,然而过了没几个月,便因为一时疏忽说了大王不爱听的话,直接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至于说了什么——大王喜怒无常,今天喜欢的说不定过几天就不喜欢了,昨儿个讨厌的,今儿就不讨厌了,根本无法捉摸。

所以一听说大王要许家女儿入宫,大小姐二小姐顿时扑到许老爷许夫人院子里哭得是涕泪纵横。大王是生得俊美,然而那嗜血残暴的性子谁能吃得消?她们二人无论谁入了宫怕是都活不到三天!

纵观古今大概也只有当今大王的后宫最和谐,妃子宫女都十分团结友爱,从来不争宠,甚至还互相谦让——没办法,大王相貌是俊俏,只那性子谁也受不了。今儿个承宠了,说不定半夜就稀里糊涂的没了命,死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再加上大王从来不在乎他人感受,每次承宠对后宫佳丽们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她们喜欢这荣华富贵,却不喜欢自己的小命每天都悬在刀刃上。

于是许家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许涟漪。这不有个现成的么,大王性格残暴除外,还很有恶趣味,故意不说召哪一个入宫——只是想看许家人会怎么应对,他怕是想不到许家还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女儿吧?

但许涟漪性格极其倔强,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都别想勉强她,一听说要自己进宫侍奉那个残暴的大王,立刻拒绝。虽然她不认字也没读过什么书,但她又不是聋子,大王什么样子,府里的人早传遍了,能止小儿夜啼!

她不肯入宫,无论许家人怎么逼迫都没有,许老爷怒极请了家法,许涟漪被一阵毒打丢进了柴房,七天七夜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许老爷就等着她屈服呢。

那中年婆子每天都会来问许涟漪认不认错,许涟漪每次的回答都是不。这小姑娘死死撑了七天,身上伤重没有医治又没进食,怕是撑不过去一命呜呼了,这才换得女鬼附身。

不过这正和女鬼的意,她还在想自己要怎么进皇宫去见到那个大王,然后刺杀他呢。

花厅里许老爷一家四口正在那等着呢,许涟漪进去后便被摁着跪在地上,卑微地匍匐着。她不像是许家的小姐,倒像是一条狗。

在这府里的待遇,甚至还不如一个下人。

许涟漪面不改色地跪在地上,膝盖处鲜血淋漓的伤口并没有让她感到疼痛,她只是趴在地上告饶:“我知道错了,还请父亲母亲二位姐姐原谅。”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在忘川河都能忍那么多年,难道还怕这几个小小人类不成。

胸口属于真正许涟漪的悲伤痛苦都还没有散去,女鬼不惧怕任何肉体上的疼痛,但她无法忽视心头的——那不是她的心,她是在为别人痛。

许老爷几人自然也不能真让许涟漪死,毕竟送许家的女儿入宫和送一个假的入宫是不一样的,不管如何,许涟漪的的确确就是许家的女儿,到时候送进宫,即便大王不喜欢,砍了脑袋,也不损失什么。

而且把一个讨人厌的扫把星扫地出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儿。

许夫人挑了下精致描绘的柳眉,道:“涟漪,我告诉你,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入了宫可就是大王的女人了,若是能得大王的欢心,你便能平步青云,这样的好机会给你,你竟然不要,真是没有见识。”

许涟漪跪着道:“母亲说得是。”

她不回嘴也不犟,反倒让许夫人无话可说。以前她每说一句对方总是要反驳,似这般安静认命还真是头一回。

但许涟漪心中门儿清,大王要许家女儿是因为许家女儿都是才女,可这许涟漪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入了宫,待到大王发现进来的女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会怎么做?那可是位一不高兴就喊打喊杀的主儿,什么好机会,怕是送死的好机会吧。

到时候大王震怒,离他最近的还不是许涟漪?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还说什么平步青云?真是做他的春秋大梦!

“既然你也懂事了,那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许老爷点了下头。“你收拾收拾,离进宫的日子只有半个月了。”

“真是的,早点答应不就好了,一个月的期限如今只剩一半,都是你给折腾没的!”大小姐啐了许涟漪一口,很是不屑。

二小姐也对天翻了个白眼。

许涟漪抬起头道:“既然我已答应入宫,那么总不能是现在这番模样吧?送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儿入宫——父亲可以仔细想想,若是我得不到大王欢心,大王怒极攻心,一刀砍了我自然是一了百了,可送出我这样女儿的许家,难道能受到褒奖吗?”

许老爷脸色微微一变,“来人,去请大夫!”

说完他威胁地瞪了许涟漪一眼:“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接下来这半个月你要什么都可以,但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许涟漪勾起一点笑意:“怎么会呢,父亲。”

许夫人看起来是真将许涟漪恨进了骨子里,于是下手的下人们也每一下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许涟漪身上很多部位的伤口都已经溃烂,有些地方还化脓了,毕竟天气热,柴房又很潮湿,甚至还有许多虫子。

但是当大夫为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她却是面无表情的,好像一点都不疼。

因为疤痕太多,送进宫怕是大王立马会发火——毕竟许老爷还要为整个许家考虑,许涟漪尽可以在之后惹怒大王送命,但怎么也不能因为她自身的伤痕。到时候大王一定会迁怒整个许家,到那个时候他怕是后悔都晚了。

所以许老爷命人送去了许家珍藏的祛疤玉膏,一小块都价值连城,整整一瓶全被许涟漪用了。那玉膏有奇效,没几天许涟漪身上的疤痕便脱落殆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第398章 第三十九碗汤(三)

谁不喜欢美丽呢?

如果有着漂亮的皮囊,很多事情都可以事半功倍。女鬼着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清丽秀美的容颜让她忍不住轻轻抚摸。经过这半个月的调养,她的气色变得非常好,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眼睛柔软的像是流淌着小溪。

当她被梳妆打扮好扶出院子的时候,大小姐二小姐刚好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许涟漪抬起头,对着那二人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邪气弥漫,鬼意森森,但这笑容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她就表现的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了。

许涟漪在许家的日子可不大好过,所以虽然容貌生得不错,举止极度却十分粗俗平庸,这也是为何许家还能容下她的原因。结果这将将过了十五天,她看起来就和平时大不相同了!这是为什么?!

没等大小姐二小姐想出个原因来,许涟漪便走到了马车前,宫里已经派人来了,为首的公公甩了甩拂尘,对许老爷笑了笑,寒暄了几句便命侍卫跪下让许涟漪踩上去。

许涟漪进了马车,然后撩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许老爷正也朝这边看着,许涟漪便朝他微微弯起嘴角,真是优雅明媚,大气端庄,若不是知晓她大字不识一个,许老爷还真要以为这里头的芯子是个才女了。

但就在许涟漪将车帘放下去的那一瞬间,许老爷突然心跳加快还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摇摇头,感觉自己是想多了——怎么可能呢,有什么不祥的?他对许涟漪已经仁至义尽了,怎么说都养了她十几年,这生养之恩难道不值得报答吗?

只希望她进宫后能多撑几天,免得大王迁怒他们。

从许府到皇宫大概要半个时辰,许涟漪坐在马车里,马车里摆着书和茶,但她没有动。旁边也没个人跟她说话,说来也奇怪,她心里完全不慌乱,反倒似是吃了颗定心丸。

待到了皇宫,那接她来的公公将她引入大王寝宫,然后在众多宫女的伺候下沐浴,重新描眉点唇,穿上了轻薄的纱衣,行走前曲线婉转十分好看。

大王还没有回来,所以许涟漪要在龙床前跪着等待。她安安分分地跪了下去,故作不经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

当今大王残暴成性,想杀他的人太多了,然而没有任何人能成功。一是因为王宫戒备森严,二则是因为大王武艺高强,天生神力,再加上他对自己的安全非常看重,所以一直活得好好的,想刺杀他可不容易。

先前也有后宫的妃子想要刺杀他,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掏出武器,便已被大王扭断了脖子——那妃子是大王挺喜欢的,但当他不喜欢的时候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现在大王看上了才女,如果许涟漪暴露出自己大字不识一个的短板,说不定立刻就会被拖出去。她先是考虑了下自己的武力值——在忘川河里和恶鬼们互相撕咬折磨她毫不输阵,只是这要论肉搏,可能比不上活人。

许涟漪这身子太娇小,也就一股倔强在撑着,不然早被许夫人玩死了。

她又仔细观察了四周,触目所及的地方没有任何利器,想来大王也不喜欢女人具有威胁性。别说是利器,就连桌子都是圆的,为的是防止女人寻思——暴君就是暴君,已经跋扈到了寡人不许你死你就不许死的地步。

他掌管着这么多人的生,也要拿捏他们的死。大臣也好,后妃也好,都是他手中的玩具。男人女人对大王来说没什么分别,他没有特别看得起男人,也没有特别讨厌女人,他就只是缺乏同情心与怜悯,他就是喜欢看人恐惧绝望的样子——这让他兴奋。

他天生嗜杀,鲜血和杀戮是取悦他的最好礼物。

不知等了多久,许涟漪跪的膝盖都麻了,却仍然纹风不动。这一点点算什么,再跪几个时辰她也毫无感觉。

周围站着的宫女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悄悄走了出去。

很快,大王便进来了。

许涟漪先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依照大王的要求抬起小脸,这时她才看清这个男人的长相。

在许家的这半个月,她所听到的都是大王如何如何残暴如何如何恐怖,也听说过他力大无穷膂力惊人,许涟漪脑补中的大王应该是个铁塔般强壮威武的男人,但映入眼帘的这个男人,虽然也高大修长,却并不粗鲁,反倒透出几分文雅的书生气来。一身玄色袍子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形十分好看,五官俊美,只看脸的话,真是想不到他会是残暴到连后妃都想刺杀的男人。

只有那双微微泛着红色的眼睛昭示着他内心的疯狂与冷酷。

许涟漪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这之前,每个见到大王的女人表现都不一样。有的恐惧、有的娇羞、有的哭也有的笑——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即使面无表情,也都是伪装的淡定。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能抵抗得了在鲜血厮杀中长大的帝王。

她们都怕他,怕传言里的他,也怕真正的他。此刻除了许涟漪,其他宫人都跪了一地,甚至有人在簌簌发抖。

大王可能也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自己笑,这个笑是不一样的,他能看得出来她们到底是真的在笑还是只是想表现的与众不同。从许涟漪的眼中,他没有看到丝毫恐惧害怕,只看到了如自己一般的恶意。

就好像是——见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才女,嗯?”

许涟漪这才发现原来大王的声音也很好听。面对夸奖她的反应是笑容加深:“臣女可不算什么才女。真正的才女是那两位姐姐,臣女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庶出女儿。”

“那你为何发笑?”

“若非大王召许家女儿进宫,此刻臣女怕是还要在那鬼地方受罪,如今进了宫,有吃有喝有大王,好得很。”许涟漪笑着说出自己的野心。“只是臣女想,若是臣女能得大王青眼,可是要带着臣女一起把许家人给砍了呀。”

说着,她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舔了下红艳的唇瓣,眼睛里也露出兴奋。虽然离开了忘川河,但她偶尔也会想念那种无需任何负担和顾忌,为了生存互相厮杀吞噬的过去。所以对于进宫,这半个月以来她一直表现的很柔顺很不安,那不过是做给许家人看的。

她是要杀大王,可就目前来看很明显不容易,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好端端的活下去,快活的,毫无顾忌的活。这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她跟在他身边,还用怕别的吗?

不让大王放下戒心任意亲近,不取得对方的信任,以自己的小身板,许涟漪有理由相信自己会在还没出手的时候就被拗断脖子。

“砍了许家?”大王琢磨着这个砍字,越发觉得从美人口中说出来非常美妙,别有一番滋味。便捏着许涟漪精致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小嘴儿露出口腔,然后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酣畅淋漓,结束后大王面不改色,许涟漪意犹未尽。她甚至舔了舔唇瓣,道:“是呀,砍了许家。”

“唔,既然如此,那便现在砍了吧。”大王随意地说,站起身,“寡人带你一起去。”

许涟漪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拍手欢欣道:“好呀好呀。”

大王果真是听风就是雨,立刻命人备车出了皇宫,许涟漪坐在马车里笑眯了眼睛,大王倚在榻上懒洋洋地看着她,英俊的眉目因为光线忽明忽暗,“跪了三个时辰,累是不累?”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许涟漪眼底精光一闪。她毫不顾忌地把自己阴暗残酷的那一面拿出来,因为她知道,像是大王这样的人,天底下没有人能理解他,他就像个一意孤行任性的孩子,而哪个孩子不需要玩伴儿呢?

她就是最好的玩伴。

一个来自黄泉奈何的玩伴。

许家正在为送走了许涟漪这个扫把星而高兴,谁知道这么快她就又回来了!不仅如此,她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大小姐二小姐不认识,许老爷却知道许涟漪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可不就是大王么?大王带着许涟漪回来是要做什么?想到早上把人送走时直跳的眼皮子,许老爷吓坏了。

倒是大小姐二小姐不时地偷觑大王一眼,因为他的长相气质实在是和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大王不搭调。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清俊的书生!

许涟漪对许老爷嫣然一笑:“父亲,我们又见面了。”

在大王面前许老爷不敢说什么,大王随手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刀,对着跪在地上哆嗦的许老爷砍了下去,这一刀没把他砍死,只砍掉了一只胳膊。

鲜血四溅的刹那间,就连见惯了的侍卫们都吓了一大跳,许夫人和两个女儿大声尖叫,只有许涟漪笑得开怀,她甚至用手指沾了一点点血,放到鼻尖闻了闻,露出了陶醉且怀念的表情。

忘川河。

充斥着绝望,痛苦,吞噬,死亡的忘川河。她在那里不知待了多久,跳下去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不改初心,其实她早就变了,比如说——她早已丧失一切属于人类的情感,除了恨。

第399章 第三十九碗汤(四&五)

“真是奇怪呀,即使是黑心肠的人,血也是红色的呢。”许涟漪似是叹息又似是好奇,还把沾了血的指头伸到大王面前示意他也看看。“真是有意思。”

大王玩味地看了一眼她指腹的血,“他的心肠也是红色的。”

“真的吗?”许涟漪兴奋地问。“那不如我们剖出来看一看吧!”

她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喜欢的玩具的孩子,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大王说:“好啊。”

然后他们就真的当着许家其他人的面将许老爷的心肠挖了出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侍卫们也被这血腥残忍的一幕吓得不敢言语,但大王和许涟漪却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对着那颗鲜红的心脏品头论足。

“既然人的心肠无论如何都是红色的,那为什么还要有黑心肠这个词儿呢?”许涟漪表示很失望。“我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心肠会是黑色的。”

没等到大王回答,她又自言自语起来:“好人跟坏人又有什么分别?”

“大王,你说好人和坏人有什么分别?”

大王眯着眼睛说:“寡人不知。”在他的字典里,人就是人,没有好人和坏人的分别。这个世界就是供他取乐的,每每看到那些以正义之名意图杀他的人,大王都觉得愚昧且可笑。这是胜利者的天下,失败的人就应该低眉顺眼乖乖地做奴才。

许涟漪丢掉手中的心脏,还嫌脏地扯过一边许夫人的衣袖擦了擦,只是血腥味是没那么容易擦掉的,她很嫌弃地闻了闻,觉得有点恶心——闻起来就不够甜美,尝起来就更不会多么美妙了。

“若是日后我能重新活一次,我可不想做什么好人。”许涟漪喃喃地说。“做好人太难过了,总是别人欺负。”

“你也算是好人?”大王饶有兴味地问。

“曾经是吧。”许涟漪搜罗着连自己都记不大清楚的回忆,在忘川河待太久了,都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但那颗想要回去的心却从未变过,甚至已经成为了执念,即便有朝一日魂飞魄散,也不会忽视。

想回去,太想回去了。但如果回去的话,决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什么叫曾经是?”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许涟漪状似认真又似轻佻地笑了笑。“我跟大王是不一样的,但从某方面而言又很相似。所以大王真的不打算把我留在身边吗?我会让你过得很开心的。”

从没听过有人跟他说想让他过得很开心,大王眯起眼睛,哦了一声。“这么有自信,你如此与众不同?”

“对呀。”许涟漪走到大王身边蹲下去,双手搭在他的大腿上,感受到衣裳下面的肌肉坚硬如铁,怕是此刻她手握匕首都不一定割得开对方的喉咙。她把小脸搁到交叠的手背上,仰头看着大王。“任你寻遍天下,也再找不着第二个我了。”

闻言,大王哈哈大笑,他这一笑,周围的侍卫们纷纷白了脸,惟独许涟漪跟着笑了,两种笑声一雄浑低沉,一清脆如铃,缠绕在一起竟有种诡异的和谐。

“许涟漪!”丈夫惨死,许夫人也害怕,可她还有两个女儿要顾着,当下只得压住内心恐惧,爬到许涟漪身前,不敢靠近,不住地磕头:“过去都是我错待了你,你若是想报复,要杀要剐随便你,可你两个姐姐是无辜的,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你的亲姐姐呀!”

她试图用血缘亲情来说服许涟漪对许家两个小姐手下留情,可对许涟漪来说,她连许老爷都说杀便杀,区区两个许家小姐又能算得上什么东西呢?

“唠唠叨叨,烦人得很。”许涟漪低声一叹,别说许家两个小姐对许涟漪不好,即便是待许涟漪极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能奢望一只厉鬼有人性呢?

她抬起一脚将许夫人踢开,然后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抽出侍卫手中长剑。

许涟漪在心中模拟了一下自己和大王之间的距离,足不足以一击必中——然后她放弃了,许涟漪不过是个弱女子,小猫力气,就这长剑拿起来都吃力,周围还有孔武有力的侍卫,想刺杀?简直是开玩笑。

就在她抽出长剑的一刹那,侍卫们纷纷戒严,大王却微微勾起嘴角。许涟漪对他们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呀,我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说完,她一剑刺穿了许大小姐的一双玉手,然后对许夫人道:“听说大小姐纤纤柔荑,尤擅抚琴,琴声悦耳绕梁三日不绝,不知今后可否还能奏出美妙乐声呢?”提起长剑,许大小姐疼痛钻心,翻着白眼便晕了过去。

她又看向二小姐,二小姐已被吓得裙裾湿濡,女鬼对自己的记忆没多少,对许涟漪的倒是很清楚,深刻记得二小姐是如何在冰天雪地的冬日叫许涟漪以手擦地,然后“不小心”踩上去,让许涟漪一双手几乎废掉的。所以即使二小姐已经吓得簌簌发抖,她仍然没有犹豫,有了复仇的机会,如果不能抓住,妇人之仁与自己有何益?

她好不容易从忘川河里出来,即使最后的代价是魂飞魄散,也不要再看他人脸色过活!

这漫长的苦她吃够了,不想再继续陷入了。

二小姐终于从被吓傻的状态中挣脱,她跪在地上对着大王叩头求饶:“大王!臣女知道先前不该随意送庶女入宫欺瞒大王,求大王网开一面,臣女愿入宫侍奉大王,为奴为婢绝无二话,只求大王答应我两个条件!”

“哦?”大王似乎有了兴趣,但许涟漪却是老神在在。她压根儿就不担心,大王这样的人,女人的容貌反倒是次要的了。别说许家两个嫡女长得不如许涟漪,便是比许涟漪美上百倍,因为恐惧不敢入宫随意糊弄,再如何求饶,大王都是看不上的。

这个暴君的自尊心极强,同时也极其自负。

“什么条件,你说来与寡人听听。”

二小姐怨恨地看了许涟漪一眼:“第一,求您饶了我娘和姐姐,第二,将许涟漪贬为军妓!”

大王还没来得及说话,许涟漪突然放声大笑。她的笑声有种天真的残忍,就好像她看遍世事,却又不染尘埃,极其狠毒,却又露出矛盾的清雅来。

大王也笑了,没有说话。许涟漪手起剑落,二小姐也晕了过去。

“满意了?”大王问。

许涟漪把手中长剑丢给侍卫,奈何剑太重她太柔弱,结果没丢过去不说,险些把自己绊个趔趄。前一秒还是个蛇蝎佳人,下一秒就犯蠢,这让大王觉得有些可笑,便直接笑出了声。许涟漪看了大王一眼,道:“多谢大王成全。”

大王哼了一声,起身就走,许涟漪连忙跟在后头。走出花厅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给唯一清醒的许夫人留下一个动人的笑容。

跟上了马车,正要盘腿坐下,就听见大王说:“谁准你跟寡人平起平坐的?”

许涟漪不慌不忙地起身,跪在了大王身边,给他倒酒。茶几上的酒水香气扑鼻,大王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知情识趣的美人儿,不管他嬉笑怒骂都不慌乱,不畏惧他,却又保持着最巧妙的距离,万事毕恭毕敬,但又张扬的叫人忍不住想掐死她。

“涟漪不懂事,大王还请莫要怪罪,这杯酒便算是涟漪为大王请罪了。”说着,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白嫩的脸颊迅速染上淡淡的酡红,衬着她精致的五官,倒真是人比花娇了。

只是这喝了酒,身子自然就软了,许涟漪面红耳热,她的头脑很清醒,但肢体语言却完全不受控制,坐在那儿东倒西歪,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若是在生前,这副模样是要被责备的,但是——现在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就不是生前的她了,她都死了不知多久了,如今能重见天日,她什么都不想考虑,什么都不想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