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伸手一揽,便将娇软的美人抱入怀中,许涟漪迷离着美眸倒在大王大腿上,吃吃的笑。她其实并没有醉,但美人醉酒这种有情趣的事,偶尔和没有情趣的男人共度一次,也挺有意思的。

她用两只小手捧住大王的脸——这个高傲残暴的男人恐怕是生平头一次被人这样碰触,甚至有些呆了,许涟漪笑嘻嘻的:“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是许涟漪。”

“哦。”心知她可能是醉了,大王随口一问。“那你是谁?”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许涟漪眯着眼睛,因为大部分重量都搁在大王身上,所以她的两只小脚隔空晃呀晃的。“我也不想记得了,那么耻辱的东西,记得它做什么呢?”

“耻辱?”

“对呀,你说,这人可真是奇怪,明明都不记得了,但是那种屈辱绝望愤恨的感觉却仍然忘不掉。”许涟漪低声呢喃。大王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他杀伐决断一统天下,又怎么会是好糊弄的人呢?这种天之骄子,便是有什么精怪想要害他都是不成的。所以她状似酒醉,其实说的也都是实话。“有朝一日,若是我能回去,定要让他们——都血债血偿。”

“我再也不要做缥缈的浮萍,只能依靠别人过活。”

大王摸着她如云的长发,说道:“只要心狠,没什么能阻挠你。”

“对,只要我心狠。”许涟漪重复了一遍,她痴痴地望着大王,似乎透过他在看什么人,但很快地就又笑了。“大王这样讲话,涟漪都忍不住要将这一颗芳心送给你了。”

“寡人不信那些东西。”修长的手可以毫不费力地拗断成年人的脖子,但此刻抚摸许涟漪的动作却温柔地过分,“寡人会把所有想要的都抓在手中。”

把所有想要的都抓在手中,即使是和整个世界为敌,也没有关系。许涟漪听着听着就笑了,若她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至于最后落得跳入忘川河的下场。

她真的记不得太多了,但感觉不会骗人,她仍然能够感受到生前的种种苦痛,在奈何桥上化作声嘶力竭的绝望。可事到如今再想一想,何必顾忌那么多?

说完那句话,大王就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许涟漪也没有再说话,躺在他的大腿上,大王的话对她造成了影响,但不足以抵消她想杀死他的心。

如果能回去,那么挡在自己面前的任何人事物,都要铲除干净。

回到宫中,大王的第一件事是沐浴,他虽然崇尚暴力,却很爱干净,每次杀完人都要沐浴净身,将浑身的血腥气洗掉。

往日有专门伺候的宫娥,今日大王却点名要许涟漪服侍。

她其实不会伺候人,因此做起事来便有些笨手笨脚,而且由于在忘川河里待太久的原因,她的警惕性非常高,并且极其容易惊醒,附身在许涟漪身上后,因为身体的缘故必须睡觉,但这一点风吹草动就惊醒的习惯却是改不了的。

如今天下一统,数年前可并非如此,大王常年征战在外,那时候的他虽然暴躁,却不像现在这样嗜杀,太过平静的天下不适合他这样的男人。他热爱鲜血与厮杀,杀死别人亦或被别人杀死,这才是他的宿命。

事到如今他身上仍然有很多疤痕,刀伤剑伤等等数不胜数,结实坚硬的肌肉下隐藏着巨大的力量——那是以许涟漪的身体无法对抗的,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软绵绵的小兔子,虽然带着毒,但对于强大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搓背都没力气。”大王嫌弃地说,其实许涟漪已经使了吃奶的劲儿,但他仍是不疼不痒。许涟漪应声的同时在心中改变着计划,想杀死大王实在是太难了,必须一击必中,否则最后死的可能会是她。

她和这些人可不一样,他们死了可以投胎,但她死了,那就要回到忘川河里,永远回不到自己的世界。

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因为她实在是小鸡力气,大王不耐烦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拖到了水池中。许涟漪闷声喝了两口洗澡水,还差点呛死,气得她娇颜泛红,抬头怒视大王。

散发着火焰般的眼睛让大王都惊呆了,然后许涟漪立刻见他阴沉了脸色,瞧表情可能是想将自己大逆不道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她能屈能伸,立刻依偎到他身边:“我可不想再喝洗澡水了。”

“哼,寡人的洗澡水是谁都能喝的么?”大王冷哼一声,大掌用力拍击水面,顿时溅起了偌大的水花,许涟漪本来衣服就湿了,这下满头满脸全是水,偏偏那个罪魁祸首却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来,跟个小孩一样嘚瑟的表情,摆明了在说,寡人最大,你管得着么?

许涟漪气得伸手去掐他,下手的力气很大,可惜大王肌肉太硬,根本没什么效果。

大王嗯了一声说:“就是这个力道,再来。做不好的话,寡人砍了你的头。”

张嘴砍头闭嘴砍头,许涟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白了他一眼,果真用力给他搓起来,等到伺候完,她浑身都快虚脱了,跟万鬼争食互相吞噬都没有这么精疲力竭过,活人的身体实在是太难驾驭了。

如果是这个状态回去的话,别说是报仇,就连保护自己都难。

伺候大王换寝衣的时候,许涟漪突然异想天开道:“听说大王武艺高强,天生神力,这是不是真的?”

大王懒洋洋睨她一眼:“自然是真的。”

许涟漪笑的有几分讨好:“那不知大王可否愿意教导小女子一二呢?”

“你?学武?”大王简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微微撇了撇薄唇,“早已过了那个年纪。”身形又单薄,一阵风吹来都能被刮跑,晚上的时候拿把剑都险些摔倒,这样的弱女子却跟他说什么要学武。

“我不怕吃苦的。”许涟漪巴住大王的胳膊。她是真的不怕对方,并不是装的,而且她早已吃准对方的个性,所以讲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如果在大王面前自觉低人一等,又怎么能奢求他将你当人看呢?

暴君的确是暴君,但暴君也不是不能和平相处。许涟漪自私自利,她心中除了自己想不到别人,所以只要大王不杀她,她什么都不在乎。而若是能从大王身上得到什么,那她自然就更开心了。

“哦?”

“大王满身好武艺,难道不想收个徒弟吗?我会是个很好的徒弟的。”许涟漪不要脸的自卖自夸,一张小脸笑的像是开了花。

她不确定自己回去后会是什么处境,所以最重要的就是先保护好自己。

她再也不想疼了。

大王看她舔着脸的请求,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鼻子,说:“是吗?”

“是呀。”

左右现在许涟漪非常对自己的胃口,再加上近日无事可做,于是大王点头道:“那好,这可是你自己求寡人的,到时候若是敢反悔,休怪寡人——”

“砍我的头。”许涟漪快速接话,然后赞同:“好好好,若是我做不到,大王尽管砍我的头便是。”

说着嫣然一笑。

大王见她这么开心,笑得小脸都成了朵花,心中涌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他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干脆一把将许涟漪抓到床上,解开她身上的纱衣,道:“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今儿晚上,你该知道做什么让寡人高兴。”

“那是当然。”许涟漪很配合地伸展开双臂,从她进宫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到来,贞操什么的对她来说又不值钱,不过是一种筹码罢了。如果将身子给了大王能让对方更信任自己,何乐而不为?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能得到别人全身心的信任。她不想要大王的真心,但想要他的命。

于是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第二日早上,许涟漪还睡着,便被大王叫了起来,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既然许涟漪自己说要学武,那么吃点苦头算什么,对吧?昨儿晚上才破瓜的许涟漪满打满算,这身子也才十几岁,还柔弱得很,但她也硬是这样撑了起来,蹲马步站梅花桩眼都不眨一下。

也是苦,也是累,但和忘川一比,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必须先保护自己,才能去做想做的事。

大王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看娇滴滴的美人换上劲装练武也别有一番韵味,比那些无病呻吟的歌舞可好看多了。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发现许涟漪是真的想要变强,这才是他改变心意真正开始教导她的原因。

他在世人眼中是残暴无道的暴君,但在许涟漪面前,他更像是个耐心不好却又很包容的兄长。

虽然——每天晚上,许涟漪都要因此付出代价。

一晃三个月过去,许涟漪仍然是那副柔弱可人的模样,但身体却健康了许多,甚至还能跟大王过上两招。她和大王都是同类人,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讲究一击毙命。因为无论是在忘川河里还是在战场上,没人看你华丽的造型,稍有不慎便是死亡,为了保护自己,狠心在所难免。

这三个月恐怕也是后宫妃子们最幸福的三个月,不用担心谁去伺候大王,也不用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明天,整整三个月,大王独宠一人,破天荒的,没有任何一个妃子嫉妒许涟漪,甚至和许涟漪姐妹相称,恨不得许涟漪能一辈子陪在大王身边。

只是虽然有许涟漪的陪伴,大王仍旧是残酷的。朝堂上稍有不满,便有人被砍脑袋,他只是杀的人少了些,脾气和缓了些,对他来说,许涟漪就像是战争一样令他着迷。

但许涟漪没有丝毫心动,她在默默等待着时机,一个足以让她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的时机。

第400章 第三十九碗汤(六)

如果她能如愿回到自己的世界,如果她再遇到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她就会像是现在这样,一刀割断他们的喉咙,看着鲜血喷薄而出。

宁可我负天下人,再不叫天下人负我。

许涟漪坐在清风习习的庭院中,石桌上摆着大王惯用的佩刀,这把刀通体乌黑,刀刃闪着寒光,一看便是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才能养成今天这样。她柔柔的抚摸着刀柄,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正在打拳的大王。

对这个男人来说,即使是杀戮和鲜血也无法抚慰他空虚的内心,所以他需要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这个男人打天下,他应该死在沙场,而不是在金碧辉煌的王宫里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大王。

大王中途收了拳头,回头看的时候发现许涟漪在出神,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眼睛里看的不是自己,于是他走过来捏起许涟漪的下巴,冷酷地问她:“你在想谁?”

她在想谁?

许涟漪不记得,她真的不记得。她只是在出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过去里,可是突然被大王质问,她便忘了个干净。所以她只是露出不知死活的笑容,说:“我没有在想谁呀,在大王身边,我还能想谁?”

“没有人能骗过寡人。”大王盯着她的眼睛,他修长的身形略有些消瘦,他的容貌俊朗一如文雅的读书人,可他的眼睛泛着残酷的血色。好像只要许涟漪不说真话,他便会毫不怜惜地掐断她的脖子。

许涟漪没有想骗他,“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在想谁。”然后她突然笑得更加灿烂:“但是我知道,我很恨他,有一天我会杀了他。”

“跟寡人学武,就是为了杀他?”

“不。”许涟漪摇头。“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大王松开了手,一把抓起桌上的大刀,坐到许涟漪对面爱惜地抚摸着,他对大刀可比对女人温柔多了。许涟漪就撑着下巴看他给刀保养,感受着大刀散发出的森森寒气,大王被她看烦了,瞪她一眼:“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那可不成。”只要大王不是真的生气,许涟漪是很贫的。“挖了小女子的眼珠子,还有谁能和大王一起玩耍呢?”

“哼。”

这时候有侍卫手捧着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走了过来,在大王面前跪下,并将木盒双手举过头顶。大王单手将木盒子接过,推到许涟漪面前,说:“打开。”

许涟漪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东西?”边说边接过了大王扔过来的钥匙。

里面是一把十分精美的匕首,寒光凛冽,刀柄上镶嵌着各色宝石,既好看,又锋利。大王轻描淡写地说:“给你防身。”

许涟漪将匕首拿在手中把玩,突然闪电般刺向大王。大王连眼睛都没眨,微微偏开头,单手抓住许涟漪的手腕,她吃痛,便没力气拿,匕首咣啷一声掉在地上,其用力之大让许涟漪娇声呼疼:“痛痛痛,不玩了不玩了!”

像个幼稚的小孩子般任性。

大王甩开她,她便揉着红肿的手腕白了大王一眼:“大王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吗?好歹人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大王冷笑:“你也算弱女子?”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许涟漪更阴险狠毒狡诈的女人。

许涟漪听了这话顿时不开心了:“人家身娇体柔,大王不是最清楚了么?”

大王又是一声冷笑,“寡人不喜欢有人拿刀对着。”

“大王那么厉害,涟漪班门弄斧了。”许涟漪根本就没想过能成功,她跟大王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厉害,她想杀他,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便是晚上睡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惊醒。

大王捡起掉落地上的匕首,随意丢到许涟漪怀里,说:“好好拿着,日后有用处。”

许涟漪手忙脚乱将匕首接住,小心地放入刀鞘,说:“这是大王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

大王嫌弃地看她:“谁说寡人是在给你送礼物?自作多情。”

他这样损她许涟漪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自作多情。大王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继续自作多情下去吗?”

“……哼,随便你。”

说完,他便起身又继续开始打拳,许涟漪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身影,然后逐渐敛去面上笑容,将匕首放入木匣里。当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大王的时候,她面上又是甜蜜的笑,再不是之前毒蛇般的眼神了。

什么暴君,不过是一个……孤独又骄傲的孩子。

许涟漪无意识地抚摸着木匣的纹路,她还是太弱了,根本就不是男人的对手,大王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她,除了依附对方,她竟然没有任何办法能留在对方身边,更别说是行刺了。

大王这条命,可不好取啊。

恰好方才那名送匕首的侍卫还没走,许涟漪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两手托住小脸找人家搭讪:“侍卫大哥,这匕首是哪里来的,你知道吗?”

侍卫哪里敢同她说话,只闭紧了嘴一言不发,但又实在拒绝不了许涟漪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便目不斜视地回答道:“大王命属下等在民间遍寻而来。”

许涟漪了然,也就是说,大王的的确确是上了心的,盖因之前她试图用他的大刀,但是太重,提都提不起来,那会儿她就抱怨来着,没想到他却为她去民间寻找利器。

许涟漪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但随即就又恶劣下来。凭借的是什么?大王对她这样好,这张脸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吧?这样的容貌,别说是大王,就算是许涟漪自己见了都要心动,更何况男人?

若她生得其貌不扬,还能得到这样的关注吗?

许涟漪突然就问那侍卫:“你说,我长得好看不好看?”

侍卫下意识就看了她一眼,许涟漪顺势抛了个媚眼,他便僵住了,一张耿直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好、好看。”

大概是这呆头鹅的模样取悦了许涟漪,她的心情又逐渐变好了,甚至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一笑可不打紧,着实吸引了大王的注意,于是他招招手示意许涟漪过去,许涟漪把木匣放到桌子上,提起裙摆欢快地奔到了大王身边,还没张口打招呼,就被他一把捏住小脸吻了下来。

然后他才问:“谁逗得你这样开心?”

许涟漪不答反问:“大王可是吃味了?”

大王捏着她的脸,将她软软的小脸捏成一颗包子,才不屑道:“你太高看自己,寡人从不吃味。”

“你骗人。”许涟漪控诉地看着他,因为脸蛋被捏所以说话有点漏风,“我只是问他我好不好看。”

“哦?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如果说好看,那就是调戏,要砍头。如果说不好看,那就是眼瞎,是质疑大王的品味,所以也要砍头。许涟漪虽然不在乎几条人命,但没想让侍卫送死,说:“这个要问大王,大王的话才是最正确的。”

她努努嘴:“怎么王宫里的侍卫都这样会四两拨千斤的吗?”

大王勾起一边嘴角,将许涟漪推开:“寡人试试你这几日练得怎么样。”

“好哇,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一听要比试,许涟漪顿时跃跃欲试,她出其不意地一掌劈来,速度极快。

但大王更快,他就像是大人在逗小孩子玩一般,虽然许涟漪的招式动作都有模有样,可对付普通人还行,在大王面前是真不够看的。他只用一只手就能直接将她搞定,哪里用费那么多力气。

许涟漪的体力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剧烈运动后难免会呼吸困难,肺好像都要炸了也没能削掉大王一根头发。她几乎要泄气了,香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我累了。”

大王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伸手把她抱了起来,有人肉专车当然就不想自己走,许涟漪累瘫了,完全放松躺在大王怀里,她的脸就在大王胸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大王英俊的眉目如同山水墨画,清冷的好看。

若不是那双眼睛太嗜杀,见到他的人第一眼肯定都以为他是个文雅书生。

大王把许涟漪抱回了寝宫,顺便把她丢到浴池里洗个澡。许涟漪一进浴池便欢快地游起来,还顺手把脱掉的衣裳往边上扔,热水带走了疲惫,她舒适地眯起眼睛,享受难得的片刻宁静。

而外头,侍卫跪在大王面前,哆嗦着回复:“属下说、说……说好看。”

大王弯起嘴角,但完全没有在笑,他挥了挥手,侍卫的喉咙立刻被割断拖了出去,动作之快连点血都没有流。而他则踏着充满怒气的步伐,朝内殿的浴池走了过去。

第401章 第三十九碗汤(七)

许涟漪趴在浴池边缘,她本来是怕水的,但是在忘川河里待了那么多年,早就不再怕了。死都死了,还怕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也怪不得要死。

她趴了没多久,就被大王愤怒的脚步声惊到,刚抬起头就被一双大手提出水面,温热的水洒的满地都是,许涟漪吓了一大跳,她不顾自己现在不着寸缕,紧张地用双手险险抓住大王的手腕。一直都知道他高大,可不被提起来许涟漪都觉得大王的外表是比较斯文的,现在被他提了起来,她才发觉自己在他手中就像一只小鸡仔,单手就能掐死的那种。

这样的自己,这样的大王,她想要杀他,又哪里是那么容易。

“你竟然敢欺骗寡人。”大王逼近了她,两人的气息互相交缠,许涟漪纳闷地问:“我没有骗你呀。”

“是么,原来你竟记不得了?”大王不怒反笑,那笑容让许涟漪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很乖巧地没有试图挣扎,而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无辜而温顺地望着他。

这眼神倒是成功让大王的怒气值下降了点,但仍然没有松开抓住许涟漪双肩的手,她在他手里真是柔软又弱小,脆弱的仿佛只要他稍微用点力气就会坏掉。“方才,寡人问你侍卫怎么回答的,你回答了寡人什么?怎么,这么爱惜他的命?”

他发怒并不是因为许涟漪对自己撒谎。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没有谎言,但在他面前许涟漪不能有。最重要的是,许涟漪为了一个侍卫的命对他撒谎,是不是可以证明,她的心根本就不像她说的那样,和他是一样的人,而是为了活命表现出的假象?

只是这假象表演的太逼真,所以连他都被骗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大王的心脏就像是被撕裂开般。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但如果最后对方只是为了在他手下活命所以欺骗,那么他会将她挫骨扬灰。

许涟漪看出了大王的话中的狠意,却没有恐惧,而是忍着疼痛慢慢举起自己的双手,捧住大王俊美的面容,在他额心轻轻吻了一下,说:“相信我,我对任何人的性命都是不在意的,包括我自己。”

“那你如何解释对寡人撒谎?”

许涟漪轻轻一叹:“若是知道几千年难得发一次的善心会引来这样的结果,我才不这么说呢。”她试着挣脱大王的手,他愿意给她这个解释的机会,所以慢慢放下,许涟漪趁此机会将他抱住,把小脸枕到他肩头,道:“一时心血来潮而已,大王若是看他不顺眼,直接杀了就是,我又不会心疼。”

“此话当真?”

“当真。”别人的死活与她何干。曾经她倒是温柔慈悲,可结果又如何?还不是落得个惨死下场。她早决定啦,再不为他人死活担忧了。

“若是日后,再敢在寡人面前说假话,寡人决不给你机会解释。那个时候,你就该小心自己的脖子了。”他用威胁的语气说着,许涟漪的反应却是语笑嫣然,甚至还抱住了他的胳膊,道:“大王这样说可真是令人伤心,我是那样的人么?”

“难道你不是?”这一肚子坏水的女人若说她是什么白莲花,大王是万万不信的。

许涟漪莞尔一笑,她把一只小手缓缓地贴到大王心口,呢喃道:“是不是只有付出真心,才能得到你的真心?”

只是,她又哪里去找一颗真心来交换呢。

大王淡淡地道:“寡人没有心。”

“有的。”许涟漪把手掌贴住他心房。“在这里跳动着,我好羡慕大王呀,能拥有一颗心。而我,一无所有。”

“寡人的女人,即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寡人也能为她摘来。”大王倨傲地说。

听了这话,许涟漪心头莫名有几分甜蜜,她依偎在大王怀里,突然抬头对他狡黠一笑,整个人往后倒去,摔入浴池之中。大王本来正抱着她,突然失去佳人芳踪,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被许涟漪握住手,一起跌入水里。

水下,许涟漪吻住了大王的薄唇,她闭着眼睛,以此来安慰再也流不出眼泪的自己。待到两人浮出水面,她抱住大王的脖子,长长的睫毛似乎被水沾湿:“可以吗?”

可以什么?

大王没有说话,只是又吻了回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从这天晚上过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有了改变。之前大王虽然也对许涟漪挺好,但那只是对待一个玩伴,一个很喜欢的玩具,可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因为他仍然说话不客气,但两人之间横亘的气氛却变了。

也许大王自己没有感觉,许涟漪却很清楚。这世上的人类都是有心的,杀人如麻的大王和爬出地狱的厉鬼,多么相配呀。

没有道德或是律法可以约束他们,他们沆瀣一气,他们臭名昭著。

但那又怎么样。

她做好人做够了,她疼的受不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在忘川里嚎叫挣扎互相杀戮与吞噬,但这都比不上她灵魂深处被记忆折磨的苦痛。她陷入过去的执念之中,所以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让她停止回去的脚步。

即使现在记忆还没有全部想起,她需要完成五个任务才能完整拼起记忆的碎片,绝望与痛也已经在她灵魂深处扎了根,那是她在忘川河里待了几千年都放不下的执念。

这年春日,万物复苏,一切都开了个好头,大王按照惯例进行春狩,唯一不同的是,这回他把许涟漪也带上了。

满山遍野的春色,风也好,花也好,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生机勃勃的味道。许涟漪出了营帐,远远望去,重峦叠嶂,巍峨绵延,不时还能看见在树上机灵窜来窜去的小动物。

令人遗憾的是,她心中并没有觉得这些小动物可爱。

她用的是别人的身体,别人的心,而这具身体已经死了,在彻底腐烂之前,她要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否则被判定失败,便要重新回到漆黑的忘川河底,那里只是她的过去,不应该是她的归宿。

这时候一阵马蹄传来,许涟漪腰肢猛地被人抓住扔到了马背上,她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向身后的男人:“大王!”

“唔,你这女人也会害怕?”

废话,她当然不怕骑马,但是她怕一个不小心把这具身体给弄坏了!她附身是有时间限制的,在这段时间内,身体会一如常人,能呼吸能进食,可一旦受到伤害便会迅速衰退,这等同于是任务失败的提前警告。

所以许涟漪非常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好不容易能得到一具温热的肉身,怎么舍得让它受伤?

“大王要带我去哪里?”她往后偎进大王怀中,逆着风问。

“狩猎。”

“就我们俩?”

“你希望有很多人陪着?”

“当然不是,我自然希望与大王两个人在一起。只是大王作恶多端,民间恨不得啖你肉寝你皮,个个想了办法要杀你,若是遇到危险,大王天生神力武功盖世自然不怕,涟漪却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呀。”许涟漪似真似假地说。

闻言,大王嗤笑一声:“你这个女人,就像是一条剧毒的蛇,别人看你和寡人看你是不一样的。”

“不不不,我在大王身边,才真真是小鸟依人的温婉佳人哩。”许涟漪为自己正名,她难道不是世界上最适合他的女子吗?

大王听她如此不要脸,懒得再说她,突然勒马,张弓搭箭,利箭擦着许涟漪耳边过去,咻的一声没入林间。许涟漪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大王利落地跳下马,对着她张开双手:“过来。”

她毫不扭捏毫不犹豫地扑入他怀抱。大王将许涟漪抱了个满怀,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两人将草丛拨开一看,一只皮色十分漂亮的鹿正躺在那里,一箭毙命。

“大王可真厉害。”许涟漪拍拍小手,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大王得了夸赞,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是眼底欢喜的色彩骗不了人。

“这小鹿这样可爱,你们怎么忍心伤害于它?”

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许涟漪和大王都略有些疑惑。回身望去,才看见一个身着粉衣如山间精灵般的少女从树上跃下,几步到了他们面前直奔小鹿,试了试小鹿的动脉,见是死的透透的了,便指责大王道:“你怎能残害生灵呢?难道就不怕死后要下阿鼻地狱么!”

少女年纪轻轻却敢这样对大王呛声,这胆量可不一般。只是大王本来颇为愉悦的心情这下是被毁的差不多了。他的眼神逐渐冷酷,少女本来还有一番长篇大论,却在触及对方的视线时突然不敢再说了。

那双散发着血色的眸子令她打心眼儿里感到恐惧发寒。

所以你看,世间真正能毫无害怕勇敢直视他站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一只真正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这少女天真烂漫又纯洁善良,按理说正应该是大王这样杀戮无数的人最渴望的,可大王却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被打动的意思。

而许涟漪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匕首抵在了少女脖颈上,莞尔一笑:“还不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第402章 第三十九碗汤(八)

“什么谁派我来的,你想对我做什么?快放开我!”少女被许涟漪手上的匕首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要晕厥过去。

许涟漪回头问大王:“大王的意思是?”

“恶心的东西,一刀杀了干净。”大王冷酷地说,闻言,许涟漪对着少女娇俏一笑,道,“你看,用这种方法接近他是没有用的,我都杀不了的人,你凭什么来杀?”

说着,竟然手起刀落,削铁如泥的匕首从少女脖颈划过,那颗漂亮的头颅便立刻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许涟漪弯腰捡起一片树叶擦拭手中匕首,嘴角一抹笑容充满讥嘲。“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想用这种法子杀人,我都替他们感到害臊。”

“哼。”愚蠢的刁民。大王心里想着,随即把许涟漪拉到怀里,道:“教了你这么久,也该实战检验一下了。““检验什么?”许涟漪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她就知晓了答案,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不少人影,看他们的模样,很明显是已经埋伏许久了,先前那少女怕也是其中一员,只可惜大王不按常理出牌,又多带了一个她,如今事迹败露,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放手一搏。

大王每年的确都要狩猎,但狩猎前都是要封山的,山中无意间多出个水灵的少女,是个人都会感到不对劲儿的好么,这群刺客不知道脑袋里又在想什么。许涟漪这样想着,反手便用匕首割开了一个人的喉咙。喷溅出的鲜红血液弄脏了她的衣裳,但她毫无所觉,反倒感到了深沉的快意。

她和大王就像是优雅的生命收割者,对人命不屑一顾的同时又在收集着他们,而师从大王的许涟漪看似柔弱,实则下手招招狠毒,全往人致命的地方去。她在忘川河里就凶狠惯了,为了自己能活,做什么都可以,如今她还没有完成心中所愿,自然不能轻易死去。

可是……如果在这么多人里,杀死大王的话,就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吧?她可以把所有的错都推给刺客,这样在他人眼中,她仍然是那个温柔且娇弱的美人,而非一朵食人花。

但还没等到许涟漪这么做,她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朝大王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肩头替他挡了一剑。挡完许涟漪就后悔了,她没事瞎做什么好人?她是做好人的料吗?竟然看到大王即将受伤自己就扑了过来……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挡都挡了,总不能让这一挡毫无价值。因为肩膀受伤,许涟漪没有力气再抓住匕首,那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匕首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大王见她受伤,先是将她单手搂在怀中,而后抽出了腰间佩戴的宝刀。

他是真的发怒了。他不生气时便足够叫人害怕了,如今真的动怒,更是令人心惊胆战,就连安静待在他怀里的许涟漪都感到了那澎湃而来的怒火,真不敢想象若是她之前就把他惹怒到这个地步,他会不会真的把自己脖子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