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的顾长风,并不是真心要保护你。他只是怕你伤害他的同门与长辈;养大你的墨君,也不是真心喜爱你,他喜爱的,是再也回不来的,过去的你。

这世上,只有一个大王呀。

只有他不在乎世人眼光,只有他不畏你可怕,不畏你恐惧,伸出双手,拥抱满身污秽的你。

第415章 第四十二碗汤(七&八)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很难过。

越是见识过人山人海,越是经历过刀尖风霜,我便越会想起一个人。

但我不能后悔。

然后我发现,我把自己活成了他。

墨君发现,最近云衿子愈发的嗜杀。她平时总是安静地窝在那张太师椅上,姿势很奇怪,就好像躺在某个人的怀抱里。大多时候她都窝着,不跟他说话,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只有在杀人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快活的笑意。

云衿子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心情烦躁,总是忍不住想起一些不应该再想起的回忆。她拒绝去思考这种无法控制的回忆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明知道已经放弃的绝对再找不回来,可笑的是,她竟然拒绝不了。

所以很容易被一点点小事惹得火气大增。也许修炼的魔功有一部分原因,可更多的,云衿子自己心里最清楚,她在杀死那个人后,才开始频繁想念起他。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寝食难安,还会下手吗?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会毫不迟疑,那么冷酷地杀死他吗?

云衿子仍然会点头。那个时候的她拒绝不了复仇的诱惑,也许那人死了便死了,干脆利落的,只是他临死前要告诉她一句并不喜欢她,才让她铭记到现在。

她从太师椅里坐了起来,眼神彷徨地看着远方,恰巧一名杀手端茶上来,不小心把茶水弄洒了一点,云衿子一掌将他打到墙上重重落地,站起身,昂起下巴:“谁让你进来的。”

杀手吐出一口血来,充满恐惧的望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的云衿子,正在这时,听雨楼楼主出现,及时阻止云衿子:“姑娘!”

“怎么,你也不想活了?”

对上那双血眸,楼主连忙摇头道:“在下不敢,只是想问姑娘,姑娘答应我会杀死墨君,为何将墨君留在听雨楼这么久?”

云衿子并没有心虚,她在意的是另外一点:“你是在质疑我?”

又是一掌,便连武功高强的楼主也没能幸免,登时重伤。他露出悔恨的眼神,原以为凭借自己多年的江湖经验,能与这妖孽结盟,甚至将对方控制在手中,谁知道他完全低估了对方,如今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不仅没能把云衿子控制住,还把墨君给招来了!

天知道他每天看到仇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感觉,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偏又技不如人,这种痛苦,还不如他永远找不到仇人踪迹。

对听雨楼楼主跟墨君之间的爱恨情仇,云衿子是不在意的,他们俩谁活谁死都跟她没关系,她心口的剑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具身体真的已经变成了怪物,即使被伤到要害,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自我痊愈。

那么为什么不能连心一起变成怪物呢?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人家说了没有喜欢她,自己又何必继续在意?

这一点让云衿子分外烦恼,她心情不好就很想发泄,没有什么比杀人更好的发泄办法了。

正在她要把这二人杀了的时候,墨君出现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隔开,甚至还抓住她一只手:“衿子。”

“你怎么又来了?”云衿子烦躁地看着他。“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

墨君道:“我不能再让你错下去——”

“闭嘴!”云衿子最烦他说教,至于他立志于将自己带会仙人山,那便让他看看,如今这具身体里的云衿子,到底还是不是他想念的徒儿吧。“咱们来打个赌,看看是我杀的人多,还是你救的人多。”

说完,她一掌挥去,墨君还没反应过来,听雨楼楼主与那名杀手便被拍成了肉泥。

她骨子里透出的残忍与冷酷让墨君为之心惊,可他仍不愿她一错再错,云衿子却抢先一步离开听雨楼,墨君心中着急,连忙跟了上去。只是豹子却挡在了他面前。

这豹子是云衿子心爱之物,墨君又不杀生,所以费了一番功夫纠缠,可等到他在天剑门找到云衿子的时候,已是遍地尸山血海。

天剑门的弟子无一幸免,只有掌门、长老还有大弟子们一息尚存,只是看模样也都受了极重的伤,他到的时候,云衿子正掐着清浅的脖子。

见到墨君,云衿子露出诡谲的微笑,扭头对墨君道:“我想了许久,觉得终究是这人让我变成了今天这样,所以今日我来寻仇,墨君应该没有意见吧?”

顾清风咳出一口血来,还想要阻止云衿子:“不要……云姑娘,快住手,你不会想这么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咳咳、咳——”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呀。”云衿子摇头叹息。“为什么你们就看不透,我已经变了呢。”

早就说过了,她不想当好人。当好人只会被人践踏欺辱,生前苦难,死后也要跳下忘川,忍受千年吞噬孤寂折磨,换来一次机会。她不能错过,绝对不能错过!

墨君也好!顾清风也好!甚至是大王也好!谁都不能挡住她的路,谁都不能!云衿子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她仰天大笑,一直以来她都非常难过,为的不是墨君,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只是为那个早已被她杀死的男人。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

那人死了,就再不会回来。

既然不会回来,她又何必想太多?只管达到自己的目的,别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她早做不了好人,更别提是牺牲自己拯救他人了!

清浅已经面色惨白发不出声音来,云衿子慢慢收拢五指,问墨君:“这可如何是好呢,墨君?是杀我,还是眼睁睁看着我杀她?”

墨君尚未回答,顾清风却看不下去,强撑着起身,仗剑朝云衿子刺来。云衿子躲都没躲,单手抓住他的剑身,眼睛慢慢地移到这人身上:“觉得我对你与众不同吗?”

顾清风摇头:“云姑娘,你快停手吧,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这才是正确的我。”云衿子说。“你喜欢的云衿子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既然你那么想念她,就一起去陪着她吧。”说完,稍稍一用力,便折断了顾清风的长剑,反手刺入他胸口。顾清风嘴里吐着血沫,抽搐着倒下,临死眼睛仍然望着云衿子,似乎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的姑娘会变成这样一个大魔头。

清浅已经恐惧到体似筛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流着泪,心知今日自己是在劫难逃,此刻面临死亡,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怕死。褪去一切荣耀光环,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可是她心中止不住的害怕,仿佛站在万丈深渊面前,而万丈深渊也在回视着她。

当年云衿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跳下了悬崖?又是吃了多少苦才变成今天这样?

云衿子没有跟清浅废话,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没有杀死清浅,而是将她四肢折断,武功废去丢到一边,宛如扔一个废物。然后她慢慢从九阳殿正中的丹炉,一步步走上台阶,坐上了那个只有掌门人能坐的金碧辉煌的位子。

她试着像在听雨楼时那样躺下,但是她发现她再也不想躺下了,因为她心中再也没了迷惘。

她不会再想起那个男人了。

这个发现让云衿子很高兴。

远处传来豹子的咆哮,眨眼间,豹子便进了大殿,闪电般窜到云衿子身前,依恋地用脑袋蹭她的小腿。云衿子微微一笑,摸着豹子的头,跟它说:“喜欢吃人肉么?”

豹子呼噜一声。

“可是这些人的肉都又臭又硬,一点儿都不好吃。”云衿子说,嘴角笑意愈发深了。“你若是想吃,怕是只能吃我的肉了。”

豹子似乎也想起当年它食她肉的情景,不由得低下脑袋,云衿子低下头,在它耳边呢喃:“若是有朝一日我比你先死,你便将我吃了,骨头嚼碎,也好过飘零在这世间化为尘土。”

豹子低吼一声,仿佛是在抗拒这句话。云衿子又笑起来,这一次她的笑容是真心的。“怎么办呢,墨君,是杀我,还是看着我杀他们?”

她又问了一次,已经将身边的一名长老抓到面前,单手慢慢没入对方胸膛,作势要掏心。她有个问题一直都没搞清楚,世上有那么多人,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都是红色的?

所以她很喜欢挖人心,一颗一颗的挖,让她失望的是每个人的心都是红色。好人是,坏人也是。既然如此,好人与坏人有什么界限?她再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了,她只想活得潇洒自在,这世上再也无人能束缚。

正义,道德,情感……这些东西她都不要,也不在乎。

墨君闭上眼睛,他慢慢地走近云衿子,道:“我不会杀你,更不会伤你。”

云衿子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他在靠近。“我只想带你回仙人山,衿子,放下这一切吧,若是你恨,杀了我便是,不要再迁怒旁人了。”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将整片最脆弱的部位都暴露给了云衿子,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不知道是视死如归,还是笃定云衿子绝对不会伤害她。

所有幸存者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如果云衿子下不了手,那么今日天剑门就不会全军覆没,若是云衿子下得去手……不可能,她绝下不去手。

没人比清浅更清楚云衿子有多么爱慕墨君了。云衿子是可以义无反顾为墨君死的,她确信。所以当她看到墨君出现的时候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和师父等人都有救了。

云衿子看着墨君,这个男人此刻和她靠得极近,一双如水般清冷的眼睛正凝视着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就算是被他抱在怀里,也是触摸不到这个男人的。

然后在清浅的尖叫声中,云衿子将匕首送入了墨君的胸膛。他慢慢地低下头,望向胸口没入的匕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知道是在问云衿子为什么,还是在问自己。

云衿子对他嫣然一笑,道:“我说不喜欢你了,是真的不喜欢你了,师父。”

她一共叫过他两声师父,一次是让他去给她洗裙子,一次是在杀他的时候。在墨君还未死去的时候,云衿子凑近他耳朵,轻声道:“师父,我不再需要你了。”

云衿子从来不曾想过回到过去。

所有人都算错了。

没有那令人感动的戏码,她不会下不去手,不会改邪归正,不会回头是岸。她身处遥远不见边际的忘川河中,早已遗忘了许多。既然墨君自己求死,她自然不会拒绝。

少了唯一能与自己抗衡的墨君,接下来还有谁能挡在她面前,成为她的绊脚石?

墨君双膝跪地,闭上了眼睛。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云衿子没有兴趣去听。

清浅被吓疯了,她不住地摇头摇头再摇头,看到有人接近自己就大叫救命,然后在地上往前蹭。云衿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感觉十分快活。她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只是为别人报仇,便如此快乐,若是报了自己的仇,那便是魂飞魄散她也不怕了。

天剑门最后只幸存一个活口,那就是清浅。

山脚下则多了一名疯疯癫癫的女乞丐,这女乞丐四肢不能行走,只能在地上爬行,靠人们施舍的粥水勉强过活。然而每当她看到白发之人,总会发出怪声怪气的大叫,然后拼命逃窜。有顽皮的小孩子头上顶着白布去吓她,她便尖声嚎叫,孩子们便发出清脆的笑声。

自此,天剑门从江湖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兴教派,这个教没有名字,江湖人都管它叫做魔教。

他们对什么都没兴趣,金钱、权势、地位……这些他们都不在乎。这里聚集了一群坏到极致的人,在这里,你可以释放你的本性。自相残杀可以,互相争斗可以,或者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去挑战教主的地位也随便你。

赢了你就得到一切,输了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里死人遍地,为了避免有腐烂气息污染教主的鼻子,教中有人研制出了可以将人的骨肉瞬间分离腐蚀的药物,于是进了这座山,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斑斑白骨。

没有人有墓碑,没有人知道这些死人都是谁,这是魔鬼的天堂。

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吗?

传说在很深很深的地底下,人类无法探索到的位置,有个神秘的地方,叫做地府。人死后,魂魄会被黑白无常勾走,然后他飘飘荡荡地来到地府,他眼前会出现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他脚下踩着鲜血一样颜色的泥土。

顺着这条路走,沿途会有鲜艳的彼岸花为你引路,你只要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在那里,据说又块因果石,因果石上会浮现你的前世今生,然后你越过刀山火海,披荆斩棘,来到忘川,踏上奈何桥。

有位姓孟的老婆婆会守在桥头,她有一个小小的铺子,煮着一口永远都在沸腾的锅。锅里的汤无色无味,可是当你喝下去,你会忘记一起,如同初生的婴儿。

然后就是新生的开始。

但云衿子知道并不是这样。

奈何桥其实不在地底,它存在于天与地之外的地方,桥上也没有老婆婆,孟婆是位年轻美丽的姑娘,每个人的孟婆汤味道都不一样,那是用你一生的眼泪与七情六欲熬成的汤,或苦或甜,没有人知道。

她坐在魔教的椅子上,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就不觉得有意思了。她知道有人想要拜她为师修炼魔功,但她并不打算教。

她甚至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自己能够活多久。这具身体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类,出现了某些小问题,导致云衿子的身体不会腐烂不会死去。

于是连带着女鬼无法离开。

她每天都坐在这里,看看远方,然后豹子会趴在她脚下,他们两人这样在一起,一等便是一生。

女鬼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浮在半空中,周围是一片虚无。

她醒来后,才慢慢降落。周身弥漫着看不清的厌恶,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奇怪之余,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摸向自己的腰间,查看那把匕首还在不在。只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

“你是在找这个么?”

一个娇嫩软糯的声音传来,女鬼低下头,才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娃娃。她的唇瓣动了动,想起这是奈何桥上的孩子,此刻他手里正捧着那把很沉重的、镶满了宝石的昂贵匕首,微微歪着小脑袋,对她笑。

这孩子实在是生得可爱,又白嫩惹人疼,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女鬼怔怔地看了几秒钟,才伸出手道:“能还给我么,谢谢。”

小娃娃嘻嘻一笑:“你不迷惘了吗?”

女鬼点点头。

“我来见你,是告诉你,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女鬼一愣。

“你已经完成了四个世界的任务,还有最后一个,只要不出问题,你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小娃娃顶着一张无敌可爱的小脸蛋装严肃。“第五个世界结束后我不会出现,而是会直接将你送回到你的世界,至于是到什么时候,那就看你的造化了。”这个是随机的,他都习惯了。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会重新活一次。”小娃娃把匕首举起来,他太矮,需要踮脚,偏偏他严肃的表情和动作很不搭,形成了一股可爱的反差萌,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对女鬼说道。“第五个世界你的记忆差不多会全部想起来。至于回到你的世界后,你是要复仇还是做什么,那都是你的自由,你可以任意做决定。”

“你刚才说有两个选择,第二个选择是什么?”女鬼问。

“第二个选择就是,你可以选择完成五个世界的任务后,复活一个人。”

复活……一个人。女鬼听了,睫毛颤了颤。“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小娃娃看着不大,倒是挺八卦的。“我一直看着呢,你不是一直想着那人么,既然这样,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必须给你一个机会。”

“复活他,我就回不去了,是么?”女鬼喃喃地问。如果这是真的,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选择。她不再迷惘,是因为命令自己不要再想起那个人,可若是给她一个复活他的机会,她会做吗?

她想要一个答案。

“不,你仍然可以回去。”

女鬼瞪大眼睛。

可小娃娃接下来的话就让她咬紧了嘴唇:“回去是回去了,可是碍于你复活了一个人,你就不能报仇。也就是说,你必须任由你的仇人伤害你,再这样过一辈子,才行。”

女鬼面部肌肉抽动,良久,她轻笑:“你知道我会选择哪一个吗?”

“你现在不必告诉我。”小娃娃连忙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家主人说过,不能做赔本生意,但我们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给予你们这些有大功德的人一些机会。但你知道的,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点东西,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呢,是不是?”

“你大可以慢慢想,到了最后,你心中的想法就是答案。”

小娃娃又是对她灿烂一下,瞬间消失在女鬼面前。女鬼看着空旷的前方,心中波涛汹涌。

突然,她感到有些疼痛,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小心戳到了手指。其实魂体是没有血的,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很疼很疼。

第416章 第四十三碗汤(一&二)

第四十三碗汤(一&二)

一行差役面上戴着纱布蒙面,手拿树棍不住地在死人堆中摸索着、寻找着……忍受着臭气熏天,忍受着因为天气炎热,尸身上长出的蛆虫和腐烂的恶臭,甚至有些尸体已经黏在了一起,用棍子无法分离,就只好用手拨开。

苍蝇的嗡嗡声来回在耳边响起,有些受不了的年轻差役已经跑到了一边大吐特吐,这一年的夏季格外炎热,州衙的停尸房本来建在阴凉之处,可现在里头的尸体放了不到三天便已无法保存,更别提这乱葬岗随意丢弃的尸体了。

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一具能够作为证据的尸体,可是翻来覆去都找不着,实在是叫人扼腕。

身着青袍的书生叹了口气,扭头对穿着一身官服的男子道:“大人,依晚生看,这尸体怕是找不到了。”

另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侠客道:“可若是找不着,那白七岂不是要逍遥法外?!”如今他们最后的希望就全寄托在这尸体身上。

那官员生得一副俊美容貌,一双凤眼不怒自威,道:“即便找着尸体,也无法将白七定罪,还需要交由小九验尸,取得证物后,方能将其捉拿归案。”

只可惜,翻找了许久,最后的结果仍然叫人失望。为了防止瘟疫产生,书生让差役们将尸体堆到一起,点起树枝,烧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埋入地下。这些都是可怜人,死了仍然无形无名,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其入土为安了。

回去的马车上,官员闭目沉思,书生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本官只是觉得……这并非是件小事,白七一个区区商人,为何能有本事这么快便将那么多姑娘解决掉,甚至连尸身都不曾流出?原以为会被丢在乱葬岗,可我们将乱葬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一人。那么那些姑娘呢?都去哪里了?”

书生正要答话,却听外面的侠客惊呼一声连忙勒马,马儿受惊发出一声长啸,马车里的书生跟官员也因此狠狠撞到了车壁。书生与官员相视一眼,连忙问道:“程普,发生何事,为何突然停车?”

“大人,赵公子,前面有个姑娘。”

什么?

两人连忙下车,程普已经过去将那趴在草丛中露了半截身子的姑娘抱了过来,书生跟仵作小九关系很好,所以学了点医术,连忙给那姑娘把了下ia脉搏,道:“这姑娘脉搏虚弱,身上到处是血,咱们得快点会县衙,好让小九给她看看。”

大人道:“程普,快走!”

“是!”

一番快马加鞭,半柱香后他们便回到了县衙,程普先跳下车,然后从大人手中将姑娘接过来,大步跑进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小九!小九!你快出来!小九!”

一个身着藏蓝衣衫的少女翻着白眼从大堂出来:“程普你鬼吼鬼叫个什么劲儿?大人跟公子回来了么?”

“回来了回来了,我们还救了个姑娘,你快来看看她是怎么了?”程普一路狂奔,直接穿过大堂进了大人的房间,把姑娘放到了床上。

小九一看有人受伤,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她连忙去找来自己的药箱,忙活一番后才有功夫问:“怎么回事?你们找到人了?”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姑娘。”书生解释。“我们也不知她是谁。”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小九喃喃道,“让人烧点热水来,我得把这姑娘的衣服剪开,大人,你来帮我吧。”

“可是这男女授受不亲……”书生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小九瞪了一眼。“人都要死了还授受不亲,县衙就我一个女的,你不让大人来那你来。”本来就是因为这家伙特别死板八股她才没叫他,结果还上了瘾了。

书生被小九一凶,立刻闭嘴。

大人点头道:“怎么做?”

“把她按住,尤其是腰这里,你固定住她上半身,她流的血太多了,我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哪里,万一她乱动剪到皮肉就不好了。”

大人依言摁住姑娘上身,将她的腰肢牢牢固定住。

小九先将剪刀在火苗上烤了一下,然后沿着那姑娘的衣裳,一点点剪开,期间可能刺激到了皮肉,姑娘疼得肌肉抽搐,被大人紧紧摁住。衣衫逐渐剪开,露出狰狞的伤口,这伤口已经恶化了,和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书生没敢看,把视线别开。

然后小九用刀子剔除已经坏死的皮肉,期间姑娘不住地抽搐,甚至发出痛呼,只是眼睛一直没有睁开。大人全程牢牢地摁着她,后来程普抓住姑娘双脚,小九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所有伤口都清理了一遍。

最麻烦的是她后脑那块,流了那么多的血,只怕醒来会变成个傻子。

一听这姑娘有可能变成傻子,程普愣了:“那、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把这姑娘养在府衙一辈子吧?”

大人斥责道:“休得胡言,一切都等到这姑娘醒了再说。”

程普委屈闭嘴。小九见他被大人责备,顿时眉开眼笑,接过书生递来的水盆,用沾湿的布巾小心翼翼给姑娘擦脸。

随着脸上血污被擦净,露出的那张芙蓉面让小九倒抽了一口气:“这姑娘可真美!”

别说是她了,就连见多识广的书生跟行走江湖多年的程普都没忍住。这血污一去,姑娘的容貌看得清楚,才知道这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好在是被他们所救,只是不知道她之前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容貌,也难怪会出事了。”小九摇摇头,她自己只生得清秀可爱,就这样,单独走在街上的时候都难免遇到登徒子,更何况是这位美得惊人的姑娘呢。

很快药煎好了,姑娘没法吞咽,小九只好看向这三个大男人,说道:“你们总不能让我嘴对嘴喂她吧?”说起来她可是医死人的,她是专业的仵作啊,这三人总是拿她当大夫也是够了,她才十八岁,还没嫁人呢,怎么能把初吻献给一个姑娘?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不说程普这个粗犷的江湖人,就大人跟书生,这两个都是君子,若是真嘴对嘴喂了姑娘喝药,那等姑娘醒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娶她,但问题在于人家姑娘愿意与否?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那姑娘竟睁开了眼睛!

她闭眼的时候便已是极美,如今将眸子睁开,才让人明白她真正美在何处。那一双眼睛,真真是如水般清澈多情,只是此刻装满了茫然。

趁着这个机会,小九端过药碗送到姑娘嘴边,她便迷迷糊糊地喝了下去,然后又闭上眼睛睡了。

小九舒了口气,对那三人说:“让你们犹豫,这么个美娇娘,好好的机会不抓住,看你们后悔一辈子。”

说着把三人赶出去,要给姑娘擦擦身子换衣服。这场面男子的确不适合留下来,于是三人到屋子外头去等,走出去了大人才想起来,这是他的房间。

可是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却见小九突然打开门冲了出来,失魂落魄的,眼角还带着泪。

他们都了解小九,这姑娘最是嘴硬心软,可即使是看到最可怕的尸体也不曾被吓成这个模样,于是面面相觑,最后由小九最尊敬的大人开口询问:“怎么了?可是那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小九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勉强笑了一下说:“是屋里太热,我有些受不住,我这就回去了,还没给她换好衣服呢。”

可是她进去了没多久,又出来了,求救似的看向书生:“公子,她身上带了个东西,我不会解……”

三人都没弄懂这是什么意思,小九拒绝大人跟程普进去:“只要公子跟我进去就好。”

书生不明所以地跟着进去,然后愣在当场。原来那姑娘身下带着一个奇怪的精钢制造的玩意儿,小九可能不懂,他阅览群书满腹经纶,却是知晓此物叫做贞操带,再瞧姑娘身上此刻只盖着一件薄薄的衣裳,只瞧她露在外头的肌肤,便知道她曾遭受过怎样的羞辱折磨。

饶是性格温润如书生,都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在书中得知此物解法,若是没有钥匙,便只能将其毁掉。但他手无缚鸡之力,怕是只有程普能做了。

这姑娘如此可怜,他们也没想要瞒着大人,只想让大人看一看,日后好为姑娘讨个公道,这么美的姑娘,怎么有人能如此残忍。

大人跟程普见了,都不忍地别开头。尤其程普性格冲动,最是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当年机缘巧合跟了大人也是如此,见姑娘浑身虐伤,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

几个人想了半天法子,最后终于将贞操带解下,小九给姑娘细细地洗了身子,又给她梳了头发,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这样美丽的人,怎么有人舍得那么残酷地对待她?

小九想着想着,不知何时,竟趴在床头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就看见姑娘正注视着她。小九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你醒啦?”然后想起对方根本不认识自己,怕是有点自来熟,连忙解释道,“你好,我叫小九,你现在在县衙,很安全的,我是这里的仵作,你好,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她想起对方后脑的伤口,担心姑娘会变傻。

姑娘皱起眉,神色茫然。“我……不记得了。”

小九倒抽一口气。

等到大人知道了,程普顿时原地跳起三尺高:“不记得了!怎么能不记得!要是不记得咱们怎么给她伸冤?怎么找残害她的凶手?!”

小九踹他一脚:“你瞎嚷嚷什么?万一给她听到了呢?”说完对大人道,“大人,您就暂时收留她吧,咱们县衙也不是养不起这么个姑娘,她只是失忆又不是变成白痴,记忆是会慢慢恢复的,等到她想起来,大人再帮她伸冤。说不定她还有爹娘在等她回家呢。”

大人颔首:“如此也好,你去与那姑娘说,让她暂时在县衙安心住下。”

于是那姑娘从此就住在了府中。她性格温柔羞怯,很容易害羞,基本上只跟小九说话,都住下来三天了,她还没能鼓起勇气跟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小九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十八,因为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小九本来是想找书生或是大人给取一个的,可是后来一想,凭啥自己就不能想个好听的名字呢?

听说小九给那么漂亮的姑娘取名叫十八,大人书生瞬间就喷了,他们咳了两声,到底没好意思打击小九,十八就十八吧,人家姑娘不嫌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