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连忙拍马道:“王爷可真是有情义,竟然还记得先王妃的喜好。”

婵娟道:“既然王爷如此有情有义,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瑞王顿时大喜过望。

瑞王妃得知瑞王将个戏子请入王府住着,顿时勃然大怒。她现在怀孕了,性子变得喜怒无常,经常胡乱发脾气,瑞王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她哄好,又是一通软语,才让瑞王妃相信了自己只是想听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并说:“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心中就只有你一个。”

“那你怎么还这么喜欢听戏?”瑞王妃委屈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为了怀念那个人吗?”

瑞王苦笑:“若是要怀念她,如何会要她的命?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痴迷地望着这绝美的容颜,虽然因为怀孕稍微胖了些,又憔悴了些,当仍然是倾国倾城的绝色。“冬儿,你还不懂我的心么?这里只住了你一人,其他人我都不喜欢。”

瑞王妃闻言,这才转怒为喜,扑在瑞王怀里撒娇说:“那你只能听戏,不准有别的念头!”

“这是当然,她终日蒙着面纱,谁知道长什么样子,再说了,这世上去哪里找比我的冬儿更美丽的女子?”

一听这话,瑞王妃就又不高兴了:“你就是喜欢我的美貌是不是!过几年我人老珠黄了,你是不是就要喜欢别人了?”说着说着心里头难过,眼泪啪嗒掉下来。“我就知道……毕竟我今年也二十五了,再不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你却还年轻,哪里还看得上我呢……”悲从中来,哭得更厉害。

瑞王早就习惯了她这说哭就哭的劲头,连忙甜言蜜语的安慰,两人腻歪了一会儿也就好了,瑞王妃被他哄得破涕为笑,还不忘再三要求他决不许变心。

等到瑞王终于有空来听婵娟唱曲儿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瑞王妃死活缠着不让他来找婵娟,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本来是想跟着瑞王一起来的,可是想想那些戏曲自己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便叮嘱瑞王听完了一定记得回来看她。

婵娟住在王府靠南的客院,她待在院子里也十分安静,并不与人来往争斗。瑞王倒真如他所说,奉她为座上宾,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好的了,为这,那几个歌姬还来找过茬儿,只不过到了院子门口就被侍卫赶了回去。

他对人好的时候,是极好的。温柔又细腻,也因此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感觉到他是十足十的真诚,可若你把心掏出来给他,他便立刻露出真面目,将你的心剁碎丢在地上,践踏成泥。

这王府里的一切,还有谁能比她更熟悉呢?

她在忘川河里熬了几千年,才终于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仇恨支撑着她活到现在,眼前的一草一木既熟悉又陌生,府里的下人甚至都没怎么变,只有被浸猪笼死去,对外却宣称小产而死的可怜前瑞王妃,从此消失在这世上。

她还记得冰冷的湖水没过口鼻的恐惧,记得满心喜悦有了孩子却被残酷剖腹取胎的绝望,记得心如刀绞,记得痛断肝肠。仇恨让她变得坚强,也让她无法放下。

房门被敲响,婵娟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不见了血色。走过去开门,见是瑞王,便福身道:“见过王爷。”

“婵娟姑娘。”瑞王微微一笑。“难得本王有空,不知婵娟姑娘可有时间为本王献上一曲?”

婵娟轻笑:“这是自然,还请王爷稍等片刻,民女换上戏服便来。”

“不必。有姑娘天籁之音,戏服与否,都是次要的了。”

“王爷可真会说话。”她眉眼弯弯,似乎笑得极为开怀,但面纱下的嘴角却没有丝毫弧度。

瑞王正要再言语,却突然被梳妆台上的一样物品吸去注意力:“咦,那把匕首……”

婵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道:“怎么?”

“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神器呀。”瑞王最爱收集武器,一见那把宝石匕首便心生喜爱,恨不得能据为己有。“不知婵娟姑娘是哪里得来的此宝物?”

婵娟走过去把匕首拿起来,看向瑞王:“一位故人所赠。”

听得出婵娟不愿多谈,瑞王连忙打圆场:“是本王强人所难了。”

婵娟没回应他,将匕首放入梳妆台的抽屉中,而后指了指凳子:“王爷请坐。”

她便在房间里唱起来,声音清冷悠扬,似乎穿过了屋子,透到了整个王府。

“蝉鬓加意梳,蛾眉用心扫。几度晓妆成,君看不言好。妾身重同穴,君意轻偕老。惆怅去年来,心知未能道。今朝一开口,语少意何深。愿引他时事,移君此日心。

人言夫妇亲,义合如一身。及至死生际,何曾苦乐均?妇人一丧夫,终身守孤孑。有如林中竹,忽被风吹折。一折不重生,枯死犹抱节。男儿若丧妇,能不暂伤情?应似门前柳,逢春易发容。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

为君委曲言,愿君再三听:须知妇人苦,从此莫相轻。”

她极少唱这种哀婉的歌,偶尔唱来,有种说不出的幽怨控诉,这词却唱的瑞王一阵又一阵的心惊。他本陶醉于婵娟的歌声,可听着听着这词便觉得有些不对,什么妾身重同穴,君意轻偕老,什么风吹一枝折,还有一枝生……简直、简直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他大步站起来,将正在舞动水袖的婵娟一把抓住,扯掉她面纱,正要厉声质问,却见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一时间竟丧失了所有言语,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

婵娟被他抓着,一时挣脱不开,面纱掉在地上也没法去捡,便露出了薄怒之色:“王爷口口声声待我为座上宾,为何还如此孟浪!”

瑞王被她一声娇喝弄得心底发慌,整张俊脸都在发烫,连忙后退几步,又想起什么般捡起地上面纱递给她:“是本王唐突了,姑娘……莫要见怪。”

重新戴上面纱,婵娟背过身问道:“王爷可是觉得民女唱的不好?为何大发雷霆?”

“不!你唱的很好!”就是太好了,好到让他心虚。“本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已经戴好面纱的婵娟转过来问。

没见过她容颜的时候,瑞王还能淡定以对,可是都见到那张惊世的脸了,如今瑞王看着婵娟的眉眼,便已觉得面红耳赤,不敢直视。他狼狈地别开视线,道:“只是觉得太过凄婉,听得本王心中难受。姑娘正值好年华,何必为了一个男子如此伤心。”

听他鬼扯,婵娟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冷冷嘲笑,当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但她只是道:“自古以来,痴心女子负心郎,此等事并不少见,民女只是唱了首不知道在哪里听到的曲子,若是王爷不喜欢,日后民女便不唱了。”

瑞王连连摆手,只是他一直不敢看婵娟,说了两句话便狼狈告辞。看着他的背影,婵娟露出讥讽的眼神。

自这天以后,瑞王又是一连数日未曾来听曲,婵娟自然不放在心上,瑞王自己却是无法释怀。如今他梦中看到的都是婵娟那张美丽的面容!

听班主说她如今只有一十六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年纪,瑞王妃自然也美,可少妇如何能与鲜嫩的少女相比?更别提婵娟的容貌比起瑞王妃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对于深度颜控的瑞王而言,简直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

他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要想,甚至晚上睡觉都会忍不住期待能在梦中再看一次那张脸。但是说来也奇怪,有时候梦到了,看着看着,那张脸便会张嘴开始唱曲儿,就只唱那一首,凄婉哀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似乎是在谴责,也似乎是在质问。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很久不再想起姚江月了。对瑞王来说,姚江月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他用来救心爱女人的生产工具。虽然在娶了姚江月后,他也曾对她虚以委蛇一段时间,但他从没有对她动过心。

姚江月的确是才名在外,可她生得实在是普通,俊秀风流的瑞王怎么能喜欢上容貌那么平庸的女子呢?只是姚江月的温柔懂事,乖巧聪慧,是任何女子都比不上的。甚至她的谈吐气质都那么高雅,在她的熏陶下,瑞王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总是忍不住感叹,若是姚江月能生得美些,不说和姚秋冬一般,就只是生得再好看点,他都不至于将她溺死。

瑞王是害怕的。

剖腹取胎的时候,姚江月怨毒的眼神让他迄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浑身发抖。他从来都不知道姚江月这样温和的女子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好像在告诉他,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报复他。

深夜,瑞王惊醒,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想到姚江月了。剖腹取胎制好药引,姚秋冬康复后,他们有志一同的不再提起这个女人,就好像姚江月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姚江月就更不值一提了。

她早已被这个世界遗忘。

可今天晚上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身旁的姚秋冬问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还迷迷糊糊的,瑞王摇摇头,柔声道:“没事,你继续睡。”

姚秋冬嘤咛了声,继续睡了。瑞王却再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想了很久,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披着外衣坐到窗前,睁眼到天明。

慢慢地,瑞王妃发现一件事情,王爷最近似乎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了。虽然还是有很多时间陪着自己,但女人的心思多么敏感,她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奈何观察了几天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她心中郁结,问瑞王瑞王也推说没有,这让瑞王妃非常不高兴。

她总觉得他是要变心了。

瑞王的确在想别的,但也没有要变心。婵娟的确绝美,但他对瑞王妃是真的有感情,婵娟的美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力,那张脸实在是太美,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杜绝对方的诱惑,只是每当他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就总会想起那天婵娟唱的曲子,然后满腔热情便瞬间冷了下来。

幸好邻国皇帝要来拜访一事让他有了目标,如今两国关系不错,势力本是旗鼓相当,只是最近邻国正在内战,新帝登基,第一次要来本国建交,自然要好好招待。

宫里的歌舞他都看了,觉得不行,便将主意打到了婵娟身上。一方面是想让邻国见识见识本国的伶人,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跟婵娟说上话。

这段日子他没敢去找婵娟,说来也是奇怪,婵娟不过是个小女子,出身卑微,又是低贱的戏子,可每每看到她,瑞王总会有一种畏惧的感觉,也不知是从何而来。

婵娟自然是答应了,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呢?

邻国皇帝到来的那天,京城非常热闹。大街上虽然已经禁严,却仍有百姓把家中大门偷偷打开一条缝来看那磅礴的邻国皇帝,只是阵仗太大,他们根本看不到对方在哪儿。只觉得邻国那些高大魁梧的士兵实在是威风凛凛,令人看了就心生畏惧。

瑞王和皇帝也都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刚刚登基称帝的新帝。据说这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便将整个邻国端下,似乎是天生打江山的料子。这样可怕的人,他们是不敢得罪的。

更别提是这种只身前往敌国的勇气了。换做他们,谁都不敢这么做。在自己的国家尚且能横行霸道,可到了邻国,自己算是什么?这种极度危险的事这人也做得出来,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然,面上功夫都是要做足的。邻国皇帝身材十分高大修长,生得俊美无俦,宫宴上不少宫女见了都羞红了脸,便连皇后都觉得这男子实在是令人着迷,浑身的王者之气自然不用细说,只那一双令人惊奇的血眸,真是叫人看了便不由升起敬畏之心。

他也不多话,与皇帝的寒暄都没什么耐心,并没有我在别人地盘上就要夹起尾巴做人的意识,甚至狂妄地叫人想要扁他。

这样的人,是用鲜血和杀戮造就的,他身上透出的肃杀之气,即使是曾经上过战场的瑞王都忍不住感到心惊。

若是这样与本国为敌,那得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呀!

想到这里,他便起了杀心。与其放这么危险的人物回去,使得自己寝食难安,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人干掉,然后斩草除根。邻国现在内战刚刚结束,他们乘胜追击,说不定能将其吞并。

这实在是个好机会,瑞王心动了。他看了看龙椅上的老皇帝,见对方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父皇怎么想,于是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便按照原计划进行歌舞表演。

环佩叮咚,妙舞笙歌,真是说不出的美妙动人。伶人们迈着欢快的步伐翩翩起舞,这可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不少大臣都忍不住看痴了,美人起舞谁不爱?

老皇帝哈哈一笑:“若是喜欢,尽管开口!”

邻国皇帝一脸的似笑非笑,看着那群美人,并没有看上的意思。他眼光高得很,并不是什么女人都来者不拒。

第424章 第四十四碗汤(四&五)

这新帝到底谁来干什么的?

瑞王跟皇帝心底都纳闷不已,要说这新帝来访,要么是谈和,要么是依附,再不然是挑事,可这人来了之后,是不搭理他们的示好,也不在意他们的试探,好像就是来溜一圈,溜完了转身就回家。

但这人太危险,能在默默无闻的情况下,能在邻国强盛的情况下,异军突起,仅用三年时间便以布衣之身坐上那个位子,并且轻轻松松镇压来所有反对的声音,如今自顾自到他们国家来,是不是存了吞并他们的心思?这位新帝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为敌,真不知要做哪样才能躲过一劫。

虽然存了杀死新帝的心思,但无论瑞王也好,皇帝也好,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丝竹乐起,身着鲜红罗裳的美丽少女从伶人中惊艳出场,水袖扬起,这舞还没开始跳,一直在饮酒的新帝飞身跃起,踏过案几,一把将少女掳入怀中,单手扣住她的腰肢,冷眼看向目瞪口呆的皇帝:”她,寡人带走了。”

瑞王正待阻止,却见婵娟并不挣扎,反倒像是看见鬼一眼瞠目结舌,新帝低头对她冷笑:”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寡人,小心寡人砍你的头。”

婵娟面纱下的小嘴儿因为震惊张的大大的,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新帝抓着她的腰往上一提,双手抱入怀中,转身就走。

真是狂妄到了极点,也目中无人到了极点,但神奇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止,一个个眼睁睁看着邻国新帝于众目睽睽之下看上了献舞的伶人,连个招呼都不打,也没等皇帝点头,直接就把人抱走了!

这是何等的无礼,何等嚣张跋扈!

婵娟一路上都处于失语状态,直到被丢到床上,对方伸手来解自己衣裳了才反应过来,但她并没有拒绝,亦没有反抗,而是喃喃道:”大、大王。”

新帝唔了一声,半晌,恶声恶气道:”你哭什么?”被捅了个透心凉的难道不是他?”你怎么、怎么……”婵娟狼狈地用手去擦眼泪,可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是忍不住。她觉得自己这样哭太矫情,胡乱抹了眼泪问:“你是来杀我的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要杀我,也得等我报了仇——”

“许涟漪。”

新帝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用满是泪水的眼睛和他对视,他的眼中有着不解:“为了那样的人,值得吗?为了他们,你选择放弃寡人?寡人难道不比他们对你要好?”

婵娟瞪大了眼睛,她咬住嘴唇,逼迫自己不要再流泪,此刻她心中只有无限酸楚,“我选择了报仇,就决不后悔。”

她说得那样坚定,新帝一把将她甩开,婵娟因此扑倒在柔软的被褥上。他冷笑道:“真是无趣。”说着继续去脱她的衣裳,边脱边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杀了寡人,便连点好听话都不稀罕说了?”

说句后悔了想他了又能怎样。

“关你什么事,你又不喜欢我!”婵娟心中有愧,没有拒绝新帝脱她衣裳的手,却忍不住回了一句。

新帝先是愕然,而后了然:“原来是为了那句话耿耿于怀。”他单腿跪到床上,整个人以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将婵娟笼罩。令人惊奇的是,他的怒气在迅速下降,眼底甚至有着笑意。“这么在意寡人说的话?“婵娟似乎被戳穿了心底的秘密,脸色立刻就变了。她扭过头去不看新帝,他却捏了捏她的脸又拍拍她的头:“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闻言,婵娟惊愕地望着他。他却撇了撇薄唇:“寡人早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你有孕之后,寡人心想活下去也不错,但你小产那天,寡人就知道,咱们之间,必然不得善终。”

“你想杀就杀吧,反正活着也没乐趣了。”

婵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么?”新帝用看白痴的眼神瞪她一眼。“寡人不说。但是,许涟漪。”他附身,两人呼吸交缠,彼此间几乎没有距离。“你欠寡人一个孩子,必须还。否则寡人就砍了你的头,问你怕不怕。”

“我不叫许涟漪。”婵娟说。

“在我的记忆里,你就叫许涟漪。”他一向残暴的声音有着珍贵的温柔。“我一个人的涟漪。”

婵娟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新帝亲了亲她的红唇,嘀咕道:“寡人为你牺牲了很多,这一世你若是再敢杀死寡人,寡人便是追到黄泉碧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婵娟默默地抱住他。“你舍不得的。”

他们是两个极端的恶,相遇之后,融合成了爱。

即使臭名昭著,也彼此救赎。

“还敢再杀寡人吗?”

“不敢了。”婵娟把他抱得很紧,这么久了,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从来都只有大王一人。“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涟漪。”

你一个人的。

她早抛弃了过往的一切,包括姓名,既然他叫她涟漪,那么日后她就叫涟漪。

在重新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涟漪终于敢承认自己有多么想念这个诡异、霸道、残暴又不近人情的男人。他是所有人眼中的暴君,却是她一人的光明。

一番云雨过后,涟漪趴在大王胸口,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口画圈圈,时不时还写个字,写的都是自己的名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寡人死后,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孩儿。”大王说。“若是咱们的孩子还活着,大概也会长得跟他一样好看。”

提及那个失去的孩子,涟漪闭上了眼。

“他问寡人要不要去找你,寡人答应了。”大王满不在乎地说。“寡人生前造杀孽极重,死后也不得安宁,寡人从未为哪个人付出过,所以也想付出一次试试。”他捏着涟漪的下巴,将她压到身下轻轻一吻。“你我尽皆满手血腥,不配为人,寡人是煞,你是魃,天生一对。咱们呐,过完这一辈子都要灰飞烟灭。你可知自己选择了错误的复仇方式?“他只是在重复那小孩子的话,因为他根本对涟漪杀人一事不以为意,既然天意如此,说他们错,那便错了吧,跟他喜欢的女人一起灰飞烟灭,他是没所谓的。“活着那么累,咱们就是死了,灰烬也要缠绕一起,永世不分。”

“……好。”涟漪抱住他。“你说什么都好。”

她也在忘川河里待腻了,她的确是杀了许许多多的人,她早已不再是曾经善良的姚江月。她只是一名遗失了自己,却找到了爱人的恶鬼。既然是恶鬼,便合该烟消云散。

该赎的罪她赎,该还的她还,可欠她的,她也要一点不差的讨回来。

“你的仇,寡人来报。”大王眯起眼睛,露出恶意的笑容。他很少笑,一般笑的时候,就说明有人要倒血霉。

因为找回涟漪的缘故,大王的心情格外轻松,他从来都不畏惧死亡,他只求活在世上时快意潇洒,唯我独尊。连带着那双血眸都变得温柔了些,涟漪看着他,不知不觉笑弯了眼睛,本来漆黑的眸子也逐渐泛出血色,作为任务奖励,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除了记忆碎片,她还能得到一些附加的东西。比如说那把匕首,比如说她的武功。

两双血一般的眼眸彼此凝视,即使人人恐惧唾弃,他们也甘之如饴。

这是疯狂却又无比真挚的爱情。只有他们两个彼此理解,其他人都讳莫如深,忌惮着、畏惧着、厌恶着。

涟漪起身穿衣,大王便倚在床上,单手撑着头,欣赏她赏心悦目的动作。他在这个世界等了三年,既然无论如何都要魂飞魄散,他当然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做。打仗抢皇位不过是无聊的调味剂,若是手中没有权力,又如何保护喜欢的女人?

他还要给她报仇呢。

一群卑微又令人作呕的蝼蚁,只消动一动手指便可以碾死的生物。

涟漪穿好衣裳,坐到梳妆台前,拿了象牙梳梳了两下头,突然站起来把梳子塞到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大王手中,爬上床盘腿坐下。

“哼。”大王冷哼一声。“寡人看起来像是会给女人梳头的人么?”

她歪歪脑袋没说话,执着地坐在那。大王又哼了一声,给她梳起头来,一边梳一边警告:“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敢让寡人做这种下人才做的事,小心寡人——”

“砍我的头。”涟漪叹口气。“大王,您能换句威胁我的话么?”

大王听了,又哼她一声,手上动作却轻柔的不可思议,他活着的时候从不曾想过死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他为涟漪付出的,必须要她知道。如果最后结局无法更改,那么他陪着她。

横竖他从未眷恋过活着的滋味。

这三年,竟然连血腥的征战厮杀都无法杜绝他心中的空虚与思念。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她,即使她曾经把匕首深深送入自己的心脏。

她就像那把匕首,深入他心脏之后,即使拔了出去,也留下了永远不会褪去的痕迹。

涟漪坐在床上让大王给自己梳头,突然转了个身,将他虚披在身上的寝衣拨开,心口处的刀痕仍然清晰,她摸了摸,里头的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着。突然,她笑了:“若是过去的我,你便是遇见了,也不会喜欢。”

她心中总是认为世人以貌取人,有诸多偏见,可她却知道,即使她貌如无盐,大王也会喜欢她,只要她是自己的灵魂。

多么奇妙,本来他们没有机会相遇,更没有机会相爱。没有在忘川河待上千年,即使遇见他也不会爱上过去的她,但偏偏她待了,也出现在他面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天意,人为不能控制。

“过去的你遇到寡人也会喜欢?”大王斜眼看她。

自然不会。那时候她满心三从四德,见到这样可怕的人早吓得魂不附体,估计也是被砍头的命。涟漪莞尔:“不会。”

“那不就结了。”大王看得最开。他孤独活着的时候感到无趣乏味,却也从不曾对不起自己的内心。他想杀人就去杀,想去爱人就去爱,从不伪装,从不犹豫。现在他感到活着的快乐,也不会傻得放弃,只想牢牢地抓在手中,直到生命尽头。

涟漪抱住他的脖子,她的心情莫名也好了起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大王一眯眼:“回国,开战,打到京城,让那些人跪在你脚下给你磕头认罪,然后剥皮抽筋,做成人皮灯笼,再上九九八十一根镇魂钉,永世不得超生。”

许涟漪欢快一拍手:“好哇好哇。”

两人哈哈大笑,真是说不出的快活。

说走就走,大王一点都不犹豫,用完早膳,抱着涟漪上马便要离开,谁知刚到城门口便被团团重兵包围住,见状,大王轻蔑一笑,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对面马上的瑞王,低头对怀里的涟漪说:“你以前的眼光,实在是算不得好。”

“那时候二八年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晓得人家只是看中我的生辰八字,要取我腹中胎儿做药引。”涟漪淡淡地说,看着不远处瑞王英俊的脸。“我嫁了他,自然一心待他,事事亲力亲为。谁曾想一片真心喂了狗,所有人都在哄我。”

她语气中没了爱也没了难过,有的只是恨与怨。大王一手环着她的纤腰轻轻捏了捏,道:“看寡人给你出气。”

“皇上!”瑞王扬声道。“皇上行色匆匆,是要往哪里去?”

大王从来不搞这些花架子,也不爱勾心斗角,他强大到足以用拳头说话,所以从来看不上这些因为实力不够只能动心思的小人。“寡人要往哪里去,干你屁事。”

他就是看这个男人不顺眼。想到他曾拥有自己都不曾拥有的涟漪,想到怀里的涟漪曾经满心依恋对面那个男人,他心中便十分火大,血眸因此泛着红光,只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瑞王被噎了这么一句,也不高兴了,他身为王爷,高高在上,从来只有他瞧不起别人,哪有别人瞧不起他的份。见大王怀中还带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只从眉眼看得出来那是婵娟,便道:“皇上要走,自是可以,只是皇上怀里这姑娘是我朝百姓,又是本王的爱妾,这横刀夺爱的事,皇上应该不屑做吧?”

涟漪听了,差点被气乐,什么时候她成了他的爱妾,自己怎么不知道?

大王眼神危险:“爱妾?”

涟漪解释道:“我只是在进王府搅他个天翻地覆,再杀死他们而已,谁知晓这人脑补能力这么强,我便成了他的爱妾了。”

大王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否则就砍我的头。”涟漪差点儿对天翻白眼,他说上一句她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好好好我的头先放这儿,大王什么时候砍都可以,这总行了吧?”

就这样大王也没满意,瞄了她一眼,懒得跟瑞王废话,抽出马背上的宝刀,铿锵一声,尖锐的锋芒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刀背隐隐泛血,可以想见是多少鲜血才将宝刀染成这副模样。

“想拦寡人,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王单手搂着涟漪的腰,对她说:“寡人还没无能到需要你帮忙的地步。”这女人一只手已经探入袖子里,但他并不需要。

涟漪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大王请。”

早就听说过这位新帝的凶残程度,但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战斗力如此可怕,但凡骏马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死伤,根本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即使是这么多的士兵也没用!瑞王眼见策马朝自己这边来的大王,竟被吓得一提缰绳,转身躲了过去,白白将路让给大王,让他轻松通过封锁离开了京城。

对方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时候,脸上的杀气是那样明显,瑞王竟险些握不住缰绳,要从马上摔下去。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才发觉自己心跳极快,竟像是要从口腔蹦出来一般。

那人走了,他才松了口气,只是转念一想,又不知该如何跟父皇交差,毕竟以为捉拿新帝十拿九稳的也是自己,如今这样,可算是打脸了。

瑞王怎么烦恼,涟漪跟大王根本不在乎,他们出了京城便奔着邻国而去。

文武百官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屈服没多久,正准备把朝廷大事一切提上正轨,这皇上充盈后宫还没开始呢,皇上就失踪了!

过了没几天来消息说是在邻国,险些让他们昏倒,两国表面看似平和,实则私下波涛暗涌,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战,这皇上跑到邻国是做什么去呀!刚抢来的皇位难道不应该捂热乎一点吧?难道就不能在乎一下这个龙椅吗?

结果又没几天,人回来了不说,还带回来一个女人,直接了当就宣布这是未来皇后!

大臣们更要晕倒了。他们效忠前一任皇帝的行为和思想在面对这位的时候根本就不够用,何止不够用啊,就算是把脑子都烧了也跟不上皇上的思维速度!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涟漪直接跟大王住在皇帝寝宫,她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些莺莺燕燕,心中很是不满:“原来大王纳了这么多美人,那还找我做什么?““谁纳她们了?”大王嗤笑一声。“一群庸脂俗粉,是之前老皇帝的女人,寡人对她们可没什么兴趣。”非但没兴趣,简直觉得烦。

主要是他刚得到皇位不久,根基还不稳就跑到邻国去逮人,后宫这批乱七八糟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处理。“寡人这就去处理了。”

涟漪没说话,摊摊手随他去。她心中早已没有善良与正义,如今她只想过得无法无天。至于大王要怎么处理那些女人,这就不是她关心的范围了。

不过她跟大王出去散步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十分美丽的女子,见了大王,连忙跪下行礼:“奴婢冲撞皇上,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杖毙。”

那女子一听,顿时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被拖下时不住地惨叫皇上饶命,见没希望了,又不住地大骂皇帝残暴无道,听得大王掏了掏耳朵,对涟漪说:“骂的不怎么样。”

确实不怎么样,更难听的他都听过,这算什么。

涟漪看他一眼,说:“大王是很遗憾没人骂的好听么?”

“谁敢骂寡人,谁就得死。”大王耸肩。“所以从来没人骂的好听过。”

他虽然不在意名声,但也不喜欢别人当着他的面骂他,那很容易让他起火,本来杀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怕是最后砍了九族都不能消气,必须得砍九族的九族才行。

涟漪抱住他的胳膊,抬起小脸露出笑容:“那我岂不是很荣幸,一句都没有骂过。”

“没骂过,只给了寡人一刀。”大王又开始翻旧账了。“挺不错的。”

他迄今为止都还在为那一刀耿耿于怀,虽然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仍然忍不住要说,没见过瑞王还好,见了瑞文这种感觉更强烈。

涟漪拖着他胳膊往前走,到了亭子里把他摁下坐好,自己则毫不矜持地坐上大王大腿:“那大王要涟漪怎么补偿?”

“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啊,这种东西,她从来不缺。涟漪在大王耳边说了几句,大王听着听着血眸一亮:“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425章 第四十四碗汤(六&七)

涟漪和大王在一起过了几天快活日子,放下一切,不再背负任何包袱后,她的心情明朗了许多,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需要伪装自己,她不需要表现出温柔羞怯婉约等等品质才能留住他的目光,她只要做自己就好,因为那就是他所喜欢的。

而在涟漪面前,大王也不必克制。他残暴也好,嗜杀也好,他们恶的沆瀣一气,偏又强大到足以过上这样张扬放肆的生活。

对于新帝龙椅没坐几天就要立刻对邻国宣告开战一事,文武百官们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上头坐着的这位跟之前的任何一任皇帝都不一样,他根本就不听任何进谏,如果想要在他手上活命,最好的做法就是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