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被子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

其实谢泽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肯娶公主,又不曾有人要他守身。可他确实没了成家的年念头,他不由自主地和每一个企图接近自己的女子保持距离,甚至每一个深夜里,他都忍不住想起另外一个女人。

“我不明白……”

“公主无需明白。”谢泽低声说。“我心中有人了。”

公主哭得更厉害了:“是谁?”她保证不打死她!

谢泽淡淡地说:“没了。”

“……”什么意思?她睁大泪眼,搞不懂他的话。

谢泽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跟公主说的,还是再一次告诫自己:“没了。我失去她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公主一人出神。

陆凌瞧见谢泽回来,连忙起身要去守夜,却被谢泽叫住:“陆凌。”

“将军。”

“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陆凌被问得一愣。“将军何故问这个?”

“公主喜欢我什么呢?”他喃喃自语,自己也搞不懂这个问题。

陆凌忍不住笑了:“将军年少有为,为人正直,又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公主会喜欢上将军,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那为何……我却对她的喜欢没有感觉呢。”谢泽皱眉。“以前也有一个姑娘喜欢我,我对她,和对公主是不一样的。”

“这还不简单,将军自然是喜欢那个姑娘。”

谢泽听了,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陆凌低头仍旧在笑:“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了,若是深到了骨子里,便是再见到比她更好更美丽的人,也断然不会动心。”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喜欢过别人?”

陆凌有点不好意思:“是啊,我也有喜欢的人。”

“那个人……?”谢泽难得有了好奇心,陆凌跟在他身边好几年了,他可从来没听他说起这个。

“属下也不好说,但那个人,属下愿意做任何牺牲。”

谢泽摆了摆手,陆凌便又去窗前守夜了,剩下他一人坐在门前出神。

风很轻柔,月色也不错,总之这是个很好的夜晚,但谢泽心里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说实话,他一直都知道公主喜欢自己,明确拒绝她的同时,也从不曾想过别的,可今天晚上,他却忍不住要去想,自己为何要拒绝公主?

谢三生前再窝囊,也是想过好日子的,也想娶个媳妇回家。男人不都会这么想么?那为何他不会呢?公主喜欢他,连带着皇上都十分器重他,按理说,他就应该点头做个驸马,享尽富贵荣华,这一生还怕过得不好?

但最后他却只想孤身一人,不要任何人陪伴。

……他竟然从未想过娶妻之事。

为什么?

抬头,谢泽看见陆凌笔直地站在窗户前,身姿挺拔,他还记得陆凌谈及喜欢的人时的语气,虽然天黑了,可他仍然能瞧见陆凌眼底温柔的光芒,那是不悔,是执着,也是在所不惜。

那种喜欢,已经是爱了。

谢泽觉得头脑一片混乱,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想知道,却又不想让它出来。他有预感,若是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内心,他一定会变的。

那样的话,有了牵挂,又如何身无一物的回到自己的世界?即使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谢泽的灵魂也无法遗忘忘川河底千百年来的折磨。他受尽苦痛才爬上岸,为的难道是功亏一篑吗?

谁都不能阻碍他的脚步,他要回去那个世界,找回自己的过去,讨一个公道。

这世界何曾善待过他,他呕心沥血,最后不也是落得个惨死忘川的下场?谢泽捂住胸口,他感觉到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鲜活而动人。

可最后他盖上了。

第484章 第五十四碗汤(一)

第五十四碗汤(一)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痛过了。

被穿了琵琶骨,锁在地牢里,废去了武功,两颗眼珠也被挖了出去,这些痛,都是在男鬼附身后才开始的。

他附身的时候刚好被穿了琵琶骨,铁链锁住四肢,日日受尽酷刑。即使眼珠子被活活挖出眼眶,骨头被一点点打碎,他也一声不吭。和忘川河里千百年的折磨比起来,这些实在是太不痛不痒了。他的灵魂被无数次撕成碎片又重新愈合,然后是再一次撕碎,再一次愈合,如此反复千年,也不曾让他低头求饶,人类的手段还不够看呢。

只是待到他复仇的时候,这些人便是跪在地上求他,他也绝不心软。

上个世界他还没有想明白,魂体便被抽离,即使如此,也足够男鬼得知闻思蕊那三人的结局了,就如公主所说,谁都没讨着好,谁都没能笑到最后。桂花仗着公主口谕在司马家作威作福,不仅把自己的祖母母亲还有三个弟弟带去司马家生活,还看中了闻思蕊手中的权力,非要争着,司马航迫于公主当日的话,不得不分了一半权力给她,桂花因此极力敛财。

司马航虽然不是做官的,却俊俏好看,非常受女子喜欢。这一来二去,桂花便看上了,放在以前她自然不敢痴心妄想,可现在有公主给自己撑腰啊,她还怕谁?

把个司马家闹得是鸡犬不宁,闻思蕊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还被桂花给折腾掉了。可他们无计可施,只能咬牙任由桂花嚣张,短短几年,夫妻俩便老了好几岁。

后来又过了些年,公主都已经招了驸马,再没有过问这里的事,司马航和闻思蕊商量了下,决定试探着来。结果让他们大喜过望,桂花虽然被夺走了权力,却没有招架的本事。闻思蕊乘胜追击,把桂花手头的铺子跟银子都捞了来,公主一直不搭理,司马航便当机立断给桂花写了休书,直接将她一家人丢了出去。

可之前闻思蕊被伤了身子生不出孩子来,司马航的爹娘如何能愿意,即使司马航表示没孩子也无所谓,亦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以死相逼,无奈之下,又纳了几个小妾,孩子是生出来了,但是跟闻思蕊也回不到过去了。

桂花心怀怨恨,要去京城找公主告状,费劲千辛万苦到了公主府,谁知却被赶了出来,好不容易等到公主出门,她扑上去求公主主持公道,公主看了她一会儿,问了一句:你谁呀?

说完再也没理她。

谁管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总之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们应该都懂了。

贪财的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自以为是的最后离了心,一辈子也没法毫无顾忌的相守,不是报应又是什么?至于那个谢泽,早已在某个夜晚消失在那个世界上,从此音讯全无。

湛然的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他其实是无所谓的,恒山派以为能从他口中问出秘籍的下落,简直就是在做梦。

待到他脱身,练好武功,定将血洗恒山派,以报今日之仇。

再没人能辜负他,欺辱他,背叛他!

湛然被宿主强烈复仇的意念影响了。上个世界,公主让他发觉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这个世界,宿主湛然的怨恨与暴怒便趁虚而入,然而男鬼自己浑然未觉。

他只觉得自己要尽快出去,而后踏平恒山派,让那些人全都死在他手上。

湛然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之子,教主死后,他便执掌了魔教,同时开始修炼极其阴狠的武功秘籍。这本秘籍乃是上古时期一位绝世高手所传,因为功夫太阴毒,本想毁去,谁知无意间流落世间,成为天下人人争抢之物。

为了得到并销毁这本秘籍,恒山派特意派出了门派里最美貌也最信任的女弟子天香接近湛然,从而伺机夺得秘籍。湛然果然中招,天香与其百般虚以委蛇,可湛然心防极重,虽然与她相爱甚至提出愿娶她为妻,却始终不肯透露丝毫关于秘籍的消息。

无奈之下,恒山派的掌门示意她协助门派将湛然抓获,严刑逼供拷打,就这样,湛然落入恒山派之手,世人还不知道,以为这位新任教主又去哪里杀人寻乐了呢。

他就是这种玩世不恭的性子,兴头一来,长年累月不回教里也是有可能的,是以教众都未曾想过要找。

空无一物的眼眶变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洞,但无论再怎样的折磨湛然都不会死,之所以被抓是因为他太过自大误信了天香,一失足成千古恨,便将自己坑到这般田地。

到了饭点,恒山派的人是想起来就给他送点吃的,想不起来就不管他,反正他死不了。

地牢的门被打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随后湛然闻到一阵清香,今日来送饭的不是那个恨他入骨的男弟子,竟然是个女弟子?

那女子看到他的脸,倒抽了口气,虽然眼睛瞎了,可耳朵还好得很,湛然露出恶意的微笑:“害怕?”

女子没有说话,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把食盒打开,喂了勺饭到他嘴边。

湛然厌恶地别过脸:“滚开。”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湛然虽然瞧不见她的脸,却能听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会儿,女子说话了,“你还是吃一些吧,我听说……下午掌门他们要来审问你,到时候……”

湛然冷哼一声,“不需要你假好心,待到我脱身,定然将你们恒山派碎尸万段。”

他语气轻柔低沉,可其中的阴狠却让人不寒而栗。女子见他不肯让自己接近,也是没有办法,便将一旁的长凳拖了过来,饭菜放到上面,“我要回去了,可以的话,你还是多吃些吧,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说完,湛然便听闻铃铛声逐渐远去。

下午的时候恒山派掌门果然来了,他们每天碾碎湛然一根指骨,以期逼迫他说出秘籍所在,哪怕是口述也可以。然而湛然却死撑着不说,今日掌门前来,看样子是打算走软化路线了,因为湛然闻到了女子身上的香味,不是中午送饭的那个,而是天香。

见往日令人着迷的俊美面容变成这样子,天香顿时潸然泪下。她是真的喜欢湛然,却也真的不能和湛然在一起。如今的湛然零落成泥,而她选择了门派,就注定站在了湛然的对立面。

“湛然,你不要再硬撑了,告诉我们秘籍的下落好吗?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跟师父求情,让他开恩饶你一命!”天香的泪水落到湛然身上,让他感到十分恶心,那股子冲鼻的香味更是让他想要把这个女人一刀砍了。

这个宿主不同于之前的几个,湛然心底的戾气十分强大,甚至有着吞噬影响男鬼的力量。他根据猜测“看”向了天香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以为,背叛我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天香咬着嘴唇:“……对不起,可是我……我必须做选择……”

湛然不想听她废话,他空洞的眼眶显得格外诡异。明明被挖了眼珠子,可他却像是能看见牢房里每一个人那样。“待到本座脱身,恒山派必将血流成河。”

“放肆!事已至此,你还敢口出狂言!”一个男子厉声喝道。

“你们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心底的愤怒,狠辣,与忘川河里千百年的积怨逐渐融合到一起,湛然心中充满杀意。“否则……”

他没把剩下的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他们都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随口说说,他是真的有这个本事的。

先前那个男子听了,色厉内荏地一脚踩在小腿上,骨头碎裂的声音咔嚓作响,天香顿时白了脸,她是第一次意识到是自己让这个男人陷入如此险境,可湛然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疼痛的表情都没有表现出来,嘲讽道:“原来你就这么点力气?恒山派尽养些废物。”

那人一听更是恼怒,抽出长剑便要砍来,被掌门阻止后愤愤退下。

掌门捋了捋胡子,道貌岸然对湛然说道:“我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把秘籍交出来。事已至此,我在你身上花了许多时间,若是再得不到,我只能杀了你为民除害了。”

说完,带着来时的人离去。天香临走前又看了湛然一眼,对方低垂着头,他看不见她,自然也不知道她停下了。

身体上的疼痛不算什么,现在和他的过去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幸福来形容了。折磨不到灵魂与心脏,算什么折磨?湛然想,他该想点办法离开这里了。天香倒是个捷径,只可惜他耻于向女人示弱,靠欺骗女人来得到自由,未免太过下作。

更何况,他怕自己忍不住恶心。

第485章 第五十四碗汤(二)

第五十四碗汤(二)

如今湛然就是个废人,他没了武功,被穿了琵琶骨,还瞎了双眼睛,更别说身上被打断碾碎的骨头了。即便是大罗神仙估计也治不好他的伤,因此恒山派对他对看守也弱了些——横竖是个废物,插翅难逃,是死是活,也不过是他们嘴里一句话。

湛然被吊在刑架上,垂着头。他浑身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更是不知岁月。

距离掌门等人离开没过多久,他又听到了由远而近对铃铛声。湛然一动不动,直到那铃铛的主人走到他面前触摸他的脸,他才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下去。

口中的手指纤细柔弱,湛然咬的很用力,几乎要将她的骨头咬碎。可少女只是疼得瑟缩了下,随后便坚持地用另外一只手抚过他乌黑却凌乱不堪的发。“我是来救你的……”

此女定然不是魔教中人,可听她说话,也并非是有陷阱。湛然松口,问:“怎么救?”

少女抿了抿唇瓣,动手去解他的锁链,去掉了锁链后,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湛然瞬间倒下去——幸好被少女抱了个满怀。如今湛然浑身无力,别说是逃跑,就是行走都成问题。

“你必须赶紧离开恒山派,否则掌门很快就会杀了你的。”

“你是谁?你也是恒山派弟子?”

对湛然的问话,少女并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将湛然背到了背上!湛然目盲不能视物,可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比被恒山派折磨关押更糟糕的事情么?这少女就是想骗他,也得有个理由。

若这是另外一场愚蠢的美人计,湛然可不是原来的宿主,恒山派注定要失望了。

他倒是想拒绝和这少女如此亲近,只是身体毫无力气,只能被动。伏在少女背上,湛然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到少女带着自己东奔西跑,经常四下拐弯,最后似乎是在水边停了下来。

“我要带你出去,可是山门紧闭,我偷不来钥匙,也没法守门的弟子通融。这里有条暗道,出去就是山脚下,只是……”

“是水路,是么?”

“对。”少女不知用什么柔软的布料将湛然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跃入潭中。湛然不识水性,少女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浮出水面,否则这人可白救了。

她低估了湛然的意志力,为了活下去,他能忍受无数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就如此刻,水底时间过长几乎教他窒息,可他硬是撑着,直到少女带着他浮出水面,艰难地游到岸边,然后把他推了上去。

湛然想将少女就此灭口,可是一来浑身无力,而来这丫头既然能扛得动他还带他游出水潭,必然不是个好对付的。如今形式没人强,还是要小心行事。

少女趴在岸边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困难地爬出来,第一件事是过去给湛然将衣服上的水拧去,然后才顾得上自己。“你还好么?”

“死不了。”

“山脚下,我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屋子给你疗伤,放心吧,他们不会找到的。”嘴上这么说着,她又将湛然背了起来。从这里到茅草屋还需要一会儿,靠湛然的体力跟此刻的状态,很明显是到不了的。

湛然觉得被个女人背实在是对他尊严的侮辱,可眼下除了这个也没了其他方法。他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我不会害你。”少女喘着气说,看得出来她虽然力气大,可背着湛然这么个大男人,也还是累的,就听见她不住地喘气,基本上是走一会儿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的茅草屋,屋里早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虽然简陋些东西少些,可是与恒山派的地牢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湛然被少女放到床上,他仍然没有力气,只能任人摆布,少女将他放好后很快就出去了,就在湛然以为她走了,想要奋力起身的时候,铃铛声又清清脆脆的响起来。

“你别动呀。”少女低呼。“不要命啦?”

她的语气一直都是客气而疏离的,此刻却有几分交集与怒气,也不知是不是湛然的错觉。

他又被放倒,随后感觉自己的衣衫被褪下来:“你做什么!”

“你身上到处都是伤,总得处理一下吧,我这里有上好的药,能续筋接骨,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四肢,只要好好休养,好好听我的话,会好起来的。”

湛然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得不怒反笑:“听你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少女觉得他的脾气真是坏透了,可是想想他受到的折磨,叹了口气,“我不与你计较,我现在要把你脱光了,用水给你擦一下伤口,然后上药。你要是不想死呢,就不要说话了,反正你这嘴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

接着湛然就感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屈辱。他活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成了个废人躺在床上让个女人给自己擦身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每一寸皮肤都被摸遍。少女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可即便这样,他也恨不得将这女人碎尸万段。“待到我好了,你最好跑得快一些。”

他被迫接受这种照料,可心底的怒火却没少半分。

少女听他撂狠话,轻轻叹了口气:“那早着呢,你这身子,没个半年一年,想好可难。”

湛然不再理会她。

少女去换了盆水,第一次只是擦掉了他伤口中的泥沙与异物,第二盆水里不知加了什么草药,湛然慢慢的觉得昏昏欲睡,他的神智不再清楚,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梦乡。

少女安静地给他清理伤口,然后掏出一只瓷瓶,从里面倒出透明无味的药膏,一点点抹在湛然伤口上。说来也是十分神奇,这药膏抹上后,有些还在龟裂流血的伤口立马止血开始愈合,已经结痂的伤口则自动褪色,药效好的惊人!

“果然没错,他没有骗我。”少女喃喃地说,又细心地把湛然断掉的四肢处抹上药膏。

他睡着了,脸色仍然十分苍白,本来应该有一双黑眸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那该有多疼呀,少女无法想象。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的湛然,起身后退了几步,离他而去来。

从这天开始,湛然不得不在这个茅草屋住下来。恒山派不能让武林中人知道湛然在自己手里,找人也都得偷偷摸摸的找。少女找的这个茅草屋虽说是在山下,可湛然却不这么觉得。若真是在山脚下,这么显眼,周围连户人家都没有,怕早被找出来了。

有少女的照料,湛然每天什么都不用做,他只要躺着就有人给自己擦身子,换衣服,抹药,按摩手脚。他不止一次问过少女的身份,她虽然经常与他说话,可一旦他问到名字与来历,便一言不发。

她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可更多的是陌生,湛然在脑海中想不出任何有关这名女子与宿主关系的记忆,若少女是跟宿主认识,他不可能不记得。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本来的宿主可是在恒山派地牢里被杀了,秘籍从此不见天日,魔教教主神秘失踪,成了后世解不开的谜。

“吃饭啦。”

铃铛声一传来,湛然就知道是少女来了。她每天也不知去那里弄来些吃的,条件还都挺好。

慢慢地,湛然便习惯了有铃铛声的日子,哪天哪个时辰少女会出现在他面前,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却能记住她的声音与味道。

但湛然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少女为何要救自己。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少女笑了一下:“何必知道这么多呢,我看你顺眼,不可以么?”

湛然面无表情:“你觉得我会信?”

两人在一起也有一个多月了,他现在对少女也不再是恶言相向,有时候还能心平气和的聊上两句。

少女晚上睡在摇床上,她笑了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对你没有恶意,而且我是真心想帮你的。”虽然他的脾气很臭很不讨人喜欢,但是没关系,她不嫌弃呀。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知道的呀。”她坐在床上晃着小脚。“魔教教主,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那你还救我。”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她还想再听一会儿。

虽然看不见,但湛然能感觉得到,她在看他。那眼神太过温柔缱绻,有着说不出的意味。“嗯……因为你看起来很像我小时候养的那条小狗。”

“……”

什么?!

少女认真点头跟他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像了,乌漆麻黑的,又脏兮兮的,被人欺负,我呢,就是看不惯,所以救了你呀,而且我身上带了这么多药也不知有没有用,反正你是个废人,我可以拿你试药嘛。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呀?”

湛然想过无数个答案,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漆黑空洞的眼窝猛地朝少女“看”过去,少女有理由相信,若是这人有眼珠子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在用视线杀死她了。

她轻笑,小脚上的铃铛因此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我对你好,你就受着呗,我又不要你回报。”

无欲无求,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好人?

“你的戾气太重了,应该好好修身养性。这样的话才不会短命啊,你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吧?”少女取笑他。“看你还没娶媳妇呢,要是这会儿就死了,那真是可惜。说不定……等你伤好了,还能跟那位天香姑娘破镜重圆。”

第486章 第五十四碗汤(三)

第五十四碗汤(三)

“哼。”

“诶,你哼什么呀?”少女奇怪地问。“你不是很喜欢她么?我都听说了,你就是中了美人计才被捉的。”

话里话外全是促狭,湛然要是听不出来,那他可真是聋了。“哼。”

“你老是哼什么呀!”少女噘嘴不高兴了,自然而然便露出小女儿娇态,那撒娇卖痴的模样,不知为何,湛然突然觉得似成相识。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少女就从摇床上下来,几步走到他面前。“喂,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呀?”

湛然不理她。

黑暗中他空洞的眼眶显得格外可怕,可少女却主动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湛然神情一冷,想拨开她,可这怪力丫头远远比只好了皮外伤他力气大。“我救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湛然嗤之以鼻,声音冷酷:“走开。”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他救命恩人的份上,他伤好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她。

少女耍赖:“不走。你的伤都是我治好的,可是你的眼睛我也没办法,以后你就是个瞎子了,那样的话,我长得丑你也看不见,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以身相许吧好不好?”

毫不矜持,那得有多丑啊。少女视力极好,看到湛然皱紧了眉头就想笑,更过分地跨坐到他大腿上。“你看看你,被天香那样的笨女人骗,却对我这个救命恩人不假辞色,做人怎么能有两副面孔呢?”

湛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突然道:“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要如何以身相许?”

他真是极好看的人,哪怕没有眼珠,也仍然令人心动。少女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湛然循着她的气味找到她的脸,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那样温柔多情,和平日里冷淡暴戾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就连声音都变得低沉轻柔:“所以,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从哪里来?”

他的薄唇慢慢凑近,少女因此目眩神迷。她不由自主地张开红唇,可对方却突然变了脸,趁她迷乱时将她从身上推下,所有的温柔消失无踪,又回到了冷硬面无表情的湛然:“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待我伤好,也不想见到你的样子。”

他虽然推开她却没用太大力气,少女气呼呼地回到摇床上,她脚踝上的铃铛似乎也因为主人的心情变得激烈起来,在安静的深夜里听到这样的声音,莫名叫人觉得生活很有乐趣与希望。“你想见就能见着吗?别忘了,你都瞎了!”

湛然又是一声冷哼,懒得理她,直接躺床上睡了。

气得少女不住磨牙:“你这么不解风情,我祝你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若世上女子都像你这样,不娶也罢,倒不如出家做和尚。”床上的男人淡淡说道。

她气得更狠了,简直想要去把这嘴巴不讨喜的家伙揍一顿,铃铛声愈发急促,然后戛然而止:“哼,本姑娘不与你一般见识,睡觉了!”

湛然睁着没有眼珠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屋顶。

随着时间过去,湛然的伤好得越来越快,也不知少女每天给他吃的涂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湛然的手脚已经逐渐在好转。而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当他运行内功的时候,也总会感到丹田处有热气在转。

看来少女所说的什么恢复武功,也并不是骗他的。

至于恒山派,久久找不到人也没有办法,治好不了了之了。一开始他们还有点紧张导致夜不能寐,可时间一长,连掌门人都懈怠了。一个瞎子废物,话说得好听,难不成还真能东山再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放松,湛然便越是狠得下心来。要对别人狠心,首先就要先对自己狠心。在少女的帮助下,他的身体的确在迅速好转,但湛然从未停止过练功,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吐纳,他的心被宿主的怨恨与戾气侵蚀了,连带着他的性格都有了转变,这一点不得不说让少女感到很惊讶。

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少女脚踝上的铃铛从来不曾摘下过,通过铃铛的声音大小远近,湛然能够精准地判断出她所在的位置。一开始湛然以为这姑娘武功很高,否则怎么也不能把他从恒山派拖出来呀,后来他才意识到,她根本一点武功都没有。

其实从脚步就能听出来,但少女那么神秘,先是凭借一人之力把他救出来,然后又有那么多灵丹妙药,就他这废人都能治好,湛然理所当然认为对方是个高手,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当他得知少女是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时候,整个人都惊讶了。

虽然看不到眼神,但他眉头微微一动,嘴角也有轻微的弧度,对少女来说就足以了解他的情绪了:“怎么,不相信我吗?我只是力气大了些。”

“你若是不会武功,又是如何将我从恒山派地牢里救出来的?你怎么进去的?”

那地牢守卫重重,生怕他逃了,她要是不会武功,那是怎么混进去的?即便混进去有可能,背着一个大男人出来又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因为我会易容。”她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反正湛然也看不到她的脸。

“易容?”

“没错。”她走到床前的桌子上,跳上去坐着,两只小脚一晃一晃的,铃铛声响起,格外动人俏皮。“我伪装成天香姑娘的样子,很轻易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也是,反正天香姑娘经常去看你。”

要不是湛然太过疑惑,他会听出少女最后那句话,似乎有吃醋的味道在里头。

她说完了没得到回应,顿时对湛然做了个鬼脸,谁知湛然却突然开口道:“别挤眉弄眼的。”

吓得她连忙双手捂脸生怕被他看到,过了几秒钟再没别的话了,才敢偷偷从指缝去窥伺。不是说瞎了吗?怎么知道她在做鬼脸?

“我的确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