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个孤儿,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真可怜。”老太婆说。“那就跟奶奶回家去吧,奶奶家有个孙子,年纪比你大了一点,走走走,饿坏了吧?”

夫妻俩把鲸落从花坛上扶下来,笑呵呵的带鲸落往家里走,路上有熟悉的邻居见到他们带了个小姑娘好奇地一问,老钱很照顾小姑娘的想法,没说这是自己跟老伴儿捡来的孤儿,而说是一个远方亲戚。鲸落表现的也很乖巧,老太婆问她什么就回答什么,一点心眼都没有的样子。

老钱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在家,他的孙子大概刚刚好二十岁,至少鲸落当年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见到这个孩子呢。老钱夫妻俩看起来都是一副和善的面相,对人又好,当年也是人人夸赞的好人,这也是为何鲸落会把傻子托付给他们的原因。可鲸落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对老好人夫妻,也可以那么心狠。

也许是鬼迷心窍吧,也许是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情吧,可那又怎样呢,傻子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钱的孙子叫钱耀祖,看起来老钱一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可惜这个少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鲸落被招呼着去浴室洗澡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有人偷看。

她并不在意,慢条斯理地洗完了澡,出来的时候钱耀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色潮红,手还在裤子里。

鲸落像是不知道一样去了厨房,钱老太正在做饭,晚上煮的是粥,鲸落过去帮忙,顺便把早就准备好的药粉全部倒到了电饭煲,然后缓慢地搅动,露出了笑容。

老钱儿子儿媳很快也下班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钱耀祖饭桌上问父亲要钱,老钱儿子不肯给,说给了他也是拿去上网,钱耀祖发脾气摔碗回房间,饭也不吃了,鲸落微微一笑,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老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觉得可真是让人看笑话,连忙招呼鲸落吃饭。

鲸落口头上答应着,其实并没有吃,而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四个人没喝几口粥就没力气了,一个个软倒在地口不能言,唯独鲸落在椅子上坐的好好的,她很放心不会被钱耀祖发现,因为那个网瘾少年只会在房间里打游戏。

“好久不见,老钱。”她似笑非笑。“我回来了,傻子呢?”

老钱眼里露出惊恐之色,这种表情鲸落看多了,不仅是老钱家里人,所有濒临死亡的人看到她都是这种眼神,这并不能激起她心头半分怜悯,反而会让她觉得泯然众人——所有人都害怕她,畏惧她,可尽管如此,这些卑微的蝼蚁般的人类仍然要贪心的试图挑战她。

“很害怕是吧?一个二十多年没有出现的人,怎么突然出现了呢,还比二十年前更年轻?”她轻笑着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菜往老钱脸上砸,每一下准头都非常足,等到她高兴了,就连着盘子一起丢了出去。

“我死了,可是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以为二十二年前你就应该懂得这一点,没想到你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这二十二年我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很开心啊?”

可惜,欠的债可能会还的迟一点,但永远都不能不还,尤其债主还是她这样的人。

她手里玩着薄薄的双刃刀片,每一边都能伤到人,但在她手里却乖的不像样。她像是在制作一件艺术品般细细地切割着每个人的手腕,确保他们开始流血,并且不会在短时间内死亡。

手足无力地看着家人和自己死亡却没有办法自救,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呀,这药让他们浑身无力,却会放大他们的痛觉,对死亡的恐惧,足以让鲸落满意了。

“不过你们放心,当年傻子还在的时候,钱耀祖还没出生,所以我不会要他的命的。”鲸落善良地表示出自己的公平公正。“你们很讨厌傻子吧,觉得他一个傻子,又聋又哑的,凭什么享受那么大的好房子啊,凭什么你们要照顾他啊……所以我虽然不杀钱耀祖,但我要取走他大脑里的某些部分。当然我并不是个优秀的医生,所以手术会比较简陋,过程中也难免会出点意外变聋变哑什么的……那就得你们四位多多包含了。”

正说着,钱耀祖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已经换好衣服看起来正准备出门的钱耀祖出现在房门口,他一眼就看见流了满地的鲜血,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他看见那个特别漂亮的少女慢吞吞地从地上抬起头扭过来看他,嘴角带着笑容。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躲进房间把门甩上,然后用哆嗦个不停的手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鲸落对老钱等人笑了,起身朝钱耀祖的房间走去。

老钱四人面部表情变得极为绝望和愤怒,鲸落看到他们这样,就更加开心了。

三天后有人发现对面老钱家传来一股子怪味儿,还有人在里头笑,发出一些难听的啊啊啊的声音。老钱名声好,邻居们都知道他是个热心的老头,所以过去敲门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可一直没人应门,笑声变成哭声又变成笑声,令人不寒而栗,于是大家选择了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砸开房门,入目的一切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钱跟老伴儿,还有儿子儿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整个客厅都是一片鲜红色,他们身上发出腐烂的臭味,钱耀祖一身都是血,傻兮兮地正用血在墙上抹些什么。

这个案子太可怕了,市里立刻就成立了专案组,一家五口四死一疯,疯掉的这个舌头没了耳朵也被铁丝穿透,见到人只会哭和笑,不然就是啊啊啊,攻击性极强,谁靠近他他就疯了一样的咬谁。

但凶手却让人无计可施,首先摄像头找不到陌生人的踪迹,其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看起来倒像是老钱家四口割腕自杀,然后被钱耀祖发现,受到打击所以疯了——这虽然很荒谬,但却是事实。

有人提出几天前老钱带回家的女孩子,可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哪有这样的本事,警察们虽然也开始寻找这个女孩,却也没把对方当成什么线索。

而此时的鲸落已经回到傻子曾经生活的村庄了。

很多人已经死了,很多人还活着,但泥屋仍旧是那个样子,只是变得更加破旧。比起二十多年前,村子里已经没了矮屋,都是楼房,村民们的生活变得很好,于是那小泥屋就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鲸落来的时候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没有人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是这小姑娘却进了村头泥屋。

小孩子们都不知道那泥屋是什么地方,就听大人说里面有鬼,不要去,但当年那些欺负傻子的孩子们都长大了,鲸落无意去杀他们,傻子是真心喜欢孩子,他喜欢的,她就给他留着。

她是来找偷走傻子辛辛苦苦攒起来全部钱的医生的。泥屋墙壁上的那个洞还在,鲸落慢慢地把手伸进去,笑着说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藏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会被人发现的呀,也不知道找个东西遮一下。

真是个傻子啊。

她躺在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床上,依稀还能看见傻子傻乎乎地撑着一块塑料布给她挡雨,被当时戒心极重的她一脚踹出去后也不生气,摔在地上乐呵呵的笑。

傻子他,就只想活着啊,为什么就这么点小小的心愿,她都没能帮到他呢?

她能杀死所有想杀死的人,可她永远无法让一个傻子活过来。

那是杀再多人都没有办法弥补的空虚。

第557章 第六十二碗汤(四)

第六十二碗汤(四)

鲸落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她都是无能为力的。

比如说死亡。她自己逃不了,也没法让傻子逃掉。

比如说时间。她自己控制不了,也没法让傻子多拥有一些。

她又算是什么呢,她不过也是,这大千世界中弱小的一员。

鲸落就这样不吃不喝在傻子的泥屋里待了五天,期间她从来不出房子,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就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雨夜的降临。

终于,大雨将至。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划过天际的闪电才能看清楚一个走在路上,仿佛幽魂一样的人。

赤着脚,红裙子,头发湿淋淋,分不清脸上的雨水有没有眼泪的存在。

也许没有吧,堕入忘川只剩下执念的鲸落在傻子死掉那一天就失去了所有柔软的心肠——也或许那种东西她从来没有过,和傻子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无情残酷只是暂时隐藏了起来,一旦失去了束缚,就如同出闸的野兽,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约束,再也没有什么能令她止步。

她本性如此,有缘遇见傻子,又失去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天意弄人。

如果这就是命运,鲸落接受。但她仍要报仇,傻子活的时候过得浑浑噩噩,一辈子操劳没几天好日子,充斥他生活的是歧视、厌恶、欺骗、排斥……以及身为社会最底层人物被无情碾压的悲凉。

鲸落杀人的时候从不手软,她也从不怜悯那些人的死亡,她是个天生的反社会人格罪犯,但傻子,她能从傻子身上升出同情与怜惜,所以傻子对她而言是与众不同的,如果傻子能一直活着,并且活得很好,她肯定不会回来。

但就是因为傻子死了,她才彻底失控。

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喜欢奢华的生活,那样的生活拈手即来,她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这种随性更是唾手可得,她想杀人,无人能阻止无人能置喙,可当她想要拯救一个人,却无能为力。

原来救人,比杀人难多了。

医生已经不年轻了,这么多年他的日子越过越好,家里的房子成了三层小洋楼,还在市里买了房子,儿子考上了重点大学,他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小诊所开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村民们眼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所以当他打开门看到那美得惊人的少女时,第一时间便被她吓了一跳,然后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一个傻子拼命地敲诊所的门,被他踹了一个跟头,在雨地里爬起来又过来求他。跟傻子去当然不是医生善心大发,他是被烦的受不了,而且当时刚和妻子吵了架,还在冷战中,便想着出去走走。

三十岁的鲸落,和十五岁的鲸落,除了更成熟一些外,其实没有什么变化。

医生脑海深处的记忆被打开了,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鲸落,深知这个女人是什么性格,便转身就跑,却被鲸落从背后用绳子勾住了脖子,拖倒在地,他甚至没来得及去呼救,鲸落就慢慢地将他拖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直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觉得不对,但出来看却什么也没有,下着雷雨她也不敢贸然出门,只好先去打电话给在城里上学的儿子。

医生当年拿走的钱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但却是傻子起早贪黑捡废品换来的,那对傻子而言,是他的命。钱没了,他没有本事去找,警察也不会管他,因为那实在是太少了,能有一百吗?

所以他只能用世界上最笨的方法,睡得再晚一点,起的再早一点,这样的话,就可以多赚点钱,鲸落回来的话,就可以给她买好吃的了。

医生拿钱只是顺手,没想过那么多,但傻子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凭什么你是无心的,你只是犯了个小错,就有人因你而死呢?

谁死鲸落都不关心,但那个人不应该是傻子。

谁都该死,傻子不该死。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起早的村民们一起帮忙医生的妻子四处找人,可怎么都找不着,医生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有小孩子去泥屋玩,被吓得哭出来,村民们才发现被吊死在泥屋里的医生。他睁着双眼,惊恐万分,临死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警察很快来了,可他们怎么能查得出凶手,这件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是泥屋里的傻子来索命了,可为什么索命呢?为什么二十年过去了才来索命?为什么要索医生的命?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曾经羞辱欺负过傻子的人都开始害怕,怕有一天傻子也会来找自己。于是他们自动自发给傻子建了个空坟,烧了很多纸钱元宝,以此来抵消自己的恐惧。

但二十年前死去的傻子,没有人替他收尸,殡仪馆将他火化后随意挖了个小土坑埋在公墓,那么多起起伏伏的坟包,即使是鲸落也找不到傻子在哪里。

他连个名字都没有。

所有该死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了。

可是鲸落没打算杀死最后这个人。

她先是用了几天时间去打听这个人的消息,将二十年来这个人的一切做了很细致的了解。

撞死傻子的人叫郎明城,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叛逆不羁,可是他撞死傻子,还真是个意外。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郎明城是男主角,他如今的妻子,当年的女朋友是女主角,那么傻子就是这场爱情戏中不起眼的炮灰。

郎明城会出现在那个落后的小镇,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在那里,年轻的郎明城花心无比,即使有了女朋友也不肯收心,在被女朋友撞破后两人大吵一架,女朋友四处乱走到了这里,郎明城追了过来。可惜女朋友不肯原谅他,他就在一家酒吧里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开车回旅馆的时候,在十字路口感觉撞到了人,当时他已经醉了,根本分不清到底撞没撞到,被拒绝的那口气压在心头,让他又把车子倒了回去,然后开走了。

天亮酒醒,才知道自己的确撞死了人,当下慌起来,给家里打电话。郎家很有势力,很快就找到了顶罪的人,然后郎明城回到家,每天做噩梦,梦到那个被自己撞死的人来找自己,他每天都失眠,没有一天敢闭上眼睛睡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整个人都疯狂开始抑郁。

就这样,女朋友回到了身边,她还是爱他的,即使知道他做错了事,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很怜惜。

有了心爱之人的陪伴,郎明城逐渐好转起来。从此之后他慢慢地开始改变,不再花天酒地,不再游戏人间,终于收心,和女友结了婚,有了一儿一女,他满足了。

他已经遗忘了当年死在自己车轮下的傻子,他从心底认为是那个替他顶罪的人撞死的,他是无辜的。

鲸落出现的时候,正是郎明城四十七岁生日的前一天。

她没有去找郎明城,她也不想杀死郎明城,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弄了条新的红裙子穿上,素面朝天地走进一家热闹的酒吧。

进去后,鲸落一眼就看中了舞池中央最显眼的那个男人。众星捧月一般,身边围绕着无数美女,以及一帮胡吹海喝侃大山的狐朋狗友,一看就是一群有钱人家的纨绔。

鲸落在心底对了下自己收集到的信息,确认中间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直接走了过去。

她看起来鲜嫩而清纯,红裙子与露在外面的雪白修长四肢又让她多了几分艳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令所有浓妆艳抹的美女自惭形秽。

所以她无比顺利地走到男人面前,对他伸出自己的手:“我也想跳舞。”

男人嗤笑一声:“你成年了么?”

鲸落低头看了下自己微微隆起却远远不够饱满的胸,歪头对男人笑了一下:“你看起来不像是不睡未成年少女的人。”

男人哈哈大笑,“睡,怎么不睡!有小美人主动送上门来,为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马上就十二点了,我不想在这里,不如你带我去别的地方吧。”说完,鲸落俏皮一笑。“难道你是怕仙人跳么?”

“妈的,去就去!”这算什么!就是仙人跳也不过是讹钱而已,他有的是钱!能睡到这样鲜嫩的少女,再多钱也值了!

男人一把将鲸落拉到怀里,低头给了她一记缠绵热吻,围观众人不由得发出阵阵口哨声,酒吧里high翻了天,之前围绕在男人身边的美女们都嫉妒地看着少女,她们明争暗斗辛辛苦苦一晚上,就是为了能有个机会伺候沈少,谁知半途杀出个程咬金,竟然给截胡了!

不过她们可不敢惹沈少,这位是我行我素的大爷性子,谁要是敢让他不高兴,跑过去碍他的眼,他能让你在这里混不下去。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少把神秘少女带走了。

第558章 第六十二碗汤(五)

第六十二碗汤(五)

“你要带我去哪儿?”鲸落的声音温柔而甜蜜,落在沈少耳边简直就像是耳语,那是来自地狱的甜美的恶魔,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在诱惑着他。

沈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如何抵得过女色诱惑,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在他耳边说几句话,他整个人从灵魂到骨子里都酥了。”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要去个干净的地方,别的女人待过的地儿,我可不去。”鲸落挑着眉说,她的眼睛明亮而狡黠,明明美丽的像个天使,却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人堕落。

“那是当然。”沈少呵呵笑了两声,问鲸落,“还是雏儿么?”

鲸落笑嘻嘻的:“你觉得呢?”

“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我,这样的胆量,不像是雏儿能有的。”

鲸落了然地点了下头。”那你亲自来试试看不就好了,我这不是给你机会了么?”她眼睛一眯,笑得像是只狐狸。”除非你不够胆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也不会怪你。”她非常有自信地扬起修长的眉,真真可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那是沈少从未见过的风采,迄今为止他的人生中都没有出现鲸落这样的女人——不,女孩。

她只是个女孩而已,却可以料到日后会长得如何风华绝代。

于是沈少冷笑一声:“还有我不够胆量的事?”

他似乎在嘲笑鲸落的异想天开,觉得这小姑娘再漂亮,以后也不过是个花瓶,说的不好听点,到底还是要靠男人生活的。因为她的美貌,他愿意养着这么个漂亮的玩意儿,但也就只是玩意儿而已了。

这样的男人鲸落见过不知多少,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够征服她,事实上最后被征服的都是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的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就是鲸落,她没有人性,唯一能让她收敛的傻子,如今早已死在二十年前了。

兴许骨肉都化作了泥土,遍寻不着。

“往右拐吧。”鲸落说。”右边不远处有家很好的蛋糕店,我想吃。”

沈少看了她一眼说:“小孩子。”

小孩子才不喜欢被说像小孩子,鲸落这样的老妖怪可喜欢得很,这证明她很年轻不是吗?披着十五岁时的皮囊,拥有着千年厉鬼的记忆,这样的她,不是魔鬼又是什么呢?

她回到这个世界上,为的就是引诱人类犯错。

“红灯诶,要闯吗?”

“又没有人。”沈少眼皮子一翻,方向盘一转。

鲸落露出志得意满的诡异笑容,与此同时有三个身影刚好顺着绿色的人行道过来,被沈少的悍马堵死在路上,几乎是没有任何瞬间的挣扎,就消失不见了。

沈少虽然平日里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但顶多也就是揍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可从来没杀过,那活生生的三个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他的手都在颤抖,这时候鲸落柔声问他:“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倒车赶紧离开?”

他像是傻了,整个人都没了主心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此刻身边有个能出主意的人实在是他急需的,所以他根本什么也没想,按照鲸落说的,往后倒车,完全忘记自己倒车是对受害者的二次碾压,如果说第一次没死,第二次基本上也别想活了。

一路开到他位于最近地点的一栋公寓,沈少整个人都没了神,是鲸落下来打开车门将他带出来,然后去保全处问了门牌号,拿了房卡。

进客厅后沈少还处于失神状态中,鲸落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跟他说:“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怪罪自己,好吗?”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沈少呆呆地问,鲸落笑了。”那当然,今天晚上我们一直在酒店里,根本没有去过什么十字路口,也没有去过那家蛋糕店,你说是不是?”

沈少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什么、什么意思?”

“你想去坐牢么?那可是三条人命,你又喝了酒,就算不判死刑,估计有期也逃不掉吧,你这么年轻,就想葬送自己的一辈子?”

沈少听得迷迷糊糊的,隐约明白鲸落是在提点自己什么,可是又不是很清楚。刚才出的事已经让他无法思考,此刻全部心神都在鲸落身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的语气充满蛊惑,让人觉得只要按照她说的做那就是对的,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愿意。”

“那就对了,那你就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呀。”鲸落声音更柔了。”听我的,不要害怕,我一直陪着你,好吗?”

“一直……陪着我?”沈少像是雏鸟般抬头凝视鲸落,鲸落笑得更温柔了,温柔的像是沈少多年前因为丈夫出轨自杀的母亲,她甚至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来,以长者的姿态拥他入怀,沈少被抱入少女单薄却无比温暖的怀抱,就像是流浪的鸟儿找到了栖息的巢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按照鲸落说的打电话给父亲说明了自己在某某路口酒驾肇事的事情,父亲在那边大发雷霆,然而为了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

车子被沈父命人开走,并且严令沈少这几天待在家里不要外出,说这件事他来解决。沈少得知后却并没有轻松多少,他坐在床上,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这个时候鲸落走了进来。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后,现在的鲸落对沈少有着不可言喻的意义。鲸落坐到他身边,轻声跟他说:“我希望你能过得越来越好,你再这样消沉下去的话,我就要离开你了。”

沈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走。”

鲸落用母亲般的声音要求他:“那你必须振作起来才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你忘记了吗?我就是你的目击证人。”

沈少茫然地、依赖地看着她——她似乎是他的爱人,也似乎是他的母亲,更有甚者,是他的人生导师,是引诱他彻底堕落的魔鬼。

但他终究是振作起来了,而且就像是鲸落对他洗脑那样,他坚信自己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做,是他家里的司机偷偷开他的车子,然后出了车祸,摄像头里拍到的人也不是他,那个摄像头坏了不是么?

被撞死的是母子三人,听说是为了给临时加班回家的父亲一个惊喜,三个人大晚上出门去到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蛋糕店买父亲最爱吃的蛋糕,然后为父亲庆祝四十七岁的生日。

谁知道下了班的父亲回到家后却并没有见到妻子儿女,打了很多通电话也没人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接到警察的电话,说是他家里人出了点事情,要他去警察局看一看。

等到父亲到了警察局,才知道尸体早就被移往殡仪馆进行遗容美化了,这个刚强的男人在一瞬间落下泪了,哭得不能自已。

因为警察拒绝他和肇事司机见面,所以他一腔悲愤怒火都无处发泄,动用家里的势力无果,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如果只是普通的肇事,他怎么可能见不到司机本人?

在生日的前半个小时彻底失去妻子儿女的郎明城崩溃了,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去查出真相,可没有人帮助他,不管他怎么做,似乎都有一个不明的强大的势力挡在他前面。他简直快要疯掉,日日夜夜做梦梦到的都是妻子儿女满身是血的模样,他不要赔偿,他不缺钱,他要的是他的妻子儿女回来他身边。

他要凶手偿命,他要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可这些他都得不到!

失去的感觉有多痛苦,鲸落觉得郎明城终于明白了。

郎明城不是傻子,肇事司机是沈家的人,如果真的像供词说的那样,司机是因为虚荣心偷开了少爷的车,那么为什么沈家要百般为司机开脱,甚至为一个玩忽职守的司机付出那么多?

沈家少爷沈森,几乎可以称得上臭名远扬,如果说有什么能让沈家的人为之遮掩的话,那么闯祸的那个一定是沈森!

郎明城几乎是不用怀疑就确定了真正的凶手,可他根本无法靠近沈森,这段时间内沈森的深居简出更是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桩案子出庭的时候,郎明城第一次见到肇事司机,他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顶多二十出头,看起来有点胆怯,郎明城阴森森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将对方的内心看透。

司机认错态度良好,并且主动来自首,再加上有沈家在其中周旋,最后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司机很爽快地认了罪,郎明城的眼睛里泛出绿光,他恨得咬牙切齿,可他又能怎样?

法庭上他不顾一切地对着司机嘶吼:“你替人顶罪!你就不怕报应吗?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可司机却哭着挣脱了法警跪在地上,表现的声情并茂:“郎先生,我有罪,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年轻人因为一时虚荣撞死三人,如今于法庭上潸然泪下,其实很容易让人怜悯,尤其是那些不是郎明城本人的旁观者,对他们来说,替别人原谅可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郎明城泪流满面,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第559章 第六十二碗汤(六)

第六十二碗汤(六)

不管郎明城再怎么求着司机说实话,司机也仍然坚定地表示自己的确是肇事者,除了郎明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异想天开。明明是司机撞死了人,你非要咬人家少爷干什么?

但郎明城就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森做的,可是没有人相信他,郎家虽然也是有钱有势,可跟沈家一比,无异于蚍蜉撼树。

从这天开始,郎明城每天都在想办法去见沈森,他无时无刻不注意着沈森的消息,试图接近他,试图杀死他为自己的妻子儿女报仇。可不管他怎么做,最后都是徒劳的,别说是接近沈森,就是沈森的行踪他都摸不到。

可是不能这样一直等着,因为妻儿的尸体如果再不下葬的话就要腐烂了,所以郎明城举行了葬礼,他在妻儿墓前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沈森付出代价,即使这辈子自己什么都没了,即使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也一定会让沈森陪葬。

这种强烈的复仇欲望让郎明城忘记了悲伤,他活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向沈森复仇。不管花多少时间,不管多么艰难,他都不会认输,他一定会让沈森认罪,并且让他为自己的妻儿偿命。

还没下葬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出现了,大红色出现在葬礼上,这实在是太无礼了。原以为这少女是路过,谁知道她竟然慢慢地走近郎明城,并且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她莫名的出现,谁都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如果说是来吊唁的——哪有吊唁的穿一身红裙子?如果说不是,郎明城对她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确信自己完全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对方却在他身边停下,而下蹲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分外乖巧的样子。

然后她突然对他笑了:“很难过吧,难过的想要死掉,所有的家人都死了,只有你活着,这种感觉啊……一定比自己死了还要难过吧?”

她哼着欢快的歌儿,“这辈子估计你是忘不掉咯。”

郎明城从牙缝里迸出话来:“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还记得二十年前么?”鲸落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别处,却是对着郎明城说话的。”你喝醉酒,撞死了一个傻子。”

郎明城惊喘了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傻子?!”

鲸落没有跟他解释这些,而是冷漠地转头看他。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她慢慢靠近他,嘴唇在他耳边,声音轻的像是耳语。”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一个人,所以我要夺走你的全部。”

然后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郎明城,就像是在看一个卑微而异想天开的蝼蚁。这只蝼蚁活在她的掌心之中,以前是她死了,现在她活着回来,他就得把一切还给她。

二十年的幸福快乐应该已经足够了吧,比起在不知何处躺了二十年尸骨无存的傻子来说,郎明城简直不能更幸福了。

郎明城如遭雷击,倒抽着气栽倒在地上,他举起手去指鲸落,鲸落冷淡地望着他。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郎明城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声音凄厉,恨到了极点。

看到他如此激动,鲸落就满意了,她勾起嘴角,“是不是很有意思呢?二十年前你酒驾闯红灯撞死一个拾荒的傻子,花钱找人顶罪赚了这二十年的快活时光。二十年后你的妻儿被人酒驾闯红灯撞死,肇事者同样花钱找人顶罪……你说是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郎明城像是看到魔鬼一样看着她,眼前似乎不是穿着红裙子的美貌少女,而是面目可憎带着獠牙前来索命的厉鬼。

这一次他终于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被自己撞死的人,出事时他的确非常害怕,可事后得知那人无亲无故又聋又哑还没有亲人朋友,郎明城的心就放下来了。

说句难听的,那样的人,命是不值钱的,死了连赔偿金都拿不到,所以他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惹上事儿,这桩案子也就那样过了。时隔二十年突然被提起,郎明城的心里充满恐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女:“可是、可是你——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替傻子索命的人。”鲸落告诉他。”傻子是个烂好人,谁伤害他他都不生气,你怎么能撞死他呢?假使你当时下车,即便他缺了条胳膊断了条腿,以你家的财力也能够让他过上不错的日子。”

她的眼神变得阴冷,那是在被触及底线的时候衍生出的愤怒。”你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吧?你活生生扯碎了我的心,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现在,你我终于感同身受了。”

只不过她能走出来,而郎明城这样懦弱的人会陷在里面一辈子。

“那你杀我!那你杀我就好了啊!”郎明城痛哭失声。”他们是无辜的!我的老婆孩子是无辜的!”

“傻子就不无辜吗?”鲸落反问他。”对你来说,傻子一文不值,对我来说,你的妻儿不过是三条贱命,同样一文不值。”

她弯腰揪住郎明城的衣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一无所有但是非常痛苦的活着,每一天都活在过去,每一天都在想你失去的人,就这样,吊着这么一口气,直到你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