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华的笑容很浅很温暖,“以后你会知道的。”

喜欢卖关子的男人,总以为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清欢跳下桌子去,她不是很爱穿鞋,房间的地面又全部铺着厚厚的地毯,于是干脆赤着脚:“我不用再回监狱去了吧,这里有我住的地方么?”

薛华道:“你和我住一起。”

清欢沉默了两秒说:“我卖艺不卖身的。”她不做那种出卖身体依附男人来求得自由的事,如果薛华真要她的身体,她不乐意的情况下,宰了薛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这人从来不吝于教训那些想要为难她的人,反正为难她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薛华露出笑容来,他脸上总是带着很礼貌很温和的笑,一点都不生气,似乎没脾气:“我不会碰你,但我要你同我形影不离。”

“……你上厕所我也要跟着么?”

“这个就不必了。”对清欢的满嘴粗鲁,薛华表示的很包容,“你开心就好。”

清欢仗着他看不见对他翻了个白眼,薛华喉间笑声不断,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和三年前的她判若两人,而自己挑选了她,也真正可以说是眼光独到,希望她不会让自己失望。“休息去吧。”

然后没等清欢走两步,他又悠哉悠哉地说道:“下次别对着我翻白眼,那很不礼貌。”

清欢停了脚步,又听他补充道:“不过对别人就无所谓了,对待你亲爱的未婚夫,还是温柔体贴像个小女人比较好。”

清欢眯着眼睛打量他,好奇他是怎么察觉自己的白眼的。她知道有些人生来五感敏锐,就好比她,但敏锐成薛华这样,别人对他翻个白眼都能感觉到,未免有点太夸张了。

不过她也没问,转身走了,等到她的脚步消失,薛华才从耳朵里拿出一个小型耳麦,唇角笑容不减。

第642章 第七十一碗汤(六)

第七十一碗汤(六)

和其他入狱的人比起来,清欢真不像是在里头待了快三年的人,她看起来气色很好,不但没有被折磨的看不出人形,反倒皮肤白里透红健康的要命,不仅如此,再苦的日子她也能过得津津有味,这才是她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

薛华欣赏她就欣赏在这一点。清欢为什么入狱他很清楚,可以说入狱前的清欢是个非常心软非常善良的人,心软善良到已经没有原则的地步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薛华来说,这样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的,更不可能有能力完成他交代给她的任务。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在入狱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清醒了。

能够分得清对错,也不枉费这令人叹息的三年。

清欢躺在床上看电视,监狱里的电视都在餐厅,混合区虽然不在乎犯人死活,却会闭塞犯人的消息来源,所以即使偶尔能看个电视,看到的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内容,这个世界真正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里头的人根本不知道。

清欢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她打开电视,都不会知道她的好妹妹刚拿了最佳女主角奖。电视里的女人美丽大方,站在镜头前显得无比完美,脸上的笑容纯真的让清欢都险些没认出来,她顺便也看了女人顺势对某个男人的表白,摄像机很给面子的按照女人的视线往台下扫去,男人英俊的面容出现在镜头前,显得格外幸福。

岁月静好,两情相悦,名利双收,真是令人羡慕呀。似乎一个忘了自己有个妹妹在监狱里,另一个忘记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

当然清欢只是觉得嘲讽,并没有想去将男人追回来的意图,那种东西,没坐牢前她挺喜欢的,坐牢后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配狗,天长地久。

只不过他们的幸福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中间又剥夺了她三年的时光,这人生在世,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她可不能白白吃这个亏。想到这里,清欢从床上跳下去,鞋子也没穿就离开房间朝自己先前跟薛华说话的房间去,这一次门口的黑西装把她拦住了,语气很客气,但表情不怎么友好:“先生在工作,不见人。”

清欢双手环胸:“要不你们问问?”

黑西装面色坚定:“不——”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人摔在了地上,清欢问他话哪里是真的叫他去问薛华,不过是想转移黑西装的注意力,否则她的能力哪能跟训练有素的保全比,这一下把人撂倒,她随手推开门反手再带上,把黑西装隔绝在了门外。

薛华坐在桌前,旁边是一个穿着灰色套装裙的年轻女人在念文件,薛华听着,偶尔会说几个字,女人就立刻记录下来,看到清欢推门,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薛华扬声问道:“清欢?”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好奇地问,如果说是第六感,这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你身上的味道。”薛华轻笑,她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幽香,并不明显,要靠近她才闻得出来,然而他虽目不能视,嗅觉听觉却超出常人一大截,因此知道是她来了。

闻言,清欢抬起胳膊闻了闻,她自己反正是闻不到的,而且洗澡的时候她用的还是男士沐浴露,身上的味道这么说也应该跟薛华差不了多少,怎么薛华就能分得清?“我来是想问问你,我现在能出去么?”

“去哪儿?”薛华好脾气的问,一点也不在意清欢的身份有没有资格这样跟自己讲话。

老天,他给人的感觉真是好脾气的过分,清欢都觉得自己是在小题大做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光,难道第一眼对薛华的感觉是错的?他真的是个性格温和的男人?怎么看……都像,可她的第六感却告诉自己这个男人高深莫测,并不简单。“回家。”

薛华仔细思量了下这两个字包含的意味,跟清欢说:“你确定那是你的家么。”

当然不是,她就是叫习惯了,不然管那儿叫什么?“别管那么多,你只告诉我,我能不能走?”

“最好还是不要。”

这低沉柔和的声音似乎只是在建议,可清欢却听出来其中的意味,她聪明的立刻退让:“我妹妹拿了奖,做姐姐的总得去恭喜一下才是。”

薛华本来不认识清欢妹妹,直到清欢入了他的眼,他开始考虑让她加入自己的计划之后才将她的资料看了一遍,因此也知道她有个当明星的妹妹,而且还很红,只可惜他不知道她妹妹长什么样子。

别说是清欢妹妹了,薛华连自己长得什么样都不清楚,只隐约知道自己是好看的,可好看到什么程度,那就不知道了。这种问题他是不好意思问出口的,不过他觉得清欢应该比自己好看,因为就连他那些机器人一样的下属都不止一次称赞过她的容貌。

美,犯过罪,有前科,无法洗白,这简直太适合他了。

“没有那个必要。”薛华对清欢说,然后吩咐刚才给他念文件的女人。“给那位小姐送束花,就说是为了恭贺她拿奖,用清欢的名字。”

“是。”女人恭敬地应下,拿着处理好的文件出去,识趣的将空间让给这对新鲜出炉不到半天的“未婚夫妻”。

“送花给她干什么,别糟蹋了花。”想到那么美的花要送给虚伪的女人当礼物,清欢就一阵肉疼,她一毛钱都不想在恶心的人身上花。

“不会糟蹋。”薛华慢悠悠地说。“秘书很清楚我的意思,我要她送的是白菊花。”

扫墓用的。

清欢立刻高兴了,她觉得薛华果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好说话,这人分明就是闷坏的,好像很合得来的样子。她走近薛华,一巴掌拍在他桌面上,豪气冲天的说:“那记得多送两束,明年今天兴许就用得着了。”

薛华也笑,他很欣赏清欢这种爱憎分明的态度,如果她直到现在还对那些人抱有期待他才会失望,这样干脆利落的斩断乱麻是最好的做法。“你高兴就好。”

“既然我现在上了你的车,那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怎么着我都是你的未婚妻,你的未婚妻坐过牢犯过罪,不是什么好人,那你应该帮忙再让我坐实一下我的罪名吧?”

她语气里的狡黠跟蛊惑实在是太明显了,偏偏薛华很吃她这一套,在他的接受范围内,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她想怎么胡闹都可以。面对清欢的任性,薛华就像是个溺爱小孩子的大人,孩子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基本上是有求必应。“你想怎么做?”

“给我点时间,我总得见见他们。”清欢摸了摸下巴,“不过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你得借几个黑西装给我。”

毕竟那女人是大明星,身边总带着十几二十个保镖,她赤手空拳的上去不是找人揍么,她又不傻。

薛华扬眉:“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清欢很严肃地摆摆手,想起薛华目不能视,又抓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似乎在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薛华看着好亲近,其实为人最是淡漠疏离,清欢还是第一个能碰到他的女人,因为没有耳麦,他就算听觉再灵敏也无法及时反应她的动作,手被抓住的第一反应是想挣开,可随后她的手指覆在其上写着字,薛华便感觉到一阵电流从脚底直冲头顶,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

清欢倒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她对自己的美丽很有自信,但她也知道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被美人计蛊惑,尤其是像薛华这样瞎眼的,她再美他也看不到,反而很难掌控。再说了,面对这样聪明危险的男人,自大的女人才会想要去征服,她想要的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薛华要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想利用薛华?

简直就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了个枕头,现在她要做的任何事都可以事半功倍了,何必再辛辛苦苦劳心劳力呢,有免费的外力不用岂不是傻,反正她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她就完全没想过跟薛华发展点什么,真要说起来,也跟她的感情缺失有关系,似乎入狱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心如止水,薛华这样长相的美男子都让她内心不起波澜,如今清欢想的就是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然后让欠她的人难受一点、再难受一点。

薛华掩饰住一瞬间的悸动,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回来,本来想抽张纸巾擦一下,可是又不想让清欢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就对她说:“可以,闹得越过分越好,不需要顾及什么。”

他似乎很期待她大闹一场的样子,什么人会想要这么一个不知进退飞扬跋扈的未婚妻?清欢盯着薛华看了半晌,问:“请问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第643章 第七十一碗汤(七)

第七十一碗汤(七)

清欢这样直言不讳,薛华并不生气,甚至还轻笑起来,似乎对他来说,接触到清欢这样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觉得新奇有趣,于是耐心十足,将她当作顽皮小童,给予了十足的纵容。“我承认的话,你所有的问题就都能得到答案了么。”

“……”就算他承认了她也不会信,这话就是个梗,他怎么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你是A国人么?”

“是。”

“那你怎么会不懂这句话?我没进监狱的时候这句话就已经流行了。”

闻言,薛华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东西。”

表现出自己的无知的时候,薛华完全没有一点羞愧,似乎对他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有太多的事情不懂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在监狱里见多了粗鲁的男人,清欢觉得薛华真是清新脱俗。“不敢当。”

其实薛华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她大可以跋扈不讲理,但是一定要顶着女囚这个名头,而在他的目的达到后,她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证据,然后干净利落的洗白,讨回自己应得的一切。清欢往外走了两步,回头瞧了薛华一眼:“那我其实是自由的,是不是?”

“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清欢又盯着薛华看了几秒:“方良才放出去了么?”

薛华想了一下告诉她:“你现在就去监狱门口的话,兴许刚好能遇到他。”虽然他不能理解这两个人之间究竟能有什么情谊,世界上父母都能轻易抛弃自己的孩子,更何况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之间呢?薛华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其实最不相信所谓的羁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可以斩断的,如果不能斩断,那一定是因为采用的方法不对。

接下来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清欢离开了,薛华这才将双手交叠在一起,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片刻间奇妙的感觉,这很新奇,但也并不难接受。想到这里,他摁了下铃,刚离开不久的女性下属走了进来,薛华闻声朝她的方向“看”去,伸出一只手:“写字。”

“啊?”干练强悍的女强人下属瞠目结舌,样子非常呆,但幸好BOSS看不见,她在心底深深庆幸着,否则真是有愧于自己的专业。

薛华又重复了一遍:“在我的手心写字。”

女下属沉默了两秒钟:“先生,写什么?”

“什么都可以。”

于是女下属颤巍巍的伸出手,感觉自己玷污了这位先生,写字的时候无比的小心翼翼,动作更是轻柔,因为不知道要写啥,所以就试探着写了一句福如东海。

不过就写了第一个字,薛华就把手收回去了,然后示意她出去。女下属一脸茫然,剩下薛华一个人慢慢摩娑着自己的手心。为什么都是写字,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浑然不同呢?真是奇怪……奇怪的让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薛华想,也许刚才那都是自己的错觉,清欢在自己手心写字其实并没有多么神奇,可能那个瞬间他想了其他的事,所以导致出现了错觉。

可是……薛华心想,还是得再试一次才知道那是不是偶然。

他想到什么就去做,立刻让人备车去找清欢,结果得知清欢已经带着方良才离开了,好在跟在清欢身边的下属都随时和自己保持联系,因此问到了地址后,薛华就赶了过去。

清欢一开始蹲在门口装蘑菇,她问过了,方良才还没出来,但是这大太阳的等人确实不太好受。大概过了几分钟,方良才出来了,他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拎着一个小包,整个人看起来茫然又可怜,一点都不像混合区里打败天下无敌手的大哥大。

此刻方良才站在监狱门口,仰头看向天空,阳光太刺眼了,他都二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太阳了。清欢瞧着都咋舌,再站下去……估计人都要中暑了,方良才却跟几辈子没见过太阳一样死死的盯着看,清欢想要他发现自己的希望泡汤了,就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丢过去,恰好砸到方良才的脑门。

方良才吃痛回神,咬牙切齿地四处看来看去,是谁敢偷袭他?!

“喂。”清欢对他摆摆手打招呼,“发什么呆啊,到这来。”

监狱周围人迹罕至,方良才出来了还不知怎么离开呢,他看见清欢也很惊喜,这么多年了,他无亲无故,在监狱里也从没有人看望过自己,后来的清欢,虽然说两人是各取所需,可方良才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勉强称得上朋友的人。

“你那天去哪了?”方良才急切地问,那天清欢被带走就再也没回来,他问了狱警好几次,平时早就动手的狱警虽然脸色很难看却都乖乖回答了他,这不得不让方良才惊讶。“怎么出来的?”

“我说过不仅我要出来,你也会出来。”清欢撑着下巴卖关子。“你看,本来打算用个五年的,现在不到三年就出来了,提前了两年,你开不开心?”

方良才气恼地瞪她,三年了,清欢脾气他不说了解个十成也有五六成,一旦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那就代表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他再怎么问都没用。“开心。”

“既然开心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方良才跟着清欢走,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把自己带到一辆加长豪华轿车前面,还有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为他们打开车门。

虽然他不知道清欢的来历,但是被投到混合区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身家?

清欢没理会方良才的表情,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然后自己坐到了前面。方良才身上穿的劣质衣服当然不能见人,所以她还叫人准备了新衣服,方良才穿上也是人模人样的。

车子行驶了两个小时还没停,方良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去哪儿?”

后视镜中的清欢双眸漆黑,她停顿了几秒才回答方良才:“回家。”

“……家?”三年来,方良才第一次听到清欢提到她的家庭,“你回家,带着我干什么?”

“顺便。”清欢白了他一眼,似乎刚才的深沉只是方良才的错觉。“不然监狱那里打不到车,你准备步行到街上吗?”

方良才:“……”哦谢谢你哦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这里寸土寸金,买得起这里地皮的都是有钱人家,因为保全做得特别到位的关系,这里还住了不少明星,房子供不应求,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清欢下了车,看着三年不见也仍然崭新依旧的小区,似乎时间完全没有流逝,一切都还停留在三年前。

但她知道不是的,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这里也不再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了,“家”这种东西,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如果心底知道付出得不到回报,一切希望都会被人践踏成泥,那就应该早点清醒过来,命里无时莫强求,可如果被欺负被错待,也不能忍气吞声。

人活着就要争这么一口气。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以后有事找我的话,打这个电话。”清欢塞了张纸条到方良才手里,然后大步迈进小区。

保安看到陌生人连忙过来拦,清欢眯起眼睛,连保安都还是三年前的没有改变,什么都没变,只有她变了,那么她那些自私自利冷酷无情的“家人”,有没有改变呢?如果变了,是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不认识我啦?”清欢脸上带着笑。“好久不见了。”

保安一眼认出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你?”

眼里的厌恶与轻视那么明显,掩都掩不住。清欢似乎都听见了他心底的声音,原来是那个开车撞死人后逃逸的女人,顾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清欢懒得再跟他废话了,继续往里走,保安要来拦她,可惜黑西装们动作更快,一路上毫无阻碍,清欢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三年前的“家”,没有人在,她看着门上的指纹锁,没用自己的手去试,因为她知道肯定开不了。

对“家人”们来说,没有了她,就像是生活中没有了垃圾与糟粕,身体的烂疮被切除,多余的终于不在了,还不赶紧抹去一切她存在的痕迹?

但她偏偏要做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就是要让他们看得再不爽再难受一点,却又无能为力。

黑西装们个个神通广大,开个指纹锁实在算不得什么难事,清欢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家”里焕然一新,连装修的风格家具的摆设都是大变样。

清欢到厨房拿了瓶饮料,拧开喝了两口,就打开电视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欣赏起来,嚣张的令人看了牙痒痒的。

第644章 第七十一碗汤(八)

第七十一碗汤(八)

顾家父母回到家一推门听见电视声音还以为是女儿回来了,满心欢喜的叫了一声盼盼,结果拐过玄关看见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一个他们以为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人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看电视不说,一手可乐一手薯片,看见他们了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反倒是哟了一声,扔掉手里的薯片跟他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准确点来说的话,应该是三年。

顾父顾母的表情充满了吃惊,嘴巴张的可以丢个鸡蛋进去了,清欢看着他们这样就笑开了花:“三年不见,你们好像不认识我了。”

是的,她和三年前的自己,可是大不一样了。准确点来说,就是变聪明了,聪明到可以一眼就看穿这对假仁假义的夫妻眼睛里的虚伪。她觉得很神奇,怎么三年前的自己就愚蠢到没有察觉蛛丝马迹呢?

不,也许不是没有察觉,而是因为内心深处怀抱着可笑的希望,于是自欺欺人,好像不去看,那种痛楚就不存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彼此之间就能安然无恙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她努力想要挽回的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家人”,顾家父母跟他们的女儿才是一家人,从始至终她都是个外来者,是不被接受与欢迎的。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那么多慈爱的父母温情的兄弟姐妹,唯独她是多余的。别人拥有的,她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得到,后来她才明白,不是她做得不够好,而是她付出的对象并不值得。

把美好的感情随意寄托在错误的人身上还意识不到错误,这是人们经常犯的通病。她的幸运在于她清晰的认识到了,而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仍旧在不顾一切的付出着。

对家暴酗酒的丈夫不离不弃,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忍气吞声……虽说付出并不要求一定要有回报,但也不应伴随着无法愈合的伤害。

“清、清欢……”

“是我呀。”她看着这对夫妻脸上的惊讶迅速变成了欢喜的笑意,看起来有多么真诚毫无破绽,实际上就有多么虚伪令人作呕。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不打个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我好跟你爸爸一起去接你呀!”顾母高兴地说着,走过来就想拉清欢的手,却被她轻巧的躲过了,顾母站在原地露出受伤的表情,“清欢?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理妈妈了?”

她太清楚清欢对他们的渴望了,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盼出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让清欢顶罪的原因,对清欢来说,如果能得到家人的关怀与真心的话,付出任何代价都没关系。

真是聪明啊,清欢想。他们哪里是不了解自己才不亲近自己,就是太了解了,才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家人心里应该很得意吧,她本来可以有个更好的人生,结果却白白蹉跎了这三年的光阴。清欢想想都觉得很难过,整整三年啊,她被耽误的时间,总得想个法子讨回来才是。

“为什么不理你,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清欢拍了拍手,把沾染在手上的食物残渣弄干净,顺手扯了一块桌布擦拭,至于这块桌布有多值钱……她根本懒得去想。

擦完手后她才有了理会顾母的心思,似笑非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扮演这样虚伪的母亲形象,怎么,你也想跟你女儿一样进军娱乐圈当个演员?”她啧了一声,又说:“怪不得顾盼演技那么好,原来是遗传啊。”

包括三年前那涕泪俱下的请求与承诺,最可怕的是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却表现的像是真的,于是愚蠢的人进了圈套,再也没能挣脱。

在清欢面前顾母一向都是雍容华贵的,一点点好言好语都像是对她的施舍,而和顾母料想的不错,清欢总是对她感激涕零,盖因这个家父亲严肃冷淡,妹妹高冷任性,只有这个母亲还能给予一点点温情,清欢拥着这微末的感情,付出了自己能够付出的全部。

可现在她却完全不吃自己这一套了,顾母有点心慌。她当然不是怕清欢,而是担心清欢会出去乱说些什么,盼盼正是事业上升期,如果爆出丑闻的话那可不得了!刚拿了影后,圈里不知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这种时候更是要小心谨慎爱惜羽毛,绝对不能出事!

所以即使清欢的态度不好,甚至夹枪带棍,顾母也仍然带着笑容:“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说话,妈妈听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

清欢双手环胸,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有顾母想象中的愤怒或是否认,也没有感动落泪,只是笑,似乎在看什么笑话一般,弄得顾母继续说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一时间进退两难,面上青白交加,颜色分外好看。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再见,清欢才明白为什么过去看电影的时候,对于演技这种东西,虽然没有办法用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但总是分辨得出这个演员究竟合不合格。就凭顾母这演技,哪怕是去当演员也绝对是个实力派。顾盼就算哪哪儿都不好,演技这方面肯定也是没得挑的,这个影后绝对拿的是实至名归。

“怎么不说了,我还想接着听呢。”清欢嘲弄地看着顾母,心想若是三年前的自己该多心寒哪,为亲生女儿顶罪的养女出狱了,正常人都该问一句过得怎样有没有受委屈想不想家,唯独顾母字字句句不离你伤了妈妈的心。

似乎不记得三年前她是怎么乞求清欢给顾盼顶罪的,那个时候说尽了好话,现在却忘了个一干二净。

顾母语塞,只能求助地看向丈夫。顾父是大家长,从来说一不二,以前他稍微一横眼清欢都紧张的不敢呼吸,她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者是不够优秀,所以爸爸才不喜欢自己,后来她才明白,就算自己再优秀也没有用,彼此之间没有血缘的牵绊,任何感情都不牢靠。她的优秀毋庸置疑,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师长对她赞不绝口,大大小小的比赛拿了数不清的冠军……但这又怎样?出去了,邻居仍然会指着她说“这就是顾家的养女”,“从孤儿院抱回来的”,“这领养的哪能比得上亲生的呢”,顾父顾母看见她仍然是不冷不热,不虐待她,却也不亲近她,在需要她的时候再施舍少得可怜的温情,让她替他们卖命。

顾父清了清嗓子,对清欢说:“不管怎样,你回家总得先跟我们说一声,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家里的锁——”

“家里的锁都换了,对吧?”清欢打断他的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三年前的家呢。看起来你们是真的很高兴我从你们的生活里消失了,于是迫不及待的开始新生活了是么?”

真是冷酷的可怕。他们对顾盼有多疼爱,对她就有多无情。清欢不想再去思考这是为什么,反正现在的她也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尤其是来自于顾家人的。

顾父第一次见到清欢如此伶牙俐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清欢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听说顾盼刚拿了影后,风头无两,这会儿要是爆出什么肇事逃逸逼迫养姐顶罪的丑闻——”

一提到顾盼顾母立刻炸了:“那是你自愿的!”

“是么?”清欢懒洋洋地看她,“嘴长在我身上,是自愿还是被逼迫,不都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么?”

“你!”

“想要我缄默不言也很简单。”她笑得很有恶意。“只要顾盼跟邵言之分手就可以了。”说完没等顾父顾母反对她的表情就阴冷下来,“别说他们没在一起,我什么都知道。”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当年的监控录像证人证词,所有能够让这个案子翻盘的证据都在我这里,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情,足以让顾盼身败名裂,不过念在我们终究算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也不会赶尽杀绝,所以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让顾盼跟邵言之分手,顾盼就还是那个人人羡慕的大明星。”

顾父想了很久,清欢也给他时间去做决定。“……你确定不会往外说?”

“当然,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你也知道,邵言之答应我等我出狱会跟我在一起,转头就跟顾盼交往,换做谁心里都会不舒服的对不对?”她声音软软的,很真诚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三年前那个还期待亲情的清欢。

顾父一咬牙,答应了,顾母在旁边死命掐他,他厉眼一瞪,顾母不敢说话了,只眼里还带着怨怼,顾父没法当着清欢的面跟妻子说自己心里的计较,只能对清欢道:“你要说到做到。”

“那当然。”

第645章 第七十一碗汤(九)

第七十一碗汤(九)

可是她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当然不可能。

顾家夫妻虽然对她不好,但对唯一的女儿顾盼却是爱如掌上明珠,绝对不允许顾盼有一点危险,所以他们既然答应了她要让顾盼跟邵言之分手,那就绝对不会食言,而且这对爱面子的夫妻还会维持这个秘密,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而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顾盼绝对不会答应跟邵言之分手,这幸福的一家人,也许就要因为这件事分崩离析了呢。

什么亲情呀爱情呀,不过都是风平浪静时兴起的,只要找准命门,没有不能被摧毁的感情。清欢很高兴地看着顾家夫妻,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心中的盘算,他们要是以为她还是从前的清欢,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她回来不是以德报怨的,而是以牙还牙的。

看着慈父严母的家庭破碎,美满动人的爱情充满磨难,只是想想都叫人觉得开心。清欢脸上的笑容高深莫测,看的顾家夫妻莫名觉得诡异,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一样。

“既然你们答应了,那暂时就这样吧,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

被顾父叫住的清欢当然不会异想天开的以为对方是想要把自己留下来,他们根本视她如瘟疫,躲都来不及,怎么会留?“还有什么事?”

“你不会再出现了吧?”

这要是三年前一心为这个家着想的自己,听到这句话该多伤心哪,然而此刻的清欢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主动权掌握在我手里,什么时候出现,还有什么要求,那得看我心情,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问我?”

说完她打了个响指,顾家夫妻惊恐地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黑西装们,夫妻俩紧紧依偎在一起,充满了害怕。清欢看着他们这副怂样,大笑出声:“那么,爸爸,妈妈,来日方长,以后再见。”

她本来想让黑西装们直接站在客厅等着吓人的,后来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便让他们藏起来,这样这老两口就被吓了两次,想想就开心的不得了。为了保证自己的可怕,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角度给了顾家夫妻一个回眸,成功让他们哆嗦了一下,然后才带着笑离开了。

结果电梯门刚打开,薛华英俊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清欢双手环胸:“有事?”

薛华目不能视,但他能分辨声音,一听到清欢说话就把手伸了出去:“写字。”

“哈?”就算清欢再聪明,也不知道他这抽的是哪门子风。

“在我的手心,写字。”鉴于她有可能跟别人不一样,所以薛华的语气很柔和。“随便写什么都可以。”

清欢瞄了他一眼觉得他奇奇怪怪的,随意在他手心划拉了两下,薛华全心全意地感受着,一开始是顺着笔划猜测清欢写的什么,猪……头……刚反应过来是这两个字,都没去想这是什么意思,就被陌生又奇妙的感觉带走了全部注意力。

那种酥酥麻麻,好像有恰到好处的电流从脚底板升起直冲头顶,又新奇又刺激,但却并不讨厌,最神奇的是,这种感觉只有清欢能带给他。来的路上薛华也用司机保镖等人试了几次,结果无论是谁,无论男人女人,都不行。

清欢眯着眼睛,薛华这是怎么了?这表情这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春心萌动了。而且还是对着她?“你还好吧?”

“我很好。”薛华用了几秒钟迅速冷静下来,虽然这一瞬间的感觉很奇妙,但他是个不相信情感且十分理智的人,清欢是有些特别,但也没有特别到哪里去——至少目前没有,所以他仍旧维持着淡然温和的表情,“回去了。”

说完也没等,自己按了电梯,要不是清欢速度快,差点被挤到中间。

能够自己思考的事情不习惯发问,本来她还想问薛华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担心自己说漏嘴,然后她就觉得自己想太多,薛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做这种事,太蠢了,也太没格调了,他身边那些黑西装就在她身边,除了给她装逼保护她之外,更大的原因恐怕是为了监视她吧。

那是为什么呢?他来找她,不会就是为了让她在他手心写字吧?

一个男人,跑了这么远,到一个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地方,就为了让一个女人在他手心写字,怎么想都很暧昧。清欢舔了舔唇瓣,大致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在对感情失去渴求的同时,她变得非常敏锐,能够从一个人的眼神表情或是神态动作中揣摩到对方的心情与想法,薛华再厉害也是人,哪里掩藏的住呢。

或许他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清欢不这么觉得。只不过她也没打算戳穿,反正这件事了结之后大家各走各的,日后互不相干,她是疯了才会给自己找麻烦,薛华最好永远都意识不到,那才好呢。

回去的时候清欢发现这并不是去监狱的路,她眉头皱了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薛华正在闭目养神:“你想去的地方。”

她想去的地方……“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们搬家了,这是新的地址。”薛华说完,一个黑西装递过来一个文件夹,清欢看了对方一眼,打开瞧了瞧,服气的说,“你真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