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三年未见,你可还认得穆然?”

女子如是道,随即取下了面纱,展颜动了动嘴唇,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半晌,吐出两字。

“是你。”

“江姑娘,这三年来,你受苦了,都是穆然的错,害你被人…姑娘的恩情穆然永世不忘,请姑娘受穆然一拜。”

说完,便要下跪,展颜急急扶住穆然,止了她的动作。

“夫人不必如此,我那时不过是两全之举…”

“可是江姑娘救了穆然,自己身陷危险,后来还被江湖之人轻视,甚至,甚至姑娘的爹娘都…江姑娘是因为穆然才遭此大劫,穆然愧疚无比…”

“没有你,江家也会那样对我,和你没有关系。”

展颜轻声打断她的话。

“展颜嫁到这金楼,想来也是夫人…”

“是我,我从金楼属士口中得知,江姑娘这三年过得很是艰辛,江家对你也越发冷漠,我想,江姑娘如若来了金楼,必不会再被人欺辱。”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展颜在心里苦笑,可是这只是你的好意,娶自己的人,却并不领情啊。

穆然不再言语,将展颜拉到闺房,又叫丫鬟上了茶水,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姑娘心里对凉荆存有芥蒂,毕竟江湖上对他的评价不好,可是我知道凉荆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很温柔,对人很好,是以,我才会让他娶你回来。”

展颜不答话,只是笑,听穆然继续道。

“其实,我并不是凉荆的夫人。”

听闻此言,展颜终于有些反应,惊讶的看了穆然一眼。

“三年前姑娘救我的时候,是不是看见我身边还有一人。”

“嗯,你背着他,所以才会落入歹人之手。”

“那人其实才是我的夫君,我和我夫君,凉荆三人,师出同门,我们三人关系很好,后来凉荆被他父亲接下山,我和夫君也成了亲,没想三年前,有人攻上山,似乎是有内应,我们很快被制伏,师门被屠,夫君也受了重伤,我背着他从秘道逃出,本想来金楼寻找凉荆,后来便遇上了你…”

“你夫君…”

“姑娘救了我之后,我费尽力气到了金楼所在的江边,夫君却在那时断了气。”

展颜一阵沉默,道了句“节哀”。

穆然笑了笑,握住了展颜的手。

“凉荆说不能让我无名无分的待在这里,才娶了我,让众人称我夫人,可是,我们只是师兄妹的关系,我知道江姑娘是很好的女子,大抵只有凉荆这样的人才配的上你,我的时日不多了,让他将你娶过来,是为了报你的恩,也是为了报他的恩。”

“你的身子…”

“已经药石无医了,呵呵,能苟活世上三年,我已经很满足了,夫君他,等了我三年,我再不去,他怕是会急的。”

难怪,她与三年前相比,会如此气色不佳,面黄体弱。

展颜发现,穆然在说她夫君的时候,眼里便自然露出温柔与深情。

“谢谢你。”

“是我该对江姑娘说谢谢才对,以后,姑娘便在这金楼好好生活,凉荆,他会好好待你的。”

直到走出了怜人苑,展颜脑子里还响着穆然的那句话。

我已和凉荆说过,我死后,便将你扶正,以后你便是金楼楼主唯一的夫人。

鬼才想当这该死的金楼楼主的夫人。

展颜脚下的步伐迈的飞快,喜儿在后面喘着气有些跟不上,连连叫着“小姐等等我”

展颜却是不理的,见有金楼属士从身边过,立即拦住人家。

“碧霄在哪里?”

“回二夫人,碧霄长者在八众阁…”

话没说完,展颜已经朝前跑去,留下属士缓缓吐出两字。

“…议事。”

金楼的阁楼庭院很好找,因为每一座建筑上面都会用金镶嵌出名字,展颜很快找到八众阁,推门而入。

屋内有八人,碧霄,乾天,坎水亦在其内,皆面色惊疑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展颜,一片沉默。

没想有这么多人,展颜愣了几秒,随即朝众人一笑,算作招呼。

“碧霄,我有事找你。”

“你们先讨论,我一会儿便回来。”

碧霄说完,便跟着展颜走出了门外。

“碧霄,我需要一些东西,你帮我准备准备,拿到洗铅庭。”

听着展颜接下来的话,碧霄面色越来越沉重,待展颜说完,立即道:“二夫人,你要这些东西作何?”

展颜笑,答:“为了不做你们楼主唯一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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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神马意见的,尽管提啦啦啦

再一次交锋

江家制毒,必然也会医术,且医术还不低,展颜虽在江家不受重视,但制毒医人之术,绝对不比其余人差,甚至还要高出了那么一截。

穆然药石无医,那她便死马当活马医,如若治不好,这也是命,但若治好了,傅凉荆一个高兴,说不定就把自己放了。

他娶穆然,绝对不是因为不想让她无名无分,师兄妹,多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词语啊。

碧霄知晓展颜竟是要研究医治穆然的方法,对她的敬佩不禁又多了些,忙忙应了下来,展颜回到洗铅庭不久后,属士便陆陆续续将各类医书,各种药材,甚至银针等治病需用的东西送到,堆了整整一个院子。

展颜将一间屋子腾出来,专门放置这些东西,后又派人拿了木板,写上医庐二字,挂在了门前。

只是,属士们看着那张门牌,怎么看怎么心惊。

上面不仅有医庐二字,还有一行小却能让所有人都一目了然的字迹。

狗和傅凉荆不得入内。

事情很快传遍金楼,二夫人为了医好夫人的病,建了医庐,专心研究。

虽然请了无数江湖名医都毫无进展,但展颜有这个心,已经让人敬佩有加了。

人美,心善,而且勇气可佳,敢与楼主作对,这二夫人,真真是太深得人心了。

傅凉荆知晓的时候,明显不可置信又有些欣喜。

昨日那样羞辱了她,没想今日她却愿为了穆然专研医治之术,好生奇怪的女子,但如果她真能将穆然治好…

但当他走近医庐,看着那一行字的时候,感念瞬间全无,气沉丹田了好几次才忍住没一掌拍过去把那门牌打碎。

展颜在医庐里忙活,将各种医书药材分类,便也没注意门外有人,待她闲歇下来的时候,已经夜色四合了。

门外虽有光,展颜依旧看不见,摸索着门框往外走,喜儿打着灯笼及时出现,扶住了她。

“小姐晚上不能视物,小心些。”

展颜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接过喜儿手中的灯笼,勉强看得清路了。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姐一个人…”

“这里是金楼,不是江家,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泼我一身水,绊我一跟头,踢我一脚,打我一拳,喜儿可放心了?”

喜儿未答话,展颜已经抬步离开。

此时值春末时节,虽不是百花争艳的时候,但残香应留,奈何在黑夜中摸索行走了半个时辰,都没闻得一丝花香。

想起白日里似乎也未在金楼看见种植的花类,就连那穆然的庭院都只有绿树流水。

这傅凉荆,真真是个毫无风雅的庸俗之人。

展颜腹诽,倚于树下,掸了掸青丝,想将那满身的药气去去,发丝飘香,顺着夜风飘飘扬扬,一直在暗处的金楼属士闻着这香气,竟有一瞬间的心驰神漾。

次日,展颜很早便起了身,在庭院外鼓捣了半天,将本只有繁草的那片地改造种上了花种。

松松软软的泥香让展颜满心清爽,又找人施了肥料。

于是,三日之内都无人敢靠近这洗铅庭,就连展颜和喜儿,都暂搬到了穆然的住处。

展颜在穆然身边呆了几天,观察了她的状况,又参考了以往名医留下的病症和药方,发现穆然的病症都是些症瘕,积聚,食噎,反胃,体虚,连一个病名都未给出来,不禁紧皱了眉头。

“展颜,我说过,我的病是无药可医了,你,你何必…”

穆然见展颜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苦笑一声。

“我会尽力的。”

展颜给她一个安慰的笑,便继续埋头研究这些病方。

她所持的医术,不过是这辈子在江家所学,和其余人相比,不过是懂些现在的小病小法,要诊治穆然的病,还得下番苦工。

人往往对难度越大的事越有挑战的兴趣,展颜如今便是这般,搬回洗铅庭后便日日住于医庐,废寝忘食的研究这症结,半月下来,人消瘦了一圈不说,连走路都像是飘在云头。

喜儿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找碧霄穆然等人劝说都无用,展颜依旧我行我素,嫁给傅凉荆的第一个月,展颜便是在医庐中度过。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展颜在医庐里熬药煎药,热气难排,没几日便病倒了。

展颜患了病,喜儿等人反而松了口气,这样她便能好生休养一番。

从医庐搬回闺房,依旧是药气不散,展颜披了件单衣立于窗前,看着庭外翻新的泥土,想着来年这里便繁华满院,平展的眉眼终于有了丝笑意。

这有些期许,满含温柔的笑,恰恰落入了刚踏进院子的傅凉荆眼中。

抬步,推门,动作迅速而风雅,展颜转身的时候,傅凉荆已经站在她身后。

“见过傅楼主。”

展颜微微曲膝,傅凉荆却是哼笑一声。

“你便是这样拜见我的?”

展颜侧了侧头,似是在沉思,随后了然一笑。

“那,傅楼主吉祥?”

“…”

“不知道傅楼主,有何贵干?”

展颜施施然走回床边,倚在雕花镂空床栏上,把玩着垂吊的白玉珠帘,刚刚那温柔的笑似乎是傅凉荆看花眼了。

眼前这个女人,笑容冻得死人,看她笑还不如看她哭。

“我想知道,穆然的病,如何了。”

“哦,还是那样。”

“哪样?”

“就那样啊。”

这不温不火的态度丝毫看不出她为了穆然的病废寝忘食一个月,傅凉荆不禁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傅楼主如果没其他事,我便要休息了。”

这洗铅庭绝对是他的禁地,多来几次他就要英年早逝!

“江姑娘好生休息,别不小心一命呜呼了!”

淡然的口气,带着丝关怀,却吐出恶毒的话,但展颜不甚在意。

“楼主放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算命的说我会寿与天齐。”

平平稳稳的步伐突然一个踉跄,傅凉荆夺门而去。

再多留一秒,他会将她掐死的。

楼主一般沉着脸去了金丝笼,里面关押的金楼囚犯又将度过提心吊胆的一天。

楼主心情不好,要折磨折磨人,发泄发泄。

楼主一高兴了,人就死了。

金丝笼,是金楼关押囚犯的地下阁楼。

踏进去,寒意阵阵,一般人都会汗毛竖立,血液倒流。

但看傅凉荆,走的悠然欢快,似乎是来参观的一样。

只是牢里的人都知道,当他停驻在某个牢房旁时,便是那个人的死期。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停止呼吸没有一丝声响才好,除了傅凉荆衣角交叠的声音,连脚步声都没得。

就在这时,尽头却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伴随着这声嚎叫,是众人松气的声音。

“你们这群金楼的王八蛋,老娘诅咒你们生个儿子没JJ,生个女儿全身长JJ。”

先是低笑,然后是嗤笑,最后傅凉荆欢快的笑声传遍了牢里的每一个角落,震得人痛苦的捂住耳朵,蜷缩一团。

“这骂人的话真有趣,把她给我带出来,本楼主要虚心请教,骂人,也是个技术活。”

骂人的,正是前些日子抓回来的凤栖沐。

想她好歹也是名剑山庄的三小姐,金娇玉贵,人人奉承,莫名其妙被抓来金楼,关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看似生路全无,怎叫她不怒不怨。

傅凉荆一番吩咐后,片刻间她便被带了出去,耀眼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伸手遮挡时,脚下却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属士面无表情的弯腰准备提起她,却被她默然抬起的脚绊倒在地,瞬间,凤栖沐已经拍掌而起。

她的功夫虽不高,但也不弱,对付这低等属士绰绰有余。

两人很快被她摆平,眼见四周没人,凤栖沐兴奋不已,施展轻功飞快的离开。

只是,她将这金楼想的太过简单。

没走几米,原本空旷的四周突然冒出一堆人来,和那日捉她的人一样,均着黑衣,手持长剑,面无表情的将她围在了圈内。

孤身一人,赤手空拳,此时投降是最明智的选择。

但她凤栖沐,从来就不是认输的人,凭着一股执拗傲气的性子和多日来的怨气,她毫不犹豫的与这群人交上手,厮杀一片。

结果可想而知,不出片刻时间,凤栖沐已被制住。

“王八蛋,混蛋,等姑奶奶逃脱了,一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不怕死的又是一阵咒骂,黑衣人毫无反应,拖着她便朝傅凉荆的住处走去。